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丝顽固的金铁锐气被冰蓝灵光彻底冻结、湮灭的刹那!
“唔……”昏迷中的白十九,极其微弱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胸口那狰狞的伤口,虽然依旧可怖,但萦绕其上的毁灭性气息终于消散!
一丝微弱却极其坚韧的赤金色妖气,如同风中残烛般,极其缓慢地开始在他心脉深处重新凝聚、流转!虽然微弱,却代表着生机的重新点燃!
风溯雪猛地撤回手指,身体剧烈一晃,一口鲜血再也压制不住,“噗”地喷在脚下的黄土上,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他以剑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急促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
“风师兄!”王硕惊呼。
“风师兄!”谢归忱立刻伸手扶住他手臂,一股温和精纯的金灵力渡入他体内,助他稳住翻腾的气血。
风溯雪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他抬起眼,看向依旧抱着白十九的柳芸娘,声音因虚弱而更加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命……暂时吊住了。但妖元根基重创,非此地可愈。他需要极阴之地温养妖魂,更需要……时间。”
柳芸娘眼中的光芒瞬间被巨大的感激淹没,她抱着白十九,对着风溯雪深深俯下身去,行了一个最郑重的礼:“芸娘……谢仙师再造之恩!此恩……来世结草衔环,必报!”
她没有提“代价”,因为她知道,自己一个厉鬼,连来世都渺茫,所谓的“代价”,不过是空话。
风溯雪喘息稍定,冰冷的视线越过柳芸娘,投向北方那沉沉的、仿佛连接着幽冥的夜幕。
“北域,万里之外,有北邙山。山中有一鬼修宗门,名‘九幽引魂宗’。”他缓缓道,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此宗以引渡、炼化阴魂怨气入道,亦有温养鬼体、妖魂之法门。你二人,一为执念未消之鬼灵,一为妖魂重创之妖修,或可去碰碰机缘。”
他顿了顿,看着柳芸娘那双重新燃起一丝微弱希望的墨玉眼眸:“能否得入其门,能否寻到生机,看尔等造化,亦看……天意。”他给出的是指引,是渺茫的希望,而非承诺。
“北邙……九幽引魂宗……”柳芸娘喃喃重复着,眼中死寂的冰层下,仿佛有微弱的火种被点燃。她低头,看着怀中气息虽然微弱却已平稳下来的白十九,用冰冷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开他额前沾染血污的银发。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白十九,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然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赤金色的妖瞳黯淡无光,焦距涣散,充满了极致的虚弱与迷茫。
然而,当他的视线,穿过模糊的光影,艰难地落在柳芸娘那张苍白却恢复了清秀轮廓的脸上时,那涣散的瞳孔骤然一缩!
“……芸……娘?”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气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与巨大的恐惧,仿佛害怕眼前只是一触即碎的幻梦。
“是我,白郎。”柳芸娘的声音哽咽,血泪再次无声滑落,滴在白十九的脸上,“我在。一直都在。”
白十九涣散的视线艰难地移动,看到了风溯雪苍白的脸,看到了他嘴角未干的血迹,看到了谢归忱,看到了王硕。
他赤金色的眼中,瞬间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感激、愧疚、释然……最终,化作一片温柔的、近乎透明的平静。
他极其吃力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握住了柳芸娘按在他伤口边的那只冰冷的手。十指相扣,冰冷与微温交织。
“……谢……谢……”他看向风溯雪,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致命的伤口,带来剧烈的痛苦,但他眼神中的感激却真挚无比。
王硕将那枚青玉狐狸玉佩交给二人。
白十九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手指极其艰难地、颤抖着,触碰了一下腰间那块青玉狐狸玉佩。
玉佩上镶嵌的赤红宝石微光一闪。
一片薄薄的、约莫巴掌大小、边缘带着不规则古旧铜锈的青铜书页,凭空出现在他染血的手边。那书页颜色深沉,布满细密的玄奥纹路,散发着一种古老、苍茫、仿佛承载着时光重量的气息。
白十九的手指无力地松开。
那片青铜书页,便轻飘飘地,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落向风溯雪的方向。
风溯雪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入手冰凉沉重,触感奇异。就在他指尖触及书页的刹那!
嗡——!
他识海深处,那本记载着前世命运、禁锢着他灵魂的“原著”,骤然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无形的共鸣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撞击着他的神魂!那本“原著”的材质……竟与手中这片空白的青铜书页,同源!
风溯雪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骇然!他死死盯着手中这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古旧铜页,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此物……于你……或有用……”白十九的声音微弱得几近于无,带着一种洞悉某种宿命般的了然与托付。
风溯雪的心猛地一沉!识海中“原著”的震动愈发剧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冲破束缚!
风溯雪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片冰凉的青铜书页,识海中的震动渐渐平息,但这一切却如同烙印般刻入心底。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死寂的青溪村村口,照亮了枯死的槐树,照亮了幽深的古井,也照亮了风溯雪指间那片古老而神秘的青铜书页。书页边缘的铜锈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冷光。
白十九将东西给风溯雪后就不再多管了。他赤金色的眼瞳转向柳芸娘,那温柔的目光仿佛穿越了生死,穿越了所有的苦难与绝望,只剩下最纯粹、最炽烈的眷恋。
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夜风吹散,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力量:
“……爱……不是占有……也不是……毁灭……”他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旧的风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
“……是……哪怕……魂飞魄散……也想……再看你……一眼的……贪心……”
“……芸娘……我……陪着你……去……北邙……可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微不可闻,再次陷入了昏迷。但那紧握着芸娘的手,却依旧没有松开。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
“迟到了……一万次……也要奔向你的执念……”
白十九那微弱却字字千钧的话语,如同惊雷,狠狠劈入风溯雪的识海深处!
他眼前猛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幽深的洞府,石门外。他跪在冰冷的地上,一遍遍叩首,额头染血,声音嘶哑:“师尊!求您开门!弟子知晓您前世之苦!弟子知晓林清羽包藏祸心!弟子愿以性命为引,助您斩灭心魔!求您信我一次!”
洞府内死寂无声,只有心魔肆虐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透出,将他一次次狠狠掀飞,撞得骨断筋折!他浑身浴血,却依旧挣扎着爬起,再次跪倒在石门前,眼神是同样的孤勇与执念!
明知不可为,明知会被厌弃,甚至可能被心魔失控的师尊一掌毙命……但他还是去了!一次又一次!
画面一闪,又变成更久远的一幕——
风雪漫天的绝壁之上。
年幼的他灵根初显,却因体质孱弱,灵力失控,眼看就要坠入万丈冰渊。是盛昭!那道永远如冰雪般孤高清冷的身影,在他即将受伤时,化作一道撕裂风雪的剑光,不顾自身安危,于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从深渊边缘捞回!
盛昭的衣袍被狂暴的冰灵力割裂,手臂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染红了冰雪,他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惊魂未定的他,说:“既入我门,命由我不由天。这点风雪都受不住,趁早滚下山去。”那眼神深处,是风溯雪后来才读懂的、被冰冷包裹的……一丝后怕与守护的执念。
“师尊……”风溯雪下意识地低喃出声,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的孺慕与痛楚。
他握剑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白十九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冰封的心门,露出了里面同样鲜血淋漓,同样孤勇执着的伤口。他忽然明白了,盛昭对自己,何尝不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一种跨越了前世今生的执念?
谢归忱敏锐地察觉到了风溯雪身上那瞬间剧烈波动的气息和那声低喃,他目光微凝,若有所思地看了风溯雪一眼,没有言语。
王硕则被白十九的话感动得眼圈发红,偷偷抹了抹眼角。
柳芸娘紧紧握着白十九的手,将脸颊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血泪无声流淌。白十九的话,是对她说的,又何尝不是对风溯雪、对在场每一个人的叩问?
她抬起头,墨玉般的眼眸望向北方那沉沉的夜幕,眼中死寂的冰层彻底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劫难、洗净铅华后的平静与决绝。
她对着风溯雪、萧砚、王硕,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带着一种新生的力量。
“仙师指点,芸娘铭记于心。北邙之路,纵是刀山火海,魂飞魄散,芸娘……与白郎,同往。”她的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她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抱起依旧昏迷的白十九,身影在枯树阴影下渐渐变得模糊、透明,最终化作一缕比夜色更淡的轻烟,裹挟着那点微弱却顽强的赤金妖光,朝着北方,那沉沉的、未知的北邙方向,无声无息地飘去。
渐行渐远,融入无边的黑暗,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混合着血泪与执念的冰冷气息。
第23章 见到师尊了
晨光熹微,终于刺破了青溪村上空最后一丝阴霾,洒在村口那棵枯死的老槐树上,却无法温暖其半分。
“风师兄,谢师兄,”王硕看着芸娘和白十九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身后依旧死寂、毫无生气的村庄,声音闷闷的,“他们……能到北邙吗?”
谢归忱望着北方,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心之所向,虽远必至。执念若此,鬼神难阻。”
他收回目光,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复杂情绪的风溯雪,“风师兄,我们该回山了。”
风溯雪没有回答。
他最后看了一眼北方那片吞噬了那缕轻烟的黑暗,又看了一眼身后这片被阳光照亮、却依旧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村庄。
他转过身,玄色的身影在初升的朝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走吧。”他说。
声音依旧冰冷,却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又仿佛背负上了更沉重的东西。
他率先踏上飞剑,化作一道冰蓝流光,朝着太虚门的方向疾驰而去,将青溪村连同昨夜的血月、空棺、绝望与那缕北去的执念,远远抛在身后。
晨光中,他逆光而行的背影,竟与记忆中盛昭那道风雪中孤高清冷的剪影,有了一瞬的重叠。
他该去见他的师尊了。
他很想见他。
剑光穿透清霁峰终年不散的薄雾,熟悉的、带着凛冽寒意的灵气扑面而来,却未能抚平风溯雪心中翻涌的焦灼。
青溪村的血月、空棺、白十九泣血的誓言、芸娘绝望的血泪,还有那句如同惊雷般劈开他心防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孤勇”……
所有画面都在识海中搅动,与对盛昭的担忧、对林清羽的厌憎、以及那七日被师尊拒之门外的恐惧疯狂交织。
他几乎是踉跄着落在太虚门主殿外的广场上。
玄色弟子服上沾染的尘土和暗沉的血迹在阳光的映衬下格外刺目。
七日,整整七日。洞府石门紧闭的巨响犹在耳畔,盛昭那双被心魔灼烧后只剩下冰冷厌弃的眼睛,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谢归忱和王硕紧随其后落下。
谢归忱看着风溯雪瞬间绷紧如弓弦的背影,温声开口:“风师兄,此行凶险,你损耗过剧,不若先回居所调息,待……”
“不必。”风溯雪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打断了他。
他甚至连头都没回,目光落向清霁峰的方向,那片被更浓郁寒雾笼罩的区域。
“你们自去执事堂复命吧。”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略显仓促的冰蓝流光,朝着清霁峰的方向疾掠而去,将两人抛在原地。
王硕看着那道决绝远去的遁光,担忧地看向谢归忱:“谢师兄,风师兄他……”
谢归忱轻轻摇头,忍不住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心之所系,非外力可阻。你风师兄,可能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我们走吧,去执事堂复命。”
冰寒的雾气如同有生命的绸带,缠绕着风溯雪的衣袂,试图阻隔他的脚步。
越靠近洞府,那熟悉的、属于盛昭的、强大而孤绝的冰雪气息便愈发清晰,却也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寂。
离开清霁峰前的石门,那道隔绝了他所有呼喊与希冀的巨大障碍,此刻……竟只是虚掩着。留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风溯雪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狂跳起来,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体而出。
是师尊……知道他回来了?还是……洞府内发生了什么变故?
巨大的恐惧与微弱的希冀如同两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停在石门前,指尖冰凉,甚至微微颤抖。
下山前的狼狈与绝望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
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那扇沉重冰冷的石门。
“师尊……弟子……回来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在空旷冰冷的洞府入口处响起,微弱得如同叹息。
洞府内并非想象中的黑暗或狂暴的心魔肆虐景象。
穹顶镶嵌的月光石散发着清冷柔和的光辉,照亮了这片冰晶雕琢般的空间。寒气依旧凛冽,却少了那份狂暴的毁灭感,多了几分深沉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寂静。
一道身影,背对着石门,静静立于洞府中央那片光滑如镜的寒玉池边。
玄衣如墨,银发如雪,仅用一个简单的玉扣束起几缕,大部分流泻在挺直的背脊上。
身姿依旧挺拔孤峭,如同雪峰之巅最冷冽的孤松。
只是那背影,似乎比自己下山前更清瘦了些,周身萦绕的气息,也并非预想中的狂乱,而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疲惫,以及一种……
风溯雪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浓得化不开的寂寥。
仅仅是这一个背影,就让风溯雪的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几乎无法呼吸。
所有的担忧、恐惧、委屈,在看到这背影的瞬间,都化作了尖锐的刺痛和无法言喻的心疼。
盛昭没有回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洞府内只有两人细微的呼吸声,以及寒玉池底万年玄冰缓慢融化的、极其细微的滴水声。
嗒…嗒…嗒…每一声都敲在风溯雪紧绷的神经上。
他僵立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七日前的画面在脑中反复浮现。
他急切地剖白,换来的是冰冷的呵斥和轰然关闭的石门。
那句“滚出去”,如同淬了冰的毒针,至今仍扎在他心口最软的地方。
“师尊……”他再次开口,声音更低,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哽咽和不易察觉的哀求,向前挪动了一小步,“弟子……从青溪村回来了。任务……已经完成了。”
寒玉池边的身影,终于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盛昭缓缓转过身。
清冷的月华落在他脸上。
依旧是那张惊为天人、却常年覆盖着寒霜的面容,眉如墨画,鼻梁挺直,薄唇紧抿。
只是那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最上等的瓷器,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眼睑下有着浓重的、无法掩饰的青影,那是心神极度耗损的痕迹。
那双曾让风溯雪无数次沉溺、又无数次为之战栗的深邃眼眸,此刻不再是纯粹的冰冷,而是盛满了疲惫,如同被冰雪覆盖了万年的深潭,潭底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暗流与痛楚。
第24章 温情
他的目光,落在风溯雪身上,从他那染尘带血的衣袍,到他苍白憔悴、写满疲惫与担忧的脸,最后,定格在他嘴角那抹尚未完全擦净的、刺目的暗红血痕上。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厌弃或冰冷。
风溯雪在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震动?还有一丝极快掠过、快得让他几乎以为是错觉的……疼惜?
“伤在何处?”盛昭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
那声音依旧清冷,如同冰玉相击,却少了几分往日的锋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沙哑和一丝极力压抑的什么。
不再是质问,而是一种近乎平铺直叙的确认。
风溯雪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遮住衣服上的血迹,动作却有些笨拙。
“没……没什么大碍,弟子只是灵力消耗过度,被阵法反噬了些……”他急急解释,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师尊!您……您的心魔……”
“无妨。”盛昭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他的目光却并未从风溯雪衣服上的血痕上移开,又落在他显得过分苍白的脸上。
“过来。”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风溯雪浑身一震。
不是“滚出去”,不是冰冷的斥责,而是……过来?
他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地、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脚步,每一步都踩在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上。
距离在缩短,盛昭身上那股清冽孤寒的气息越来越清晰,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属于疗伤灵药的苦涩味道。
终于,他停在了盛昭面前,仅仅一步之遥。
他能清晰地看到盛昭眼底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看到他眼睑下青影的细节,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吸间带出的微弱寒气。
这个距离,近得让他心慌意乱,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盛昭的目光终于从风溯雪的嘴角抬起,重新落回他的眼睛。
那目光深邃而复杂,仿佛穿透了七日的时光,穿透了风溯雪所有的掩饰和强撑的镇定,直直看到了他灵魂深处那同样被煎熬了七日的恐惧与担忧。
“青溪村……”盛昭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些许,“遇到了什么?”
风溯雪喉头滚动了一下,所有准备好的关于任务过程的汇报,所有关于狐妖、鬼新娘的离奇经历,在盛昭这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注视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真正想说的,是这几日他有多害怕,害怕那扇石门永远不再打开,害怕师尊被心魔彻底吞噬。
他还想问,师尊您还好吗?那心魔……可曾伤到您根本?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轻微哽咽的低语:“师尊……您……您的伤怎么样了?”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他慌忙低下头,不想让盛昭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一滴温热的液体却不受控制地挣脱束缚,砸落在冰冷的冰玉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洞府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滴泪水落地的微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盛昭看着那颗砸落在地的泪珠,又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没有彻底崩溃的徒弟,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翻涌的暗流骤然剧烈起来。
冰层之下,某种被强行压抑了太久的东西,似乎正在裂开一道缝隙。
他抬起手,那只骨节分明、如同寒玉雕琢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缓缓地、迟疑地,伸向风溯雪低垂的头。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柔软发丝的瞬间,顿住了。
仿佛有千钧重担压在那只手上,又仿佛前方是滚烫的烙铁。
盛昭的指尖悬停在风溯雪的发顶上方寸许,微微蜷曲了一下,最终,那只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沉重的克制,缓缓落下。
没有落在风溯雪头上,而是轻轻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道,搭在了风溯雪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右手上。
冰冷的触感瞬间传来,却奇异地带着一丝属于生者的微温。
风溯雪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撞进盛昭那双近在咫尺的、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眸里。那里面,有疲惫,有痛楚,有挣扎,有冰封的裂痕,还有一丝他从未敢奢望过的、近乎温柔的东西?
那只搭在他手背上的手,冰冷,却异常稳定。
“溯雪,”盛昭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了力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沙哑与……一丝风溯雪从未听过的、近乎疲惫的柔和,“为师……无事。”
“别哭。”
“别哭”,
短短两个字,像羽毛般轻柔,却又像重锤般狠狠砸在风溯雪的心上。那刻意维持的最后一点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更多的泪水汹涌而出,决堤般滚落,带着滚烫的温度,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也砸在冰冷的冰玉地面。
他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将那哽咽堵回去,喉咙里却只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心底那翻江倒海、几乎要将他淹没的酸楚与后怕。
覆在他手背上的那只手,似乎感受到了这剧烈的颤抖。
盛昭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那冰冷的掌心微微用力,更紧地包裹住风溯雪冰凉僵硬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禁锢的力道。
仿佛要通过这拥抱,将他从崩溃的边缘强行拉回,也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心神。
洞府内死寂无声,只有风溯雪压抑的抽泣和万年玄冰融化的滴水声,在空旷中交织回荡。
不知过了多久,那剧烈的颤抖才稍稍平复。
风溯雪终于能抬起模糊的泪眼,贪婪地、仔细地看着眼前这张苍白如雪的脸。
那浓重的青影,那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痛楚,都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他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轻轻回握住了盛昭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手。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盛昭的手指微微一僵。
“师尊……”风溯雪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担忧,“您的心魔……真的……无碍了吗?弟子……弟子很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