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件事没那么好办。
邵闻霄警惕心很强,身边随行保镖更是无数,几乎滴水不漏,没那么好接近,更没那么好算计,因此,他们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直到三天前,曹定坤突然收到孔蕴发来的加密讯息,说邵闻霄将会于次日出席邵氏一个产业园举办的户外奠基仪式,让他在那个时候动手。
孔蕴已经买通了邵闻霄身边的保镖,届时不仅可以杀了邵闻霄,还能顺理成章把嫌疑推到「Z」的身上,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反正这段时间他们之间正闹得势同水火,说不定那位神秘的湛先生也巴不得邵闻霄能早点死。
然而曹定坤按照孔蕴说的去做了,现场却根本没有保镖配合接应,不仅如此,就连他请的那个杀手都死在了产业园对面的高楼上。
——之所以会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曹定坤在当天收到了一条不知是谁发来的匿名短信,提醒他及时去为杀手收尸。
当时曹定坤瞬间不寒而栗,脊背发寒,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条短信的内容。
再后来,邵闻霄在奠基仪式现场遇袭的新闻就登上了各大新闻网站。
他根本来不及高兴。
因为先是发现邵闻霄根本没有中枪,毫发无损,然后是曹定坤敏锐注意到视频里邵闻霄的遇袭时间——分明是在曹定坤收到那条短信之后。
换句话说,极有可能在邵闻霄遇袭之前,他花重金雇佣的那个杀手就已经死了。
那么在对面高楼上当众向邵闻霄开枪的人是谁?
邵闻霄究竟想干什么?
越想越怕,更何况事发之后,警方专门抽调精锐力量成立专案组,整个新京都暗流涌动,而他却再也联系不上孔蕴。
不知道什么时候警方就会顺藤摸瓜查到他身上,已经走投无路的曹定坤眼神凶恶地盯着孔蕴:“这件事是我们一起做的,你休想置身事外,我告诉你,你要帮我!”
“我帮你?”孔蕴胸口起伏,将声音压成一条线:“你在时机还不成熟的时候擅自对他动手,现在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鸡飞蛋打,还有脸让我帮你?”
孔蕴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当初选择与曹定坤合作。
邵闻霄在遇袭之后回了一趟老宅,也不知道在书房里跟邵振霆谈了什么,邵振霆直接问这件事是不是与她有关,孔蕴胆战心惊,花了很大力气才打消了邵振霆的怀疑,但为此,邵明谦回国的时间却要大大推迟了。
这让孔蕴如何能够甘心?
“什么叫我擅自动手?”短短几日就被折磨得满脸疲态的曹定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难道不是你让我在奠基仪式上动手?”
“还说你买通了邵闻霄身边的保镖,机不可失,让我务必把握机会。”
为了掩人耳目,不让邵闻霄察觉到任何异常,他跟孔蕴几乎没有私下约见的时候,向来都是通过加密渠道线上联系,也正是因此如此,曹定坤才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你胡说什么?”孔蕴的脸色也白了,“我什么时候给你发过这种消息?!”
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每每面对邵闻霄都觉得心惊。
尤其是对方还刻意跟她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直直望过来,让孔蕴总有一种被人从里到外看穿的感觉。
仿佛她私下所做的图谋早已被邵闻霄悉数洞察,并且他只等着自己出手,猫捉老鼠,毫不畏惧。
邵闻霄的手段毋庸置疑。
曾经那个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抑郁而终却无能为力的孩子,早已变成了一匹令人胆寒的狼。
孔蕴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刻意切断了她跟曹定坤之间的联系,所以她在电视上看到邵闻霄遇袭的新闻才会那么震惊,更恼怒于曹定坤的自作主张。
而现如今曹定坤却说,他是收到了自己发送的消息,才决定对邵闻霄动手的?
孔蕴顿时一身冷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不止是她,意识到孔蕴脸上的悚然不似作伪,曹定坤也瞬间倒抽了一口凉气,脊背发寒。
他比孔蕴知道得要多。
如果最初是有人冒充孔蕴和他联系,故意引他动手,紧接着又干掉了他雇佣的杀手,将事情在可控范围之内闹大,那这个人应该是谁?
这个人还能有谁?
以往他被邵闻霄逼到债台高筑,倾家荡产,满脑子都只想着报仇,咬牙切齿都想让邵闻霄付出代价。
然而他竟然忽略了,能够以二十多岁的年纪,便在邵氏只手遮天,手段比邵振霆当年尤甚的邵闻霄是不是他轻易能算计得了的。
所以邵闻霄的目的是什么?
他是不是想玩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
除了自己,他更想趁机解决的那个人是不是孔蕴这个继母?
于是,原本冒着风险想找孔蕴帮忙的曹定坤此刻连话也不想多说了,原先对邵闻霄那种恨之入骨的念头也消散了,只剩下满心的恐惧以及惊慌。
既然始终隐于幕后,并且对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那么邵闻霄下一步要做什么?
甚至顾不得回答孔蕴的提问,冷汗涔涔的曹定坤一把将她的手挥开,像来时一样,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假扮成服务人员,低下头,快速离开了这个觥筹交错的宴会。
曹定坤身上还有最后一笔钱。
要想在邵闻霄对他动手之前离开,最好的方法就是偷渡。
可自从邵闻霄当众遇袭,华夏联盟高官震怒,责令专案组即刻破案,投入众多精锐警力参与调查,到处风声都很紧,就算曹定坤联系了能够带他离开华夏联盟的货船,依然要在安全屋等上三天。
安全屋位于一栋废弃厂房的顶楼,环境很差,以往在新京市怎么也算有头有脸且养尊处优的曹定坤从来没有吃过这种苦,因此这三天非常难熬。
但是难熬总比没命强。
他已经清晰意识到,手眼通天的邵闻霄要是想碾死自己,就好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明白,邵闻霄费这么大功夫设下这样一个圈套究竟是为了什么。
自己朝自己开枪?
简直是个疯子。
幸好他反应得快。
等他离开新京,乘坐货船抵达泰独立国,就再也不必生活在邵闻霄的阴影当中。
曹定坤在心惊胆战的过程中不断安慰自己,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度过了三天时间,终于到了跟蛇头约定好的时间。
按照约定,在今天晚上八点,他需要抵达离这里不远的另外一处废弃厂房,然后在蛇头的带领下,拿假护照前往港口登船。
趁着天黑,曹定坤替自己做了简易的伪装,扣上一顶鸭舌帽,拎上背包,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之前,抵达了约定地点。
夜晚月黑风高,四处都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还能听见连续不断虫鸣的声音。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曹定坤却没能等到蛇头。
在反复拨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的时候,曹定坤在心中默念,再等五分钟,再等五分钟,再等五分钟……
当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一股没由来的冷意从脚底爬上来,那种危险与不安的感觉达到顶点,曹定坤骂了声脏话,二话不说就准备先行撤离。
可刚刚跑下一层楼梯,脚步就骤然一顿,紧跟着举起双手,一步步往后退。
因为他面前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这样直直抵在他额头上。
面对这样突然出现的死亡威胁,曹定坤瞳孔放大,后背在顷刻间出了一层冷汗,感觉自己仿佛能闻到枪口传递出来的浓郁硝烟味道。
“你、你们是谁?”
有惨白的月光照进废弃厂房,虽然光线不算充足,但也勉强足够曹定坤看清为首这人的长相了。
这是一个长相精致漂亮到令人心惊的青年。
如果换做平时,在那些声色场合见到这样长相的人,曹定坤大概会心猿意马,忍不住想对他做点儿什么。
可现在这种情况,自己的小命被人捏在手里,他能清晰感受到这人身上传来令人心惊的戾气与杀意,他自然连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可他分明就不认识这个人。
“别冲动,别冲动。”曹定坤一边往后退一边说:“这位……这位小兄弟,我们有话好好说好不好?”
“你……”曹定坤喉咙咕咚两下,竭尽全力稳定声线:“你是谁的人?是不是阿泰的朋友?”
阿泰就是曹定坤联系的那个蛇头。
混码头以偷渡为生的蛇头之间经常内讧,常常有黑吃黑的情况发生,因此他第一反应就是庄继干掉了阿泰,想从他身上拿到更多的钱。
于是他尝试告诉面前这人,“我有钱,我有很多钱,就在我背后的包里——”
然而面前这人连表情都没变一下,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死人。
冰冷的枪口像一块坚冰一样,接触皮肤,仿佛能冻结血液。
头一回遭遇这种直面死亡的情况,这种感觉让曹定坤控制不住嘴唇颤抖,汗水也随即滑进眼睛,不敢擦,也不敢眨眼。
既然对方不是跟阿泰一样的蛇头,那么……那么……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错了……”曹定坤率先选择求饶,竭尽全力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之前为了以防万一,他后腰上别着一把手枪,因此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是不是邵先生派你来的?是邵先生派你来的对不对?”他毫不犹豫将脏水全部泼到孔蕴身上,“邵先生明察啊,是孔蕴,是那个女人唆使我,所以我才鬼迷心窍,她——”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眯起眼睛:“看来你是承认了?”
“我……”曹定坤一时间有些不太明白对方的话。
他承认什么?
承认跟孔蕴合谋还是承认买凶在奠基仪式现场买凶想对邵闻霄动手?
可这些邵闻霄不应该全部了如指掌吗?
电光火石之间,他慌忙道:“不是我,当然不是我!”
“你、你不是邵先生的人对不对?你能不能放过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能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当然是庄继。
他没心情跟曹定坤废话,更没心情替他答疑解惑。
花了几天功夫辗转查到曹定坤下落,庄继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想做,那就是杀了他。
庄继的食指微微弯曲,手指扣紧板机,正准备干脆利落让子弹穿过他脑袋的时候,余光注意到曹定坤试图拔枪的动作。
早就猜到了曹定坤身上必然同样有枪,庄继脸色丝毫未变,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人能跟他比较开枪的速度。
就连站在他身后的莫衡众人,也任何没有想插手的意思。
然而,就在庄继准备开枪的前一秒,有一颗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子弹,“砰”地一声,直接射穿了曹定坤准备拔枪的右手。
曹定坤猝不及防,捂住流血不止的右手疼得在地上打滚,哀嚎出声。
莫衡他们也瞬间警觉,在脸色骤变的同时立刻拔枪,转身对准枪响的方向。
然而,就在庄继一脚踩住曹定坤掉落在地上的手枪时,这一层废弃工厂紧跟着继续响起“啪、啪、啪——”的声音。
原本早已毁坏的电路突然接通,挂在天花板上的工业灯接连爆亮,漆黑的环境在顷刻间亮如白昼。
已经预感到什么。
庄继瞳孔微缩望向来人。
果不其然。
西装革履的邵闻霄身后跟着十几个黑衣黑裤的Alpha保镖朝他们这边走来,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原本就极其深邃的轮廓被顶灯打下来的光影雕刻得更加锋利,颇有一种来者不善的感觉。
邵闻霄也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以及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望向庄继。
望向这个只给自己留下一张字条便畏罪潜逃,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诈骗犯。
哪怕他恨不得直接将枪口对准庄继的胸口,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红色的,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仍然是——瘦了。
庄继好像瘦了。
不过这个念头倒也仅仅只闪现了一秒,就被邵闻霄强行按捺下去。
两方阵营对峙,冲突似乎一触即发。
邵闻霄漆黑的目光落在庄继身上,不辩情绪地沉声说:“真是好久不见,湛先生。”
他已经意识到邵闻霄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自然不是因为曹定坤,因为他从头到尾根本没多看曹定坤一眼。
他是为了自己来的。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个局。
眼下,庄继这边十几支整齐划一的枪口仍对准着邵闻霄,莫衡却浑身汗毛竖起,忍不住在心中咆哮: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果然!!!
之前收到邵闻霄遇袭的消息他就觉得不太对劲,毕竟以邵闻霄的手段和心智,根本不可能不清楚继母和曹定坤狼狈为奸勾结在一起这件事,却还是在奠基仪式现场遭遇了枪击。
只不过当时虽然莫衡隐约察觉到异常,却又被邵闻霄随即发布的公开澄清视频给糊弄过去,他想着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任谁应该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再加上邵闻霄最近大张旗鼓跟他们别苗头,弄得满城风雨的架势,要换做他是曹定坤,大概率也会想趁乱浑水摸鱼。
没想到邵闻霄玩得根本就是顺水推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
老实说,这会儿莫衡也不敢确定邵闻霄究竟是不是来者不善,因此没有立刻放下手里的枪。
可任何人被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大概都会生出一点恐惧、忌惮或者慌乱的情绪,偏偏邵闻霄面色平静到连眼神都没变一下,就连他带的保镖也没有要把枪拿出来跟莫衡他们对峙的迹象。
旁观者清的莫衡后知后觉注意到这个细节,下意识看了庄继一眼。
而此时,邵闻霄则一步一步走到庄继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他:“湛先生为什么不说话?”
庄继回过神来,冲着邵闻霄露出一个笑,慢条斯理地说:“邵先生好久不见。”
从庄继留下一张字条消失的那刻起,湛云舟跟庄继是同一个人这个秘密已经被戳穿的事实对他们两个来说便都心照不宣,没什么可继续拐弯抹角或装模作样的。
于是,庄继轻声问:“只是不知道您绕这么大弯子来找我,到底是想我了,还是想报复?”
不太正经的语气。
装模作样的眼神。
邵闻霄陡然感觉到心里有一股怒火不受控制地燃烧起来,面上却没表现出分毫。
他盯着庄继的眼睛,意味不明地沉声道:“我要是想报复,湛先生准备怎么办?”
偏头扫了一眼站在庄继身后的莫衡等人,邵闻霄嗤笑一声:“让他们向我开枪吗?”
庄继滞了一下。
他看着邵闻霄心想,我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对你开枪?我宁愿让子弹穿过我的胸口,都舍不得伤害你分毫。
当然,这话他不可能说出口。
可也正是庄继忽然间停滞的这一下,莫名就将邵闻霄心里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扑灭了一半。
“既然没有让他们冲我开枪的意思,”邵闻霄冷着脸说:“那湛先生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先离开这里了?”一副觉得其他人非常碍眼的架势。
这时,非常长眼色的莫衡已经干脆利落地收起了枪,同时非常隐晦地看了邵闻霄一眼,觉得有些奇怪。
他想,口口声声湛先生。
不会是到现在都不知道庄继才是真名吧?
莫衡肯定不会当众拆自己老板的台。
但原本不确定邵闻霄究竟是不是来者不善的他在旁观这两个人方才的短暂交锋之后,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丝预感。
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庄继能得偿所愿,因此,甚至没等到庄继发话,就向其他人做出了撤退的手势。
庄继也没阻拦。
毕竟邵闻霄专程布局抓他,自然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开,一对一面对面把事情摊开来说清楚讲明白是绕不开的。
只不过莫衡在离开之前,暗自观察了一下邵闻霄的脸色,继而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
倘若事情真的像他猜的那样,邵闻霄那天其实是准备向庄继挑明一切,然后跟他在一起,打开门却看到空空荡荡的房子,以及一张先斩后奏的字条,以邵闻霄一贯的强势手段……流连花丛经验丰富的莫衡清了清嗓子,不敢再往下想了。
在他准备带着「Z」的人和邵闻霄的随行保镖一起退出这间废弃工厂的时候,邵闻霄又说:“把他一起带走。”
“……”曹定坤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究竟是什么情况。
怎么会首先冒出一伙人想要杀他,然后邵闻霄又带着保镖突然出现。
湛先生?
什么湛先生?
因为右手手掌被子弹射穿,流血不止,实在太疼,养尊处优的曹定坤以往从来没受过这种罪,以至于疼到面部痉挛,嘴唇剧烈颤抖,甚至连正常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自然没办法立刻将湛先生这三个字与「Z」组织的湛云舟联系在一起。
但他却已经发现了,邵闻霄从露面至今都没看过他一眼,好像根本不在意他的死活。
这种被人当作垃圾一样忽视的感觉反而让曹定坤心头从原本的惊惧,转而涌起一阵绝处逢生的狂喜。
于是他强忍疼痛,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涕泗横流,挣扎着想要伸手去抓邵闻霄的裤脚,恳求邵闻霄饶他一命,反正他的命对邵闻霄来说无关紧要,他可以离开新京,离开华夏联盟,可以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跟邵闻霄作对……
然而就在手指快要碰到邵闻霄裤脚的瞬间——
“砰”地一声,又是一颗子弹斜擦过脸颊射进地板,火星四溅。
曹定坤骤然一僵,冷汗顺着扭曲的脸滑下,手指也悬在半空中,连动都不敢动弹一下,身体却像筛糠,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自然也不敢去看究竟是谁从他身后开的这一枪,更不敢再碰邵闻霄一下。
毕竟这一枪警告的寓意明显,要是稍微偏一点,他的脑袋就要当场被人打爆了。
邵闻霄却很清楚。
他的目光先是从曹定坤那双沾着黏腻血迹看起来有些恶心的手上扫过一秒,然后望向在瞬息之间完成瞄准和射击动作的庄继,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还是生气,却难免多出了一点想笑,和难以言喻的情绪。
庄继也望向他。
这时候被庄继那一枪吓得浑身发抖,连爬都爬不起来的曹定坤已经被莫衡示意手下的Alpha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抓起来了。
很快,「Z」的人跟邵闻霄的保镖均远远退开,邵闻霄跟庄继相隔着几步的距离,面对面站着。
两人都没立刻说话。
因此,亮如白昼的废弃厂房一时间显得异常安静。
邵闻霄漆黑的目光始终落在庄继身上。
庄继看不透他眼底蕴藏的情绪,既渴望被他长长久久地看进眼里,又害怕被他这样注视,于是率先移开了视线。过了一会儿似乎是不想再继续气氛微妙地僵持下去,才重新望向邵闻霄:“邵先生不如直说想怎么样。”
很冷静的语气。
听起来像是直截了当地认了罪,却又摆出一副肆无忌惮、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准备以不变应万变。
邵闻霄心头刚刚压下去的那团火又有了一点要烧起来的趋势。
“既然你问我想怎么样,”他冷笑了一声,反问:“那湛先生的意思是不是不论我开出什么价码你都照给,然后我们就可以把之前你隐瞒身份骗我又人间蒸发的事一笔勾销?”
庄继极其轻微地顿了一秒,舔了舔嘴唇说:“是啊。”
“如果我出得起的话。”
眯起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邵闻霄是真的想在这里动手把庄继掐死。
不过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也没有任何想跟他谈所谓价码的意思,邵闻霄直接换了话题,单刀直入:“那湛先生不如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杀曹定坤?”
“……”
庄继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望向邵闻霄,反问:“那邵先生又为什么绕这么大个弯子,专程给我设局?”
他没避讳自己掉进邵闻霄陷阱这个事实。
却要邵闻霄先回答自己这么做的初衷。
邵闻霄深深注视着他,也没立刻说话。
因为他想逼他庄继出现,想抓住他,想好好惩罚他——
还想再一次确认庄继是不是真的在意他,是不是在意他在意到了极点,是不是舍不得他受伤,是不是永远都会扮演那个藏在暗处守护公主的骑士。
多幼稚。
而且邵闻霄向来贯彻做戏就要做全套的原则,哪怕所有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奠基仪式当天从对面高楼射出来的那一枪依然正中邵闻霄的肩膀。
然而这将近半个月时间,哪怕他始终没有修改公寓密码,哪怕他刻意留出了明显的安保漏洞,庄继也没有丝毫要亲自露面的意思。
仅仅只是派了一个像狗仔一样鬼鬼祟祟的Alpha藏在暗处跟踪。
一股火气憋在邵闻霄心里,却在得知「Z」正在追查曹定坤下落时,随即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想,庄继是个傻瓜吗?
有他这么喜欢人,暗恋人的吗?
终于,邵闻霄居高临下,面色很淡道:“因为我想知道湛先生出现在我身边的目的。”
他想,只要庄继看着他的眼睛亲口承认喜欢他,那么邵闻霄就可以在惩罚结束以后手把手教他。
教他该如何正确喜欢一个人,教他不要当躲在阴影里做好事不留名的无名英雄,教他想跟谁在一起,就要光明正大,持之以恒,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轻易放弃。
或许是知道这个问题今天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了。
于是庄继果然给了邵闻霄肯定的答案。
他甚至连思考都没有就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邵闻霄一顿,继而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然而就在他深吸口气,准备上前一步,直接把人拽进自己怀里的时候,庄继看着他的眼睛,又用很轻的声音说:“但我以后不会了。”
邵闻霄又是一顿。
“……”
怔了怔,他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庄继,瞳孔微缩,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庄继也看着邵闻霄。
用那种,让邵闻霄觉得很熟悉,也很专注,很眷恋的眼神看着他。
以往庄继只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邵闻霄就会忍不住吻上去,直到这双漂亮的眼睛彻底为他沾染上情欲的红。
然而这一刻,这种眼神却莫名多了一点隐约让邵闻霄觉得不适以及心脏下沉的味道,好像庄继在顷刻间作出了某种决定,才会重新不加掩饰地流露出这样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