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里面没有白逸。
霄时云再也忍不住的大喊着:“白逸!你躲哪儿去了?别再玩这种无聊的把戏了,这次不抓你回去!”
出来吧白逸,求求你了……霄时云满目通红,慌乱的视线没有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他闯进别的军帐,依旧没有白逸的影子。
最后他把目光一寸寸移到了厮杀的战场上,霄时云的脸色瞬间苍白。
失去白逸的恐惧,渗入了他的骨髓,成为了他的噩梦。
千万人的厮杀,千万人的尸骨。
白逸抄起长刀冲进了混战,刀光剑影中斩下敌军的头颅,这座城他要守。
在双方厮杀中军医看见了白逸,他在扯住白逸往外推,“回去!你给我回去!”
白逸的刀尖滴着血,他掀起眼皮问:“是瞧不起我吗?我不回!”
他也是的北境士兵,凭什么要他当逃兵躲起来。
乱剑挥过来,军医和白逸后背相抵,斩去眼前的头颅,他们继续向前进攻。
放眼望去,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士兵,还有两万人。
羊峡关是要塞,北境能不能保住,胜败在此一举,白逸杀红了眼。
他们用身体堵住羊峡关,等待后面援军的支援,“等不到了……”在白逸身旁挥剑的士兵说。
“等不到了,那就死等,死扛,必须守住!”白逸低吼着说。
敌人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快速抹去污血,却发现刚才在他身边说话的士兵,已经倒了下去,永远的闭上了眼。
白逸怒吼着转守为攻,举着刀往前冲。
几万人中,只有一人不要命似的穿进了狭窄的风沙石壁中,逆流而上。
耳边是混乱嘈杂的喊叫声,一具具鲜活温热的尸体倒在白逸脚下。
白逸已经没了力气,他握着刀柄的手逐渐麻木,没有任何知觉。
甚至连蜿蜒而下的鲜血也感觉不到了,杀,杀!杀……白逸捡起地上的断箭捅进对方脖子里。
眼前炼狱般的战场变得模糊,白逸的视线掠过地上的尸体,敌人,真的是敌人吗?
敌人在求饶,敌人在死前也会哭,他们拖动着将死未死的身体,抓住地上的沙石往前挪动,嘴里喊着那些未知的名字。
那些名字,可能是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爱人,兄弟,朋友。
可是他的兄弟呢,这些北境的士兵也有亲人爱人,牵挂的人,他们还这么年轻,却永远留在了西北。
战争中究竟是谁错了?白逸想不明白,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要么杀了对方,要么死的就是自己。
白逸杀了十六个人,不时向后看一眼,他心中焦急的等待,援军究竟什么时候来?
他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能攻破羊峡关,这北境的疆土,霄时云的天下,一定要替他守住。
永无休止的战争厮杀,只能用死亡来停止。
白逸拼命压下心中的恐惧,面对敌人沾了血的长剑,义无反顾的举起手里的剑。
冬日午后的阳光很暖,白逸竟觉得有些刺眼。
一柄长剑在顷刻间穿透了他的胸口,刀剑入肉的声音他听的很清楚。
白逸视线下移,看见了银光闪闪的刀剑穿透了他的软甲,刀尖从他的后背穿出来。
无法言语的痛从心口开始蔓延,鲜血像微小的雨滴一样,噼啪的掉在地上,他的瞳孔开始散漫失焦。
“杀……杀!”白逸嘴里还在呢喃着,他顶着穿透他胸口的剑身,提起全身的力气一步步逼近敌人。
长剑将他刺了一个对穿,白逸抽出袖口里藏的匕首,捅进了对方的心脏里。
那人松了剑柄瞪大了眼睛直直的向后倒去,倒在了尸堆上。
没了力量支撑,白逸重重的仰面朝后摔去。
刺穿他心脏的长剑触碰到地面,他的身体悬空在剑身上。
乌鸦盘旋在战场上,白逸咳出一口猩红的血,贪恋的盯着蔚蓝的天空。
天高云淡,飞鸟掠过长空,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白逸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这次他没有当逃兵,也算是此生无憾吧。
意识模糊前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霄时云在叫他的名字。
那声音很熟悉,带着些温柔和低沉,“白逸,晚上回宿舍吗?”
或是阴沉带着怒气的声音:“是你没跟紧朕,夜市人那么多,朕一回头你就不见了。”
还有道声音,也是最后一道出现在他耳边的声音,那道声音忽远忽近,听起来似乎有些卑微。
“白逸!求你了……求你了!别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求你了……”
滚烫的泪水不断砸落在白逸脸上,白逸的手指动了动,终于摸到了一片衣角。
可惜,他没有力气睁开眼皮了。
不知道霄时云现在是什么样子,有没有皱着眉头,有没有抿着唇,有没有在生气。
白逸残喘着最后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断断续续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传出来。
“别、忘了我,霄时云……”
这万千尸骨中有他的一具,北境的史卷上有他的名字,他叫白逸。
可能是在他死前做了一场大梦吧,好在他的梦里还能见到霄时云最后一面,白逸眼前陷入无尽的黑暗。
他真的太累了,就让他睡一会儿吧。
羊峡关的后援军队顶了上来,战火止戈,天地万物恢复平静,永久的寂静。
霄时云手臂在颤抖,他拔出白逸胸口的长剑,大量的鲜血喷溅出来。
他徒劳的捂住涌血的伤口,可是那温热的血从他的指缝中溢出。
他找到了白逸,的尸体。
“求你了……别死。”霄时云把他抱在怀里,疯了一样去找军医。
“救救他!谁能救他?”骄傲的帝王此刻摔跪在了地上。
紧跟着又狼狈的站起来,捂住白逸心脏的手僵硬的由鲜血染红。
茶水翻倒在桌子上,高崖的木屋外星罗密布,白衣老者佝偻着脊背,喟叹一声。
寒风凛凛冬雪消融,四季变换不过是在为下一场繁春的到来做准备。
他离开天牢的时候,正是七星连珠天机奇变的日子。
不能说的秘密终于迎来了重见天日的那天。
回去的规则变了,不是两人同意就能回到他们的那个世界,而是双方纯粹的爱,爱才可以穿越时空。
随秋风消失在街道上的那封信,在月光下的泥土中展颜。
纸条上写着:“百年奇观,千年难遇。因果倒叙,天机禁言,择日相聚,有缘再会。”
却少了后两句:“若是相爱,可抵万年。”
这一场西北的战争,险胜。
景乾殿里挤满了御医,他们接二连三的摇着头从里面出来,太荒谬了。
他们已经连续救治了十天,一个已经死透了的人。
床上躺着的少年被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脸颊柔和平静,体温冰凉的没有温度,没有气息。
“陛下,他已经死了,不如早日入土为安。”胆子大的御医看不下去,实话实说道。
“出去,都滚出去。”霄时云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他嘴唇没有血色,眼下凝聚着青黑,眼球填满了红血丝。
景乾殿内重新恢复了平静,霄时云捧着那张冰凉的脸,吻了上去。
“再等等朕好不好?等朕把这些事都处理完,就下去陪你,你在奈何桥上走的慢一些。”
如果御医救不活他,那巫医呢?霄时云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他把希望寄托在玄学上。
他写下诏书,“天下玄士,若有能医活朕爱人者,赏黄金万两。”
每天都有各种打着巫玄旗号的人进出景乾殿,最终无一例外灰头土脸出宫。
霄时云的心渐渐冷了,他在上早朝前,照例吻了下少年冰凉的唇角。
马上他就都处理好了,再等等他。
今日上朝的衣服不同,国福手腕上系着白布条,神态更加的苍老了一些,两侧的鬓角全部花白。
他把白公子交代过的那套衣服端到皇上面前,“陛下,今日穿这套衣服吧。”
是一套黑色的龙袍,像是在给谁守丧,霄时云皱起眉,冷脸道:“拿走。”
“陛下,这套衣服里,有白公子留给您的东西。”国福端着衣服没有走。
霄时云立刻站起身,椅子向后拖去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他急切的拿起衣服。
有东西顺着衣服展开滑落在地上,是一个绣着“平安”两字的香囊,和一封信。
霄时云捡起信封,拆了两三次都没力气打开,他手指凉的没有知觉。
信纸一角被捏皱了,他缓慢的读着这些黑字,胸口的位置像缺了一块儿。
少年的字体依然不太好看,歪歪扭扭写的很大,信中的语气很明朗。
“嗨,我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了,我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唔……应该是回家了吧?或者没回去,我也不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
“我还自己写了句诗送给你,年雪今夕正欢喜,余生海阔莫长愁。”
少年总归想在这封信里,挽救一下他的文化程度。
“我从头讲吧,其实我在很久之前就认识你,我们是大学室友,你总是和我一起出去吃饭,
吃的是麻辣烫,你用奏折砸我的那天,我没骗你,谁知道你那么生气。”
“你的脾气变得很坏,总是阴晴不定的乱发脾气,以后我不在了,你能不能把坏脾气收敛一些?
你忘了我,我一直在努力让你想起我,可是都失败了。”
“不过没有关系,既然你想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只要你能开心幸福就好,
千万不要因为我死了伤心,你以后会遇见更好的人,就把我当做一个短暂认识的过客。”
“对不起,我骗了你,这次的不告而别错在我,可是我本来就活不长了,
我真的生了一场病,只能再活三个月了,我想用剩下的时间为你做些什么,我把我的命献给你。”
“好了,纸太小没地方写了,我还有很多话想说,就算了,最后的最后我想说,霄时云我爱你。”
对不起……我爱你……夺眶而出的泪水打湿了信纸,霄时云揉乱了信封,又匆忙展平。
他肩膀颤动,把香囊放进衣服里,紧紧贴在他心脏跳动的位置。
对不起就可以不告而别吗……
为什么永远是被留在原地的人承受了所有悲伤。
离开的人却可以潇洒的留下一封薄薄的信纸?
第65章 各自安好
“天和三百九十七年,天下大和,距离北境与西北的战乱兵变结束,仅仅过去了三个月。”
“北境皇帝以铁血手腕迅速收复了失地,将那些西北蛮狄就地坑杀,
这最神的手段呐,就是皇帝放了俘虏,却在各国往来中赢得了人心,揭发了蛮狄人杀害我方俘虏的恶行!”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水,提起这场胜利的战争,满面红光。
有听客嗑着瓜子嘿了句,“我看咱们北境的实力称得上鼎盛春秋,这位年轻的帝王也是手段了得,怕是要成为史上的千古一帝了吧?”
说书先生来了精神,“可不是嘛,皇上此时要是继续开疆拓土,权力更是如日中天。”
这半壁江山,发展的趋势大好,但凡手中有实权的帝王,都会进一步打过敌人要塞,夺下几座城池。
但是说书先生话锋一转,“可人哪有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呢,得到什么,就必然会失去些什么啊。”
众人的胃口被吊了起来,抢着问北境的皇帝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一个叫白逸的人,白逸是皇帝的爱人,我也是听别人说啊,他死在了战场上,皇宫里每天都有各种御医进出,说是皇帝要他们救活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听客们不免唏嘘,死了的人怎么可能重生,这北境的皇帝疯了吧。
茶楼的二层有人失手打翻了茶碗,连茶水烫到手掌也没知觉。
那人原本讥讽的笑消失了,忘记了时间一般坐定在椅子上。
他付了茶钱,把缺了一根无名指的手往袖子里藏了藏,离开了茶楼。
上京的城楼上,男人拾级而上温柔的春风掠过他的白衣,这是个十分和煦的下午,阳光正好。
“你来了。”霄时云没有感情的双眸眺望着上京城外的连绵青山,他孤独的影子随着夕阳落山渐长。
男人没有叙旧的欲望,更没有情敌见面的暗流涌动。
他声音沙哑的开口:“白逸他……对不起我不知道。”
“闭嘴,你还敢提白逸,你敢说白逸的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霄时云转过身看着他,阴鸷的视线落在张空廷脸上。
白逸会死在战场上,是张空廷始料未及的,他被流放边疆,给白逸写信挑拨他和霄时云的关系。
他当军师出谋划策,勾结西北造反,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已经回不了头了。
张空廷捏紧了拳头又垂下手松开,西北叛乱败了,他成了过街老鼠被追杀。
他逃亡到了上京,不过是为了最后见白逸一面。
北境也待不下去了,如今怎样都是死路一条,张空廷冷笑道:“有关系,你愿意算在我头上也好,
可是我没猜错的话,白逸会死是因为你吧,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突然去西北?”
“当真是爱的伟大,他知道在你眼里江山天下比他重要,所以他就连命都不要了,也要替你守这江山……”
霄时云狠狠挥拳打在他脸上,两人没有任何形象的扭打在一起。
“他比什么都重要!我不用他替我守这江山,但是他既然死在了战场上,他就是一个战士,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他。”
张若玄突然用胳膊肘砸向霄时云的脸,支着胳膊从地上坐起来。
他提高声音讥讽的笑道:“知道白逸为什么千方百计也要离开你吗?因为你根本就不懂怎么爱一个人,你只会伤害他。”
城墙上立刻有无数羽林卫冲过来,摁住张空廷的肩膀,将他的手臂反剪在身后,压着他跪在地上。
霄时云拔出羽林卫的佩剑,垂眸阴冷的看着地上的人,他把剑架在张空廷脖子上问:“还有什么遗言一并说了。”
被人压着跪在地上,屈辱、不甘、怨恨在他心里汇聚。
张空廷抬起头挑衅的看着霄时云说:“你以为你高贵到哪里?不过是仗着有个好的出身罢了。”
“我十五岁从整个江南中榜,弱冠之年一举夺魁,是上京的状元,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你怕是没体验过吧?
可是那又怎么样,我能在朝堂走到什么位置,还不是皇上你一句话的事!”
张空廷恨的要把牙咬碎,凭什么?凭什么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才华出众,在这座京城始终是个无名小卒?!
“因为你的初心变了。”霄时云冷眼旁观他的丑态,这些人凭什么觉得读了几年书,就可以手握大权做官了。
他冷漠的一针见血指出了弊端,“好,那朕问你,你读书究竟为了什么?”
“是为了为民除害,为民谋利,还是为了满足你位极人臣的思欲?”
“你知道北境那些,比你年长比你还有学识的无名之辈有多少吗?他们不出名,不是什么朝廷命臣,但是百姓始终记得他们。”
“而你呢,你有什么能让人记住的地方?写出过一两首诗,读过几本书,就想掌握大权把百姓玩弄于股掌之中。”
霄时云低头笑了,“你确实应该被天下人记住,出逃叛国勾结内外,口腹蜜剑祸乱朝纲,其心当诛,死一百次也不为过。”
初春最后的枯叶飘落在城墙上,繁春的到来换上了新绿的颜色。
而那些破碎的灰败的肮脏泥泞,渐渐谢幕。
“至此,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霄时云声音轻淡的问。
地上跪着的人始终垂着脑袋,渐渐放松了愤怒抵抗的身体,无力的趴在地上,那条紧绷着的脊背弯了。
他平静的说:“随便你怎么处置我吧,我这一生,不悔。”
架在他脖子上的剑撤走了,霄时云不再看他。
云卷云舒江山壮丽秀美,有些耽搁的事,该尘埃落定了。
他扶着城墙,盯着上面细小的土粒沙石,宣布了命令,“明日,午门问斩,斩首示众。”
夕阳最后的残光余晖没入云端,霄时云回头看去,高耸的城楼上只余他一人。
死的死,走的走,原来坐拥江山万里,享无边孤寂,是这种感觉。
还有什么没解决的呢?霄时云走下城楼,他环视着一方宫墙,天空被高墙切断成一天线,白逸总是想离开这里。
其他被禁锢的鸟儿,也终有一天要飞往南方。
又是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上京城外栓着四匹马,秋贵妃姜乐乐带着斗笠遮阳,她欢快的抱住春贵妃的胳膊。
“姐姐,我们后面去哪里?”
春贵妃摸了下她的头,背上背了一柄长剑,“四海之大,天地为家。”
她们的头发上不再有沉重繁琐的头饰,只用木簪子简单的把头发挽了起来。
脸上不再擦脂涂粉,素净的脸庞依旧青春。
有人切了一声,夏贵妃手腕上带着一串金镯子,她叉着腰哼道:“你说的轻巧,晚上住哪儿总是个问题吧,还不是得有钱。”
男人把夏贵妃搂在怀里,“大不了我上街卖艺,也让你吃饱饭。”
兰妃是个一米八几的高个子,他在出宫的那刻就立马抛弃了这个娘们儿叽叽的称呼。
“恶心。”梅妃靠在冬贵妃怀里,手指勾着她的头发说,“姐姐你看他是不是很恶心。”
他依旧看不惯这个随地装逼的人,两句不和他俩又要吵起来。
冬贵妃拉住梅妃,无奈的说:“别总跟个气皮子一样,老实点儿。”
竹妃和菊妃沉默的看着他们,无聊死了。
春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他们在盛大的繁春告别京城。
八人对着远处停的马车拜了一拜,弯腰停了许久才起身。
乌黑的马车纱帘被风吹起一角,隐约露出车内男人冷硬的下颚线,车里的人微微颔首。
四匹马迈着轻快的步子,无声的告别了京城,马蹄踏在乡路上,去往了未知的远方。
人间红尘客,逍遥红尘中。
他们正值年少,出宫这天也才不过二十岁,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你呢?想去哪里,朕放你走。”霄时云闲适的靠在马车软垫上说。
驾车的十七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他把嘴里的草拿出来,别在马耳朵上说:“哪儿也不去,陛下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霄时云在心里已经给他想好了去处,等他不在的那天,就跟着霄隋和李修吧。
他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安心驾马吧,待到离别时,自有去处。”
白逸,再等等朕好不好?过几日朕就去找你。
景乾殿里,霄时云亲自走下龙椅,给年迈苍老的国福整理了下皱起的衣服。
他冷着脸说:“你年纪大了,不适合在宫里继续服侍朕,还乡吧。”
国福红了眼眶,满是皱纹松弛的脸上挂着泪水,“自打奴才十六岁入宫,二十九岁第一次抱小陛下,那时候皇上你才这么高。”
他用手比划了到自己大腿的位置,“陛下啊,奴才每天送您去太学读书,接您下学,奴才答应过您母妃,要陪您一辈子,如今陛下是嫌奴才老了?”
国福知道,陛下是想让他颐养天年去享福,可他怎么割舍的下?
皇上总是嘴上说着最冷的话,却把自己的脆弱和细心藏的最好。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这么心软的一个人,他怎么放得下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
霄时云接受不了离别,他把装了银子的包袱塞进国福怀里,别过脸说:“宅子安在了桐乡,快走吧,马车不等人。”
那道苍老的背影,佝偻着后背,脚步蹒跚的走向景乾殿的大门。
“国福。”霄时云叫住了他。
“奴才在!”国福维持着仪态,直起了后背缓慢的转过身。
霄时云看着花白的头发,下垂的皮肉,忠诚的眼睛,嘴唇颤抖起来,声音里竟带了丝哽咽。
“没什么,你走吧。”
原来时间,过得总是很快。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咯
“皇上,臣认为应该借此东风,夺下西北的要塞,拿三座城池还是没问题的。”
高堂上霄隋坐立不安的往身后的珠帘看。
青玉串成的珠帘微微晃动,玄黄色的龙袍在烛光下露出一角。
珠帘后的人影慵懒的支着下巴,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许久帘子后的帝王嗯了声,“霄隋,你说。”
霄隋觉得身下的椅子烫屁股,他擦着额头的汗结结巴巴的说:“我、我觉得这个提议……有些不妥吧。”
“隋王爷觉得何处不妥?”大臣观点锐利的寻问,面对王爷的时候他更加咄咄逼人。
霄隋又把头扭向身后,炙热的目光中充满了求救的意味,“皇叔……”
“问你呢。”霄时云垂下眸,面色困倦说道。
朝堂上有不少大臣都笑了起来,毫不掩饰的嘲讽,看来皇上有心提拔这隋王爷,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霄隋想起李修教他的话,清了清嗓子说:“我觉得不妥有两点,其一是打仗劳民伤财,
北境虽然打赢了西北,却耗费很多财力,应当先休养生息。”
高堂下的两列大臣交头接耳,不太相信这话是这个草包王爷能说出来的,却也找不到什么反驳他的话。
站在群臣中的李修眸色晦暗不明,他勾起唇角抬眼对上了霄隋的视线。
霄隋立刻脸颊烧红,触电般移开眼睛。
见没有大臣站出来跳脚反驳他,皇叔也没说话,霄隋的底气便多了些,他在脑子里继续回想李修教他的内容。
“其二,其二是……对,北境的士兵也需要休整,他们已经离开家人很久了,谁愿意一直活在水深火热里?”
“他们也是人,他们也想回家,军队的士气也很重要,想必众臣也不想看见不打自降的结果吧。”
虽然霄隋说的是平铺直叙的大白话,却说到了每个人心坎里,大臣们都默不作声。
原本有些怯懦的少年,在此刻有些耀眼,李修的注意力第一次放在霄隋身上。
霄时云倦了乏了,他走下龙椅拍了拍霄隋的肩膀。
霄隋不明白皇叔的意思,他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直到他听见皇叔破地天荒的夸了他,不是批评不是指责,而是说:“很好。”
朝堂下的殿门大开,大雁展翅飞向九霄云端。
那道高挑的帝王身影,独自从群臣中穿过,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一个脸庞面生的年轻公公,严肃的宣布:“退朝——”
北境的血液换了,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一些人走,有一些人来,人们走走停停,谁都没有留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