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任雷震天再有力气,追不上人也是白费。
但雷震天并不急于取胜,只拼尽全力逼出洪经发的毕生绝学,台下有机灵点的,就看出来了,这是在给古镖头试水呢。
古十三正盯着洪经发的身形,忽而耳朵一动,他猛地抽出剑来,一把挡在阮玉眼前。
当啷——
一枚小石子撞在剑上,掉落在地,滴溜溜打转。
阮玉一惊,背上霎时起了一层白毛汗。
谁暗算他?!
身旁的古十三已开口,声音冷得掉冰碴:“洪镖头,这是何意?”
场中的洪经发猛然发力,一掌将雷震天打下擂台,这才看向他,傲慢道:“一时失手,古镖头,阮公子,你们见谅。”
又道:“不过古镖头既已拔剑出手,当要上台迎战了罢。”
古十三一手拿剑,一手解开了身上的黑雕羽披风,从八仙椅上起身,将刚刚落在地上的那枚小石子一踢。
石子没被踢走,但却了无踪影,众人啧啧称奇:“这是直接把石子碾碎了?”
阮玉低声道:“小心。”
古十三身形一顿:“……嗯。”
他提着剑,走到场中,洪经发立刻使出鬼影步,绕着古十三一圈都起了层层虚影,虚虚实实看不真切,阮玉心中捏了一把汗。
这三家镖局敢合力设局谋害他爹,总镖头都是有秘技压身的,古十三第一次与他们交手,会不会吃哑巴亏?
层层虚影逼近,要是换个人此刻被围在中间,只怕早就慌了手脚,可古十三只是定定站着,待到虚影更逼近一步,他猛一发力,周身冲出排山倒海的内力,虚影实影一概震飞出去!
一力降十会。
管他什么奇技淫巧,还不是天赋不足才去走的歪门邪道?要是一拳头能解决,谁会花那么些心血练鬼影步?
对付花招,就得以力破之。
躲在虚影中的洪经发被震出一口血来,古十三耳朵一动,立刻辨出他的方向,回身猛地一踹!
这一脚力敌千钧,洪经发被他踹出半丈远,还未站稳,古十三那张黑铁面具已瞬间到了眼前。
洪经发蓦然瞪大双眼——他力气这么大,居然速度还这么快!
还未反应过来,胸口一阵剧痛,有什么东西穿胸而过,洪经发大惊失色,难道古十三一剑刺穿了他?不!擂台战是不许出手杀人的!
随之当胸一脚,他被踹下擂台,慌忙爬起身,胸口赫然一个小小的血洞。
那枚穿胸而过的小石子当啷掉在地上,滴溜溜打转。
——是刚刚他射向阮玉的那颗石子。
洪经发捂住胸口,心有余悸。
若是古十三稍偏一点,叫这颗石子穿心而过,他这会儿已经一命呜呼了。
但没有穿心而过也不是好事——这是在告诉他,我有本事要你的命,但我何时要,就看我的心情,你老实给我等着。
台上的古十三冷冷扫了他一眼:“一时失手,洪镖头见谅。”
这一眼像在看一个死人,洪经发登时浑身上下血都凉透了。
洪兴镖局的人纷纷围过来扶住他:“总镖头,没事罢?”
洪经发面色灰败,阴冷地扫了古十三和阮玉一眼:“……我们走。”
洪兴镖局的人灰溜溜地走了,信义镖局众人出了一口恶气,一个个把口号喊得震天响,古十三提着剑,扬声道:“还有谁?”
众人看见他的剑,才意识到,方才他根本都没用剑,三招之内就把洪经发打得屁滚尿流,使的是拳法。
又会使剑,又会拳法,还会什么?该不会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天才罢?
洪经发是当下扬州府第一高手,在他手下三招落败,其他人连洪经发都不如,还能讨到什么好果子吃?
实力如此深不可测,其他镖局的总镖头也不是傻子,犯不上自寻没脸。
古十三将剑一扬,提高音量:“还有谁?!”
信义镖师齐声高呼:“信义镖局!威震八方!”
“信义镖局!威震八方!”
这铺天盖地的气势,宛如回到了阮灵客尚在时,信义的巅峰时刻,台下居心叵测之人可吓破了胆,一个个灰溜溜跑了,观战的达官显贵和父老乡亲则纷纷为信义鼓掌喝彩。
阮玉站起身来,心都在咚咚直跳,本以为今日险胜就是老天保佑父亲显灵了,完全没想到居然大获全胜!
古十三牵着他到台前宣布比武大会顺利结束,给赢下战局的石小六、雷震天等人当场发彩头,阮玉的腿肚子都激动地发抖。
爹爹,我真的做到了!
他抖着手给镖师发下彩头银子,一个趔趄,差点绊倒,身边的古十三一把扶住他,低声道:“还好么?”
阮玉扶着他的胳膊站稳,深呼吸:“我没事,就是太高兴了。”
古十三微微一笑。
“高兴就好。”
他性格沉闷,少有笑容,这么一笑,虽然戴着面具,但有一身英武气概,仍显得潇洒不羁,其他人就起哄:“古镖头,怎么只对公子笑,我们呢?”
古十三不语,只一脚把起哄的人踹了个四脚朝天。
“不闹了,我带你去见知府大人。”阮玉带着古十三下台来,走到台下正中的八仙桌前,知府大人抚掌笑道:“总镖头,好生威风。”
阮玉和古十三向他见礼。
孙知府站起身来,笑着拍拍古十三的肩:“不错,不错,好小子。”
又道:“玉儿,你爹以前一直念叨,要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做总镖头,一辈子护着你,你看,这如意郎君不就正在眼前?”
阮玉一愣,白秋霜忙道:“大人,您才第一回见古镖头呢,这就牵起红线来了。”
“嫂夫人,我看人很准的。”孙知府捋着胡须,笑眯眯道,“这样的绝世高手,要是别人来抢,你们拿什么留住他?”
阮玉一时说不出话了。
这时,其他宾客们纷纷上前攀谈,说近日有重要镖物要走,阮玉忙把话题岔开,这才免得被知府大人追着问。
晚上,信义镖局大摆庆功宴,阮玉喝得不少,脑袋晕晕乎乎,古十三来敬酒,问:“何时能签总镖头聘书?”
阮玉喝完这一杯,站都有点儿站不稳了,古十三扶住他,又问了一遍:“何时能签聘书?”
阮玉本打算过完今天就把他换掉,可古十三今日太出彩,镖局众人已经认定了他,阮玉现在是骑虎难下,半晌,只能道:“现在就签。”
古十三像早就料到,立刻从怀中掏出两份聘书,咬破拇指,按在上头,阮玉眼前都是花的,什么字都看不清,也要咬破拇指去按,古十三拦住他,让他用手蘸了自己的血,按上指印。
按完手印,古十三将聘书收起,一看四下镖师们都东倒西歪酩酊大醉,便吩咐雷震天今晚值夜,扶着阮玉离席,将他送上马车:“你喝多了,早些回去休息。”
阮玉歪倒在马车的软榻上,像是醉了,大眼睛却睁着,怔怔望着半空中。
古十三一顿,低声问:“怎么了?”
阮玉的眼珠轻轻转动,看向他,不一会儿,竟然怔怔流下泪来,那双眼睛水光盈盈,美丽又脆弱。
古十三眼神一动,半跪在软榻前,拇指为他拭去眼泪:“怎么哭了?”
阮玉同他四目相对,忽而霹雳般出手,直取他的黑铁面具!
古十三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阮玉咬牙切齿:“秦故,别以为你戴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
古十三抓着他的手一顿, 而后倏然松了力气。
阮玉立刻伸手去摘他的面具,可就在碰到那面具时,又生生顿住了。
秦故……
一想到那张熟悉的、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来的英俊面庞, 他的心就一阵颤抖。
如果亲眼看见,他还能狠下心么?
古十三低声道:“怎么不摘?”
阮玉闭了闭眼睛。
总有这一遭的。
逃避不是办法, 他总要面对过去。
他一咬牙,摘下了黑铁面具。
面具下,长眉斜飞入鬓,星目黑如点漆, 鼻梁又挺又直, 上唇含珠,下唇饱满,长得比画像里的菩萨还标致。
四目相对, 两人心头俱是一颤,阮玉连忙要转过头去,秦故却一下子低头吻了上来。
嘴唇被含住, 湿热的喘息喷在脸上,热意和酥麻霎时席卷全身,阮玉身子一抖, 黑铁面具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想要推, 秦故却轻轻吮他的舌尖, 过电一般酥麻, 两人又湿又热的喘息萦绕在耳边, 喘得他整张脸都红了,一下子失了力,被秦故握住下巴,顶进来, 一下、又一下,轻轻舔他。
每舔一下,阵阵酥麻就直冲上来,阮玉便不由自主颤抖,轻轻哼出声。
秦故便知道他喜欢,更加温柔地讨好他、舔他,舔得阮玉颤抖个不停,生理性的泪水不停往下流,搭在秦故肩头的手也慢慢环上了他的脖子。
醉酒后的昏沉和身体感官的愉悦让阮玉无力思考,只循着本能,紧紧抱住日思夜想的情郎,从他身上汲取温暖,承接他带来的欢愉和颤抖,恨不得就在这一刻和他缠绵着一起死去。
秦故将他抱到了软榻上,去吻他的耳后,脖颈,那湿热的嘴唇每一次印下来,阮玉都抖得厉害,直到它一路往下,吻到了胸脯。
秦故扯脱了他的衣裳,大手从衣摆底下钻进来,一把抓住了他,用手揉着,用嘴吸着,阮玉抖着身子,抱住了他的脑袋。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车夫的呼声:“总镖头?您在哪儿?您是叫我赶哪架马车呀?”
阮玉倏然清醒,一把推开了秦故,慌忙起身拢住大开的衣襟。
秦故已然动情,脸颊和脖子都红了,喘息间胸膛起伏个不停,他平复片刻,这才开口:“我在马车上。公子喝醉了,你来赶车。”
车夫闻声过来,拉着马儿往外走,马车摇摇晃晃向前,阮玉整理好仪容,这才狠狠瞪了秦故一眼。
秦故抿了抿嘴,极小声道:“玉儿,我中意你。”
阮玉心头一颤,随即压低声音骂他:“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么?!滚开!”
秦故撇撇嘴,仍盯着他不放。
阮玉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
“看什么看?!”
秦故只能看着别处,仍说:“玉儿,我中意你。”
“闭嘴!”阮玉愤愤道,“明天你就滚出镖局。”
他要他滚,秦故一下子就不窝囊了:“不滚。”
阮玉瞪他,秦故道:“我滚了,你上哪儿找个比我强的总镖头?”
阮玉一下子噎住了。
秦故虽然把他堵住了,但也不敢再叫他生气,连忙说:“我可以继续扮古十三,帮你镇场子,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阮玉瞪着他,没做声。
秦故小声说:“你给我发的工钱,我如数上交给你,现在天冷了,你到镖局轮值的晚上,我还可以帮你暖被窝。”
阮玉又给了他一巴掌:“你做梦!”
秦故被打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老老实实在阮玉脚边蹲着。
现在他知道玉儿不中意他了,一转头就能把他抛下,哪儿还敢在玉儿跟前横?要是玉儿一生气,再从扬州跑了,天下之大,他上哪儿找去?
马车里沉默半晌,阮玉道:“你真的肯留在这儿帮我,什么都听我的?”
秦故一下子抬起头,两眼发亮:“当然!”
阮玉靠在软枕上,垂眸扫他一眼:“你有什么条件?”
秦故顿了顿,瞅着他:“我能提条件么?”
阮玉没好气道:“不提更好。”
秦故连忙说:“那我要你每天早晚亲我一下。”
阮玉顿了顿,秦故立刻紧张了,补充道:“只是亲一下,不干别的。”
阮玉抿嘴,片刻,道:“好。”
“但我也有我的条件。”他紧接着说,“你要认认真真扮好古十三,不能叫镖局里的任何人发现端倪,尤其是我娘。”
秦故连连点头。
“镖局里的大小事务,你可以提意见,但是拿主意都得由我来,你不能擅自决定。还有,你不能管我的事情,我同谁来往,做什么生意,你都管不着。”
“好,我都听你的。”秦故凑近一些,“那我可以亲你了么?”
“……”阮玉忍不住看他一眼,“你刚刚不是亲过了?”
秦故:“那是早上的。”
晚上还要亲一下。
阮玉只能俯身,秦故便仰起头来,闭眼等着。
不一会儿,额上微微一凉。
他心头一动,还未来得及回味,外头车夫道:“总镖头,咱们到了。”
秦故只得捡起地上的面具重新戴上,又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古十三,扶着阮玉下马车。
阮玉回到家中,白秋霜虽比他早回来,这会儿却还没睡,担心他喝多了酒回家下人照顾不好,亲自给他煮了醒酒汤,喂他喝了一碗。
“舒服点儿没有?”白秋霜给他轻轻拍着背,“你酒量不好,别跟那些镖师们逞英雄,叫古镖头去跟他们喝,对了,是古镖头送你回来的么?”
阮玉顿了顿,点点头。
白秋霜道:“娘看古镖头这个人还不错,虽然他样貌有损,但是有本事,人也很沉稳。”
阮玉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要是叫娘知道,古十三乃是秦故假扮的,不知道娘还会不会这么评价他。
白秋霜接着说:“反正呀,子荣也好,古镖头也好,就看你中意哪一个,反正他们都比那个秦三公子强得多。”
阮玉:“……”
白秋霜:“你在听娘讲话么?”
阮玉只能说:“知道了。但是现下我同大家还有一年之约,得先把镖局的事儿做好,哪有心思考虑这些?”
看他现在这么懂事,白秋霜又欣慰又担忧:“也好。反正镖局做大了,你能选的人就更多了,咱们不着急。”
她亲自给阮玉拧了帕子洗脸,又要给阮玉擦身,阮玉原先就是娇养得不得了,十几岁了还要娘亲哄睡觉的,被娘亲擦身也不觉得有什么,但今日刚要脱衣时,却猛然想起在马车上同秦故的亲热缠绵。
秦故脱了他的上衣和肚兜,埋头在他胸脯里又吻又吃,似乎留了些印子。
阮玉一下子拉上了衣裳。
“娘,我都这么大了,别再给我擦身了。”
白秋霜一愣,仿佛儿子一下子长大了,同她疏远了似的,还有点不适应:“这就不要娘擦身了?”
“不要了。我都是镖局的主人了,叫人知道我还要娘哄睡觉、擦身子,像什么话。”阮玉不敢看她,只唤宝竹,“宝竹,给我倒热水洗澡,今日和他们喝了酒,臭烘烘的。”
白秋霜只好说:“那你自个儿洗澡,别洗得太晚,小心着凉。”
阮玉把她送出院子,回来时宝竹已经倒好热水,走过来要伺候他脱衣,阮玉却道:“我自己来,你在外头候着。”
宝竹一愣,只好乖乖等在耳房门口,阮玉自个儿进去,在屏风后脱了衣裳,一看,白皙细腻的胸脯上果然留下了点点红痕,被吃得厉害的那一边还有些红肿。
阮玉心里把秦故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一回忆起当时意乱情迷的情景,回想起他埋在自己胸口时给自己带来那阵阵销魂蚀骨的酥麻,身上竟然又颤栗起来。
他进了浴桶,温热的水漫过身子,他脑中却止不住地去想,要是那会儿车夫没有来,他们会怎么样?
那时两人紧紧抱着,他能感觉到秦故已是箭在弦上,而他自己也手脚瘫软沉迷其中,甚至渴望秦故继续。
……会不会在马车上就把事儿办了?
阮玉满脸通红。
又在心里骂:负心汉,我才不叫你得逞。
现在你落到我手里,想巴着我吃我的豆腐,且看我怎么弄你。
他在浴桶里待了老半天,等身上都舒坦了,才起身擦了身子,换上寝衣烘干长发去睡。
第二日,他依旧早起出门,到镖局时,古十三竟然已经带着镖师们晨练过一轮。中秋已过,天气已经冷了起来,早晨的秋风尤其冰凉,阮玉都披上披风了,他们一个个还打着赤膊,他不禁摇摇头——这苦自己还真是吃不了。
古十三看见他来,连忙叫镖师们自行打拳,小跑过来,在他跟前站定:“……早。”
他刚刚晨练完,一身热气,结实的胸腹上都是汗珠,个子又高,跟堵墙似的站在阮玉跟前,阮玉不由后退一步:“早。”
古十三张嘴想说话,但阮玉旁边还跟着宝竹,他只能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借什么说话,不就是要亲嘴儿么?
阮玉假装听不懂:“我忽然想起来,古镖头已做了总镖头,日日穿着这身粗麻短打,可不气派。宝竹,去给古镖头量身,我掏钱,做两身衣裳给他穿。”
宝竹应下,去找皮尺,古十三本来要说话,但一听是他送给他的衣裳,又闭了嘴。
阮玉抬腿往里走,他就在旁跟着,小声说:“这是你第一次送我东西。”
阮玉一愣。
他以前没送过秦故东西么?
仔细想想,还真是,秦故每次从他这儿得的东西,都是自己花钱买的。
第52章 已入局环环相扣
两人走进了总镖头的院子, 古十三披上外衣,宝竹拿了皮尺来给他量身,古十三有话想说, 但宝竹在这儿,他又不好开口, 就拿眼睛直勾勾盯着阮玉。
原先阮玉被他这么盯着,浑身就不自在,忍不得一会儿就左顾右盼,心虚得不得了。
但现在他们在扬州, 在信义镖局里, 他阮玉是老大,只有他看得别人心虚的份儿,他还当这是京城么?
阮玉就转过头来, 大大方方望向他:“古镖头在看什么?”
古十三抿了抿嘴:“公子,我有话想说。”
阮玉:“对了,昨日比武大会成功, 我已是名正言顺的镖局主人,以后不得叫我公子,要叫我东家。”
叫一声东家, 阮玉便是雇主, 古十三是雇工, 辈份矮了一截, 底气就不足了。
他抿了抿嘴, 道:“东家,我能同你说一句话么?”
阮玉挑眉:“说罢。”
宝竹还在呢!说什么?
要换了之前,他直接就把阮玉的下人打发出去了,可现在他在镖局里, 在阮玉手底下做事,哪能去赶东家的下人?
古十三憋屈地抿了抿嘴。
但一想,原先玉儿在他跟前是不是也这么憋屈?
在京城时他趾高气昂,总是对玉儿呼来唤去,玉儿有求于他,不得不对他摆出好脸色,心里想必恨死他了罢?
那时候他总觉得他对玉儿已经很好了,给他钱,给他金银珠宝,大老远给他买烧鸡上山吃,他对哪个坤君这样上心过?
但他却没给过玉儿几分体面。
当众下脸色是家常便饭,骂得狗血淋头也时而有之,玉儿要回嘴的时候,他就点他的哑穴,直把玉儿气得大哭。
说到底,他们家世差距太悬殊,他在玉儿跟前就十分放肆,不给承诺,却占便宜——就是欺负玉儿没有倚仗罢了,要是换个高门贵子,人家爹爹早带着人把侯府大门砸了,他爹和他二哥说不准要把他的腿打断,他敢这么放肆么?
本以为自己怎么也算得上品行端正,可在玉儿眼里,恐怕也只是个恃强凌弱的跋扈公子哥罢了。
怪不得玉儿不中意他,中意那个言子荣,好歹人家规规矩矩的。
古十三一时不做声了。
阮玉没等到他开口,也不追问,宝竹给古十三量完身时,恰好李掌柜进来汇报,几人便坐在圆桌边说话。
从白秋霜和阮玉回到扬州重新张罗镖局到现在,也有近一个月,镖局已接了不少活计,今日李掌柜来汇报,就是讲这个月的进项,还有各个镖师的工钱。
若按照阮灵客在时,每走一次镖,镖头抽一成,各个镖师合起来抽一成,这比扬州府中其他镖局都要抽得高,所以有能耐的镖师都待在信义。
但是现下信义刚开张,事事都要用钱,光是给官府上上下下打点、同贵客们走动送礼,就花了不少,若照老门主在世时那么抽,只怕阮玉得先自掏腰包垫付好些费用。
阮玉思索片刻,道:“还是按照爹爹在时那么抽。工钱少,留不住人,没有人,就干不了活,工钱更少,如此总有一天要关门,我先掏钱垫着罢。”
李掌柜应下,又开始一一算起各位镖师这个月的工钱,阮玉正瞧着,桌布底下的脚却忽然被人轻轻一蹭。
他身子一顿,瞥了一旁的古十三一眼。
古十三黑铁面具底下的一双眼,正望着他,带几分讨好的祈求。
他想跟他说话。
已经提了好几遍了,他都不搭理他。
阮玉收回目光,桌子底下的脚把他的脚踩了下去。
不一会儿,古十三又拿另一只脚蹭了蹭他。
这么半天了还没说完?
叫李掌柜自己算去罢,算个工钱还在东家跟前算,像什么话?东家只要知道最后发出去的工钱总数就行了。
阮玉仍不搭理他,古十三就一下一下蹭他的腿肚子,跟小狗乱舔似的,阮玉的鞋都被他蹭掉一只。
阮玉:“……”
他狠狠瞪了古十三一眼,古十三还不知收敛,从桌子底下来抓他的脚。
这到底是谁的地盘?
阮玉心中哼了一声,一脚踩在了他腿间。
古十三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脚下踩着的一大团软肉,几乎瞬间弹了起来。
可阮玉不收脚,狠狠踩下去,古十三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李掌柜总算把工钱算好,阮玉点点头:“就这么办。”
“那小的就下去了。”李掌柜恭恭敬敬退下。
下一刻,一只火热的大手猛地抓住阮玉的脚,将他的脚掌按在身下,那热度几乎要让阮玉烫伤。
他心头一跳,转向古十三,古十三面具下的一双眼已燃起熊熊烈火,好似要把他吃下去。
阮玉:“放手。”
古十三紧紧抓着他不放。
阮玉冷冷道:“不听话,就滚出去。”
古十三抿了抿嘴,有点儿委屈地瞅着他。
阮玉只是冷冰冰看着他,没有丝毫动摇。
半晌,古十三只能松开了手。
阮玉收回脚,施施然踢上鞋,起身出门去了。
古十三盯着他的背影,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把他一扛,直接扛回京城成亲,把他关在自己屋里洞房、洞房,洞个三天三夜!
他在屋里平复好半晌,才出门去,从镖局侧门溜出来,进了一处小巷,拐了几个弯,走进自己的小院,泉生连忙迎上来,为他摘下面具:“爷。”
秦故道:“磨墨,我要给母亲写信。”
泉生连忙到书房为他准备笔墨,铺好信纸,秦故提笔,先问母亲安好,再将这几日的事儿一一说了,最后写道:在此处打听得知,信义镖局牌匾乃是江吟鹤大人所题,江大人已故,其子江问简为二哥好友陆鸣山之妻,现任大理寺知事,劳烦母亲请江知事为我说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