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反派洗白指南by煅庚

作者:煅庚  录入:09-16

模糊的记忆松动,被雪覆盖的草原群山,黑漆漆的乌鸦落下来。
“乌鸦回来了。”
祁纠说:“来见小白狼。”

一整个晚上,阳燧没想起要打猎。
琥珀色眼睛的汉人比萨满厉害,他没听见外头的风声怒号,也没按捺不住手痒,再去林子里摸一摸熊穴。
毕竟做的梦实在太不错。
莽莽群山,皑皑白雪,小白狼在无垠雪地里和乌鸦玩。
追又追不上,翅膀又变不出,一扑一个四仰八叉,放肆滚成雪球,再被黑漆漆的翅膀摸脑袋,领到避风的石头后面,不急不慢拍身上的雪。
是好梦。阳燧一觉醒过来,还有点分不清,差点就把中原人的胳膊当乌鸦翅膀,继续埋进去蹭个没完。
一只小白狼悚然蹦到地上。
瞪圆了眼睛要是耳朵长在脑袋顶上,估计也是竖着的。
阳燧握着自己的刀,看了看自己的大帐、自己的火炕。
看了看“同炕共枕”、近到不能再近的人影。
祁纠醒得比他早,活动了下有点麻的半边胳膊,还挺舒服地靠在暖炕上,和他打招呼:“早。”
阳燧头一回险些没抓稳刀,两只脚站稳,尽力沉稳下来,低头学祁纠的话:“早。”
他居然睡了一整宿,没进山打猎,也没去帐子外查哨。
阳燧听过“温柔乡、英雄冢”,当时没多在意,只觉得难免夸张,故弄玄虚,英雄是擒狼射虎的勇士,怎么就会埋进温柔乡里。
谁知立竿见影。
暖炕上,被反复鞣制过的干净羊皮舒舒服服裹着、有琥珀色眼睛的汉人朝他笑了笑:“再躺一会儿?”
阳燧打了个激灵,按住差点走过去的腿,摇了摇头。
很凶险。
他得多自省,喜欢来成亲的汉人是一回事,因此荒废了射猎,叫猛兽和敌人有了可乘之机,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睡。”阳燧说,“你再躺躺。”
他说完这句话,觉得语气太生硬冷漠,又定了定神,谨慎着迈步,一步步探到炕边。
英雄冢。
第一天睡帐篷跟火炕的汉人看起来很舒服,睡得也很好,从容到有点懒散,眼睛里有点笑。
阳燧曾经见过,炎炎夏日,松树淌的蜜液是怎么把凶悍的野蜂黏住,变成晶莹剔透的琥珀的。
那一点笑就有这个本事。
离得越近,就越叫人不会动。
“你要多睡。”阳燧低声说,“养身体。”
阳燧伸手,遮住那双眼睛:“养身体,再多躺躺,我去做事。”凶险的英雄冢有八百关。
关关难过,这会儿虽然遮住了那双眼睛,睡得很好的汉人又不困,在他掌心眨眼。
陌生酥痒挟着微弱的气流,不紧不慢扫在掌心,像融化了的蜜蜡在骨头里慢悠悠淌。
阳燧:“我去做事。”
他身上还穿着暗红的汉人吉服,拧身匆匆往外走,刚拔腿就被叫住,才发觉自己居然忘了换衣服,也忘了穿靴子。
相当沉稳、人人皆说少年老成的六王子抓着猎装,手忙脚乱草草套上,蹦着囫囵蹬了靴子,左腿绊着右腿,头也不回地出了王帐。
草原上的早饭相当实惠。
烤野羊,热腾腾的黄米酒。阳燧怕祁纠吃不惯,又特地叫人拿一小把换来的米,反复淘洗干净,放进羊奶里,煮了一小锅羊奶粥。
系统挺喜欢,吃得唏哩呼噜,又对祁纠手里的东西好奇:“在弄什么?”
祁纠摆弄那几片皮革,已经初具雏形,给它看:“刀鞘。”
这回做刀鞘,是为了护着刀刃。
阳燧的部落不擅冶铁,刀具要锋利不难,磨就行了,要做到坚硬难摧却相当不易,稍不小心就会崩断。
阳燧这把刀,本来就是次品中的次品,刀刃磨得太薄,加上常年狩猎,劈砍兽骨,早有了不少缺口。
系统昨晚查资料,也发现了:“你这只狼崽子命不好。”
大汗已经有了三个身强力壮的儿子,个个骁勇善战,牛羊如云,不论人口、牧群还是地盘,都已经隐隐有新部落的规模。
阳燧生得太晚,生母又早逝,什么都没赶上趟不说,也没有母族部落可依靠,就这么摸爬滚打着长大,手里唯一像样的东西,也就只有这顶王帐。
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兄长虎视眈眈,总想从他手里抢过去的,也是这顶王帐。
祁纠也在看这次的背景:“不要紧。”
局面不算多好,但也不差,问题都不难解决。
真要比较,已经算是他们接过的众多开局里相当轻松的一种。
系统抱了一堆金手指,听见这句话,就跟着燃起来:“是不是要给他当师傅?”
祁纠喝了口粥,放下小白瓷碗,拿过阳燧亲手用木头刻出来的小木勺,舀起沉迷酸甜米酒的系统。
系统:“?”
祁纠:“是。”
草原上的太阳很烈。
仿佛这地方比别处离太阳更近,太阳光炽烈灼人,到了无风的时候,甚至将地皮晒得发烫。
六王子进山前吩咐了,若是外头不冷,汉人先生又待得闷,想透透气,可以在帐子口坐坐。
阳燧的手下也都是些残兵,要么少了条胳膊、要么瘸着腿,倒是都穿了新衣服,从头到脚也洗得干干净净。
来给祁纠搬椅子的烧坏了半边脸,戴着面具,一言不发地放好,就悄无声息没了影子。
草原部族间征战频繁,这些人全是伤得再打不了仗的,被扔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山坳里,低头来往做事,像一尊尊沉默的铁像。
“你这片地方,也刚被特地收拾过。”系统出去打探了一圈,回来给祁纠暗中报信,“石头都是重新搬的。”
阳燧把看着不错的几顶帐篷全挪过来,平了这一片嶙峋的怪石,砍了张牙舞爪的枯树,荆棘恶草也都拔干净了。
新搬来的石头全是河边的,流水打磨过,光滑不少,照着胡商卖的图纸搭了个“曲水流觞”。
系统换了七十二个角度,观察了一炷香:“”
系统:“退钱。”
祁纠这回同意,要来木炭桦树皮,试着写了几个字,列了个理赔单子。
系统捡了块小木炭,想了半天,没找出什么可再加的,气势汹汹添了个感叹号。
放下桦树皮,系统又想起刚才看见的:“牛圈、羊圈也都是假的,阳燧没有牛羊。”
就算有也留不住,山里长不出给牛羊吃的牧草,养又养不肥,还不如尽快转手卖出去。
但从他们这个角度,还是能看见影影绰绰的篱笆,里面仿佛在低头吃草料的牛羊,其实全是竹篾加几块破布扎出来的幌子。
这会儿天气好,阳光明亮异常,天蓝得湛澈通透。
从这把椅子的角度看出去,哪怕初冬已有萧瑟,这片山谷也还欣欣向荣。
系统忍不住,偷偷问祁纠:“他是不是不知道,除了这个地方,你也没处可去?”
黎风是罪臣,遇上大赦侥幸捡了条命,也终生不可再回中原这样一副在牢里毁去大半的身体,要靠两条腿走完三千里流放路,再在塞外活下来,也几乎不可能。
马商离开京城前,是收了黎风一块玉佩,才答应把人装进草料车里,带去给草原部落当师傅的。
所以阳燧就算不把这地方弄成这样,其实也不要紧。
黎风早就没处可去了。
“知道。”祁纠说,“他的手下查了我的身份,今早在帐外对他说,我听见了。”
系统愣了愣,又翻出早上的录像,拉回进度条。
假牛圈、假羊圈今早才搭,里头的假牛羊也是今天早上,阳燧专门找了几个手快的部下,专门弄的。
这东西草原部族擅长,一碗茶工夫就能扎一个。本来是用来祭祀祈福,围着火堆请求长生天仁慈,把庇佑留在他们这个地方。
系统不太能想明白:“那为什么还费这个力气?”
没等祁纠回答,先有马蹄声遥遥穿透山谷。
山路两侧峰峦峻拔,蹄声格外响亮,浑然不顾崎岖山路,撒开四蹄放肆狂奔。
听声音就知道是匹好马。
是好马,就不是阳燧的了。不过一刻钟,一匹红鬃烈马冲出山道,踏得烟尘四起。
马上的人狠狠勒缰,枣红马人立而起,前蹄踏空,依旧嘶鸣不止。
飞扬跋扈的马,马上的人更跋扈,衣着华贵异常,一双眼睛精光四射,上下打量祁纠:“你就是父汗买来的汉人师傅?”
阳燧留下的护卫上前,沉默着拦住祁纠。
马不比人矮多少,那人像是没看见,依旧坐在马鞍上,四处打量一圈,不屑嗤笑一声。
“巴布海。”那人掰了掰手里的鞭子,朝祁纠扬了下,“跟我走吧,我手下几千头牛,缺个汉人记账。”
他说的是本部落的话,听着叽里咕噜,系统紧急开了翻译器,又翻出相关剧情。
巴布海,可汗的长子,今年三十九岁,是可汗几个儿子里最富有的一个。
这话的确没说谎,他母族势力强盛,光是母亲带来的嫁妆就有上千头牛,一大片上好的草场。
巴布海强壮至极,身量魁梧,足有八尺半高,生性鲁莽好战,又极为霸道,可汗给儿子们的赏赐,必须要他先挑,往往要叫他占去一大半。
这一趟造访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巴布海未必真缺个汉人账房,但这个汉人居然越过他给了阳燧,自然叫他难以忍受。
“多谢好意。”祁纠起身,按住鞭稍,“我在这里待得很好。”
巴布海不通汉话,但意思总猜得出,当即有些愠怒,脸色瞬间沉下来。
“你听不懂我的话?”巴布海问,“还是你们汉人没见识,连真假也分不出,撒尿和泥糊的假把式就能唬住?”
他说话粗俗,手上更是毫不顾忌,解下马上弯弓,张弓搭箭,就朝不远处那所谓的“牛圈”射去。
这一柄弓也是上等良弓,紫衫做弓身,熟牛筋做弦,箭矢呼啸,手指粗的钢箭瞬息间射塌了一大片篱笆。
滚滚烟尘里,所谓的牛羊影子,不光没惊慌失措地到处逃窜,反而依旧低着头仿佛吃草,一头假牛被砸塌了一半,还呆呆立在原地。
巴布海带来的随从歪在马上,有人抱刀、有人背弓,一瞬间炸开了锅,竟然肆无忌惮大笑起来。
巴布海神色傲慢,脸上透出得意,拿鞭稍点点祁纠:“怎么样?”
祁纠看了看:“要赔的。”
这会儿工夫,懂汉话的随从也催着马,气喘吁吁跟上来。
巴布海听了翻译,得意在脸上僵住:“你说什么?”
祁纠拿木炭算了算账,折成草原通用的兽皮虎骨,报了个损失数字。
巴布海匪夷所思地盯着他,像是看见了个汉人疯子。大概因为实在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居然隔了瞬息,被冒犯的灼灼怒火才腾上来。
汉人他也见过,一个两个说有什么“风骨”,几鞭子下去,什么骨都没了。
巴布海脸色沉得泛黑,一鞭子朝祁纠手里的桦树皮和木炭卷过去,鞭稍撕裂空气,脆响震耳。
系统秒变小白石头,已经在祁纠手里蓄势待发,正准备飞出去,凌空一箭已经先飙过来。
那箭破破烂烂,箭杆上的漆皮都脱落大半,居然直扎向枣红马的右眼,唬得巴布海立刻回鞭卷箭,枣红马依然受惊,不停嘶鸣,剧烈挣扎起来。
阳燧从自己那匹马上跳下,用斗篷罩住祁纠,正要说话,狂怒的鞭子已经挥下来。
巴布海已近盛怒,这一鞭可比刚才的力道大得多,沾上一沾就要皮开肉绽。
阳燧不闪不避,让过鞭稍抓住鞭身,往胳膊上一卷,竟然借力跃上了巴布海那匹余悸未休的高头大马。
这下连巴布海的随从也隐隐骚动,开始惊慌起来。
“滚下去!”巴布海破口大骂,“小杂种,给你胆子了!今天我还非要这个汉人走,你不给,我一箭射死了他,拦腰剁了喂狗”
这话不说还好,话音没落,阳燧已经一言不发地动了手。
巴布海养尊处优,什么时候被人这样近身冒犯过,偏偏这小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黑黢黢的眼睛叫人心头发瘆,只觉得像是对上了不要命的狼。
咬一口就撕一块肉、喝一口血,到断气之前,都不会让出一步。
枣红马玩命挣扎,马上的两人摇摇晃晃,一时仿佛要坠下去叫马踏碎,一时又被马蹄刨起的乱烟碎石遮住,几乎难以分辨。
巴布海被阳燧缠得无暇自保,更倒不出手搭弓瞄祁纠,恼得双目赤红,手里的硬木弓重重砸下来。阳燧一晃,有血往下淌,被巴布海单手扼住了脖子。
“小杂种。”巴布海咧了咧嘴冷笑,“信不信我今天杀了你?”
阳燧喘不上气,脸色涨红,神情却依然平静,黑眼睛森森盯着他,反手去腰间摸刀。
下一刻,巴布海的脸上透出近乎惊惧的错愕。
他扼着阳燧那只手忽然麻木大半,手不听使唤,被阳燧奋力一挣,拧脱钳制。
阳燧勒住马脖子,稳住险些被甩脱的身体,借势荡回马背上,盯着迷眼的烟尘。
他看见一颗小白石头。
第二颗白石头砸在巴布海胸口,巴布海没什么反应,阳燧却瞬间反应过来,反肘就用力砸上去。
巴布海大吼一声,似乎吃痛至极,又像是瞬间失了力气,瞪着阳燧,脸上更惊恐,嘴唇煞白着哆嗦:“小杂种”
阳燧跟着第三颗石头,一拳捣在他肋间,果然把巴布海砸得没了动静。
他又握住巴布海腰间那把满是珠宝的佩刀,向上用力一提,刀柄挟着劲风,重重击在巴布海下颌。
这次尘埃落定。
巴布海砸在地上,一动不动,被随从慌乱着抢回。
枣红马嘶鸣不已,却无论如何挣扎都甩不脱这个新骑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阳燧手中慢慢服帖。
战利品属于胜者,这是草原部落里不成文的规矩。
系统在这场胜利里贡献匪浅,迷迷糊糊满地乱滚,一颗小白石头滚回祁纠手里,扯住祁纠的裤腿:“他说什么?”
祁纠安慰系统:“他说他要拜师。”
系统:“哦哦”
阳燧催马,到奄奄一息的巴布海面前。
那些随从跟着巴布海,平日里一样养尊处优,这会儿居然一个个吓得不敢动,静得鸦雀无声。
这些人闭牢了嘴,看着眼前煞神一样的六王子。
染着血的马,染着血的人。
阳燧的确受了些伤,但草原上,受伤从来是家常便饭。
他头上的血染了半边脸,浑不在意地抬手抹了下,吐掉血沫,单手拎着马缰,垂着黑眼睛。
巴布海盯着他,眼里露出分明恐惧。
“谢谢你的马。”阳燧说,“我要用它迎亲。”

巴布海脸色涨红,牙咬得咯吱作响,盯着阳燧。
这小子从没这样放肆过,也从没在近身搏斗时赢过他,几时居然有了这般神气?
“你有了帮手,你那汉人师傅暗中助阵,坏了规矩!”
巴布海切齿喊道:“你以为我看不出?!”
马背上难保平衡,巴布海来不及反应,却分明见了白石子打在自己身上,绝不是草原上的东西。
石子打人轻飘飘不疼,可打着的地方却怪得很,只要阳燧跟着往石子落处捣上一拳,整个人都痛得冒汗,全身连手脚一并发软。
还有那颗打他胳膊肘的石头都是那颗坏事的石头!
那汉人竟然不怕拼斗惊马,站得并不远。巴布海分明已经见了祁纠抬手,没当回事,谁知下一刻半条手臂却都麻到脱力,竟变得比布条还不中用。
若不是这样,他早就趁这个机会,捏断了那小杂种的脖子!
阳燧拎着他那柄宝刀,微垂着头:“师傅?”
巴布海只当他敢耍赖却不敢认,厉声道:“难道不是?”
“不是。”阳燧说,“我没有师傅。”
巴布海听得瞪圆了眼睛:“那他在你这干什么,当账房?你有牛羊金银吗?”
阳燧扫了一眼塌倒大半的假牛圈,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地牵着仍焦躁踏步的枣红马,转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回去。
祁纠在等他。
这还是个无论怎么看,都不该待在这种穷山恶水里的人。
阳燧不自觉屏息,低着头,借刀身的反光看祁纠,中原装束打猎放牧不方便,但宽袍广袖灌进风,像生了翅膀。
阳燧身上有血,怕冲撞了祁纠,想去洗干净再来,才要转向帐后,就被温声叫住。
祁纠已经让人打了清水,握着团打湿的软布:“来。”
阳燧脚步顿了顿,握着马缰,不知怎么,被这个字召过去。
祁纠问:“疼不疼?”
阳燧被他拉近,连呼吸也不顺畅,抿着唇角摇头。
祁纠拢住他的后颈,把距离再拉近,查看那个不大不小的伤口,确认过不难处理,就先用干净的软布给他擦拭:“别动。”
“打得很好。”祁纠说,“以小博大,赢得很漂亮。”
阳燧微弱地抬了下嘴角。
他不敢太乱动,甚至不敢用力喘气,祁纠手里的软布和眼前的这个汉人一样,干净,轻缓柔和,却又弥足利落稳当。
清凉的水汽沾在伤口边缘,软布捻去混着尘土的汗水。
阳燧攥着巴布海的宝刀,
他胸口静止,整个人也像是被定在风里,想抬头看祁纠,但祁纠不准他乱动,天上的太阳又太烈。
太阳太烈,晒得人心跳怦然,砸着耳鼓。
静到仿佛停止流动的风,被不相干的混乱嘈杂打断。
巴布海被手下七手八脚扶着,总算爬起来,怒气冲天过来算账,揪着腿软的翻译直奔祁纠:“你是不是插手了我们的比试?”
阳燧瞳孔一深,握着刀要转身,被祁纠按住肩膀。
祁纠很和气:“是。”
这句话用不着翻译,巴布海被噎得一僵,张了张口,居然没想出该怎么回答。
他本以为,这中原人要么否认,要么替阳燧辩驳两句,然后自取其辱。
怎么还有这么理直气壮的答法??
巴布海离祁纠实在太近,明显被激怒,这个距离已经随时能暴起动手。
阳燧有些躁动,依然想要转身,却不知怎么,居然没法挣脱那只按在肩膀上的手。
“好好。”巴布海被他气过了头,冷笑一声,一步步走过来,“今天就让你看看,敢插手爷爷”
他的话音忽然一顿。
汉人手里又多出那该死的白石子。
明明没出手,巴布海的手肘却已经下意识地剧烈一酸,不由自主藏在身后。
琥珀色的眼睛其实不似中原。
不似中原,让人想起那些连草原部落也不敢冒犯的猛兽,只是懒洋洋晒太阳,无意扫上一眼,就已经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越是以打猎放牧为生,对这种危险的直觉越强烈,巴布海回过神,惊觉自己居然出了一背冷汗。
“走吧。”祁纠收回视线,低头说,“今天是个好天气。”
巴布海瞪着他,胸口起伏了几次,居然蹬蹬后退,抢过一匹随从的马,头也不回绝尘而去。
大王子都怂得干脆,手下自然更作鸟兽散。
一时间,有马的玩命甩鞭子,没有马的,两条腿也倒腾生风,乌压压一大群人,转眼就没了影子。
阳燧看不见身后,却听得见声音,低声问祁纠:“他们怎么跑了?”
给他擦脸的人仔细打量一遍,总算满意,放开他的肩膀。
祁纠又要了盆清水,把软布放进去涮洗,答得一本正经:“他们怕你。”
阳燧又不是小孩子,早过了信这种话的年纪,抿了抿唇,跟在祁纠身边。
祁纠并没好好穿衣服,宽袖随着动作滑到肘间,就露出半截手臂。
那双手瘦削,又有暗色疤痕横亘,小臂却依旧线条流畅,随意束起的长发并不规整,掩映苍白眉宇,仍看得出昔日凌厉。
“他们是害怕你。”阳燧看着那双手,“你很厉害。”
那块软布沾了不少血,并不好洗,阳燧伸手去接,碰到异常冰凉的手指。
阳燧握住那只手,抬头看祁纠。
“以前。”祁纠想了想,屈指敲了敲阳燧手腕,“有点厉害。”
阳燧摇头,不知是不认可“以前”还是“有点”,叫人送来干净的毡布,仔细把那双手擦干,焐在掌心。
“能不能教我?”阳燧说,“我变强,给你抢牛羊回来。”
这可能也是句蠢话,琥珀色的眼睛多出笑影,刚被捂暖和的手按在他头顶,随意揉了揉。
阳燧慢慢捏紧手指,喉咙动了下。
他并没想骗祁纠。
阳燧没想骗祁纠,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假装自己牛羊成群,富得流油。
他只是想,如果祁纠坐在帐子口,能看到好一点的风景,不是满地荒草乱石,抬眼嶙峋怪山。
如果赏心悦目,如果看见好景色,心情就能好些。
他想让祁纠心情好些。
“不用牛羊。”祁纠要了绷布伤药,帮他处理完最后一点伤口,“教不难,叫师傅?”
阳燧在他掌心摇头。
这是种有点任性的反应,阳燧对父汗也从没做过,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敢摇头,却莫名知道对方不会生气,那只手也不会走。
祁纠看着他,那双眼睛里轻轻笑了下,随手揉他的头发。
阳燧低声问:“还能教吗?”
“能。”祁纠说,“不过我腿不好,肩又不能扛,手也不能提。”
阳燧垂着眼睛,抿了下唇角,扶着祁纠坐下,无比配合地给他捶肩捏腿,抱着手腕在怀里揉。
手腕是真的要揉,发飞蝗石的手法多得是,的确能取巧省力,但再怎么取巧,要让石头精准击中人身上的穴位,也得使些力气。
这力气放在旁人身上,或许不算什么。放在断过手筋的人身上,当时那一会儿没事,过上些时候,酸胀疼痛就要找上门。
阳燧连呼吸都轻缓,小心翼翼地用着力气,一点一点按揉祁纠手上亘着的狰狞暗疤,轻声问:“好点没有?”
祁纠靠在他自己做的简陋躺椅里,被太阳懒洋洋晒着,看起来很舒服,睁开眼睛朝他笑了下。阳燧学那双眼睛里的笑,又攥着袖子,一点一点,沾净祁纠额间渗出的薄汗。
“没那么疼。”祁纠说,“太阳好,天气热。”
阳燧假装相信,拿过披风给他覆上,隔住早冬萧索的西北风。
披风是买了布料新做的,厚实保暖,阳燧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原本觉得不错。
但今天见了巴布海,再看这种朴素到全无装饰的披风,就有些不像样。
“你该享福。”阳燧伸手,替他慢慢整理披风,“我这里太寒酸了。”
祁纠笑了笑:“我觉得很好。”
阳燧摇头:“不够。”
该有更好的。
比如巴布海那个留在那也没用的象牙躺椅,还有挂着浪费了的虎皮。
推书 20234-09-15 : 穿进梦魇游戏,我》:[近代现代] 《穿进梦魇游戏,我被NPC冷暴力》作者:言觅珏【完结+番外】番茄VIP2025-09-03完结44.9万字简介:  【爽文+双男主+疯批+直播】  梦魇游戏降世,蓝星人人自危。  人心惶惶之中,时云平丝毫不惧,还以一己之力搅得整个游戏天翻地覆。  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