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来就是个小妹良心的。”乔展嘟嘟囔囔小声控诉。
古时月气笑了, “我怎么了我, 我还不够有良心啊, 我要是没良心早就给你打包塞医院去了, 才不在家陪你。”
“不行, 你得陪我, ”乔展重复道:“我要你陪我。”
“好好好, ”古时月被他磨得没脾气, “我陪你,等你好了再去上班好不好?”
乔展听完,脱口而出道:“那我不要好了,一直病着吧。”
古时月急了,上去拍他的嘴,“说什么呢你,这种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古时月想骂他,又看到他烧得通红的脸颊,于心不忍。
“你快闭眼睡一会儿,别说话了。”古时月把被子给他往上掖了掖,“我陪着你。”
乔展这才安静下来,看了古时月几眼后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古时月注视着他依旧不安的睡颜,心里跟针扎似的。
乔展为什么会发烧,又为什么会大早上出现在书房,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一时间没办法接受。
两年前乔展确诊焦虑症,那时候的古时月也是不能接受。
医生告诉他乔展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这也是造成他焦虑的主要原因。
尽管并没有明说,但古时月知道乔展的压力来源很大的一部分是因为他。
年少时分手的伤痛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被逐渐抹平,反而因为经年来的重复咀嚼变成心底的沉疴,久而久之形成了延后性的应激反应。
乔展将他们之间的问题全部归结到自己身上,复和后也因为缺乏安全感而选择将一切责任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
当时古时月在医院被人砍了一刀,明明是意外,但乔展却因此陷入到无尽的自责中。
巨大的、难以排解的心理压力造成了他如今的心理疾病。
两年来他们一直在积极治疗,有很顺利的时候,也出现了病情的反扑。
古时月向来乐观,因为知道问题所在,所以他给足了乔展安全感,纵容他在自己的手机里放监控系统,也纵容他偷偷在他身边放人监视。
对古时月来说,只要乔展能决定好受一些,这些他都可以忍受。
他想着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总不能比之前的情况更糟糕吧。
可偏偏天意弄人,又一次发生意外。
这种不受人掌控的随机事件到了乔展这里变成了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此刻,古时月终于明白,这一周以来他为什么会觉得乔展不对劲。
乔展在恐惧,恐惧他的离开,恐惧未知的意外,仿佛他走出家门就要被什么洪水猛兽吞吃,只有在自己身边,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才能真正放心。
上一次是自残,这一次是发烧,下一次呢,乔展又会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古时月不敢去想,但凡想到一点就会觉得心脏撕裂般的痛。
乔展在床上动了动,他眉头紧皱着,似乎梦里都浸着不安和恐惧。
古时月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到他的液体瓶空了,站起来给他换了另一瓶。
因为这个起身的动作,古时月不得不放开和乔展一直拉着的手。
没想到,乔展竟然因为他松开手直接惊醒过来。
他大汗淋漓,不像是发烧闷出来的汗,是单纯因恐惧而生出来的冷汗。
“我没走,我没走,”古时月立刻俯身抱住他,轻拍胸膛给他一下下顺气,“只是起来换个吊瓶,我还在这里,别紧张。”
乔展身出了一身汗,古时月拿了床边的毛巾给他擦拭着。
乔展感受着身上来自古时月的触碰,觉得踏实了一点,迷迷糊糊又睡了会儿。
因为乔展生着病,古时月不得已又请了两天假。
台里领导很重视他,年前才升了职,刚开工就一直请假,再怎么说都也不太好,古时月打电话时被领导敲打了几句。
他尽力调整自己,但还是被乔展发现不对劲。
“怎么了?”乔展问他,“领导骂你了?”
古时月捧着电脑没抬头,轻飘飘道:“没有,我们领导不骂人。”
“那他阴阳你了?”乔展语气劲劲儿的,仿佛他一点头就要上他们台里去给他撑腰。
“真没有,就交代了一下工作,让我这几天先在家办公。”
乔展刚输完液,但烧还没完全退下去,此刻脸还红着,人也还很虚弱,他窝在古时月身边安静了片刻。
看着古时月认真工作的模样,他知道自己应该说我没事,你去工作好了,我自己在家也可以的。
但这样的声音只是出现了一小下就很快被乔展摁死了。
尽管知道这样不对,但乔展就是不想放他出去工作,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那个声音又出现在脑海里,叫嚣着,让他将人拴在自己身边。
就在这间卧室也好,家里没有其他人,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他可以把古时月绑起来,就绑在这张床上,最好不要穿衣服,他们赤裸相对,拥抱、接吻、做一整天的爱……
可是,可是……
古时月敲击键盘的声音很轻,他手指翻飞,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光,手腕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恢复好。
结婚时不是说过要保护他的吗,为什么他身上还会出现伤口呢?
为什么还会有那种阴暗的想法呢,是想让手腕上的伤遍布全身吗?
乔展猛地站了起来,古时月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他快步走向了洗手间。
古时月跟过去,没想到乔展却锁了门,他敲了敲门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我上厕所,”乔展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宝宝你先去工作吧,我马上出来。”
手机传来消息提醒,古时月又坐回沙发处理工作,只是一直关注着乔展这边的动静。
乔展撑着洗手池台面,与镜子中双眼通红的人对视。
镜子里的他冷漠至极,用毫无温度的声音对他说:“你可以那样做的,没问题的,他是你老婆,你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情。去把他关起来吧,这样他就不会乱跑了,也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他可以永远地、安全地待在你身边。”
那人笑起来,露出可怖的尖利獠牙,如恶魔地狱般:“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不,不行,不能这样……”乔展整个人摇摇欲坠,他仅存的一丝理智不足以他悬崖勒马,那种阴暗的想法迅速侵占了他的大脑。
乔展紧抓着台面的手指因为用力被割伤,渗出了点点鲜血。
疼痛让他短暂回神。
似乎找到了解决方法,乔展抬起手臂在咬在了自己手腕上。
牙齿穿透皮肤,温热的鲜血涌了出来,滴在白色的台面上格外刺眼,也让乔展瞬间清醒过来。
再抬眼,镜子里那个青面獠牙般的乔展已经消失不见,只映出和他一样疲惫的面容。
乔展等手腕上的伤口止住了血才走出去,期间古时月已经来敲了好几次门。
见他出来,古时月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一遍,“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进去那么长时间?”
“我上厕所啊,不然还能干什么?”
古时月往洗手间看了眼,脸上的表情充满怀疑。
乔展立刻拿出杀手锏,作势歪在他身上,“我头有点晕,你先扶我回床上躺着。”
古时月果然不再追问,扶着他回床上。
古时月知道乔展不对劲,但他现在还发着烧,他联系了心理医生也说不着急可以等他病好一点再来,于是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开始又煎熬又没办法的等待。
乔展在打针的第三天才退了烧,古时月终于放心了一些,还没等他跟乔展提去看心理医生的事情,台里又给他打开了电话。
不是紧急任务,但是非他不可,他没有推脱的理由,只好应下来自己过去一趟。
乔展听到后脸色立马就变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和不安。
古时月没办法,变换衣服变安慰他:“我就出去一趟,见完人就回来,两个小时绝对回来,你在家乖乖睡一觉好不好?等你醒了我也就回来了。”
乔展不理解:“你不是都请假了吗?为什么还要叫你去,他们到底知不知道请假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呀,这个人是我年前就约好的,本来安排在下周见,现在人家马上要飞美国了,我再不去见就见不到了。”古时月试图跟他讲道理。
但很显然乔展此刻根本听不进去这些,他坚持要跟着一起去。
古时月不同意,“你刚退了烧,今天温度又低,可别出去了,好好在家睡觉,不然又烧起来了怎么办?”无论乔展怎么保证古时月都不松口,乔展现在的状态真的不能再生病了。
古时月走到玄关,穿戴整齐后推开家门,出门的前一秒却听到乔展在他身后开口。
“他妈的你那个破工作到底有什么可干的!”
古时月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乔展看,“你说什么?”
乔展在他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望。
乔展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在看到古时月失望的眼神后。
“对不起,”他低下头,强压住心底的冲动, 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开口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我只是……”
乔展说不出来, 因为他发现自己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就好像住在他身体里的灵魂换了个人一般, 明明没有那个意思, 明明知道不对,但还是将伤人的话说出口。
古时月失望的眼神犹如一把冰锥利剑,瞬间刺入乔展的心脏, 将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 痛感传递到四肢百骸。
乔展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整个人浑身颤抖着,手脚也有些麻木。但他还强撑着,努力不让古时月察觉到他的异常。
古时月握在手里的手机又响起来, 是台里又在来人催促。
乔展退后一步,手背在身后偷偷握紧, 指甲嵌入皮肉的疼痛能让他稍稍回神。
“你快去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解释, 你开车小心。”乔展又变回冷静的样子, 催促他出门。
古时月朝他走了一步, 他却立刻躲开。
“去穿衣服, ”古时月站在他面前发出指令, “你跟我一起去。”
“不用, 不用,我会耽误你的事的。”乔展连连拒绝,通情达理得仿佛刚才说出那种话的人不是他、
古时月不再多说,拉着他重新走回衣帽间,翻出他的衣服递给他。
乔展抱着衣服看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纠结。
古时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他现在没有再发烧后说:“你想去就跟着去吧,快点穿衣服,我时间很紧。”
乔展像是得到指令的机器人一般,快速换上了衣服。
出门前古时月给乔展拿了围巾和帽子,乔展又自己翻出来一只口罩带上。
古时月自己带车带乔展去了台里,全程都将乔展带在身边。
但乔展这次却没有刻意在他同事面前宣誓主权,反而是故意跟他拉开了一定距离,走路时也低着头,好像生怕别人认出他来。
古时月一路上都在打电话,也没有顾及到乔展,快步在前面走着。
乔展远远地跟着他,动作间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给古时月添麻烦。
上电梯时,乔展一进去就站在离古时月最远的对角。
电梯上了两层停下,走进来一个人,看到古时月还主动跟他打了招呼。
乔展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去看,发现是去年在商场遇到过的古时月的同事廖远。
廖远见到古时月很惊喜:“古编好久不见,听说你前段时间生病了,现在好点了吗?”
古时月客气地回复:“谢谢关心,好多了。”
乔展通过电梯门的反光去看廖远,对方似乎发现他的视线,也跟着抬头看了一眼。
乔展迅速收回了视线,没发现廖远用疑惑的神情盯着他看了好久。
电梯速度很快,后来又陆续进来几个人,廖远没跟古时月聊多久他们就到了。
乔展从角落挤出来跟着古时月一起下电梯,路过廖远时说了句“借过”。
古时月把乔展送到自己办公室。
“你就在这里待着,不要出门,不要乱跑,有事给我发信息或者打电话都可以。”古时月出门前叮嘱他,“能做到吗?”
乔展看着他点了点头。
古时月看了他一眼,已经走到门口又走回来,抬手帮他摘掉口罩和围巾,在他额头亲了一口,柔声道:“乖一点。”
古时月的效率很快,原本预计两小时的谈话只用了不到一个半小时就结束了。
听到他回来的消息,领导和下属都有许多事情要找他,但他一个也没见。主任给他打来电话他只说自己现在需要马上去医院,一切事情都要等等再说。
主任被他的语气弄得有些生气,言辞间让他注意自己的态度。
于是古时月态度良好地道了歉,之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推开办公室的门,乔展坐在原地等他,见他进来,眼睛都亮了一瞬。
“我们走吧。”
“你事情都办完了吗?”乔展很善解人意地说,“我可以等,没关系的,你不用管我。”
“都结束了,没骗你。”
古时月重新帮他系好围巾,这次没有让他落在身后,而是牵着他的手离开办公室。
路过的下属看到古时月跟一个男人牵着手从办公室里出来,惊讶不已。
“我没看错吧,古编这是……牵了一个男人出来?”
“我靠,我也看见了,那男人是谁?乔总知道吗?”
路过的小如看着熟悉的背影在一旁幽幽提醒:“那个男人就是乔总。”
“啊?”同事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那个是乔总,不可能吧。”
“对啊,乔总怎么能,能……”另一个同事想了半天形容词,想了半天没想到合适的,最后只说:“乔总之前不是这样的吧,这也没听说他们公司有啥大事,股价不都涨得好好的吗?”
连不熟悉的外人都看出来乔展的变化很大,憔悴得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古时月时刻待在他的身边,对于他的变化,只会更加心痛。
乔展的状态太差了,当他早上说出那句不尊重的话时古时月就发现了。
但凡乔展还能控制住自己,他就不会说出那种话,所以他看向乔展的眼神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的失望。
为什么没有重视起来呢,明明他的状态已经很糟糕了,为什么还会觉得能再拖一拖呢?
到底是乔展在他面前掩饰得太好还是自己根本就没有真的用心?
乔展看着车窗外和来时不一样的景观,警惕地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古时月并不避讳,“去医院,带你看心理医生。”
因为他的话,乔展瞬间紧张了起来。
“我不去!”
他反应很大,提高声音对古时月强调:“我没病了,我已经好了,我不需要看医生。”
古时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还是第一次乔展明确表现出对治疗的抗拒,而这种反应恰恰是病情加重的表现。
心理疾病患者在病情反扑前会出现短暂的虚假恢复,会给自己释放康复的假信号。这也是心里疾病最狡猾的一点,如果这时候真的放弃治疗反而会加重病情。
如今想想,乔展之前的表现并不是没有破绽。
故意缺席心理疏导,出差时不按时吃药等等表现都是他给自己释放的虚假信号。
只是没想到古时月也会被这假信号骗到。
“我真的已经好了,宝宝你相信我好不好。”乔展一遍遍重复着,试图让古时月相信他。
古时月听到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像是被猛地攥紧了心脏,痛的他手都在抖。
离医院还有三个路口时,古时月在红灯前停下。
乔展还在苦苦哀求着,古时月直接抱住了他,“展哥你听话一点好不好,就这一次你听我的,你这样我真的很害怕。”
害怕你生病,害怕你出事,更害怕你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
因为古时月的一句害怕,乔展暂时冷静了下来。
古时月再次加速,剩下的路程只用了一半的时间。
但下车时,乔展的状态已经不好了。
他整个人瘫在座椅上,牙关紧咬,手脚麻木,犹如重症患者一般大口喘气,却仍觉得空气稀薄到下一秒就要窒息。
乔展被推进了抢救室。
医生和护士见得多了,看到乔展的状态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动作迅速地展开急救。
古时月站在简易的围帘外,透过缝隙看到乔展被医护人员按到病床上,两名护士强硬地掰开他紧攥着的手,为了防止他挣扎给他带上了束缚带将他固定在床上。
乔展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细小的针尖,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金属束缚带的凉意渗入毛孔。
他看见古时月被隔绝在淡蓝色围帘外的剪影,那道轮廓在扭曲的视野里不断坍缩又膨胀,像被揉皱的旧电影胶片。
"放松,慢慢呼吸。"护士的声音从遥远的水底传来。
可他的肺叶正在燃烧,每一根肋骨都化作刑架将胸腔钉死在窒息边缘。
直到镇定剂推入血管,乔展的状态才好了一点。
细小的围帘缝隙中,两人视线相对,乔展看到古时月满脸的泪水。
"不要……别看我……"破碎的音节从乔展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乔展也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并不是觉得有损形象,只是他知道古时月看到会很难过。
镇定剂开始蚕食他的意识,他最后望见古时月颤抖着贴在围帘缝隙的指尖,像是在触碰什么易碎的宝物一般颤抖不已。
医生出来跟家属谈话,古时月机械地跟医生交代乔展的情况,乔展的心理医生也赶了过来,跟急救医生交流着。
古时月脑海中一直在回放刚才的画面,不知不觉间眼泪流得更加汹涌。
急救医生率先发现,轻声安慰他:“家属你先不要激动,这种应激情况在焦虑症患者身上很常见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你放心。”
心理医生也劝他:“古先生您别担心,乔总的情况我都了解,之后可能需要住院疗养一段时间,他的病情我最了解,我会全程跟进的。”
古时月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冲出急诊室,随便推开路过的一扇消防门躲了进去。
消防通道的应急灯在头顶滋滋作响,他靠着冰凉的墙面,像是支撑不住身体重量一般缓缓滑了下来,头顶苍白的冷光沿着他的脊椎爬行。
他再也忍受不住,双手环膝头埋在手臂里放声大哭。
心疼却无力的感觉让他瞬间崩溃,他想起乔展刚在痛苦的模样,想起他眼里的无助,他恨不得,恨不得躺在里面的人是他。
没什么比亲眼看着爱人饱受病痛折磨更让人痛苦。
乔展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病房里了。
作为本市规格最高的私人医院, 这家医院的病房并不像其他医院一样吵闹,整个住院区人很少,除了医护人员外基本上见不到其他的病人, 静谧的环境更适合病人疗养。
乔展眼珠转动,环顾四周,入目只有病房雪白的天花板。
五感逐渐归位, 他感受到右手被人轻握的温热触感, 转过头发现古时月正趴在他病床边睡觉。
他这几天太过劳累, 乔展的状态令他时时揪心, 即便睡着也并不舒坦,眉头微微皱起,眼下的乌青透漏出疲惫。
镇定类药物让乔展内心平静, 让他一下子卸掉了所有的包袱, 像是长途跋涉许久的旅人丢掉了沉重的行囊,迎来了难得的片刻休息。
乔展没动被古时月握着的那只手,而是微微侧起身体,用还扎着针管的手轻轻拨开了他额前遮挡的碎发。
但他睡了这么久手指也还不太灵活, 不小心碰到了古时月闭着的眼睛。
被他的动作惊扰,古时月掩在薄薄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 眼睫也跟着颤动起来。他深吸一口气, 缓缓睁开眼睛。
乔展冲他勾起嘴角笑了笑, 还抬着的手终于落到了实处, 在他因为睡觉而翘起几根呆毛的头顶摸了摸。
“宝宝。”乔展的声音很轻, 嗓音也有些低沉, 但却很平静。
古时月坐起来, 没反应过来似的看着他, 表情有些呆, 片刻后才终于清醒过来,握着他的那只手收紧了些。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古时月一连串地问他:“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饿不饿,想不想吃饭?我去叫医生。”
古时月说完就要起身,但很快被乔展拉了回去。
虽然乔展看着虚弱,但和古时月上次受伤住院不同,他身上连条伤口都没有,即便刚醒过来手劲也不小,古时月很轻易地被他拽到了床边坐着。
“你别着急,先让我抱一会儿。”乔展坐起来,二话不说将他拉进怀里。
古时月果然不动了,两个人安静地抱着。
过了会儿,乔展听到肩头传来低低的抽泣声。他心头一动,拍着他的后背细声哄着:“这几天辛苦你,宝宝,是不是吓到了。”
古时月抓紧他身上的病号服,依旧心有余悸:“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这样的对话很熟悉,上一次还是乔展抱着他在哭诉,如今也只是换了换角色。
乔展拍了拍他后背,摸着他的脑袋细细亲吻着。
古时月也很快调整好心情,在他怀里靠了会儿就擦了擦眼泪要去叫医生来检查。
检查结果没什么新意,医生建议乔展近期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心理疏导配合药物治疗能更快地帮助他调整心情。
两人都没有异议,乔展就暂时住在医院疗养。
脱离了原本的环境,加上有古时月时刻陪伴在侧,乔展住在医院的这段时间心情都很平静。
两人都没有提工作的事情,古时月已经安排好了一起,乔展也没见他在自己面前办过公,住院这几天倒像是在疗养度假。
病房后面有一片不小的人造湖泊,被医院打造成了风景优美的后花园,四周种了不少花草树木。开春之后花园也热闹起来,树枝上长出一朵朵小花苞。
乔展看外面天气不错,主动提出要下楼走走。
古时月谨慎地查看了当天的气温,确保不低于十五度之后才跟乔展牵手下了楼。
乔展失笑,“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了,你把我当小朋友啊。”
古时月给他穿好衣服,面不改色道:“小朋友可比你省心。”
“我最近挺乖的吧,哪里不省心了?”
“嗯,很乖,”古时月说,“是我不放心。”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乔展是怎样一个需要人时刻操心的易碎品。
这会儿天气好,花园里下来走的的人也不少,这边病区住的大都是心理和精神疾病患者,年轻人居多 ,所以相对来说还算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