风溯雪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蜜饯上扫过,最终落在一碟色泽金黄、如同琥珀般晶莹的蜜渍金桔片上。
他记得师尊似乎……不讨厌柑橘的清冽香气。
“这个,”他指了指金桔片,“请帮我包一些。”声音有些轻。
“好嘞!”妇人麻利地用干净的油纸包了一小包,递给他,“承惠,三颗下品灵石。”
风溯雪付了灵石,接过那包小小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蜜饯,小心地揣进怀里。他转身正要返回“万药轩”,眼角余光却瞥见斜对面一条狭窄阴暗的小巷口。
巷子很深,光线昏暗。
就在巷口堆积的杂物阴影里,似乎有个蜷缩着的身影,穿着破烂的灰色布衣,一动不动。
一股极其微弱的阴冷气息散发出来,让风溯雪体内刚刚被压制下去的妖力都感到一丝本能的不适,若有若无的,但风溯雪现在是狐狸的鼻子,他几乎能确定那就是从那身影上飘散出来。
那气息……带着一丝腐朽的死气,又似乎混杂着某种粘稠的恶意。
风溯雪脚步顿住,眉头微蹙。他下意识地调动灵力,想要感知得更清楚些。
“喂!小狐狸!发什么呆?走了!”柳闻筝的声音从万药轩门口传来,带着一丝不耐。他拎着几个储物袋,正站在台阶上。
风溯雪猛地回神,再看向那条暗巷。巷口阴影里的身影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只是错觉。那股阴冷的气息也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压下心头的疑虑,快步走回柳闻筝身边。
“买个蜜饯也磨磨蹭蹭。”柳闻筝瞥了他一眼,目光在他揣着蜜饯的胸口位置扫过,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点戏谑的弧度,“啧,小狐狸还挺有孝心?给你那冰坨子师尊带的?”
风溯雪有心想为自家师尊辩驳几句,张了张嘴,想起自家师尊对外的样子,顿时哑然了。
柳闻筝乜了他一眼,也不在意,抬头看了看天色:“行了,东西买齐了,回吧。回去还得给你配今晚的药浴,麻烦。”他抱怨着,当先朝柳家方向走去。
风溯雪默默跟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条幽深阴暗的小巷,巷口空空荡荡,只有杂物堆在暮色中投下扭曲的阴影。方才那转瞬即逝的阴冷感觉,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指尖触碰到那包蜜饯温润的油纸包,和怀中另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件——柳玄霜赠予的那瓶凝神叶露。
暮色四合,柳家浮空岛屿群在渐沉的夜幕下如同镶嵌在深蓝幕布上的翡翠明珠,散发出柔和静谧的灵光。风溯雪跟着柳闻筝踏上返回后山丹房的玉石小径,周遭的药香草木气在夜色里沉淀下来,带着一丝凉意。
柳闻筝步履轻快,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仿佛刚才坊市中的喧嚣和那暗巷阴影里的阴冷气息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
他回到自己的丹房,将几个储物袋随手丢在一张堆满矿石的石案上,发出哗啦的声响。
“喏,你的药。”他头也不回,精准地朝风溯雪的方向抛过来一个巴掌大小的墨玉盒,“今晚的药引,老规矩,自己倒进浴桶里。”
说完,他便径直走向丹炉旁,开始继续摆弄那些发出尖锐鸣叫的蓝色矿石,似乎完全忘记了风溯雪的存在。
风溯雪默默接住墨玉盒,盒子入手温润,里面装着今晚药浴所需的安魂引。他站在原地,看着柳闻筝专注摆弄晶体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揣着的那包蜜饯。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告辞。
柳闻筝的性子难以捉摸,他不想再多生枝节。只是对着那紫色的背影,微微颔首示意,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丹房沉重的黑铁石门。
石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奇异的气味和叮当的声响。山坳里的夜风带着草木的清冽,吹散了身上沾染的丹房气息,也让风溯雪绷紧的神经稍稍松弛。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柳玄霜安排的、位于主岛东侧的听竹苑走去。
那里是盛昭暂居的地方。
听竹苑名副其实,一片茂密而古老的紫竹林将院落温柔地环抱其中,竹影婆娑,在月光下投下细碎而斑驳的光影。
夜风拂过,竹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低语。
院落不大,只有几间雅致的竹舍,清幽异常,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特有的清气,令人心神宁静。
风溯雪放轻脚步,踏着竹叶铺就的小径,来到主舍前。
竹舍的窗棂透出一点昏黄柔和的光晕,在静谧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暖。
他停在门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怀里那包蜜饯隔着薄薄的衣料,似乎微微发烫。他下意识地又按了按胸口,确认那枚古旧铜铃和柳玄霜给的玉瓶也都在。
该说什么?直接进去?师尊在做什么?
是在静修,还是……
风溯雪踌躇着,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斗篷的边缘。白日里在坊市的见闻,尤其是那条暗巷里转瞬即逝的阴冷气息,像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让他心头有些发沉。
或许……可以跟师尊提一句?
就在他举棋不定,手指微微抬起,犹豫着是否要叩响竹门时——
竹门无声地向内打开了。
盛昭就站在门内。
他似乎刚结束调息,玄色的衣袍一丝不苟,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鬓边。
清冷的月光和屋内暖黄的光线交织,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映月,平静无波,却精准地落在了风溯雪身上。
“回来了。”盛昭的声音不高,在这寂静的竹苑里却格外清晰,带着他一贯的清冷质地,听不出什么情绪。
风溯雪猝不及防,对上盛昭的目光,心口猛地一跳,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行。
他下意识地站直身体,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睑:“……是,师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盛昭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掠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眉宇间残留的一丝疲惫。他没有追问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的空间。
这无声的默许让风溯雪松了口气,连忙迈步走进竹舍。
舍内陈设极其淡雅简单,一榻,一案,一蒲团,仅此而已。
案上放着一盏样式古朴的青玉灯盏,散发着柔和的暖光,是屋内唯一的光源,也是唯一带着暖意的东西。
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气息,是属于盛昭的淡淡冰雪气息,混合着竹子的清气。
风溯雪站在屋内,显得有些局促。
他飞快地抬眼偷瞄了一下盛昭,师尊似乎比前两天看起来气色好了一点,至少眼底那丝因灵力透支而残留的淡青色褪去了许多。
看来在这灵气充沛、环境清幽的听竹苑静修,效果不错。
他暗自松了口气,随即想起怀里的东西。手指在斗篷下微微动了动,终于鼓足勇气,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个用油纸细心包好的小包。
油纸包不大,在他掌心显得格外珍重。他双手捧着,递向盛昭,头依旧低垂着,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声音轻得几乎像蚊子哼:
“师尊,弟子在坊市看到有卖蜜饯的,就想着给您带一点,弟子尝过了,并不腻。”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只觉得脸颊发烫,心跳如擂鼓,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蠢的事?师尊何等人物,怎么会稀罕这种凡俗的零嘴?他定会觉得自己幼稚可笑……
预想中的冷言或是不以为然的沉默并未降临。
盛昭的目光落在那小小的油纸包上。昏黄的灯光下,油纸透出里面蜜饯金黄的诱人色泽。他沉默了片刻。
就在风溯雪窘迫得快要收回手时,盛昭伸出了手。
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覆着薄茧,带着习剑之人特有的力量感。
他没有直接接过油纸包,而是用指尖,极其自然地、轻轻拂开了风溯雪捧着蜜饯的手背——动作轻得像羽毛扫过。
风溯雪只觉得手背被触碰的地方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一阵细微的酥麻感瞬间蔓延开来,让他捧着油纸包的手指都微微颤了一下。
盛昭的手指顺势向下,稳稳地捏住了油纸包的一角,将它从风溯雪的掌心里取了过来。
整个过程,快而流畅,没有言语。
盛昭低头,看着掌中的油纸包,指尖捻了捻油纸的边角。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到风溯雪低垂的、泛红的耳廓上。
“嗯。”一个极其简短的单音,从盛昭唇间逸出。
没有评价,没有拒绝,甚至听不出喜怒。
但就是这平淡无波的一个“嗯”字,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小石子,在风溯雪心头漾开了一圈圈难以置信的涟漪。
师尊……收下了?他没有嫌弃。
一股暖意瞬间冲散了之前的忐忑和窘迫,让风溯雪忍不住偷偷抬起一点视线,飞快地瞄了盛昭一眼,唇角也带上了一丝傻笑。
盛昭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风溯雪却觉得,那深邃眼底的寒潭,似乎……不那么冰冷刺骨了。
“柳闻筝的药,可有效用?”盛昭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风溯雪那点偷偷摸摸的观察。
他随手将蜜饯包放在了那张干净的青玉案上,动作自然得仿佛放下的只是一卷书。
风溯雪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回答:“柳少主的针法和药浴,暂时压制住了妖力的反噬,只是……”
他顿了顿,还是将坊市中那点疑虑说了出来,“弟子在坊市一条暗巷口,似乎感觉到一股很微弱但是很阴冷的气息,带着死气和恶意,转瞬即逝。柳少主似乎也看到了什么。”
他将自己在巷口看到蜷缩人影和那股不适感,以及柳闻筝当时在摊位上可能留意到老修士袖口粉末的细节,都简明扼要地说了出来。
他隐去了那枚铜铃的感应,只当是寻常的警惕。
盛昭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直到风溯雪说完,他才微微颔首:“知道了。”
依旧是平淡无波的三个字,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风溯雪知道,师尊既然说“知道了”,那这件事在他心里便已有了分量。
“回去歇息。”盛昭的目光扫过风溯雪眉宇间的倦色,语气是命令的,却并非全然的冰冷,“药浴按时。”
“是,师尊。”风溯雪躬身应道。心中那点关于暗巷的阴霾,在师尊这简短的话语中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他恭敬地行礼告退,转身走出竹舍,轻轻带上了门。
竹门隔绝了室内的暖光,风溯雪站在清冷的月色和竹影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隔着衣物,那枚古旧的铜铃和柳玄霜给的玉瓶轮廓清晰。他抬头望向丹房的方向,那里在后山的阴影里,只有一点微弱的光亮,如同野兽的眼睛。
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风溯雪快步朝着后山走去。晚风送来竹叶的沙沙声,仿佛低语着未知的暗涌。
年轮轻转,逢秋别夏。
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风溯雪日复一日的过着白天修炼找师尊,晚上药浴针灸的日子。
他也每隔几日便会去一次青木城。那日的那股气息终究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
但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发现过那股气息了。而且,最近半个月来,他发现城中乞丐总是莫名其妙消失了。
风溯雪没有声张,但他将这些变化告诉了自家师尊。
笑话,有困难当然是找家长咯。
盛昭听完后比并没有说什么,但他表示会注意。
盛昭本就受了伤,现在又是在柳家的地盘上,神识本也不好一直展开,因此进展也十分缓慢。
他在柳家也遇到了一个安静的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柳闻笙。风溯雪直接他有些不对劲,与盛昭说了之后方知道这原来是柳家的一出偷龙转凤的戏码。
柳闻笙本是柳家主的儿子,可惜早年被调换,再回来时柳闻筝已经赢得了柳家所有人的认可,坐稳了柳家少主的位置。就算他才是柳家主的亲儿子,也无法再压制柳闻筝了。
风溯雪本来还怀疑他,听闻此事后也不由生出了几分同情。不由想起那个少年平日的表现。
安静,沉默,总是默默的缩在人群的角落之中。或许,自己会觉得他奇怪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日,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沉沉压在柳家悬空岛屿之上。
白日里生机盎然的药田灵植,此刻在月光下也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万籁俱寂,唯有山风穿过浮岛间的玉石回廊,发出呜呜的低咽,更添几分森然。
后山丹房内,巨大的青铜丹炉底部炭火早已熄灭,只余一片冰冷的暗红。壁龛里月光石的光芒幽幽,勉强照亮石殿一角。
风溯雪浸泡在盛满墨绿色药液的巨大木桶中,水面漂浮着几片奇异的银色叶片,散发出浓郁的、令人昏沉的安魂香气。
药力渗透四肢百骸,带来深沉的麻木感,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粘稠的泥沼,正一点点被拖向无梦的深渊。
柳闻筝则坐在不远处一张石案旁。
案上不再是矿石毒草,而是摊开着一卷材质古旧、边缘磨损严重的皮质卷轴。卷轴上绘制的并非药方丹诀,而是一些扭曲怪诞、难以名状的符文,以及人体经络上标注着诸多诡异节点的图案。
他指尖蘸着一种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正对照着卷轴,在一截惨白的人类臂骨模型上小心翼翼地勾勒着,神情是罕见的专注,浅琥珀色的眸子在幽光下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
空气里弥漫着药香、焦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嘶…嘶嘶……”
极其微弱、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摩擦声,毫无预兆地打破了丹房内近乎凝固的寂静。
柳闻筝蘸着暗红液体的指尖猛地一顿。他豁然抬头,浅琥珀色的瞳孔瞬间缩紧,如同受惊的猫科动物,锐利的目光穿透昏暗,精准地投向丹房厚重的黑铁石门缝隙。
几乎就在同时。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伴随着某种重物轰然倒地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柳家后山。
紧接着,一声凄厉到扭曲、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痛苦的尖啸,撕裂了宁静的夜幕,又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扼断。
那声音的来源……很近,就在丹房外不远处的药圃区域。
浸泡在药桶中的风溯雪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猛地惊醒。
沉沉的睡意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胸膛。
他猛地睁开眼,墨绿色的药液因为身体的剧烈反应而剧烈晃动。
柳闻筝的反应更快。
他猛地丢开手中的臂骨和卷轴,身影如同鬼魅般倏然站起,脸上的专注狂热瞬间被冰冷的戾气取代,那双狐狸眼中再无半分慵懒戏谑,只剩下刀锋般的锐利和警惕。
他一步跨到门边,侧耳倾听,周身散发出极其危险的气息。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刚才那声凄厉的惨叫只是幻觉。
然而,一股极其浓郁、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如同粘稠的潮水,正透过石门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迅速在丹房内弥漫开。
这血腥味中还混杂着一股腐朽、阴冷、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恶臭。
风溯雪体内的妖力在这股浓烈死气和血腥味的刺激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剧烈躁动起来。
尽管有蚀骨引和定魂针的压制,疼痛依旧清晰的冲击着他的经脉。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抓住木桶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才勉强抑制住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妖力。
“哼!”柳闻筝冷哼一声,眼中戾气更盛。他不再犹豫,猛地拉开沉重的黑铁石门。
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合着那股阴冷恶臭,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风溯雪即使隔着药桶,也被熏得眼前发黑。
柳闻筝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
风溯雪强忍着经脉的剧痛和翻涌的恶心感,挣扎着从药桶中爬出,胡乱抓起旁边架子上的衣物套上,也踉跄着冲出丹房。
第79章 噬灵蛊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直冲鼻腔。丹房外不远,一片专门培育赤阳参的药圃边缘,景象触目惊心。
一名身着柳家青碧色弟子服的年轻男子仰面倒在血泊之中。
他双目圆睁,瞳孔扩散到极致,凝固着死前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整张脸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如同蒙上了一层死灰。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脖颈左侧颈动脉的位置,赫然残留着两个深深的、边缘呈紫黑色的齿痕。
齿痕周围的血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干瘪收缩状态,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吸走了所有的精血和生命力,伤口处没有太多鲜血喷涌,只有少量粘稠暗红的血沫缓缓渗出,散发着浓烈的腥臭。
而更诡异的是,尸体周围那些本应生机勃勃的赤阳参,此刻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发黑、腐败,仿佛被无形的死亡气息瞬间掠夺了所有生机。
柳闻筝已经蹲在尸体旁,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玩世不恭。
他脸色冰冷如铁,浅琥珀色的眸子锐利得如同解剖刀,正死死盯着那紫黑色的齿痕。
他甚至没有戴任何防护,直接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拨开齿痕边缘干瘪的皮肤,凑近仔细观察,指尖沾染上一点粘稠暗红的血沫和紫黑色的不明残留物。
“噬灵蛊……”柳闻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寒意,如同冰珠砸在石头上,“这东西……早该绝迹了!”
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那些迅速腐败的赤阳参,眼中的寒意几乎要凝成实质,“连这最是生机强盛的草木生机都被瞬间吞噬,好霸道的东西。”
他的指尖捻了捻沾染的血沫和紫黑色残留,凑到鼻尖下极其轻微地嗅了嗅,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不对,还有别的……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味,像……烂了千年的墓穴……”
就在这时,几道破空之声响起。
柳玄霜带着几位柳家护卫长老匆匆赶到,看到地上的惨状,饶是她见惯风浪,脸色也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家主!”护卫长老惊怒交加。
柳玄霜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快步上前,看到那紫黑色的齿痕和周围枯萎的灵植,瞳孔猛地一缩,失声低呼:“这……这是……”
“噬灵蛊。”柳闻筝站起身,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指尖那点紫黑色的残留物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光泽,“而且是……变异过的。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墓土腥臊气。”
他看向柳玄霜,眼神锐利如刀,“这东西是怎么出现在柳家的?还咬死了巡逻弟子?”
柳玄霜看着那弟子死不瞑目的青灰面容,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更加苍白。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看守好这里,彻查!所有弟子立刻返回居所,不得外出!启动外围阵法,最高级别!”
护卫长老领命,立刻行动起来。
“等等!”柳闻筝突然出声,他目光如电,扫视着周围的地面,最终停留在尸体脚边不远处的泥土上。
那里有几滴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紫色粉末痕迹,如同干涸的血点,却又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与那腐朽恶臭同源的气息。“把这东西收起来,仔细验看!”他指着那几滴粉末命令道。
护卫长老立刻小心地用特制的玉片刮取粉末。
风溯雪站在稍远处,脸色依旧苍白,体内的气息在尸体散发的浓烈死气刺激下不断翻涌。他强忍着不适,目光同样落在尸体颈侧的齿痕上。
那紫黑色的痕迹,那瞬间枯萎的草木,还有柳闻筝提到的“腐朽味”……这一切,都让他瞬间联想到了白日坊市那条阴暗小巷口感受到的、转瞬即逝的阴冷气息。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风溯雪身侧。
是盛昭。
他显然也听到了动静,及时赶到。
玄衣在夜色中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周身散发着无形的寒意,驱散了周遭浓郁的血腥和阴冷气息,让风溯雪翻腾的妖力瞬间平复了不少。
盛昭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在那紫黑色的齿痕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仿佛看的只是一块石头。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风溯雪苍白的脸上:“如何?”
“弟子无碍。”风溯雪低声回答,努力稳住气息,“师尊,那气息……和弟子白日里在坊市暗巷口感觉到的……很像。”他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盛昭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
他看向正在仔细勘验现场的柳闻筝和柳玄霜,并未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风暴边缘的冰山。
第80章 柳家内乱
柳玄霜已初步检查完尸体,她站起身,脸色凝重得可怕,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精血、灵力、甚至魂魄都被瞬间抽吸殆尽……这绝非寻常噬灵蛊能做到!闻筝说得对,这更像是某种邪物。”
她看向那几滴被刮取的暗紫色粉末,“看来此物是关键线索了。”
她转向护卫长老:“立刻将尸体移至冰玉寒室,封锁消息!动用所有手段,给我查出这粉末的来源!还有,彻查今夜所有巡逻弟子的行踪轨迹,尤其是……”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带着深深的忧虑,“靠近后山禁地的区域!”
“是!”护卫长老肃然领命,小心翼翼地处理尸体。
柳玄霜看着弟子被抬走的尸体,眼中充满了痛心和一种深沉的疲惫。
她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位置,仿佛那里压着千斤巨石。她疲惫地挥了挥手:“都散了吧。闻筝,溯雪小友,你们也先回去休息。今夜……不太平。”
柳闻筝没有立刻离开,他抱着手臂,目光依旧停留在尸体倒下的地方,浅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呵,有意思。先是这来历不明的小狐狸,又是绝迹的邪蛊……柳家这潭水,看来是越来越浑了。”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盛昭和他身边的风溯雪,转身便走,紫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丹房的黑暗小径上。
风溯雪在盛昭无声的示意下,也准备返回丹房。
他跟在盛昭身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被死亡气息污染的药圃。
枯萎发黑的赤阳参在夜风中簌簌作响,如同无声的控诉。那紫黑色的齿痕,那腐朽的恶臭,还有柳夫人,她好像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