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根根把玩着卿云的手指,“知道朕为何立维摩为太子吗?”
卿云道:“因为太子是先皇后所出?”
皇帝摇头,“你猜猜,维摩和无量心,谁的字写得更好?”
卿云想了想,“是齐王吧?”
皇帝笑了,“为何?”
卿云道:“我瞎猜的。”
“那你觉着朕的字如何?”
卿云不说话,皇帝晃了他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含笑道:“怎么,经了事,便不敢说话了?”
“皇上的字……”卿云仰头道,“尚可?”
皇帝笑了笑,“不错,也算给朕面子了。”
卿云也笑了笑,继续听皇帝对这两个儿子的看法。
“维摩和无量心幼时习字时,朕当时正在起事,实在没有空闲教导,二人便各自拜了师傅学习。”
“无量心比维摩学得刻苦,夜以继日,几乎不停歇,后头学武也是一样,他一心想越过维摩。”
“维摩便不同,他明白练字习武,这些都不是他将来安生立命的本事,大差不差即可,经天纬地之能,岂是拘泥于几个字,一点拳脚上的?他明白自己的精力应该放在哪,也从来不会在意那一点点得失。”
卿云听罢,心下仍是不由轻颤,尽管他心中对李崇也已恨上了,但还是不禁道:“既然皇上看得这么明白,为何不提点齐王?”
皇帝的回答极为冷酷,“朕提点他做什么?不是靠自己悟出来的,便说明他没那个才能。他的本事做个臣子也够了。”
“便是二人大了之后,也是一样,维摩的心胸实在远非无量心可及,故而朕想着,日后若是维摩登基,以他的心胸自然能够点化无量心,他们兄弟二人其利断金,江山百年可望。”
原来如此,皇帝心中早就安排好了,怪不得李照能稳坐太子之位。
“朕没想到的是……”
皇帝一手把玩着卿云的手,一手轻抚卿云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太子为了你,竟会自贬身份,和无量心真斗起来了。”
卿云原本放松了身子靠在皇帝怀里,随着皇帝的话,身子便不由开始一点点发僵,待皇帝将那话说完,一股无形的威压便在殿中漫开。
卿云几乎一动不动,他动不了,皇帝的怀抱陡然变得冰冷,让他几乎僵直了。
殿内一片死寂。
往日二人也时常如此,屏退宫人,耳鬓厮磨,言语无忌。
可那终究只是卿云在皇帝允许之内,二人心中彼此都很清楚,那些在卧榻中的缱绻不代表什么,皇帝可以给他宠爱,可以赐他金银,升他官职,甚至让他翻阅奏折,但绝不会纵容他踩到他的底线,他影响了他的继承人,这,不行。
卿云一点点抬起脸。
皇帝正静静地俯视着他,他面上没有半点表情,就只是,那样纯粹地,看着他。
那眼神叫人觉得寒冷,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扼住卿云的咽喉,让他呼吸不畅。
卿云从来都知道皇帝的心底最深处极为冷酷,对待自己的儿子尚且如此,他又算得了什么?
卿云眼中渐渐浮起水色,皇帝的神情依旧无动于衷,前段时日,他还搂着他翻云覆雨,宠着他连弑君的话都敢随便说,今日,他便要杀他了……尽管他其实什么都没做。
便如那日在林中万箭齐发,他始终还是为了用他来磨炼他的继承人。
如今,李照这个继承人没按照他的预想,出了岔子,该死的反倒是他了。
好、好、好,实在好极了。
泪水滑过面孔,卿云心下逐渐冷硬,恐惧到了极点反而不怕了,他看着皇帝的脸,忽而破涕为笑,道:“你要杀我?”
皇帝神色不变,依旧那般静静地看着卿云。
卿云也依然躺在他的怀里,在皇帝那冰冷的注视下,面色却是逐渐变得狰狞扭曲起来。
“我犯了什么错,你要杀我?”
卿云低吼道。
“李旻——”
“你生的两个好儿子!一个,逼着我上他的榻,一个,表面同我交好,暗地里置我于死地!你呢?你就是两个小畜生的爹,老畜生!最无情的便是你!我恨你!李旻,你要杀我,我先杀了你——”
卿云最后几是咆哮出声,抬手便不管不顾地掐了上去,自然皇帝一手便制住了他,将他剪了双手反身按下。
皇帝仍旧一言不发,卿云自知今日恐怕在劫难逃,干脆破口大骂道:“李旻,你不是人!你刻薄寡恩,杀尽同侪,你等着,你会有报应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卿云双手被按在背上,整个人都被死死压住,面颊贴在榻上,眼中泪水横溢,一股强烈的无助席卷了他,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命会是这样!
李照,李崇,李旻,还有秦少英!这些出身高贵的人分明已有了一切,为什么非是不放过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那般对我……便因我出身卑微……”卿云惨笑了一声,哭道:“可恨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到底是谁……”
“你是前朝宫人同内侍所生。”
皇帝语调平静道。
卿云的哭嚎声猛地停住,他抬起满是泪水的脸,惊愕地看向皇帝。
皇帝膝盖压着他,弯腰过去,手指点了卿云眉峰的红痣,“这一点红痣,便是朕当年的刀尖留下的。”
“那日,朕破城入殿,正遇上你生母生产……”
宫里到处是逃窜哀鸣的宫人,年轻的李旻提着刀杀入宫殿,却意外撞见竟有宫人正在角落生产。
他是来清君侧的,可不是谋反,宫人生产,理当相助,而一旁的宫人却磕头说这孩子并非皇室血脉,而是内侍强占,暗结珠胎,留下的孽种。
李旻看向那正在生产的宫人,那宫人痛苦万分,已是濒死之境,兴许是已糊涂到分不清人了,见他低头,便颤颤巍巍道:“皇上……求您饶奴婢的孩子一命……”
另一旁的宫人一面磕头一面流着泪说出了宫中的惊天秘密——先帝,根本没有生育的能力。
那宫人正在磕头求饶,生产的妇人却已咽了气,腹中孩子方才出了双脚,正一动一动地蹬腿,似正在奋力挣扎着想要来到这个世界。
李旻也不知是那宫人迷迷糊糊的一句“皇上”,还是当时的他心中尚存恻隐,提刀便是干脆利落地一下。
随着宫人们的尖叫和喷薄而出的鲜血,宫里头降生了一个,原不该降生的孩子。
“教养你的姑姑,应当便是当年说出先帝秘密的那个宫人,朕记得她,她为你取名卿云,”皇帝目光从卿云面上缓缓滑过,“听过卿云歌吗?”
卿云脸侧贴在榻上,眼中泪已是全然不自主地流下。
原来,这便是他的身世。
哈哈哈……前朝内侍强占宫人生下的孽种……哈哈……太可笑了……简直太可笑了……怪不得尺素会守口如瓶……这种身世,告诉他,也只能让他更绝望……他生在这宫里,却并非皇室,除了内侍根本无路可走……他的命原从生下时便早已注定……
卿云眼中泪已模糊了视线,心下一片灰败,他忽然已提不起力气去恨了,皇帝真是好狠,在他临死前还要让他知道他的出身原来如此不堪……
“这个名字也算是救过你一命,”皇帝道,“否则,当年你在东宫使计,朕就该杀了你。”
卿云耳根一颤,他自在东宫学习古籍,当时教他的校书郎便教过他,这乃是一首上古歌谣,是舜帝禅位大禹时所唱的歌,原来如此,尺素为他取名卿云是这个意思!
卿云眼中泪水溢出,胸口涌上一股热浪,不,他不甘心,他不想死!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迁于贤圣,莫不咸听……”
粗哑的歌声断断续续地在空旷的殿中响起,恰如当年婴儿蹬腿那艰难的求生。
皇帝看向卿云轻轻张着的嘴。
卿云回转过脸,泪眼朦胧地也看向了皇帝,他无限哀婉道:“皇上,我的命是您给的,别将它收回,好吗?”
卿云才入东宫,除了宫中记载外,皇帝还将他的隐匿身世也查了个一清二楚,只觉世事奇妙,当年他随手救下的小婴儿竟还活着。
更妙的是,他竟长成,来到了他的身边,成了他榻上的人。
若他当年刀尖再稍稍进一寸,这个人便不存在了,而偏偏他使的力恰到好处,只在他面上留下一颗鲜艳欲滴、勾魂夺魄的红痣。
皇帝对卿云一直有一种纵容,他是他成为帝王前最后的一点善心。
“方才还李旻李旻的喊,怎么现在又称皇上了?”
皇帝的语气虽未有变化,但卿云却听出了转机,立即奋力摇头,含泪道:“是我错了。”
“说什么?朕刻薄寡恩,杀尽同侪?朕不得好死?你做鬼也不放过朕?恨朕对你无情,嗯?”
皇帝一面说一面脸朝着卿云压近,“幸亏朕有先见之明,提前将人清了个干净,否则,你这些话叫旁人听见,朕不杀你,日后便没半点威信了。”
卿云不知自己是否已逃过一劫,只一个劲地继续哭,软了声调,委屈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杀我……”
“朕说杀你了吗?”皇帝道,“朕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倒先急了。”
皇帝放开手,坐起身,“朕多少年都没听过有人叫朕的名字了,”他单手撑了脸,似是觉着有些好笑,“李旻?我恨你?”
卿云身上发麻,即便皇帝放开了他,依然瘫倒在榻上,默默流泪,今日生死之间,又乍知身世,他实在是浑身无力,便像是被人强行抽出魂魄打了一顿一般。
皇帝看着无声落泪的人,过去又将人扶在怀中,哪知一到他怀里,卿云便忽然又有了力气,奋力挣扎起来,皇帝只能将人牢牢抱住,“好了,朕又没说要杀你。”
卿云只一味哭着,他实在太气苦,从那日被李照逼迫陈情,到今日又被皇帝逼了一通,怎么父子俩都一个样!他恨恨地捶打皇帝,“你杀我了吧!我不活了!”
皇帝只抱着他的腰,“知道朕不会杀你,便又开始撒野了。”
卿云立即用力推了皇帝,红肿的眼看向皇帝,“你承认了,你方才就是想杀我!”
皇帝懒得解释他只是吓唬试探他,只道:“别哭了,嗓子都哑了。”
卿云大叫了一声,皇帝向后闪了闪,眉头微皱,“你生得清丽,嗓子倒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那是谁害的?!”卿云嘶吼道,“是你的妃子派人险些把我勒死!”
卿云越想越恨,“我到底欠你们什么了,你们一家子全都欺负我——”
他现下似是真的确定皇帝不会杀他了,反而专心发泄起来,哭得越来越伤心,也不打皇帝了,只一味地拿手盖在面上。
皇帝许久没瞧见他哭成这样,同那回在林子里头哭还不一样。
这一回,更委屈,更伤心,因他心里其实已是有些信了他的宠爱……他当真了,他明知道他与他是各取所需,他竟还是有几分当真了,口口声声说自己贪慕虚荣只恋权势,内里却仍是个傻的,痴的。
这几日,他也想了许多,是否他也因他而变了……皇帝抬手将人用力按入自己怀中,手掌在他头发上抚了两下,“好了,是李旻错了。”
卿云在他怀中猛然一颤,抬头看向皇帝,皇帝却将他的脸按下去,不让他看他,摸了腰上玉佩塞到他手里,“拿着这个,下回当免死金牌用。”
卿云听罢,立即将玉佩砸在榻上,“还有下回?!”
皇帝道:“你真这么难哄,朕看还是杀了算了。”
卿云立即用额头撞他的下巴,“你杀啊,你杀啊,你亲手杀,既然我是你接生的,你也亲手杀了便是!”
“什么朕接生的,越说越不像话了,”皇帝干脆把人抱了起来,“看来朕不堵你的嘴,你是要闹个没完了。”
卿云快气疯了,他都这样了,皇帝竟要跟他同床,他非是不依,皇帝说的没错,知道皇帝不会杀他后,他那气性便上来了,皇帝自然也不会惯着他,一把将人扔到床上,上去便压住了他的手。
“朕还没问你呢……”
皇帝盯着卿云泪痕残湿的面孔。
“那日你跟维摩在殿里做了什么?怎么齐峰说他推门进去的时候,你们衣衫不整,神色有异?”
第103章
卿云正在生气,哪管皇帝说这些那些的,兼之又恨李照自私,既知计策为何不直接化解了去,正要说赌气的话……但转念一想,若李照无声化解,不将计就计反将一军,恐怕秦少英李崇日后再度发难,更难对付。
李照也应该是有把握,知道皇帝不会因此事对他下手,才选择那么做的。
说不定皇帝嘴上说李照竟对李崇出手,其实心里很高兴李照还是有手腕能反制李崇的。
只要不死,卿云的头脑便灵活了起来,不像先前被皇帝逼得发狂,他竟抽空还想了想,他如今倒把李照往好人的方向去想了,那可不成。
皇帝见卿云低垂着眼一下便恢复了冷静,淡淡道:“想好怎么编了吗?”
卿云抬眼看向皇帝,“皇上不如去问太子。”
“问他,他自然是护着你。”
“……”
皇帝盯着卿云的眼,见卿云眼神闪烁,原心里并不在意,只不过是想换个话题,免得他闹个没完没了,反倒因卿云此时的闪躲生出了几分异样,他道:“快说,朕可没那么多耐心。”
卿云胸口一紧,若换了从前,他必定将事情全推到太子身上去,可太子在殿内那一番剖白,和他得知他与长龄私情的态度……太子并未瞧不起他们那段内侍之情。
卿云看得出,太子心中羡慕嫉妒,唯独没有轻视,也不觉着可笑,甚至还将他与长龄的私情同他与皇帝的情事相比较。
只这一点,便暗暗合了卿云的心。
比起他如今和皇帝的关系,太子更在意他和长龄,更希望他能取代的人是长龄,而不是皇帝。
“横竖我本就是从东宫出来的,”卿云小声道,“皇上一早便知道,何必计较那些呢。”
“你哪里是东宫出来的,不是朕接生的吗?”
提起身世,卿云气又上来了,开始扭动挣扎,皇帝也不管,低头便吻。
卿云自是不肯,只他的反抗总抵不过皇帝,不知不觉间二人便又缠抱在了一处。
身上的衣饰被剥去,卿云赤条条的,双手上下挡着自身,躺在床上看着皇帝自行脱衣。
皇帝身上的陈年旧伤全是当初征战沙场时留下的,卿云怔怔地盯着他肩下的一道疤痕,陡然间想到年轻时的皇帝便是这么带着一身伤,将他从他生母的腹中这般赤条条地剖出,一切是否在那时便冥冥之中早已有了注定?
皇帝欺身而上,见卿云神色迷离,不知他在想什么,上去先咬了一口他的嘴唇,卿云“嘶”的一声,神色却越发迷离,他问他:“我真的是前朝内侍和宫人所生吗?”
“嗯,”皇帝听他原是在想这个,便道,“朕过两日放你出宫一趟,你自去问问你那姑姑便知道了,原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只对先帝不好。”
卿云神色迷茫,他今日陡然知道了自己的来处,却陷入了更深的泥淖,原来他的出身竟是那么可悲,怪不得尺素说她已仁至义尽,惠妃、瑞春……他心中尚有许多未解的谜团……
“嗯……”
卿云轻哼一声,双手抱住在他身前游移的皇帝。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了,便和那日在殿中与李照一般,才大骂愤恨了一通,却又和人纠缠在了一处……兴许是他在这宫里头待久了,心中太渴望一些“真”了,哪怕是那一点点的“真”都令他甘之如饴。
卿云张开嘴,同皇帝唇舌相戏,二人同床的日子实在太多,多到卿云已习惯了皇帝的一切,皇帝一碰他,他的身子便已做好了迎接他的准备,那么皇帝呢?皇帝是否也早已习惯了他的一切……也在渴望那一点点“真”……
卿云在皇帝身下轻哼着,一头乌发随着他的晃动左右摇摆,他双手勾着皇帝的脖子,正在快时,皇帝深埋下来,靠在他耳边,低声道:“叫朕的名字。”
卿云浑身一紧,险些就这么去了,他抿唇摇头,偏是不肯,皇帝便开始逗弄他,他太了解他的身子,几下便折磨得卿云哭叫了出来,“李旻,我杀了你!”
皇帝双手攥着卿云的脚踝,俯身深吻了过去,卿云一面哭一面抖着抽搐。
每回皇帝下身时,卿云都要哭着这般在原地抖上好一会儿,仿佛已不知自己是谁,今日,卿云嘴里还在胡乱叫着,“李旻……”
皇帝俯下身,轻轻吻了他的小腹。
手掌滑过那生来便注定残缺的部位,皇帝抬眼看去,卿云仍在失神颤抖,眉峰红痣红得快要滴血,他欺身上前,捏了卿云的脸吻他的嘴,卿云终于稍稍缓了过来,但仍是沙哑道:“李旻……”
皇帝垂眼,看向这个从他帝王霸业开始时诞生下的小内侍。
“不要杀我,”小内侍眼中含泪,有恨有怨有哀求,“永远不要杀我。”
皇帝心中忽然涌上一点怜爱,他要什么呢?不过要活着,要荣华富贵,这些他都能给他,为何不成全他?既然给不了他真情,至少也该给他想要的,他能给的。
“李旻不杀你。”
皇帝摸了摸小内侍的脸,小内侍面上顿时一松,他能感觉到他身体内好像卸下了什么重大的担子一般,而与此同时,皇帝竟也有相似之感,好像一瞬之间,他又回到了年轻那时,他还不是帝王,身边的人也对他也都还不那么恐惧,他仍然,只是李旻。
皇帝一抬手,便将卿云抱在了怀里,心中回想着卿云的声声哭诉,也诧异于自己竟丝毫不生气,甚至还生出了更多的怜爱之意。
“父皇,此次一切皆为我所做,无论是兄长、淑妃,还是卿云的过错,我都愿一力承担,您既从我手里要走了卿云,就请您善待他。他自小便过得凄苦,从未有人待他好过,在东宫也是受尽苦楚,这些您都是知道的……”
“他最想要的也不过是有人能真心疼爱他,能叫他不受人欺凌,过上好日子。”
“父皇,您若不愿给他那般日子,就将他还给我,您心下自己也明白,并非是我叫您失望透顶,您才真的不愿意将他还给我,只因您心中也喜爱了他,您是皇帝,我是臣子,您知道我无法违抗,这才强行霸占。”
“我不怪您对我无情,因我是太子,这是我该承受的,天家父子本不是寻常人家,我不奢求父子亲情,可卿云他不一样,他和宫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卿云他承受不了您无情的对待。”
皇帝做梦都没想到他的儿子竟会对他有这样一番剖白,更叫他没想到的是他竟真的心中生出了几分触动,都忘了要盘问李照其他事。
之后皇帝也暗自思索了几日,其实他心中明白,太子对卿云的偏爱有些也来源于对他的恨,他恨他无情,尤其恨他当年在先皇后逝世后重罚了他。
太子又哪里知道,先皇后一再教他仁厚,是指望着他日后掌权,能对世家宽仁,杨氏才有机会死灰复燃。
从三世家用姻亲绑定在一起的那一刻,他们的婚姻便不是婚姻,而只是同盟,没有母亲,没有父亲,没有丈夫,也没有妻子,自然也就没有儿子。
有的只有利益刮分,翻脸无情,恩断义绝。
他若不除世家,来日被赶下皇位的便是他。
他也并非生来无情,只是他不得不无情,他必须连“无情”这两个字都忘却,不去思索他所做下的决策是杀害曾经的结义兄弟,将同盟赶尽杀绝。
皇帝抚摸着昏睡中的小内侍,倘若小内侍在二十年前出现在他身边,兴许都活不过一个月,那时的他不会容忍这种动摇他心绪的人存在。
可如今,他身边的人七零八落,死的死,伤的伤,这原是他亲手造成的,便是唯一剩下的秦氏父子,他如此多加眷顾,他们也仍是战战兢兢,叫秦家那小子都坐立不安,竟掺和进了他两个儿子的争斗。
皇帝召了宫人侍卫回来,对齐峰道:“朕,真的很无情吗?”
齐峰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这是皇帝说的话,还是他产生了幻觉?
皇帝也没指望他回话,这宫里,不,全天下除了里头睡着的那个,还有谁会同他一句句那般顶?便是他的儿子也许久都未曾和他说过那般真心的话了。
皇帝道:“朕方才诈了他一下,说你告了他的状,你自己心里想好,等他醒了该怎么回。”
齐峰立即紧张起来,整张脸都皱了,瞧着是个铁打的汉子,竟有几分惧怕,“皇上,臣告了什么状了,您得说一声,也好让臣能圆个谎啊。”
皇帝道:“你若知道,便得死了。”
齐峰:“……”
这还用问他,他无不无情吗?
皇帝见齐峰愁眉苦脸,便道:“朕怎么觉着比起朕,你更怕他啊?”
齐峰神色忍耐,动了动嘴,没说话。
皇帝踢了踢他的靴子,“回话。”
齐峰嘴唇慢慢动了,“其实微臣觉着皇上您也挺怕他的。”
齐峰说完就后悔了,整个人僵立在原地,深深地低着头。
皇帝负手在身后,过了半晌,道:“你说得没错,朕确实挺怕他的,不是哭就是闹,要么便是摔摔打打,方才打了朕几下,朕耳后都被他指甲挠破了。”
齐峰听罢,这才卸了身上力道,笑道:“皇上要传太医吗?”
“传什么传,朕在战场上什么伤没受过,”皇帝道,“你也别笑了,过两日护送他出宫。”
齐峰立刻垮了张脸。
皇帝道:“不许在朕面前装相,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喜欢在他身边当差。”
齐峰立即磕磕绊绊地解释,“皇上,您可千万别误会,臣、臣绝没那个意思……”
皇帝见齐峰面色涨红,话都不会说了,这才道:“朕知道你没那个意思。”
齐峰松了口气。
皇帝把玩着手上扳指,道:“齐王如何?”
“齐王一直待在府中。”
“那小子呢?”
“少将军若无其事,正在城中四处闲逛。”
皇帝笑了笑,“臭小子,叫他进宫,朕要狠狠打他一顿。”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秦少英单膝跪地,垂头行礼。
“起来吧,”皇帝道,“朕瞧你可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秦少英起身,笑道:“这不有皇上您撑腰嘛。”
“朕给你撑腰,是让你替朕办事,可不是叫你有自己的小心思。”
秦少英垂下脸,双膝跪地,“阿含知道,此事必定瞒不过皇上您。”
“齐王蠢蠢欲动,臣不过是推了一把,让齐王和淑妃都能看得更清楚些,只有太子亲自出手,他们才会心服,明白那些妄念到底有多可笑,以后自然也就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