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了,但听罢的季源,表情不好形容。
按理来说应该表现出来震惊,或心疼,或抱歉,或同仇敌忾。但都不是,他看起来有些……心虚。
可能是见他的表情过于奇怪,陆观宁拍了拍他的手臂,笑了笑,像是在反过来安慰他一般,“其实早已经没有所谓了,很多年前的事了,记忆已经把当时的情绪冲得很淡。而且其实他们都没有错,瞒着我也是为我好。”
“再说,这事你也是第一次知道,我刚刚是有些紧张,但完全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季源好像是挤了个笑出来。
技术部的人接到通知匆匆赶来,主场交给他们。季源和陆观宁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远,两人也都没有困意,临近的公园有一条青石板路,走着走着便到了那里。
陆观宁点了点,“李利民,赵明,钱重,还有采购部的王山和财务处的刘立今。还有哪些人我需要去查?”
季源顿了顿,“只要我说,你就会去查吗?”
“只是调查,又不是只要你说,我就会直接给他们定罪。”
“那也足够了,”季源陪他一步步踏过小步有些扭捏大步有些扯蛋的青石板路,突然道,“不要老是这么轻易去相信别人。”
“我相信的人并不算多。”陆观宁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季源却又不再说话了,他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月亮。月亮很亮,给周围淡淡的云层勾勒出发光的轮廓,照到大地上,石板路,树梢,长椅,围栏甚至远处的垃圾桶,都萦绕着漂亮的银光。
清风徐来,万籁俱寂。
“明天我们不要出门了。”季源突然道。
“啊?明天工作日,你要旷工?”
“是啊,还煽动老板旷工。”
“理由呢?”
“嗯……因为今天熬夜,明天一定起不来。我们两个会很困,来不及熨烫衣服整理发型。所以还不如一觉睡到自然醒,把手机调成飞行,拉开窗帘连接扑面而来的阳光,对对方说早安,吃点爱吃的东西,依偎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就呆着,等着黄昏。”季源说。
陆观宁听着也有点心动,理智与感性在来回拉扯,“但明天技术部的调查报告应该会送到我桌上。”
“不着急,这不是很要紧的事。”
“好吧。”陆观宁很容易就被说服。
公园前面是尽头,陆观宁的别墅已经近在眼前。
在踏出公园的前一刻,季源用很平常的语气讲了一大段话。
“你的公司真的卧虎藏龙,但表露在明面上的、目前有确凿证据可以证明其动机不纯的其实也就这几位了。剩下的一些,我没有办法用预言来给他们定罪。”
“所以我可能会引蛇出洞。”
“嗯?”陆观宁有些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如果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但我依然强调我一直站在你这一边。那时的你会信任我吗?”季源抬手摸了摸他的发梢。
“会的吧。”陆观宁有些犹豫地开口。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季源便笑了,笑得很开心,只是笑着笑着,突然增添了几丝苦意。或许是因为今夜的月光正好,或许是因为两人一路走来旖旎的气息还没有消散,也或许是因为预言里两人既定的未来。
季源慢慢收了笑意,郑重的神情在他的脸上颇有些奇怪,很郑重的开口,“对不起,哥哥,我不该带你去财务室让你看到那些。”
“没事,不知者无罪。”陆观宁摇摇头。
季源却摇摇头,又重复了一次,“对不起,我应该放在心上的。”
“没关系,而且你已经道过一次歉了。”陆观宁的神情看起来疑惑他为何如此低落。
季源好像是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太深太重,重到其实并不匹配这件事的严重程度。他看起来有些愧疚,不,挺愧疚,很愧疚,浓重的愧疚如同黑雾般包裹着他,几乎要将他完全吞没。
他紧盯着面前的人,温柔的神情,愧疚的眼神,遗憾的语气。他走进一步,将人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搁在陆观宁的肩头,语气奇怪的有些莫名其妙。
他说:“陆观宁,对不起啊。”
对不起什么?
有一瞬间,陆观宁真要认为,季源并不是因为让他重现心理阴影所以道歉,而是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
但其实没有,他这人的人际交往非常简单,没上班前围着家里的他转,上班之后喜笑颜开当了总经理秘书,倒咖啡理文件两周后,说世界很大,他要出去看看。
“去哪里?”这时的陆观宁已经让公司法务提起诉讼,追回了钱重挪用的所有钱款,并送人吃了一段时间牢饭。
“情报处。”季源挑眉。
“噢?”
传言,公司里空降了一位陆总的关系户。
一开始是微服私访,被人力部安排进市场部A组,主管赵明和组员钱重就是因为不长眼得罪了人家,开除的开除,进狱的进狱。
祸害完市场部,又被调到秘书处,成为陆总的贴身秘书。工位直接放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地位飙升,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小白脸啊?”八卦的男同事嗤之以鼻。
“以前不就有传言说陆总包养过不少小男生,不过安排进公司的还是头一个。”知道些内情的女同事啧啧称奇。
“所以是先包养后进公司的啊,换个顺序,这不是妥妥用身体博出位的潜规则吗?”不屑的男同事翻个白眼。
余光瞥见一位大学生模样的陌生男生丝滑融进他们的八卦小团体,正抱臂听得津津有味,“新来的啊,脸生,哪个部门的?”
“秘书处的。”季源笑容灿烂。
“秘书处?鬼扯吧,这种地方除了那位关系户,还有别的新人能直接……”
男同事的音量逐渐变小,越来越小,他的神色也从嘲讽变为好奇,再到惊恐。
“秘书处季源,以后多多关照啊。”季源拍拍他的肩膀,笑意盈盈离开。
徒留下站在原地久久震惊失语的一群人。
不过没过多久,季源的风评便从小白脸到神出鬼没风度翩翩长袖善舞笑里藏刀。褒义贬义各执一词。
他实在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眼神中透着恰到好处的亲和与自信,让人不自觉靠近。但他出现的地点,讲话的神情,笑容的弧度,都莫名给人一种不适感。两者交替,有人喜爱,有人防备,但看陆总的面子,都会给几分好脸色。
“最近有人暗示我,你行事非常招摇。”陆观宁有些不太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有吗,没有吧?”季源眨眨眼睛。
其实有的,兄弟,有的。
尽管是新人,见过的人脸叫过的名字第二回便能如数家珍,显得他将每个人都放在心上。亲切的语气,亲热的态度,和上进野心者不经意透露领导喜好,为内向勤奋者话里话外争取被关注的机会,与忧愁的中年女性聊几句不争气的子侄,与黑眼圈的中年男性聊几句爆冷的球赛。
左提醒一句“陆总最近常关注数据,第一页最好放详细表格”,右嘱咐一句“陆总不看好这个项目,方案只需要做可行性分析说明缺陷”。陆总心情不好时,无人敢触霉头,季源冲着众人wink后勇作猛士推门入,背后是秘书处其他人长舒一口气的钦佩目光。
巧言令色,狐假虎威。从秘书处,到无论哪个部门都能聊上几句说上一嘴,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关系网的抛开,季源只用了不到一月。
他几乎如鱼得水。
还不是普通的鱼。
“哎呀陆总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是增长率,谁不想看到折线图一路飙升,市场变动导致利润下降吗,这不是理由,你这样毫无修饰的表格呈上去,陆总便不会再向你这里增加绩效。”
“报告里怎么能承认是自己的战略决策失误呢,明明应该是营销不够无法拉新,你将锅推给公关预算拨款不够,免得自己担责。”
“技术文件的加密审批怎么总是正正好卡在时限边缘,哎,原来这些文件并不属于技术文件范畴,这是完全可以大作文章的漏洞啊,以后就有这种发现一定要叫上我啊。”
蠢蠢欲动的人勾起心思,跃跃欲试的人有了方向,心怀鬼胎的人不谋而合。于是长袖善舞,笑里藏刀,眼神里藏着兄弟谢谢你,陆总的言外之意还是你摸得清。神色里隐着兄弟我懂你,咱们有机会合起伙来干一票大的。
鲨鱼闻到水里的血腥味,一个猛子扎进去,血水勾起它血液里的残忍因子,暗流中,灵活的身影在暗礁穿梭,尖利的牙齿泛出森森寒意。
终于有人看不下眼,来向陆观宁汇报。汇报季源欺下瞒上,拾掇篡改数据,美化市场风险,隐瞒制度漏洞。
说着说着,脸色涨红,青筋暴起,言辞激烈,义愤填膺,唾沫喷出两米远。
陆观宁从季源刚给他拿来的原版真实报告中抬眸,他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
来汇报的人见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回应,欲言又止,怕陆观宁被季源蒙蔽,又怕说的多了反而像指手画脚,长叹一口气,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而此时的季源,正躺在总经理办公室隔间的休息室床上,抱着陆观宁专属的薄被,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平稳又绵长。
睡得很香。
陆观宁盯着看了半响,准备离开。转身时,突然一只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低头,季源脸上是意识刚刚清醒的懵懂神色,与刚刚那人嘴里祸国殃民心怀叵测的季源两模两样。
“怎么走了?”季源的声音有点哑。
“见你睡得真香,不想打扰你。”陆观宁说。
“是的,很累,和那些人打交道,一句话要听出800个意思,所以我从来就不喜欢上班。”季源将人扯了过来,环抱住腰,晃了晃,有点像撒娇。
陆观宁任由他抱着。
“刚有人来揭发你。”他说。
“是薄副经理吧。”季源慢吞吞掀起一只眼皮,
陆观宁其实并不打算告知刚刚那人是谁,但季源猜测的如此精准,颇有一种天下大局尽在掌握的运筹帷幄,“为什么会觉得是他?”
“或者王组长,两位都是仗义直言的性格。不过事情目前没有严重到王组长会直接越级上报的程度。”季源说。
“所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陆观宁问。
“我知道,”季源回,“我是妲己。”
“……”
“有被魅惑到吗?”季源勾唇。
“……”
“看来是有的。”季源猛的将人拉近,陆观宁一个没注意,被拽倒在季源怀里。
“工作那么久了来陪我休息吧,你这个休息室冬暖夏凉,修建的初衷是不是为了偷情?”季源完全恬不知耻。
“是为了休息。”陆观宁没好气。
“好的,休息,睡觉。”季源闭上眼睛作闭目养神,手却死死不撒开,在耍无赖。
陆观宁完全拿他没办法。
他这里的动静越来越大,明面上风平浪静私下里却完全暗流涌动。两个月后,公司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陆总如同瞎了眼一般重用一位心思不纯的厉害人物,如同完全看不出将会给公司造成如何的风险和隐患般,选择性纵容。
这事惊动了总部。
陆观谨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季源。
上次他叮嘱陆观宁的话犹在耳边,没想到,之后不久,陆观宁犹犹豫豫和他视频,“我向季源提出他要不要来我公司谋个职位,季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同意,原来他的最终目的是这个,他……他是装的。”
“噢?那他还挺能沉得住气。”陆观谨沉思。
“是啊,也可能是因为他刚刚毕业吧。或许是觉得要在哄我一段时间才有暴露的底气,没想到我会主动提出来。”陆观宁不太敢看他哥的眼睛,但他平时也不怎么直视,所以并没有显得太过怪异。
“好吧,若你还没有厌烦,那允许这人在你身边观察一段时间,我也会密切关注他的动向。”
密切关注,就关注出来个这。
陆观谨看着审计部的人暗中调查的资料,最上面一页是季源的简历,贫穷的家庭,恶毒的父母,阴沉的面容,不堪的履历,与公司里他的所作所为终于融成一体,融成一个有些小聪明的,野心勃勃的,目光短浅的凤凰男。
更何况。
“有人在找他。”手下递给陆观谨一沓照片。
“噢?什么人?”
“他的父母。据说是季源给了他们两百万就与他们断绝了关系。现在这两百万已经全部被季源父亲挥霍在赌博桌上,那家人便开始调查季源当时与断绝关系的借口,发觉被欺骗,于是重新打算找上门来。”
“什么借口。”
“季源声称要替死刑犯顶罪,两百万是买命钱,断绝关系是怕受害者家人报复。”
“不得不说是很别致的思路。”手下幽幽道,“但其实他常年一直不间断向家里汇款,打工的大部分收入都给了家里,也不知道为何突如其来觉醒。”
陆观谨修长的手指抚过记录季源生平与他在公司一举一动的资料,吩咐手下去安排,“这个人,我还是得亲自见一面。”
“先别让小宁知道。”
不让陆观宁知道,有最便捷且保险的做法。
遮住眼睛的黑色袋子被人大力扔开,突如其来的明亮光线猝不及防刺进瞳孔,季源下意识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来时,视野中心坐着一位男子,三十岁左右,高定西装,剪裁考究,五官略有一些熟悉。看家具陈设他所处的位置应当是待客室,窗外高楼林立,多为写字楼,身后左右各站着一位大汉,没有逃跑或者反抗的胜算。
以上的观察与判断仅仅只有一瞬,季源迅速调整处最合适的微笑,并配备尊敬俯首,“陆家主。”
“很聪明。”陆观谨语气不咸不淡。
“谢谢。”季源将手从绑得不算紧的绳子中掏出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手腕,“其实,会以绑架的形式将我这种小人物带离的人,恐怕也就只有您了。”
“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陆观谨和陆观宁的五官有相似之处,但气质大不相同,或许是因为永远处于上位,面无表情也是不怒自威。
“大约知道。”季源浅浅笑了笑。
“你在小宁公司的那些小动作,与你目前的表现相比,倒显得有些过于自大又愚蠢了。”
“是大动作。不大的话,达不到钓鱼的效果。”肉眼可见的劣势里季源坐得依旧四平八稳。
“噢?这么说来,你甚至是在帮他。”陆观谨稍稍抬高了语调,但并非外疑问,平铺直叙的用词字字千钧,不大的声音自带威压。
“说到这一点,我也实在比较好奇,清除陆观宁身旁围绕着的垃圾这一任务,应当是大哥你的吧?”
不卑不亢,毫无惧色,面对好似掌握他生杀大权的人物时,巧妙地化解其中的压力,将话题转而抛到对方那里。
实话实说,在未与季源见面时,陆观谨设想中两个人的对话并不是这样。
他不是第一次面见陆观宁的情人,曾经有一位,野心勃勃,花样百出,无所不用其极地想进陆家门。对上他的时候起初也不怯场,对话了几个回合后,身体开始躁动不安,眼神开始胆怯躲闪。
他起初以为这位也是。
但寥寥几句,意思表达得顺畅至极,忽略地位的上下等界限,思维深度竟然可以你来我往。
“可控范围内,处于高位时,油滑的环境比正义诚恳的环境更适合他的性格生存。”陆观谨有自己的一套理论。
“如果遇上居心不良的人呢?”
“我说的是可控范围内。”陆观谨强调。
言外之意,陆观谨会帮陆观宁周围的环境保持在可控范围内,如果有超出阈值的人和事,陆观谨会做处理,保护陆观宁不受伤害。
季源点点头,他大约也能理解这位高高在上的陆家主,对于唯一亲弟弟的良苦用心。
但是,原剧情里,陆观谨食言了。
他死得早。
死得太早,死在野心勃勃的季源正大肆发展邪恶势力时,留给陆观宁庞大到几乎要超出他能力范围的集团企业,陆观宁在众目睽睽下被赶鸭子上架,用了好一段时间才稳住摇摇欲坠的商业帝国。
而季源,借此东风,吸血吸得盆满钵满,势力过于强劲,动机实在不存,回头路轰然断裂,悬崖两端的人隔着深不见底的深渊遥遥相望,无法回头。
“我并不赞同您的观点,我会选择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季源干脆承认了自己的目的。
向陆观谨隐瞒自己的目的,完全画蛇添足。在陆观宁的事上,他们的目的其实一致,没有必要因毫无意义的隐瞒相互阻碍。
“话说得好听,我怎么判断你的主动是为己还是利他。”陆观谨眼神微暗。
“即是为己也是利他,从始至终我只想要一条平稳的上升通道以及美满稳定的感情生活。至于过程,您可以调查,问询,跟踪,监视,我倒无所谓。”季源说。
陆观谨盯着他,视线如同瞄准猎物的虎,森然锋利,仿佛在通过面前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来判断如何一击毙命。季源并没有与他直接对视,视线微微放低,是任君打量的态度。
但却并不显弱势,他这人身上好像有与生俱来的上位感,与他的身世完全不匹配。
而身世。
“你的父母正在找你。”陆观谨话锋一转。
手下的人将一个大屏转到季源眼前,是一段监控视频,画面里是中年男女在一栋住宅外踱步的画面。
在场的几位里,季源应当是最后一位见到他父母脸的人。
“二百万都不够啊,按理说一个家庭五年内的开销怎么想都应该足够的。”季源也有些意外。
“你之前很孝顺。”陆观谨说。
“这个词放我身上可真是大材小用,”季源摇摇头,“当初的我还以为养育之恩可以以金钱对等,于是给自己规定了一个上限,还完,要么他们对我感激涕零,要么我与他们一刀两断。”
“你觉得你的理由非常符合逻辑吗?”陆观谨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那时我还小,处于即将成年的界限,你总得允许小孩子对从未获得的亲情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吧。”季源挑眉。
“现在处于一刀两断的范畴中?”
“麻烦陆大哥了,帮我处理一下画面里这几个人吧,无所谓方式,赶走就好。”
“为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季源突然笑了。
“半小时前,我已经通知了陆观宁,他现在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这大言不惭的话一出,陆观谨眸色一凛,手下也随即面面相觑。明明绑他过来完全是事发突然,一整个过程中没有让季源接触任何通讯设备,靠什么通知,脑电波吗?
拉萧永慕当中转站发个匿名消息就可以。
“他的哥哥和他的恋人打的你死我活,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消耗吧。”季源说,“相反,互帮互助才能让他的家庭幸福美满。”
陆观谨面无表情。
但季源知道他这是同意的先兆,毕竟上位者的不同意只需要说否定。他理了理稍显凌乱的上衣,屁股离开凳子两秒钟,又施施然坐下了。
陆观谨一瞬间的眼神表达:你腿麻?
“刚刚是以陆观宁的恋人身份回答大哥您的问题。接下来,我想以一个分公司职员的身份汇报集团总裁。”季源的语调突然正经,神色也变得郑重。
“大约是三个月后,官方招标的科技项目,我希望您不要去投标。”季源直言不讳。
“为什么?”这没头没尾的话一出,陆观谨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中也透露出几分不解。
因为你会死。
陆氏理所当然中标,并积极开展项目建设与技术研发。依托于陆氏的强大科研实力,竟真的突破了其中一项技术全球范围内的多年瓶颈,为产品降下了百分之五十的成本。开拓到境外时,完全压制了境外当地依靠此技术为生的龙头企业。
事情发展到这里,也算陆氏一大创新成果。但没想到剧情急转直下,境外调查机构早就察觉技术被替代的危机端倪,大势做空那家龙头企业,企业退市破产,多家金融机构和股东赔的倾家荡产。
走投无路的他们策划了一起针对于陆氏总裁的恐怖袭击。
陆观谨被害身亡。
剧情一环扣一环,利益催促着人们一步步前进,编织成无法估量的灾难,而这件事的源头,也仅仅只是某一科技项目的归属。
原剧情的季源甚至也参与其中,当时的他为捞些油水,冲在招投标的最前线。
但季源不能侃侃而谈未发生的事,陆观谨根本不可能相信。
“理由我无法给出,只能说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这个项目并不适合陆氏承接。当然,您也可以选择无视我的话,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
“我会全力阻拦。”季源说。
以他目前的身份来讲,他说这话实在没有什么威慑力,但他的神色如此郑重,配上他周身的气质,倒真显出一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来。
陆观谨没来得及表态,因为忽然,陆观宁推门而入。
“哥!”他有些急切地看了一眼屋内最中心的季源,又将视线转到陆观谨身上。
“你是怎么知道他来我这里的?”陆观谨开口问出最核心的问题。
“我收到一条未知来源消息。”说起这个陆观宁也有些困惑。
“给我看。”陆观谨伸手。
陆观宁却没遵循直线距离最短的原理,他绕了几步绕到季源身后,大约是想看看季源状况如何。季源朝他露出个安心的笑容,陆观宁才向他大哥走去。
“我想去上趟卫生间。”季源突然开口。
即使他没有讲这句,陆家兄弟接下来的话也应当不是他可以参与的,不如识趣。结束后的他在走廊外靠墙等,原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仅仅几分钟,两人便一齐出来。
“走吧。”陆观宁拍拍他。
季源直起身,朝着陆观谨露出礼貌微笑。
他俩离开的时候陆观谨没动,保持一个目送的态势,快要来到拐角时,季源突然停下,回头。
“如果真要有理由的话,那大概就是,我比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更希望您可以长命百岁。”
“下次见。”他微微颔首。
回去的车上,陆观宁将他翻来覆去转了一大圈,见他神色平静笑意明显,紧皱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你们说了什么?”陆观宁问。
“你哥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季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胡说八道回。
“不是……你们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说实话,是背着我达成什么协议了吗?”陆观宁挺不满。
“为什么觉得我这个不是实话?”季源倒真觉得这个玩笑非常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