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邵闻霄其实并不觉得那束花有什么特别。
毕竟远不如拿着剪刀站在岛台前笨手笨脚摆弄他们的庄继漂亮。
而且还是别人订的。
配色普普通通,选用的花材也很常见。
根本不值得庄继这样郑重其事地对待,更不应该插在他前段时间专门从苏富比拍卖行拍回来价值一千两百多万的古董花瓶里。
有些碍眼。
于是,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心理,半夜起来喝水的邵闻霄面无表情将那束花连花瓶一起拿进了庄继平常不怎么出入的书房。
然后第二天亲自去了一趟花店,挑了近半小时花。选的是颜色饱和度很高,与庄继信息素气味很像的弗洛伊德玫瑰。
听老板说,这种花的花语是“你不经意穿梭于我的梦境,使我的心变成充满芬芳的花园。
庄继果然很喜欢。
比昨天收到那束马蹄莲和绣球花更加惊喜。
邵闻霄满意了。
没有把订花这件事交给助理代劳的意思。
最开始只是偶尔路过花店会买,后来无意中发现再好看的花没几天也都蔫了,庄继却还是舍不得扔掉,总是像个守财奴一样,小心翼翼按片摘掉枯萎的花瓣,邵闻霄索性将人带回了他位于郊区的一座傍山别墅。
那套别墅面积很大,后方绵延出几千平方的私人庄园,有很充足的空间。
邵闻霄让方铎找了专门的团队,将原本满眼都是绿意的法式几何园林,改造成种植着上万朵弗洛伊德玫瑰的主题花园。
用灌木丛、拱门、玻璃花房、黑色火山岩等景观组合在一起,为庄继打造出一片永不凋零的花海。
邵闻霄没想太多。
他只是觉得,既然他让庄继做他的情人是为了哄自己开心,那么,就不应该让庄继脸上轻易流露出心疼、不舍,或者沮丧之类的表情。
因为那样也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而这辈子迄今为止还没买过花。
西装革履站在二十多平米花店,显得身材更加高大,也更打眼的邵闻霄拒绝了老板的介绍,目标明确地走向盛放得非常热烈的弗洛伊德玫瑰,依旧是自己挑了三十五朵,让老板简单处理后,用黑色的硬纸包起来。
老板和店员好几次都尝试想和他搭话,邵闻霄没怎么理,甚至脸上连表情都没有,看起来很冷。
因为他始终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就好像之前在慈善晚宴喝进胃里的酒变成了一块石头,沉甸甸压在心里,挥之不去。
把包好的花接过来,闻到扑面而来的玫瑰花香,那种不适感稍微淡了一点,只是不多。
邵闻霄想——
虽然他还是会对庄继的欺骗和隐瞒作出惩罚,但既然要将可能发生的误会扼杀在摇篮里,那么除了当面沟通是必要的以外,鲜花也是一样。
十分钟以后,在老板和店员的注视下离开花店,将花放在后排座椅上,邵闻霄示意司机开车。
接下来的路很顺畅,甚至连红灯都没遇到几个。
然而,当邵闻霄单手拿花打开家门,却看到里面漆黑一片,没有灯光,也没有庄继。
“……”邵闻霄眼皮跳了一下,脚步也顿了一秒。
不过他认为或许是因为他回来得太快了也太早了,毕竟看时间现在还不到八点。
于是邵闻霄先将花放在茶几上,然后解开西装扣子,坐在沙发上给庄继拨出去一个电话。
于此同时,他面色不算太好看地想——庄继居然还说想他,有这么想人的么?
态度一点都不积极,花言巧语。
对比起来,显得中途从慈善晚宴上赶回来的自己实在是太不稳重。
这样想着,邵闻霄将原本放在耳边的手机拿到眼前,不为别的,因为听筒里传来了对邵闻霄而言非常陌生的忙音。
邵闻霄停顿片刻,下意识皱起眉头,又打了第二遍。
第二遍还是一样,频率非常固定的忙音。
要知道按照庄继以往,甚至是上辈子的习惯,邵闻霄几乎不需要等太久,对方便会在最短时间内接起电话,然后用那种微微上扬的,像羽毛轻轻扫过耳朵的,宛如撒娇一样的语气叫他邵先生。
因此,邵闻霄还从来没遇到现在这种情况。
“……”
就算是再怎么缺乏基本常识,邵闻霄也很清楚——能出现这种忙音,一般来说只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就是通讯网络出现了问题,第二种可能便是庄继“又”被人给绑架了,第三种可能则简单很多,要么是庄继自己开启了飞行模式,要么是他干脆取出了SIM卡。
信号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出现故障。
而这辈子,邵闻霄也不会再相信还有谁能威胁到庄继的安全,继而拿走他的手机。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
脑海中顷刻间有无数个念头闪过,邵闻霄忽然就有点想笑。
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深吸口气,压抑着某种情绪站起身来,径直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余光注意到干净整洁的岛台上,一只玻璃杯底下似乎压着一张纸条。
脚步一顿。
邵闻霄眯起眼睛走过去,把纸条拿起来,果不其然在上面看见了庄继的笔迹,上面写着——
不知道邵先生要当面和我谈什么,
但总感觉应该不是我想听的那种,
既然如此,我觉得还是不听会比较好。
邵先生不要生气呀。
另外,真希望您也想我。
“……”
邵闻霄拿着这张薄薄的纸在原地站了近五分钟,反反复复将这两句话看了很多遍,几乎能脑补出庄继说这话时会用到的语气,最后是真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茶几上放着的,娇艳欲滴的弗洛伊德玫瑰。
那种想要将庄继狠狠按在床上干死的冲动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邵闻霄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这庄继留下的这几行字,心道,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心虚了?
害怕了?
知道自己身份败露,所以干脆直接畏罪潜逃了?
能让那么多雇佣兵言听计从的湛云舟就只有这么一丁点胆量吗?
邵闻霄脸上的表情平静依旧,漆黑的眼底却有一股风暴正在酝酿。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一刻忽然想起上一个不告而别,直接从他面前消失的人。
——一个连五官都看不清楚的脏脏包。
当时邵振霆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而且锋芒毕露,也正因为如此,大概率得罪了很多人,导致只有十二岁的邵闻霄在某一个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人绑架。等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车上,眼睛被蒙住,什么也看不见,手跟脚也被捆住,只能闻到汽油、灰尘和皮革的味道。
他应该是被带到了一个非常偏僻且靠海地方。
因为关押他的地方像是一个被改造过的集装箱,没有窗户,看不到任何外面的情形,也听不到市区常见的汽车引擎声、人声还有各大商业场所的广播声,只有窸窸窣窣的虫鸣、飞机低空掠过的声音,还有偶尔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施工和汽笛的声音。
邵闻霄向来早熟,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之后也没有过于慌乱,而是竭尽全力想利用各种线索,判断自己所处的方位,尽可能寻求脱困的时机。
然而绑架他的那伙人非常专业。
虽然没有试图折磨邵闻霄的意思,但同样也没有一个人和他交谈,甚至没有在邵闻霄面前跟邵振霆有过任何沟通。
邵闻霄能接触到的唯一一个人,就只有在饭点时过来给他送饭的脏脏包。
脏脏包很瘦,非常瘦,年纪也很小。
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手腕细到仿佛随便动手就能被人生生折断,后背凸出的脊椎骨甚至在布料下显出一小串起伏的轮廓,会盯着他看很久,被发现以后又很快收回目光。
邵闻霄不明白这样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会跟这群专业绑匪为伍,只能猜测他大概率也是被抓过来的?
而且最开始邵闻霄甚至以为他是一个哑巴。
直到当天晚上,再度出现的脏脏包用很小的声音问他:“你要不要洗澡?”
邵闻霄愣了一下。
他倒是没想过自己绑架还能有这种待遇,确认脏脏包没有在跟他开玩笑之后,没忍住问了一句:“既然能洗澡,你为什么不先把自己洗干净?”
当时脏脏包抿着自己干裂的嘴唇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回答:“因为你需要干净,我不需要。”
邵闻霄一时间没听明白那句话的意思,脏脏包又继续用那双黝黑的、大得出奇的眼睛望着他:“……要洗吗?”
“你放心,”他很认真地说:“我们是收钱办事的。”
言下之意,他们本身跟邵振霆、邵闻霄没有任何矛盾冲突,所以收到雇主最终需求之前,不会刻意苛待他。
听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孩子跟一群亡命之徒自称“我们”,邵闻霄莫名觉得有点不太舒服。
于是他转移话题,问脏脏包之前一直看着他做什么。
脏脏包张了张口,好像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再次抿了抿嘴唇,转身出去了。
后来邵闻霄才知道,原来是有人被邵振霆逼至破产,家破人亡。
为报心头之恨,索性豁出去雇佣这伙人绑架了他,最初刻意提出各种难以完成的要求,为的就是让邵振霆左支右绌,进退维谷,最终面对彻底失去儿子的痛苦。
那人根本没想让他活着。
当然——邵闻霄清楚邵振霆同样不会轻易被人裹挟。
不论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尊严着想,还是为了邵闻霄已经展现出来的过人商业天赋,他都会尽全力营救自己。
只不过当初那种情况,他们毕竟处于劣势,邵闻霄只能被动等待。
因此,邵闻霄更加没想到的是,脏脏包竟然会帮他。
那时候仍然处于少年时代,还富有充沛同情心和同理心的邵闻霄,在被脏脏包从那间船舶集装箱放出来时,没忍住扣住了他的胳膊,发现他的手腕竟然比自己肉眼看到的还要细:“那你呢?”
“你去哪儿?”
不知道为什么,脏脏包在面对邵闻霄时总是格外窘迫,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回去。”
邵闻霄皱眉:“可是你放了我。”
脏脏包舔舔嘴唇,不知真假地说:“你放心……我不会挨打。”
邵闻霄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说法。
因为如果是真的,那么他的嘴角就不会带有血痂,指节处也不会带有瘀痕。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邵闻霄看不见,但他很确定一点——脏脏包跟那群亡命之徒在一起过的日子,绝不是普通小孩该过的那种生活。
于是他换了个说法,停顿了一下,不太熟练地表演害怕,跟脏脏包说:“——那你送我回去。”
“我……我害怕那群人会再找到我。”
连邵闻霄自己都感到拙劣和尴尬的演技,偏偏脏脏包信了。
他抿了抿嘴唇,站在原地想了想,半晌后点头说:“那好吧,我送你回去。”
然后邵闻霄发现,这个比自己还小了几岁的脏脏包是真的很尽职尽责。
都是孩子。
在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的荒郊野岭,想要在不被人抓住的情况下徒步抵达安全地带,需要花费很长时间,也需要吃很多苦。
但脏脏包会把有限的食物留给邵闻霄吃,干净的水源也留给邵闻霄喝。
甚至连晚上都不怎么睡觉,拿出十二分警惕来“保护”他。
邵闻霄说不清那种感觉。
因为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再也没人毫无目的地对他好过。
他不明白脏脏包究竟为什么救他,又为什么帮他,但很显然——这个比自己还小了几岁的小孩,应该是没有任何图谋的,单纯在对他好。
于是,除了强势将食物和水都塞给脏脏包,索性和他轮流守夜,或者干脆抱着他一起睡觉之外,邵闻霄还在他们终于翻过一座山,抵达一个有人烟的小镇,察觉到脏脏包准备“功成身退”时,再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跟我一起回去。”
脏脏包显然没料到邵闻霄会这么说,脸上露出有些迷茫的表情,问他:“去哪里?”
“回邵家。”
邵闻霄告诉他,他们可以一起回家,他可以留在邵家生活,他会为他解决读书和身份的问题,邵振霆不会介意老宅里多出一个小孩。
而且就算不可以,邵闻霄也有方法让他同意。
哪怕当初仅仅只有十二岁,但邵闻霄已经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以及可以利用什么。
脏脏包张了张口,眼睛盯着他,像没睡醒一样,再次和他确认:“和你一起回去的意思,是跟你一起生活吗?”
可能是他的样子看起来太傻了,也很呆。
所以邵闻霄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嗯”了一声,“是啊。”
“带你回去,帮你把脸洗干净,换上合身的衣服……到时候我们早上一起去学校,晚上一起放再学,好不好?”
脏脏包或许是脏了点,瘦了点,丑了点,邵闻霄依然觉得,如果能把他当成弟弟养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
总比邵明谦那种糟心的玩意儿看着顺眼许多。
怕他想不通还要回去,邵闻霄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又很耐心地说:“你跟那些人不一样,你明白吗?”
脏脏包没立刻说话,只是看着他,沉默了半晌才用那种很轻很轻的声音问:“哪里不一样?”
邵闻霄说:“你还是个小孩呢。”
“……”脏脏包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冲邵闻霄笑了一下,可能是因为看平时不怎么笑,导致这个表情做起来有些不太熟练。
邵闻霄觉得他笑得比哭还丑,但没有嘲笑他,而是再度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那就这么说定了。”
当时脏脏包看着邵闻霄半晌,终于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嗯”完又将目光收回来,不知道是在看着地面,还是在看自己的手。
邵闻霄没察觉到这些异常。
见脏脏包点头,他便走向马路对面的便利店,准备找坐在前台的Omega店员借电话给邵振霆打一通电话。
脏脏包还站在原地发呆。
邵闻霄便无声做了一个“过来”的口型,脏脏包反应过来,很快也越过马路,走到邵闻霄身边。
但可能是因为他太脏了,看起来也很狼狈,像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导致Omega店员对他的态度并不如对邵闻霄那么友好。
注意到这一点的邵闻霄没忍住皱起眉头,一边打电话,一边将脏脏包拉到自己身边,站在靠里的位置。
邵振霆对邵闻霄居然自己逃出来这件事大为震撼和惊喜,在确认他的位置之后,立刻决定安排直升飞机亲自来接。
只不过那地方离新京太远,飞机没那么快可以抵达,邵闻霄便准备跟脏脏包先找个地方修整一下。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一路上对他言听计从,答应了要和他一起回家的脏脏包,在飞机降落前十分钟,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不知道去了哪里,没留下任何讯息。
任由邵闻霄将那座小镇翻了个底朝天,都找不到他的丝毫踪迹。
就好像人间蒸发。
当初究竟是什么感受,邵闻霄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现如今再次遇到几乎相同的情况,邵闻霄闭了闭眼。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等他把人找到。
湛云舟死定了。
方铎是在劳斯莱斯刚刚驶过跨海大桥时接到的邵闻霄电话。
他立刻接起来,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叫老板,就被电话里传来邵闻霄平静中带着冷硬和风雨欲来的语气弄得心头一紧。
要知道邵闻霄在任何时候都是从容不迫、镇定自若的,几乎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失态。
方铎瞬间打起了十二分警惕,同时侧头望向司机,无声做了一个调头的手势。
压抑着某种情绪,邵闻霄吩咐:“方铎。”
“我需要你现在定位庄继的电话,查出这个号码最终出现过的位置。”
“然后动用所有人,不论任何方法,用最短时间,最快速度,找到他,带到我面前。”
邵闻霄的声音虽然平稳,却沉得像此刻的夜色:“我的意思是不惜一切代价——明白吗?”
听这话的意思,方铎怔了一下,“庄先生……是不见了吗?”
只不过这话问出口的瞬间他就后悔了,因为邵闻霄在电话里不加掩饰地冷笑了一声。
方铎立马噤声。
“当然。”邵闻霄没有为难方铎的意思,好像刚才那一声冷笑只是幻觉:“找不到庄继也没关系,还可以去找莫衡,找「Z」组织的任何人。”
他面无表情:“我只给你二十四小时。”
方铎立刻应下,但想到什么,又试探着问:“那要是双方起冲突了该怎么办?”
毕竟「Z」的属性特殊,所有成员都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亡命之徒。
饶是他跟在邵闻霄身边多年,在这件事上仍是有些拿不准邵闻霄的态度,不确定庄继跟邵闻霄之间真正的关系,也不确定他老板究竟是喜欢庄继,还是跟庄继有仇。
而且,虽然此刻邵闻霄雷霆将至的冷硬语气听得人心惊胆战,但方铎却莫名觉得邵闻霄应该不会想看到庄继受伤。
“……”
电话那头静了片刻,方铎小心等待。
就在他有点想收回方才那句试探的时候,终于听见邵闻霄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不知道你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庄继。”
邵闻霄曾在私底下将与「Z」有关的资料看过无数遍,他比谁都更清楚这个地下组织的神秘与危险。
“不要轻视你的对手。”
在点到为止的提醒过后,邵闻霄顿了顿,眯起眼睛说:“虽然我认为他应该不会让他的人和我们起冲突。”
方铎又是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邵闻霄冷冷道:“所以你现在应该操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如何找到他。”
方铎心头一凛,不再废话,在挂断电话后连夜动了起来。
在邵振霆退居二线以后,几乎在明面上掌控整个邵氏的邵闻霄所具备的能量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当他表现出光明正大、毫不掩饰、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一个人的态度,自然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风雨欲来。
所有人都想知道,邵氏的邵先生跟「Z」的湛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摩擦,产生了怎样的龃龉。
收到消息以后最先按捺不住找到邵闻霄打探情况的是金老爷子。
毕竟他将邵闻霄视为自己的忘年交,而且在他看来,身为「Z」组织当家人的庄继也是他介绍给邵闻霄认识的。
当时两人在饭桌上的相处分明还算融洽,怎么才过了这么短时间,就发展成这样了?
金老爷子为人爽直,因此皱了皱眉头直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说出来,我看看能不能——”
没让金老爷子把话说完,已经冷静下来的邵闻霄对他微微一笑,“您误会了。”
“误会?”金老爷子不太相信,“误会你会这么大张旗鼓,搞这么大阵仗,动用警署、海关、军政那边的关系对「Z」进行联合搜捕?”
邵闻霄向来沉稳持重,做事处变不惊,惯来擅长以小搏大,花最小的代价,达成兵不血刃,杀敌一千的目的。
这还是金老爷子头一回看他这么大动干戈,实在有些莫名。
“……”没有说自己费了这么大功夫依旧一无所获的事实,邵闻霄垂眸望向放在办公桌不远处的花瓶。
他将那天买给庄继的弗洛伊德玫瑰从家中带到了办公室里,而现如今三天过去了,花已经快要谢了。
金老爷子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心道富可敌国的邵氏是快破产了吗,像这种蔫了的花还不扔掉。
不过倒也没太在意。
他是真的不希望自己欣赏的两个后辈之间闹得不可开交,水火不容,忍不住想从中调停一二,偏偏这几天他也联系不上庄继和莫蘅。
于是叹了口气,看着邵闻霄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手眼通天,但「Z」那边都是亡命之徒,也不是好相与的,何必——”
“您是真的误会了。”
邵闻霄顿了一下,想了想,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主要是他欺骗了我的感情。”
“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把他找出来,给我一个交代,您说对么?”
金老爷子大惊。
“什么叫欺骗了你的感情?”金老爷子说:“你不是已经有人了吗?”
“就上次你带出来跟明远一起吃饭那个,他回来还跟我说了,叫什么庄……庄继?”
“您还不知道吧。”
邵闻霄再次微笑,“庄继就是湛云舟。”
“这……这这这……”金老爷子大为震撼,甚至来不及深想,下意识道:“那你们……”
“我们一直在一起。”
“那束花是我准备送给他的惊喜,没想到他留了一张字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邵闻霄收回落在花瓶上的目光,语调平静地问金老子:“您说,我该不该掘地三尺,把他找出来问个清楚明白?”
“……”
最后是邵闻霄亲自将金老爷子送下楼的。
然而这件事当然不可能到此为止。
因为邵闻霄闹出来动静实在太大,就连一直遵医嘱在老宅养病的邵振霆都压着火气将邵闻霄召回了老宅,在书房里,盯着邵闻霄沉声问:“怎么回事?”
邵闻霄对待邵振霆的态度自然与对待金老爷子不同。
“找个人而已,”他脸上的表情甚至都没怎么变,非常沉稳道:“怎么还把您给惊动了。”
“找个人而已?”邵振霆说:“那是「Z」的幕后当家人!他网罗了多少手上沾血的雇佣兵替他卖命?那种人是亡命之徒!”
邵振霆眉心几乎皱成一个川字:“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邵氏怎么能跟那种人扯上关系?”
邵闻霄望向邵振霆。
他忽然想到十几年前,脏脏包在他眼前消失不见,邵闻霄坚持着不肯离开,想要留在那个镇上,把人找出来,带回去,履行他的承诺……邵振霆坚决不肯同意,担心横生枝节,并且在知道脏脏包的身份以后,也用同样的表情跟他说了相同的话。
——你怎么会跟那种人扯上关系?
那时候的邵闻霄还不具备真正反抗邵振霆的能力。
因此他不得不错过了找回脏脏包的黄金时间,导致后来哪怕他很多次重新回到那里,甚至委托了私家侦探帮忙,也没有再收到跟脏脏包有关的任何消息。
但现在的邵闻霄和从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