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by天谢

作者:天谢  录入:10-09

秦深便也按捺住暂时的离愁:“那入夜再一起用膳。你办事之前先垫垫肚子,哎,我昨夜的确不该弄得太——”
“闭嘴。”叶阳辞面无表情地说,“与萧珩之间尚未辟谣,眼下叫人听见,传出什么三方混乱风流事,我就说你也是雌伏在我身下的那个。”
秦深不快地道:“什么叫‘也’!你可以这么说我,但不能这么说他——关他屁事!”
叶阳辞无声叹气:“的确不关他的事。风月不相关,但风云相关……算了,回头再与你详细解释。”
他转身要走,秦深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截云!你这是要去廷尉狱?”
叶阳辞不瞒他:“对。萧珩之事,前情后果颇为复杂,总要做个了断。我先去廷尉狱见他,再去枢密阁召见几位朝堂大员,商议你登基之事。”
秦深一点不在意登基之事,倒是对他与萧珩之间非敌非友的氛围心怀警惕,隐约觉察出有些不同寻常的内情,而自己尚不知晓。
但此时叶阳辞摆明了要独自去见萧珩,秦深再不快,也只能先捋清与长公主之间的情势,再去寻他。
秦深捏着他的手腕不松手,警告道:“不准心软!”
叶阳辞朝他微微冷笑:“你看我像心软之人?”
秦深无言以对,想了想,又警告:“不准与他做有碍名声的交易!”
叶阳辞反问:“有碍新君圣明吗?不会的,放心。”
秦深咬牙,眼里要射出向敌而去的箭:“是有碍你的名声!”
叶阳辞笑了:“我什么名声?此前满京城传我与萧珩的风流韵事,我朝照上、政照议,谁敢在我面前嚼舌根,我便拿他的过错反击。谁人无过?有嘴讲别人,没嘴说自己?”
短短几句话,把秦深听出了一腔心疼:“我不想你成为他人茶余谈资。从前我力有不逮,今后便是要天下杜绝你的流言蜚语!”
“尊如帝王,卑如走卒,无人不是别人的谈资。这会儿朝臣们想来还在这高墙外头,对今后的局势,对你、对我,对急着进宫的长公主议论纷纷呢。放松点,涧川。”叶阳辞安抚地拍了拍秦深的胸膛,知道他即将身份骤变,难免有些不适应,于是在最心慌之处发泄出来。
“他人说他人的,我们做我们的。将来你我之事,总会有纸包不住火的一日,而我早已做好准备,不畏、不避、不在意天下所有流言蜚语——”
叶阳辞话音尚未落地,秦深就抱住了他,不避远处的亲卫耳目,紧紧拥抱着,在他耳边说道:“你我之事光明磊落,无需纸包火、墙挡风。我一登基,便要向天下公开与你的婚事,明册正典地来娶你——或是嫁给你,都一样无分别。你我互为帝后,二日并行,谁敢辱你、詈你,大岳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叶阳辞沉默片刻,抬起手,用力回抱住了他。
“涧川,我们早已是夫妻,天下人认不认同、祝不祝福,我真的不介意——但你既然说,要明册正典地来娶我,那我到时就一身红衣等你来。你要当众将我抱上马背,你要牵着缰绳徒步走过长安街,出了城门之后,我们并辔齐驱,策马奔向日升之处……”
秦深终于得了准话,强忍激动道:“好,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我都能做到。”
叶阳辞笑着摸了摸他的后颈:“还有什么,我想到后再说。眼下我要去廷尉狱了,不过我答应你,一点念想都不留给其他人。”
秦深满意地吻了一下他的鬓发:“去吧。”
两人在檐下分别,一个朝南,一个朝东,各自大步行去。西斜日光照射着殿顶的金色琉璃瓦,将整座皇宫映得明亮而辉煌。
大善殿。
长公主秦折阅在宫人引领下入内,见秦深正站在一扇六椀菱花窗旁等她。
窗外石榴红似火,映着树后的粉墙,被余晖光线切割出半明半暗的交界线,是窥窗见景、一时一变的玲珑之美。
秦折阅见秦深还有余暇赏景,看来是对接下来的局势成竹在胸。她有些失落之余,不知为何又隐隐觉得欣慰。
“姑母,请坐。”秦深率先开口打招呼,亲切中不失气势,君王威仪在他身上逐渐成形。
这让秦折阅一时恍惚,似是饱经战火的秦榴站在了她面前,一边唤着长姐,一边朝她微笑。
秦折阅吐了口气,入座,与秦深隔着窗前书案对坐。
案上香茗已沏,水温恰好,秦深做了个您先请的手势。秦折阅没有动杯子,肃容正色:“涧川,你还没有彻底赢。”
秦深不动声色地问:“事已至此,我还有对手吗,是谁?”
秦折阅道:“——是我。”
秦深笑了笑:“我不希望姑母成为我的对手。我们本是同气连枝,您是大岳的缔造者之一,默默守护了这个国家三十载,又怎么忍心因为帝位之争,使得血脉相残,让这座江山动荡不安?”
秦折阅闭了一下眼,又快速睁开:“你竟然没有质疑我的身份、年龄与能力。”
秦深道:“您不是寻常女子,是女将,当年若是向天争造化,也许会成为女帝。而衰老只会夺走您的青春,并不会夺走您的智慧与能力。我不敢小觑您,更想要争取您的支持,这将打消朝臣与民间的最后一重疑虑。”
秦折阅道:“我若放弃自己的决死一搏,转而支持你登基,又有什么好处?”
秦深并未露出交易神色,反而关怀地问:“姑母需要什么?”
秦折阅紧盯着他的神情,他似乎毫不心虚,一脉赤忱,但也许是假象,她看不穿。
她很少看不穿一个人,况且对方还这么年轻。
雏凤清于老凤声。她轻叹口气:“我不稀罕锦衣玉食,也不指望寿终正寝,我只希望我认定的儿子——你的亲表兄,能得到原该属于他的身份与封地。”
秦深再次笑了笑,看不清是赞同还是戏谑:“兼安侯,谈濯?”
“不,他是谈家人。”秦折阅沉声道,“我只有一个儿子,名唤萧珩,萧楚白,原名唐时镜。”
秦深面上的哂笑消失了。

第164章 那不是良知是爱
这个出乎意料的秘密,如石落深潭,在秦深心底激起巨响与水花,但他用天生高峻的岩崖挡住了它,并开始迅速思考各种关联,重新梳理接下来的策略。
他借着举杯饮茶的动作,顷刻间稳定了心神。
“原来如此。人都说,出身长公主府的唐时镜,其父为乐伶,其母不详。但我之前查出,其父唐璩乃是大瑶山之战的俘虏,其祖父是战败而死的‘蓝黑大王’唐尤。
“唐尤虽为瑶王,实际上收服了广西的瑶、彝、苗三族,是为‘三苗之主’。唐璩作为他唯一幸存的儿子,遭俘虏后押送至金陵,被姑母您看中,收入府中为乐伶,其时年十六岁。
“但我没想到的是,三年后出生的唐时镜,竟然是姑母所孕育的!看来您对那个唐璩……”
“很意外吗?”秦折阅反问他,也拈杯啜饮了一口温茶,“一个中年孀妇,生下了少年乐伶的儿子。或者说,一个天潢贵胄,生下了异族俘虏的儿子。哪一种说法,更令你感到离奇、不齿,甚至有辱国体?”
秦深吸了口气,摇头:“都不觉得。只是佩服姑母,随心而行,不畏人言。”
秦折阅自嘲地笑笑:“若是真不畏人言,我就不会将楚白的身世瞒着天下人,藏了这么多年……我不在乎丢谈家的脸,这些年我已经够给他们脸了;也不介意自己的名声,反正世人都说我性烈如火、殊似男儿。我怕的是大岳威望受损,被四海异国所嘲!也怕楚白身份暴露,成为一些捍卫正统者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她感慨:“此生纵横无所牵绊,竟为这一子所羁!”
秦深暗道:只怕不只为此子,也为与之生下此子之人吧。
他深谙情之一道,明白此时不宜在长公主面前再提及唐璩,便说:“姑母为萧珩求身份与封地,可这必然会使他的出生隐情大白于天下,这样也无妨吗?”
秦折阅放下茶杯:“我已掩盖了二十八年。如今我几尽天年、时日无多,就算他的出身大白天下,世人嘲我晚节不保,又如何?至于大岳国威,在你与叶阳辞手上,坠不了。而楚白,如今能害得了他前程性命的,也无旁人,唯你二人。
“涧川,今日你就给我个准话,将会如何处置他?”
秦深并不急着下决断,而是面沉如水:“纵然是表兄弟,他对我可称不上友善。于公有夺权之争,于私有觎妻之仇,姑母叫我如何轻轻放下?”
秦折阅拍案,震得空茶杯在桌上跳了两跳,铿然翻倒。
“他再怎么为自己筹谋与争夺,也并未对大岳、对你二人造成实质伤害!再说,天日昏暗,争权夺势有错吗?凭什么你争得,他争不得?殊美在前,追逐求偶有错吗?凭什么你追得,他追不得?
“涧川,如今你已胜利在望,为何不能对他多几分宽容仁慈,好让我觉得支持你登基是个正确的决定?”
秦深伸手,捡拾翻倒的杯、盖,在她面前摆放好,重新注入温茶。
“姑母,莫恼。”他冷峻地说,“萧珩虽无大善,亦无大恶。虽有野心与筹谋,但正如姑母所言,亦未来得及危害大岳。我甚至不怪他的夺鼎之举,因为群雄逐鹿,他若能赢,便是天命之人。但我怪罪他觊觎我妻,且是在人家明确表示无意于他的情况下。
“他抢不到,若能就此罢手,我也放他一马。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因求不得而生恶念,想要借延徽帝之手毁掉截云的前程性命!”
秦折阅脸色微微发白。
这半年来,萧珩因叶阳辞始终不肯回心转意,而与他逐渐交恶,乃至利用十皇子中毒案、立储之争陷害对方。这些事虽然萧珩自己不说,但秦折阅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还怀着欣慰之情,觉得她这个犟种儿子终于挣脱情网,不再重蹈她的覆辙,去执拗地掂量情爱有几斤几两重了。
扶持十一皇子上位,从而摄政夺权,本就是她为楚白量身定做的前程。楚白愿意放下情爱负累,全力以赴,她心中如何不欢喜?
至于叶阳辞,虽于此事上无辜,但看着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便让他与楚白各凭本事相争,最终拼出胜负,她也无话可说。
如今胜负已分,她接受输了的结果,但不接受对楚白的赶尽杀绝,故而拼尽全力也要为她的儿子争一条活路!
秦折阅道:“楚白陷害的是叶阳辞,那就让叶阳辞来决定原不原谅他。就算不原谅,也让叶阳辞来决定如何处罚他,如何?”
她不相信,一个诚于情之人,会对爱慕追求者曾付出的情意毫不动容。
她也不相信,叶阳辞那一身清气背后藏着残酷,会毫不体恤她的爱子之情。
她见过叶阳辞为狄、余二女发呼声、谋前程。她也曾事后派人去找被弃尸荒野的秦温酒,发现早有人收敛走了遗体,怀疑是叶阳辞所为。
叶阳辞连泛泛之交的秦温酒都没有不管不顾,眼下她宁可赌他的一瞬温情,也不想赌即将登基的秦深那颗捉摸不透的帝王心。
秦深不吭声。
秦折阅近乎凄厉地问:“你不相信叶阳辞会给楚白一个最合适的交代?”
秦深因这句话下了决心,沉声道:“好,就让截云来决定。无论萧珩的结局如何,我都不以君王的身份去插手。”
秦折阅心弦一松,长长地吐了口气,只觉身心俱疲。她强撑着精神,说道:“你们给楚白他该得的,我就给你们需要的——我知道你们需要什么。”
她起身,微微颔首致礼,然后像一团沉重的锦云,飘出了大善殿的殿门。
秦深坐在桌案前,纹丝不动。沉吟片刻后,他从怀中摸出一把乌木折扇,小心地打开,抚摸黑白双面上的狂草字迹。
阿辞,走在黑白之外的萧珩,你会给他一个怎样的结局?
无论怎样,既然我答应了,就全盘接受。
只一点,绝不能动摇,那就是你对我的爱。
阿辞,我从不问在你心中,这份爱与你的理想抱负、父母亲友孰轻孰重,但我会用一辈子时间来维系,确保这份爱的独一无二。
我要你与我生同衾、死同穴。除了我,永不会再爱上第二个人。
廷尉狱的地牢阴暗、湿冷,曼长曲折的甬道隔绝了地面的暑气,只有石壁上的火盆散发出曛黄与热意的光。
叶阳辞孤身走过甬道,来到最深处的一间牢房。
正在打叶子牌的狱卒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叶阳辞朝石砌的内室抬了抬下颌。
狱卒心领神会:“在的在的,老实蹲在里面。食水都不曾亏待,还给他拿了本书打发时间。但他不看,也不言语,不知竟日在想什么。”
叶阳辞颔首:“辛苦诸位,你们出去吧,让我与他单独待片刻。”
狱卒们领命离去,临走前将一把牢门钥匙交给他。
叶阳辞用钥匙打开铁门,也不反锁,就这么掩着,似乎完全不担心唯一的囚徒会夺门而逃。
牢房的石壁上燃着两盏油灯,勉强可照亮一室。
桌椅简陋,萧珩正盘腿坐在硬木板床上,所佩的鸣鸿刀已被收走,但身上仍穿着被俘那日的黑底织金斗牛曳撒,头戴黑色梁冠,看着还算齐楚。
见叶阳辞开门进来,他扯动嘴角哂然一笑,面带煞气地打起了招呼:“叶阳大人,坐。”
叶阳辞走过去,拎起杌凳摆在床前地上,与他对面而坐。
萧珩不怀好意般端详他,嘲道:“昨夜辛劳过头了吧,眼底还透着青。久别重逢,秦深竟没把你弄死,还能让你溜达到牢房里来,他是不是不行?”
“他很行。”叶阳辞一脸泰然自若,“谁都别想弄死我,无论是对手,还是天意。萧楚白,先前我就对你说过,各凭本事争输赢,修罗场上见分晓。现在,我赢了。”
萧珩寒声道:“是秦深赢了,他将成为大岳新一任天子,而不是你!延徽帝尚在时,你就已经位极人臣,如今秦深上位,难道还会将龙椅让与你坐?你升无可升,顶了天做他的秘密情夫,能以相位终老,就算是君王厚道了。你这般倾尽全力助他,回报真能多过于付出吗?”
叶阳辞淡然笑了笑:“楚白,不要以己度人。他不是你,他愿意为我付出的远超你想象。而我也不是你,我想要的回报并非来自秦深,而是来自大岳的江山社稷,将来的百年盛景。”
萧珩嗤了一声:“都是虚的。叶阳,你总以为我争权是为了自己,不错,我是利己,但若我坐在那个位置,难道就不会尽职尽责吗?我做不到你那般爱民,但我可以牧民,以法治国、明正典刑,一样可以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
“也许吧。”叶阳辞并未反驳,“但这天下之主另有其人,不是你。楚白,你得彻底放下对秦深的恶意,才有活路。”
萧珩冷笑:“这辈子都放不下。就算嘴上不说,我心里也记恨他……嫉妒他。
“要不你让他把我千刀万剐了吧,就不必顾虑我始终心怀不甘。对了,行刑前你记得亲手将我舌头割了,如此一来天下就无人知道你们同样也会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叶阳辞隐隐头疼。
如同面对一只冥顽不灵的妖邪,他指尖扶额,叹了口气:“楚白,我们明明已达成协议,而你也信守了承诺,眼下又何必这般怨气十足——”
萧珩从床沿霍然起身,冷着脸摘下腰带,解开曳撒系带,随即脱下整件宽松的外袍,扔在床角,露出内中来不及更换的一套衣物。
他摘掉梁冠,同样负气般扔出去。拆散的发髻抖落成一头及背长发,披散在靛蓝色无领对襟长袖衣衫上。
那衣裤制式全然不同于中原,纹路奇特,银饰琳琅,衣外斜挎一带白布坎肩。
衣襟、袖口、裤脚镶边处刺绣的天、山、雷、日四神符号,则是“蓝黑大王”的独有装饰,代表了神明的垂青。
一身瑶服的唐时镜,仿佛与平日玩世不恭的萧珩判若两人,面色虽寒凉,却少了那股子怀怨的戾气。
唐时镜向叶阳辞逼近两步,身上银饰亦“丁零”微响了两声。
叶阳辞仍端坐着,任由唐时镜俯身下来,低声说道:“我信守承诺,并不意味着我心悦诚服。叶阳,那个时候,是你用你的性命拿捏住了我。”
“不,”叶阳辞反驳,“是我逼你在权势与良知中必须择其一,而你自己选择了后者。”
唐时镜面上掠过一丝苦笑:“那不是良知。叶阳,你始终不愿正视我的感情。
“倘若不是你,而是其他任何人,在当时那般情势下,我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亲手杀了他!”
叶阳辞的眼神穿过他投向虚空,陷入一瞬间的回忆——

第二件大事,叶阳辞被一纸圣旨擢升为户部尚书。
第三件大事,延徽帝收到了来自总兵师万旋与兵部暗探分别传回的密报,证实渊岳军覆灭于暴风雪中。于是他挑了个黄道吉日,向天下各省发布公告:
北壁战败后,余孽退缩回固伦山外,伏王殿下勇追穷寇,奈何天时不利,与所率军队一同葬身于赤马古道。
举国大哀,叶阳辞也在这个时候犯了胃疾。
除了他自己,无人知道这次胃疾犯得有多严重——两坛不知名的高粱烈酒,他不知不觉尽数灌入口中,却没能把自己灌到酩酊大醉,更没有令心口撕裂般的痛楚消失。
他告诉自己秦深不会死,他对秦深的能耐深信不疑。
但自从兵部收到飞鸽传书的这半个月来,他夜复一夜地做噩梦,梦见寒夜月光照着尸横遍野,其中一具是秦深。
梦见秦深死不瞑目地仰望夜空,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他放大的、青灰色的瞳孔上。
梦见飞光剑断,裂天弓折,秦深骨折的胳膊向反方向扭曲,临终前仍执着地探进衣襟。
梦见自己伸手入他冰冷的衣襟——摸出了一包沾血的糖。
秦深的尸体说,阿辞,这两年我随身都带着糖,你说放久了不新鲜,我就隔三差五换个种类,你喜欢什么口味?
阿辞,你头晕吗,你吃糖吗?
梦中的自己含着染血的糖,紧紧抱住秦深,与他冰冷青灰的尸体交媾。
白日的他在朝堂上依旧气定神闲、举重若轻。可夜里的他每次从噩梦中惊醒,都有那么一两刻钟的神思迷离,浑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他在喝酒,他竟然也有需要借酒浇愁的一日。
然而借酒浇愁是个巨大的谎言,他并没有因醉酒而陷入无梦的昏睡,反而使得长期服药后脆弱的脾胃雪上加霜。
叶阳辞面色苍白,胃里如同有把匕首在反复切割,然后将割得七零八落的脏器放在炭火上灼烧。
割裂与灼烧的疼痛甚至放射到腰与肩背,他不能站、不能坐、不能躺,在刀锯地狱中被架上了火堆。
来添灯油的下人见状,吓个半死,匆匆去报家主。
萧珩闻讯赶来时,叶阳辞正趴在榻沿恶心呕吐,喷出一口豆腐渣般的褐血。
“叶阳!”萧珩扑到榻边,扶住他的肩背,又在他的痛楚神色中连忙松手,惊乱得不知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
屋内弥漫着浓烈的酒味,萧珩刀锋般的眉拧成一团:“你这是喝了多少酒,把肠胃伤成这样?我已派人去请大夫,很快就到,你再忍忍。”
他拿着衾被往叶阳辞身上裹,叶阳辞想要拂开,但改变姿势又引发一波更强烈的疼痛。他汗涔涔地蜷进疼痛里,任由萧珩握住他的手腕。
“脉搏跳得这么快!”纵然不通医术,萧珩也意识到这次并非寻常的饮酒伤胃那么简单。他想起去年在胡姬绿酒楼,遇见叶阳辞酒后呕吐,也是胃疼得冒汗,但并没有眼下这般严重。
这才短短一年,他的胃疾竟恶化到这般地步!叶阳归呢,她不是内科名医吗,怎么也不给自家兄长好好诊治调理?
叶阳辞呼吸急促,眼前发黑,意识逐渐模糊。他勉强撑住榻面,艰难说道:“楚白,萧楚白,我好疼啊……”
腹中绞痛、刺痛、裂痛,但都不及心痛之万一。
“我不相信涧川与渊岳军一同埋葬于暴风雪……他会回来的,只是这么等……等,向冥冥中要一个未知的答复,太难熬了……”
萧珩怒从心头起:“你还管他死活!瞧瞧你自己都成什么样了!叶阳,我早就告诉过你,秦深死了,你再多的期待与展望,在他身上终成空。你最好给我尽快接受现实,若是再借酒浇愁,我——”他咬了咬牙,“我今夜就把你这寡妇门踹了,你又能如何?”
叶阳辞在疼痛与眩晕中扯出一抹冷笑:“不妨试试……是你的腿快,还是我的剑快。萧楚白,我就算疼成这样,也一样能杀你——”
话音未落,他将翻涌上来的血渣都吐到了萧珩的衣襟上,整个人往前一栽,险些从榻沿滚下去。
萧珩眼疾手快地兜住他,在满襟的血腥扑鼻中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算我求你了,叶阳,叶阳,你放下他吧,你当他死了吧。”萧珩喃喃道,心疼混合着被一次次拒绝而生出的绝望,正如爱意混合着杀机,最终都将凝结成伤人伤己的利刃,“他连尸骨都冻在北壁冰原,回不来了!”
“不,涧川没有死。就算他真的死了,他未竟之事,我也会穷尽一生去完成。”叶阳辞扣着萧珩的手臂,用失控般的力道,连指甲都嵌入对方肌理,划出血痕。
这一刻剧痛仿佛消失了,或者痛到极点,麻木了。他面色惨白,清晰地说道:“萧珩,你既然对我毫不掩饰摄政野心,此刻我也不妨直截了当地告诉你,眼下是你唯一能得偿所愿的机会。
“只要我活着,就不能容忍大岳朝堂成为傀儡皇帝与摄政权臣的戏台。无论涧川回不回来,我的决心都不会改变。所以你想实现你的野心,只有一条路——杀了我。
“趁我现在伤病发作,你才能轻易得手,一旦我熬过去,你这辈子都休想如愿。”叶阳辞语气尖锐,厉声道,“来,杀了我!”
萧珩在他的声声催促中,感受到藏于尖锐之下的不屑与决绝,心底压抑许久的杀机瞬间翻涌如潮,强烈到几乎无法自抑。他双目赤红,拳头紧攥,咬牙道:“叶阳,你别逼我。我真的会动手……”
叶阳辞面白如纸,斜眼看他,仿佛一缕神色轻蔑的幽魂:“下手啊!你在犹豫什么?这样心慈手软,配当摄政王吗?!呵,你身为长公主之子,竟连她的三分刚烈果决都没有继承到。还是说,大瑶山的男儿都是这般色厉内荏,所以才败于岳国,连瑶王之子都甘作面首。”
这话彻底激怒了萧珩,他像头被射中要害的野兽般怒吼一声,扑过去,将叶阳辞压在榻面,双手狠狠扼住了对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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