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世间再无苏雁芹。
穿过结界的感觉,并非想象中的平稳。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撕扯力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要将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碾碎。
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色彩斑斓却又杂乱无章,仿佛置身于一个奇幻而又诡异的梦境之中;耳畔则充斥着混沌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无数巨兽在咆哮,又像是天地间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听觉神经。
在这双重感官的强烈冲击下,所有人都感到头晕目眩,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最终纷纷失去了意识,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玄邑峰顶,常年不散的云海翻涌如潮,天机老祖负手立于崖边,神情无波无澜,仿佛刚刚传来的、足以震动三界的消息,不过是清风拂过耳畔。
修罗族经营万年的根基,一夕之间,崩塌成尘。
侍立在侧的弟子战战兢兢,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深不可测的师尊。
他禀报完修罗族界域彻底崩毁,以及云莯、岁聿、江远道等人悉数失踪的消息后,便垂首静候,心中早已演练了无数种老祖雷霆震怒的场面。
然而,天机老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声轻描淡写的回应,比任何怒火都让弟子心惊。
天机老祖的目光穿透云海,望向遥远的未知之地,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那是一种棋手俯瞰棋局,一切尽在掌握的森然笑意。
担心?他为何要担心?这本就是他计划中的结局。
那群愚蠢的修罗族,真以为自己是与虎谋皮的猎手,却不知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他豢养的、用以催熟果实的虻虫。
百年前,他“忍痛”割爱,将建木灵魄交予他们,不过是在他们的贪婪之上,再添一把猛火。
他们以为捏住了他的命脉,以为这次他还会像上一次那样,为了所谓的亲情,将新的“灵魄”双手奉上。
真是天真得可笑。
那群蠢货到死都不知道,苏雁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吸引他们全部注意力的诱饵。
当他将苏雁芹推出去的那一刻,他的真正目标,便已悄然落定。
云莯……那孩子才是他寻觅了千百年,用以锻造至高无上“仙人脉”的完美璞玉。
其身负的气运、其独特的命格,远非苏雁芹那残缺的容器可比。
修罗族费尽心机,布下天罗地网,最终却不过是为他做了嫁衣,替他完成了最艰难的一步——将这块璞玉从重重保护下剥离出来,再投进一个能将其彻底打磨淬炼的熔炉之中。
至于那个新出现的界域……荒古山海界,倒是个意外之喜。
那等蛮荒闭塞之地,正是隔绝一切探查,让璞玉安心“成长”的绝佳所在。
“修罗族,早该崩毁了。”天机老祖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快慰,“接下来,只需静待花开便可。”
他身后不远处的殿外,江骁桦垂手而立,身形在山巅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他听不清殿内师尊的低语,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从殿中逸散出的、冰冷而满足的气息。
这股气息让他从头到脚都泛起一股寒意,心底对江远道和云莯的担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淹没。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江骁桦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堂堂一宗之主,居然连自己的儿子和师弟都保护不了。
他这个父亲,这个长辈,当得何其失败!
不禁暗恨自己修为不济,恨自己在这玄邑峰上人微言轻,更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察觉到师尊计划的蛛丝马迹,没能给孩子们搭建起一个真正的庇护之所。
自责与悔恨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从玄邑峰离开后,江骁桦没有回自己的居所。
他绕到后山一处僻静的石洞,确认四周无人后,从袖中取出一只特制的传音纸鹤。
从指尖逼出一滴精血,点在纸鹤的颅顶上,口中默念法诀。
纸鹤周身泛起微光,随即化作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际。
这是他与千秋台台主徐世锦约定好的联络方式。
“徐兄,我儿远道与师弟云莯已然失踪,疑与修罗族崩塌有关,被卷入一未知界域。师尊……天机老祖对此事反应平淡,我心甚忧。”他在心中默念着方才注入纸鹤的信息,“另,昔日千山派满门被屠一案,我怀疑与师尊脱不了干系,只叹人微言轻,苦无证据。恳请徐兄动用千秋台之力,暗中相助,一则探查孩子们的下落,二则……调查师尊与千山派灭门之关联。骁桦拜谢。”
做完这一切,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中满是血丝。
他知道,这是在与虎谋皮,更是背叛师门的大罪。
可为了孩子们,他别无选择。
天旋地转的感觉不知持续了多久,当云莯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浮起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湿冷和鼻尖萦绕的、浓郁的草木腐败气息。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遮天蔽日的墨绿色穹顶。
参天的古木虬结盘错,巨大的叶片层层叠叠,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只余下斑驳的光点零星洒落。
空气潮湿而粘稠,带着一股原始莽荒的味道。
这是哪里?
他下意识地想撑起身体,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变得又短又小,皮肤白嫩得像刚剥壳的鸡蛋。
他愕然地低头,看到的是一具五六岁孩童的身体。
“怎么回事?!”
他心中大骇,立刻沉下心神内视,却发现丹田内的灵力如同被冻结的湖面,凝滞干涩,无论他如何催动,都只有几缕微弱的灵力能勉强流转,根本无法支撑任何像样的术法。
万幸的是,他与系统的链接还在。
【系统!立刻报告情况!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里是哪里?岁聿他们呢?】
云莯在脑海中急切地咆哮。
系统的电子音一如既往的冷静:『宿主,我们在穿越修罗族开启的界门时,遭遇了未知的空间乱流。界门坐标出现严重偏差,导致我们被抛入这片名为‘荒古山海界’的未知领域。身体形态的改变,是空间乱流的撕扯、世界法则的压制,以及宿主因痛失至亲导致心神剧震、灵体自我封闭等多重因素叠加的结果。』
云莯听得脑仁疼:【说了一大堆,等于什么都没说。有没有恢复的办法?】
『暂时没有。宿主需要适应当前世界法则,并修复受损的心神,灵力封印或可逐步解除。身体形态的恢复,目前无法预估时间。』
【……】
云莯一阵无语,就知道这破系统靠不住。
他挣扎着从一堆湿滑的落叶中爬起来,环顾四周。
陌生的环境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而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还失去了所有同伴的踪迹。
“系统,扫描附近地形,探查生命迹象。”他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迈着两条不听使唤的小短腿,云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密林中摸索前行。
他一边警惕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一边不断在心中呼唤着岁聿、江远道等人的名字,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林间诡异的风声和不知名野兽的嘶吼。
所幸,他的运气还不算太差。
在不知走了多久,累得几乎要瘫倒在地时,他忽然看到前方一棵巨树下,倚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袭白衣,在昏暗的林间格外显眼,正是白婳。
只是此刻的她,头上多了一对毛茸茸的、橘红色的兽耳,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
云莯心中一喜,连忙跑了过去。
白婳显然也受了不轻的伤,脸色有些苍白,正在闭目调息。
听到脚步声,她警惕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粉雕玉琢、看上去只有五岁的小娃娃朝自己跑来。
“你是谁?”白婳皱眉,手已按在腰间的软剑上。
“是我!白婳!我是云莯!”云莯急得满头大汗,奈何孩童的嗓音又软又糯,毫无说服力。
他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一边努力解释自己遭遇空间乱流、身体变小的前因后果。
白婳起初一脸狐疑,但当云莯说出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关于她解开六欲断魂咒时的一些细节后,她脸上的怀疑终于变成了震惊,随即又转为一丝忍俊不禁。
“噗嗤……”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看着眼前这个鼓着脸颊,气呼呼瞪着自己的小不点,实在无法将他和之前那个清冷强大的云莯联系起来。
“不许笑!”云莯奶声奶气地抗议,脸颊更鼓了,像只生气的小河豚。
“咳咳,”白婳连忙收敛笑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好了好了这里不是修罗族的地盘,灵气古怪,感觉也不是什么善地。我们得先找到岁聿他们,再想办法离开。”
两人结伴,总比一人独行要安全得多。
但新的问题很快出现,云莯不光体型变成了孩童,体力、耐力等各方面机能也完全退化成了孩子。
没走多远,他就气喘吁吁,小腿发软。
可他骨子里的骄傲,又让他不好意思开口让白婳抱他。
白婳冰雪聪明,自然看出了他的窘境。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弯腰一把将这个“小累赘”抱了起来。
云莯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扎,但闻到白婳身上熟悉的淡淡馨香,又感受到那份安稳,便放弃了抵抗。
只是把脸埋在她肩上,但又实在觉得窘迫,连耳朵尖都悄悄红了。
“抱稳了。”白婳轻笑一声,心中却在默默祈祷:希望将来岁聿知道了,不会一剑把她劈了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墨色的阴影从林间深处蔓延开来,吞噬着最后的光明。
夜晚的蛮荒密林,危险只会成倍增加。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可以过夜的落脚点。
就在两人商量着是找个山洞还是爬到树上时,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异动,还伴随着几句低沉的、完全听不懂的交谈声。
“有人!”白婳反应极快,立刻抱着云莯闪身躲到一棵巨树的阴影后,收敛全部气息,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几个晃动的火把驱散了黑暗,三道高大的人影由远及近。
借着火光,云莯和白婳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人的穿着打扮极为原始,身上裹着粗糙的兽皮。
他们虽然有人类的四肢,但脖子上顶着的脑袋,却像是一截截粗壮的木桩子,五官的位置只有几个深浅不一的孔洞。
他们的皮肤呈深邃的黢黑色,粗糙得宛如老树的树皮,脑袋上甚至还顶着几根干枯交错的树枝。
其中一个‘木桩人’的肩上,还扛着一头已经咽气的、类似野猪的猛兽。
他们手中拿着磨制锋利的石矛和砍刀,一边走一边用那种古怪的语言交流着。
云莯侧耳倾听,那语言的发音方式极为奇特,充满了喉音和摩擦音,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沟通,恐怕是最大的难题。
“怎么办?”他压低声音在白婳耳边问,“要不要出去?赌一把,他们或许没有恶意,能把我们带回他们的部落。一直待在这林子里,我们两个,尤其是我现在这样,迟早会出事。”
白婳眉头紧锁,心中犹豫不决。
如果只有她自己,大不了就是一战。
可现在还带着一个战力几乎为零的幼年云莯,任何冒险的决定都必须慎之又慎。
她不能让云莯在自己手上出任何差错。
然而,就在两人屏息凝神,小声商议对策的时候,队伍末尾的一个木桩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木桩似的脑袋转向了他们藏身的方向。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奇怪的音节,另外两个同伴也立刻停下,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被发现了!
白婳心头一沉,将云莯护得更紧,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三名木桩人呈扇形,迈着沉重的步伐,小心翼翼地朝他们藏身的巨树围了过来。
火把的光芒在他们诡异的脸上跳跃,投下狰狞的阴影。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为首的那个木桩人身材最为高大,脑袋上的树枝也更为繁茂,似乎在部落中地位不低。
他一步步走近,停在了巨树前,火光终于照亮了藏在阴影中的白婳和她怀里的云莯。
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为首的木桩人只是静静地站着,他那木桩脑袋上代表眼睛的两个深邃孔洞,正直直地盯着白婳怀中那个小小的、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般的云莯。
在摇曳的火光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孔洞中,竟透出一种与他可怖外形截然不符的、如孩童般清澈而纯粹的好奇。
绳索在细嫩的手腕上勒出浅痕,云莯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是百转千回。
穿过一片奇异的蕨类植物林后,一个依山而建的原始聚落出现在眼前,石屋与巨木搭建的巢穴错落有致,充满了蛮荒而古朴的气息。
为首那人将他们带到聚落中央的空地上,似乎颇为得意。
很快,更多的族人围拢上来,他们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小不点”,有的戳了戳云莯肉乎乎的脸颊,有的则对白婳一身雪白的毛发赞叹不已,眼中的喜爱与新奇不加掩饰,正如系统所分析的那样,完全是将他们视作了罕见的宠物。
由于沟通障碍,双方都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那几个‘木桩人’见天色已晚,不禁有些着急,叽里咕噜一阵后,他们就将云莯和白婳捆了起来。
云莯的手腕被粗糙的草绳捆住,但他并没有感到太多不适,绑他的人似乎刻意放轻了力道,那绳结松松垮垮地挂着,仿佛他稍一用力就能挣脱。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白婳,她的待遇也差不多,更像是一种象征性的束缚,而非严格的囚禁。
押送他们的三个‘木桩人’走在最前面,步伐沉稳而有力,每一步都像是扎根在大地之中。
他们肩上扛着的长矛尖端闪烁着石器特有的冷光,另一人肩上的野兽尸体还在滴着血,浓郁的腥气混杂着林间潮湿的泥土芬芳,形成一种蛮荒而原始的气息。
云莯仰起小脸,透过层层叠叠、巨大得不成比例的树叶缝隙,看到天空中挂着两轮颜色不同的月亮,一轮清冷如霜,一轮昏黄似珀。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与他过往认知全然不同的诡异与壮丽。
【系统,分析他们的目的地。】云莯在心中默念。
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根据当前行进路线及周边能量痕迹分析,目标为前方三公里处的一处大型聚落,能量场稳定,无明显威胁性法阵或禁制。初步判定为该族群的栖息地。』
『莯莯,通过分析族群语言,这些人似乎打算将你们带回去当宠物养。』
“宠物……”云莯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引来身旁白婳担忧的目光。
“怎么了?”她压低声音问,脑袋上那对橘红色的兽耳警惕地转动着,捕捉着林间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没什么,”云莯摇了摇头,用同样轻的声音回应,“这些人似乎没有恶意,他们……他们或许是看我年纪小,长得又和他们完全不一样,觉得新奇,想把我们带回去当……呃,观赏性生物。”
白婳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观赏性生物’的含义,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既有哭笑不得的无奈。
看了一眼手上的绳结,有点认同云莯的看法,至少,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第121章 风水轮流转啊
她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牵着的云莯,五岁孩童的模样,皮肤白皙得像上好的羊脂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透亮,在这光线昏暗的原始丛林里,确实像个会发光的小精灵。
别说这些原住民了,就连她自己,有时候都忍不住想伸手捏捏他的脸颊。
“风水轮流转啊。”云莯叹了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惹得白婳又差点笑出声。
她赶紧板起脸,严肃道:“别掉以轻心,就算没有恶意,也终究是身陷囹圄,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岁聿他们。”
云莯赞同地点点头。
他虽然身体变小了,灵力也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凝滞在经脉中,无法顺畅流转,但他的神识和思维还是成年人的。
他很清楚,眼下的‘安全’只是暂时的,是建立在对方的好奇心和他们表现出的无害上。
一旦这种新奇感消失,或者他们被认为具有威胁,下场恐怕不会太好。
穿过一片发出幽幽荧光的巨大蘑菇林,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建立在巨大古树之上的村落出现在他们眼前。
无数粗壮的藤蔓和树枝被巧妙地编织成吊桥和平台,连接着一个个悬在半空的树屋。
树屋的形态各异,有的像是巨大的鸟巢,有的则直接掏空了粗壮的树干。
昏黄的火光从各个树屋的‘窗户’中透出来,伴随着一阵阵听不懂的喧闹声,倒也充满了烟火气。
他们的到来,瞬间吸引了整个部落的目光。
许多和押送者长相相似的‘木桩人’从树屋里探出头,孩童们则顺着藤梯飞快地滑下,好奇地围了上来。
这些‘木桩’孩童的脑袋上还没有长出交错的树枝,光秃秃的,更显得滑稽。
他们伸出黢黑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想碰一下云莯的衣服,又在接触到之前迅速缩回去,眼中满是纯粹的好奇与胆怯。
为首的那个‘木桩人’对着族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云莯脑中的系统立刻同声传译:“我带回来了两个林中的小家伙,看,这个白色的多漂亮,小的那个还会发光呢!”
云莯嘴角抽了抽,他哪里会发光了,不过是肤色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比较白而已。
族人们发出一阵惊叹的呼声。
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大的‘木桩人’拄着一根盘根错节的木杖走了过来,他脑袋上的树枝已经干枯,甚至长出了几朵灰色的菌菇。
他浑浊的眼睛在云莯和白婳身上来回打量,最后,他伸出干枯如树皮的手,轻轻碰了碰云莯的额头。
一股温和但奇异的能量流淌而过,似乎在探查着什么。
云莯体内的滞涩灵力仿佛被触动了一下,但随即又归于沉寂。
“是山那边的遗民吗?”老者开口,声音苍老沙哑,像是两截枯木在摩擦。
“不清楚,爷爷。”带他们回来的那个首领恭敬地回答,“我们在黑沼泽边缘发现的他们,他们很弱小,不会说我们的话。”
祭司点了点头,目光在白婳头顶的兽耳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云莯,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可怜的小家伙,这么小就流落在外。带他们去‘客屋’吧,给他们些吃的和水,他们是山神的恩赐,不能怠慢。”
所谓的‘客屋’是一个离部落中心稍远,但格外干净的独立树屋。
里面铺着柔软的干草和兽皮,还有一个盛着清水的陶罐。
将他们送进来后,那几个‘木桩人’便解开了他们手腕上的草绳,然后退了出去,并从外面用一根粗大的木栓将门闩上。
“看来我们的宠物生涯正式开始了。”云莯一屁股坐在兽皮上,两条小短腿晃荡着,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白婳检查了一下门窗,都异常坚固,显然是防止他们逃跑。
她走到云莯身边坐下,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别想太多,至少这里很安全,你现在的身体需要休息。”
确实,走了这么久的路,孩童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云莯打了个哈欠,靠在白婳身上,强打精神道:“我刚才让系统分析了一下那个族长的能量,很微弱,但性质很古怪,似乎和这个世界的草木之力有关。他说我们是‘山神的恩赐’,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
“怎么利用?”
“暂时还不知道。”
云莯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系统界面。
【统子,我需要更多情报。现在开始监听整个部落的对话,筛选出关于‘外界’、‘其他种族’、‘特殊生物’以及‘能量异常区域’的信息。】
『好的莯莯,开始执行信息筛选。』
夜色渐深,双月的光辉透过树屋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部落的喧嚣渐渐平息,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偶尔的虫鸣。
云莯靠着白婳,看似已经睡着,但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处理着系统筛选后传来的海量信息。
这些‘木桩人’自称为格鲁族,是这片广袤森林的古老居民之一。
民众们崇拜山神,生活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的语言体系中,并没有关于‘修罗族’或者其他云莯熟悉的世界的任何记载。
大部分信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谁家的果子被偷了,谁家的孩子又淘气爬上了禁地的古树。
然而,就在云莯快要被这些无聊信息催眠时,一条被系统标记为‘高优先级’的情报跳了出来。
那是部落族长莫虏和少主莫桑在中心篝火旁的低声交谈。
“祭司大人,荼弥虎最近越来越猖獗了。”莫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虑,“今天又有两只圈养的长耳兽被它咬死了。它的速度太快了,我们根本抓不住它。”
族长苍老的声音响起:“荼弥虎是山神的警告,也是考验,它的皮毛可以抵御雷雨季的瘴气,它的心核更是治愈枯萎病的良药。明天,召集最强的勇士,我们必须在雷雨季到来之前,将它驱逐或者猎杀。”
“可是,它总是往幽陀森林里跑。”莫桑的声音透出深深的忌惮,“那里……可是我们格鲁族的禁地,进去的族人,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那就把它引出来。”族长的声音不容置疑,“用‘月光浆果’做诱饵,再割一块新鲜的兽肉,它贪食,一定会出来的。”
趁白婳入睡,云莯偷偷进了一次系统空间。
凌光还在打坐,商禾在一边小池塘里玩水,雷龙不知道躲到那个山头去盘着了。
但至少大家都还好好的,早知会遇到今日这种分离的情况,他那天就该将大家一起收进系统空间才是。
从系统那获得这些信息后,云莯在心里便已经有了主意。
翌日,小小的身影扒拉着门往外望,格外留心那些人的行动。
白婳有些好奇地凑过来:“云莯,你在看什么?”
云莯将自己知道的大致信息跟她讲了一下,觉得他们或许可以帮助格鲁族抓捕荼弥虎。
利用这件事跟他们打好交道,这样日后无论是在这般短暂地生活,还是找同伴都会比较方便。
而且,云莯怀疑这格鲁族的禁地有古怪,为什么明明是他们自己的地盘,却不敢追着荼弥虎到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