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闻萧延坦荡道。
“那贺先生……”
贺曲航侧着灯光被照到的三颗耳钉闪亮亮的,闻萧延打断掉他,眼眸复杂起来:“他不一样。”
都是有经济能力的成年人,自然不会让小孩付钱,闻萧延刷了卡,转身时很自然地帮贺曲航把围巾围上。
贺曲航总感觉他是在照顾一个手脚具废的残疾人,把暖手宝塞回到他的口袋里,沉吟了一下皱起眉说:“你不用这样。”
“哪样?”闻萧延收回手,翘起嘴角侧目看他。
“不用对你好还是什么?”闻萧延一边握住他的指节一边开口说,“这些都是我自己乐意。”
方小年想去滑雪,但是他得的病需要避免剧烈运动,闻萧延说去公园转两圈得了,不然光看他俩玩得有多伤心。
贺曲航早戒了这种类型的极限运动,对于他的提议很是赞同。二比一相当于全票通过,开车拉着方小年去了市郊最大的一个博物馆公园。
“我上个月研学刚来过这。”方小年抽抽鼻子。
“八百年了还是著名教育平台啊。”闻萧延眼睛微眯,目光坠到贺曲航身上,“加贝儿,你上学来过这吗?”
贺曲航上学时候只顾着翻墙翘课,对于这种集体活动向来从不参与,完全不知道还会有研学这方面的事情。闻言弹弹大衣上落下来的两片枯黄树叶,半晌道:“可能?”
“可能是个什么。”闻萧延笑起来,又说,“但上学的事的确会记不太清。”
“难道不是回想起上学的时候才记忆深刻?”高中生方小年发出灵魂质问。
贺曲航顺手帮他把马上滑下来的帽子拉上去,淡淡道:“因人而异。”
冬天的公园其实没有什么好逛的。冷风吹过皮肤时冰凉一片。叶子看不到几个,池子里甚至看不到鲤鱼在游,但是因为下了很大的雪,树冠漂亮的像是白色的图画。
往里走到公园中心建有一个大型的观景台,远处的山脉层层叠叠地在雾气里看不真切,边缘处有一个拍立得店,店主说80元三个五寸一个三寸,方小年问完后转过来说:“我想和你拍。”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讨要零食的小狗,贺曲航没有理由拒绝。
闻萧延在一旁垂眸征求他的意见:“我也想。”
按下快门只需要一秒钟。
当光感反应开始、卤化银被溶解时,笑容和情感都会变成这一刻的定点,狂热的噪音与白昼一起挤破过来。远处的群山峻岭,闻萧延在这间隙不忘伸手去勾住他的指节。
温热的皮肤触碰,贺曲航的神色还是那般波澜不惊,敛起眼底所有的柔光,那双黑色的眼睛反射着雾白的云,眸光漂亮到有些不可思议。
闻萧延心下悸动,控制不住地低头去亲吻他的嘴角。
方小年回头而望,声音仿佛破空而来。
就像几年后一个普通的晚冬,闻萧延突发奇想邀请他一起去爬雪山,在旅行的路上遇到群鹿经过。
闻萧延单手握着方向盘,微移视线看到贺曲航在拿起相机去拍奔跑的鹿群,捕捉到踪迹的眼眸冷静沉稳,他说在这里停车。
“拍到什么?”他挑眉问。
“鹿。”
“还有什么?”
贺曲航嘴角染上笑意,他穿着山梗紫的加绒衬衫,耳上暗紫色的耳钉幽幽三点,侧目落下一眼,说你可以自己看。
抛去西装革履的外表,英俊温和的眉骨被肆意的展露开来,旷野的风吹过眉梢,闻萧延凑过去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徒步十二公里,历经十个小时,跋涉过经年不化的冰川,在雪山上看过久违的日出,闻萧延把他压到屋子里抚上宽硕慷慨的胸膛,低下头去吻他眼角的泪痕。
贺曲航被情欲沾染的模样和平时过于相差,呜咽时喉结会微微颤抖,看向他的眸子像是被磨开的水墨,闻萧延把他湿润的碎发撩起,跨坐在他身上,扣着他的腰把人揉进自己怀里,被贺曲航蜷缩着手指拽住袖口。
回到公寓时方小年发消息说自己这次论文如果能够一遍过的话,能不能还来邀请他吃饭。
大学时周围人就都开始流行染发,他白色的头发丝毫不显突兀,走在路上也会被人拍肩说一句好酷。抑郁症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略微好转,除了现在看起来还是阴郁了点外没什么大事。
看着闻萧延毫不掩饰与贺曲航十指相扣的手,方小年想,过去六年时间里的每一天对他们来说好像都没有什么不同。
别的喜欢是什么,他逐渐有些理解起来。贺曲航就像轮船的锚,代替在他童年里没有半分陪伴现在也只偶尔联系的哥哥,也许这两人曾经刀剑相向过,如同水与火般不能相容,但现在闻萧延的目光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又重新走回之前公园里的那条通往中心的路,踩着雪花消融过后的小水滩,方小年看着那间拍立得小屋,转过脸说:“我想和你们再拍一张。”
这次竟然带上了他。闻萧延眉头一挑,去看贺曲航温和的神情。
于是快门再一次在一秒内按下。
太阳在身后已经高高挂起,闻萧延唇角浮现一丝笑意,声音低低地顷身道:“我想亲你。”
远处的大雁列成整齐的一列向这边飞来,头顶的苦楝花被风席卷着飘落到视野中央,对视时若有若无的薄荷气息混杂着落到心底。
贺曲航的目光移回到他身上,俊冷面容上柔和的神色与之前别无二致,抬眼笑了下:“难道我会拒绝?”
第28章
“第一个滚出来的怎么是你名?我没看错吧三水, 你和哪个神仙组成的cp还能被投到我们联盟第一?”
队内打野啧啧称奇的话语从耳畔传来,池一黎坐在座位上不咸不淡地抬了下眼皮,一点灰痣坠在鼻梁, 和赛场内转过来的摄像机对视一瞬。
“啧,不会是你那未来系列的绿毛龟小男友?”打野早已经习惯他的态度,摸摸下巴分析道, “自从你转发了他官宣咱对家战队的微博后,咱俩cp粉就跑了一大半……诶不对我想想啊,牧绍那个狗东西和他一个战队的, 他两cp热度比你和小绿毛的要火多了。”
打野的话语太糙, 池一黎淡瞥他一眼,开口问:“小绿毛,是谁?”
他的话语太过波澜不惊, 打野完全没听出这句话语里隐隐暗含的警告。只是转头去看那位站在场上陪同主持人活跃现场的昨日MVP选手云醒,目光触及到他那顶耀眼夺目的绿色头发,闻言一愣陷入沉思:
“难道他新染的红毛,我红绿色盲?”
池一黎移回视线。
今天是第十三届全明星挑战赛第三天, 按日期计划表, 流程进行到随机组合大乱斗。由粉丝投票选举出最希望搭档组合的两位现役选手,不限战队不限位置, 排名前二的四个人将会强制进行2v2pk。
身为无可非议的公认世界第一上单,池一黎全然不会被新人不自量力地选中作为挑战对象。昨天的新生挑战赛他没有到场, 场上没有他的位置,此刻和队友一起坐在第一排的观众席。
大屏幕上已经开始揭示为期一周投票选出来的第一对选手名字,明晃晃的『HWD-三水也』孤零零地挂在屏幕上,等待着他被粉丝投出来的另一位队友。
池一黎没想到自己能被投到第一位。
麦麸和营业在各行各业内都不是什么违禁敏感词,同性恋婚姻法通过后, 队内哪怕是身为钢铁直男的打野都能跟着口嗨乱磕。但在池一黎的认知里,他性格不好相处又傲慢无礼,应该没什么人会将自己和他人配对。
头顶不断移动的场内摄像机对准了他的方向,左侧的屏幕上投射出他的模样。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鼻梁高挺,眉骨英俊,每一处的轮廓线条都蕴含着锋利。他的眸瞳与嘴唇的颜色异常浅淡,如同冬月经年不化的雪。
人群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由雪堆砌的人在摄像机的拍摄中仍然是面无表情的,只淡然地看向场地最中央。
云醒就站在那里。因为在上周两个战队的打赌中成为失败的一方,ZKS一队全员都要染发变成五彩战队,白橙绿粉蓝,他身为中单被迫地选了最中间的绿色。
身后的黑色屏幕上不断滚动着各种各样的名字,足足过了几分钟终于停留下来,标红粗字展示出全国粉丝投票的最终结果,全场一片哗然。
云醒也略微愣住。
《契约计划》里没有人会不知道池一黎。豪门战队HWD的唯一钦定皇帝上单,蝉联六届世界赛个人对抗单挑MVP榜一。身为换血自残流的开创者,奉行队友祭天法力无边的孤狼准则,被无数上单玩家誉为没有感情的帝王。
王的前六年职业生涯波澜壮阔,举世瞩目,唯有一处不足,就是没有拿过一次团体战冠军。HWD被ZKS稳压一头,止步于万年老二的地位整整六年。
两个战队粉丝天天在网上互掐,也不耽误与他同期出道的全能鬼才牧绍在团队战中扫荡出至今无法被超越的分水岭,如同天空上冉冉升起的一轮灼目的太阳,嚣张霸道地占据着第一的神座。
他是主播云醒哪怕和家人决裂都要选择签约ZKS成为职业选手的初衷,也是池一黎真正成神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云醒做了四年解说博主,太了解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此刻看着大屏幕上的名字,不由得抿起唇来。
『HWD-三水也
ZKS-木寸长』
这两串字词嚣张的占据了整个屏幕,HWD的打野握起草来:“我嘞个村长,怎么是牧绍这个逼,怎么投的?这他爹的邪教啊,乐姐都不磕。”
他神经兮兮地转头问:“三水,你上台不会和他打起来吧?”
HWD的队长在一旁无语道:“然后咱们队的大宝贝就等着被禁赛?”
“忘了这茬了,那我去帮你打!我老早就想冲那张脸来一拳了!”
“……你先管好你自己。”
池一黎在场控叫出名字的那瞬间站起身。一米八七的身高自上而下投落出一片阴影,他随手解开黑色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迈开腿垂眸回应道:“打不起来。”
他的骨相太过于充满优越感,死亡射线打在头顶时也只能欣赏到一种酷到极致的冷。池一黎七拐八拐地顺着通道走到台侧,接过台助小跑着递过来的隐形麦,和牧绍冷不丁地对上视线。
那张痞气的脸上眉宇微扬,完全是学生时代最受女生喜欢的不良青年,牧绍染着一头耀眼的橙色头发,穿着黑色的无袖连帽背心,吊儿郎当地笑着向他抬了抬下巴。
两个人的距离并不太远,牧绍侧靠着围栏把隐形麦塞进口袋里,屈起左腿踩在舞台梯步上,语气古怪地停顿说:“我竟然还能、和你一队?”
池一黎正低头单手把麦夹到锁骨周围的衣服上。黑色绒球毛茸茸的触感扫过脖颈,带来一片微不可察的痒意,他的皮肤太过敏感,抬手换了地方夹到折叠起的衣领。
他听得出牧绍语气里的意思,随口回他道:“真难得。”
池一黎的神色过于冷酷,显得说什么都仿佛理所应当就是这样,外人乍一听起来还以为他是在感叹自己可敬的对手变成了即将组合在一起的队友,完全是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进到牧绍耳朵里却带着一股浓浓的冷嘲味道。他过于习惯池一黎的这副说话方式,比他自己光明正大地看不起人还要更加阴阳怪气。
更何况比起冷,那张轮廓丝毫不柔和的脸上酷要占据更多的感觉,所以显得更为随意不屑起来。
牧绍后屈起手臂靠在那里,长腿就这样肆意地一摆,将整个上台的通道都挡的严严实实。
两个人身型相差不大,牧绍官方百科上写的身高要比他还高两厘米,但这在实际情况下都可以忽略不计。池一黎踩到最底层的台梯上,抬眼说:“你走不走?”
“走,还是不走,这是一个问题……”牧绍把麦取出来放在掌心把玩,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没有用的废话。
池一黎懒得听他即将开始的歪理,单手握住围栏,微微用力撑起自己,翻转手腕轻轻一跃。冰丝垂感衬衫随着破空的风声翻飞,露出一小节紧致的腰腹。池一黎利落地跨过半人高的阻挡,回头垂下眼帘把目光短暂地坠到牧绍身上。
“别这么多废话,牧绍。”他收回视线,一脚踩在最顶端的台阶上说,“跟上。”
“你真不可爱。”牧绍收回腿,单手抄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学着池一黎的样子把手上的麦别在领口,跟在他身后故意开口恶心他道:“池一黎,我开始怀念起前天晚上你在我面前流眼泪的样子了。”
话语落下,身后的台助表现出错愕的表情,场控刚刚给他们打开的麦将这句话清晰无比地传送到现场的每个角落,顺着网线爬入正在观看这场直播的百万观众耳内。
正在和观众互动的主持人也卡了壳,和云醒一起不由自主地望向两个人上台的地方。场地边缘被巨型音响和大屏幕挡住,大型的机械臂操纵着摄像头四处摇摆着,却完全找不到两个人的身影。
牧绍自然也听到了场内的回声,他略有所思地回忆了一下,看到面前池一黎还是那副毫无波澜的脸色,突然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他毫不客气地伸手捂住自己和池一黎的麦,在后者耳边不加掩饰攻击性地开口道:“你觉得我家云醒会喜欢你吗,小哭包?”
牧绍和云醒身处于同一个战队,于情于理自然担得上‘我家’二字,池一黎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出捏住他捂住自己麦的手腕。
池一黎对于云醒的偏爱丝毫不加以掩饰,从万年不更新却突然活跃起来的微博就可以看出,他最新三条微博全是云醒分享战绩内容的快捷转发,粉丝乍一眼还以为自己点错了账号。
万年冷冰冰融化一角太过难得,所以哪怕联盟百分之九十都是直男,也不影响他们在各个地方口嗨着起哄几句。职业选手尚且如此,不外乎就算不在一个战队,粉丝也磕的十分起劲。
“难道你和他在一起了?”池一黎问,“你们。”
牧绍本身还在陷入回忆,心想互相呛声了六年,池一黎这样的冷脸冰川有的时候确实还能算得上一句可爱,听到他这句话立刻又略微不爽地压下眉头:“和你有关?”
池一黎与他相互凝视着,闻言慢慢地拉下他捂住自己领口的手,回敬道:“和你有关?
牧绍怎么能听不出来他是在用自己刚刚所说的话回击自己,但池一黎鼻梁上那颗痣生的位置实在过于恰到好处,和记忆里他落下的连串泪珠瞬间重叠起来。
他流泪的时候过于好看,如果云醒看到那样的他后会不会直接心软就喜欢上?牧绍觉得这种可能性未免有些大到离奇,不由得莫名其妙地心烦起来。
想到目前全世界里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真实面貌,牧绍顿了顿,压低语调回应道:“有关。
场控经历过刚刚那一件事已经迅速地把他们的麦关了。主持人维护完场内秩序,反应很快地找补起来:“看来我们两位大爹还有一点悄悄话要说,那让他们在后台先多聊一会儿……来让我们看看下一组是谁呢……”
揭晓第二对的时候全场都是一脸的意料之中:全国粉丝投票出的第二组是ZKS的射辅,已经在联盟cp榜单上蝉联数年的第一位,简直是麦麸界的楷模,无数直男们需要去学习的对象,开个班绝对会一年收入过亿。这组合没有一点新意,但也不需要争议。
云醒有些心不在焉地在一旁跟着主持人捧哏,队内的那两个队友上来时也没有递去多余的注意力。他关乎社交这方面已经练出下意识般的炉火纯青,外表也冷静平淡,没有人看出来他其实频道对不上线。
他现在有些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了,从听到牧绍那句话就开始烦闷起来,深究起来也不知道是对他们之中的谁,更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池一黎……池一黎哭起来是什么样呢?
经年不变的冰山面容会软软地融化开来,那双浅到和琉璃一样漂亮的眼睛也会蒙上些许的雾气,脸上凌厉冷酷的神情都会变得生动无比,想到这里,云醒的喉咙有些干涩起来。
视野的余光里,两个刚刚引起全场骚动的男人一前一后地出场了。
牧绍的脸部轮廓硬朗帅气,眉眼之间带着一股谁也学不来的痞劲,配上那头嚣张到鲜艳的橙色头发更显得过分顽劣。他此刻身着无袖,帅到一定程度就会泛起戾气,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不好招惹。
主持人面对这座身高一米八//九的瘟神有些微微犯怵,转头去看他身后的池一黎,更加不知道开场说些什么来。
池一黎还是那副一百年都没变过的冰块脸,似乎打出生起就压根不会流泪,而刚刚的那句话是现场所有人的幻听。黑色的冰丝衬衫松垮垮地搭到他的身上,精致白楷的锁骨被半遮半掩地露出,带着一股纯天然的冷意。
主持人一时间同时面对起两座身高一米八七以上的瘟神,直面而来的攻击性过于强大,瞬间忘记了手持卡上写好的台词。
好在台上还有三个来自ZKS的队友,射手从松闵眉头一挑,刻意道:“三水和木勺可是出了名的不对付,这两个打配合有些活久见,能一起赢了我吹三百年。”
辅助伍于起在一旁笑着点点头,还不忘记去cue场上的另一位队友说:“刚好小云醒也在,不如让我们直接三打二!这发岂不是稳赢?!”
主持人接话笑道:“但这个也说不定,虽然两位之前从来没有配合过,而且风格也大相径庭,但我看数据库显示是很互补的类型呢……”
池一黎为了配合队友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自己的打法,但牧绍却会调动起队友最大的潜力去迎合他,这就是两个人迥然不同的最本质差距。
在天赋、能力和技术拉开差距不大的时候,处于对立面时后者在团队战中绝对会比前者更胜一筹。
而相对的,处于一个团队时如果配合默契,就宛如在教皇在王座上被加冕皇冠。
池一黎看着在一旁静静当背景板的云醒,他那头绿色的头发实在是过于非主流,混合着一旁的粉毛和蓝毛,色彩斑斓间,真正演绎了什么叫做精神小伙在打电竞。
好在这三张凑在一起的脸长相都不太差,不至于让人心生敬畏到无法直视。
池一黎盯着云醒看的目光实在太久,牧绍就站在他旁边,想不注意到都有些困难。看着他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在台上思索离神起来,牧绍心下充满不屑,果断向前一步挡住了池一黎的视线。
哦,这里还有一个橙毛的非主流。
他家上单呢?
差一个白毛这台上就齐了,集齐五种颜色就可以召唤神龙,五色战队ZKS团建当场启动。
主持人敏锐地看到牧绍迈出的这一大步,微笑着把话筒递过来:“看来我们真神有话要说?”
他递过来后才想起两个人身上都是有麦的,拐了个弯想流畅地再收回去,却被牧绍捏着底部把话筒抢到手里。
牧绍哪里有想说的话,他压根都不知道这四个人刚刚在一旁叽里咕噜地说些什么,但他下意识顺手就把话筒递到池一黎眼下,戾气的眉头舒展开来,毫不客气地替池一黎回答:“嗯…他有话要说。”
场内寂静起来。牧绍半侧着身子望向池一黎,捏着话筒有一下没一下地用食指指尖敲击着,有规律的清脆敲击声在场内响起,他看着池一黎冷淡转过来落在自己脸上的那双浅色眸瞳,突然间直接就毫无征兆地松开了手。
他了解他,他会接住。
话筒因重力的原因飞速地向地板上砸去,像一颗坠落的陨石,带着细微的刺耳风声,在场地内众人短促的惊呼中,云醒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耳朵。
预料之内的重磅炸裂声音却没有从一旁的音响里传来,池一黎修长有力的手将话筒稳当地握进手心。云醒能看到他黑色衬衫的袖口处露出的那一小节瓷白的腕骨,听见池一黎神色不变地开口道:“你又犯病?”
剑拔弩张的气场似乎刹那在悄无声息间形成。
牧绍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百分之九十的现役联盟选手都妄想给他来上一拳,另外的百分之十是不敢妄想的新人。但大多数只是因为他过于自傲不训的处事风格,而不是在池一黎眼前这样欠揍地连小学生都不如的出其不意。
只要两个人在场,与人设不匹配的嘲讽和阴阳怪气地交谈就会上演,这种现象在每个赛季的冠军颁奖典礼现场上最为突出,台下粉丝已经习惯起来。
之前是对手,现在不光是对手还是薛定谔的情敌,牧绍完全没心理负担地摊开手臂说:“……嗯,看你不顺眼,或者说,看你太顺眼了?”
池一黎看着这位自己六年来每一天都妄图打败的对手,嗤笑评价道:“幼稚。”
“谁幼稚?”牧绍戏谑地开口说,“爱哭的家伙才是全世界最幼稚的。”
从三天前开始就右一句小哭包左一句爱哭鬼。池一黎对于他的这副姿态有些不耐起来,但是的确没有什么话语去反驳,于是只得冷着张脸看着他。
他冰冷地站在那里,想和往常一样不耐烦地回敬过去,思考一个人怎么能活的这么废话连篇,心情起伏间,下一秒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席卷而下。
云醒站在对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起来。
泪失禁,学名情绪性泪腺失控。个体在情绪稍微有波动时就会不受控制的流泪,主要包括在与他人吵架时。
池一黎很少有情绪波动。幸福无忧的家庭成长环境导致他大部分情况下情绪都极其稳定,他有着强大的心理素质,处理事情也都波澜不惊,但遇到牧绍时是个例外。
这家伙做事太不讲道理,行为也不能完全当作正常人看待。他出身豪门、天赋超群、相貌出众、年纪轻轻便已经登顶世界之巅,仿佛整个世界里所有天龙人的气运全部汇集在他一人身上一样。
牧绍所获得过的东西多到如同沙漠里的沙子,但这些荣誉缔造出来的是随心所欲的性格,嚣张地像是已经称王称霸,而实际上牧绍也的确已经在各方面都无敌到寂寞。
放眼望去,试探、挑衅、嘲讽、对峙……全世界里只有那一个人与众不同。
战队是浮动的,新入圈的选手人才辈出,队友换了一个又一个,但唯独身为对手的他能和你不分伯仲。对方的羞耻与愤怒都转化成为自己的兴奋剂,为同一个目标的两个结果而野心勃勃,竞争到血液膨胀也畅快不已。
此刻他再次看到池一黎的眼泪,心跳又一次因兴奋而剧烈加速,于是毫不留情地开口说起来:“我说你是爱哭鬼吧。”
池一黎已经忍他很久。
三天前是全明星挑战赛宣布开幕的晚宴。联盟所有的选手都被邀请出席,池一黎和四个队友一起到场,下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嘲讽上周和他们打赌输了的敌队战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