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在蛇瞳当中风起云涌,眼底的情绪疯狂得好似掀天揭地一般。
恨真呼吸加重,结实胸膛起伏,整个人乌云闪电罩顶。
哗哗水声。
浪花在玉池中掀起来。
恨真迟钝地被吸引了注意力,这才将视线转移到温泉池中。
他一步一步地缓缓上前。
和池中的蝴蝶鲤对上眼睛。
两颗白色泡泡,冒出水面而破裂。
恨真心脏一下跳得比一下快,试探地伸出手。
一晃眼的功夫。
锦鲤幻化而成的白衫青年,站在他面前,因为看见恨真的非人特征,神情稍稍有些戒备,“你是谁?”
恨真唇边的笑意扩大,“卿卿,我是你的相公。”
辛禾雪再次打量他,迟疑道:“相公?当真吗?”
恨真亲热地凑上去,牵他到桌旁坐下,“这种事情怎么会有假呢?”
辛禾雪的手被恨真带着放在对方胸膛上,结实温热,底下传来有力的心跳撞击感。
恨真的声音压低又放轻,像是夫妻之间的耳语,“你左侧第十根肋骨下方有一点红痣,若我不是你的相公,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卿卿,昨夜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辛禾雪浅浅抿住了唇角。
殿门外恰时有小妖怪战战兢兢地送朝食来,跪伏在地,而双手高高地捧起碗具,“担生大人,我、我什么也没听见!”
此话一出,小妖怪差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恨真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风云突变一般,他转向殿外,语气森森发寒,“端进来,然后滚回去。”
小妖怪如履薄冰,将食物端到桌上,忙不迭地滚了出去。
恨真看向辛禾雪,重新扬起笑容,他像是恶意惯了,做出温和神情的时候格外生疏,导致唇边笑意都略微显得僵硬。
“饿了吧?”
“我让他们做了粥。”
妖本是不用进食的,这是通常的说法,实际上是由于人类寻常的五谷食物对于妖怪而言没有什么益处,乏善可陈。
然而用丹草灵药熬制出来的食物却不一样,由于丹草沐日浴月,已经吸收了足够的天精地气,在熬制成食物之后,可以直接供给妖怪补充灵气。
辛禾雪问:“你叫担生?”
“恨真。”他像上一次面对青年询问的时候一样地回答,“我叫恨真。”
辛禾雪瞥过殿外离去的小妖怪背影,“那他为什么叫你担生大人?”
恨真没有透露太多,只简洁地解释:“我只是暂时住在这具躯壳。”
辛禾雪垂落眼睫。
炙黄芪,党参,粳米……
辛禾雪眼见着传到自己唇边的勺子,已经从绵密的粥香闻出了大致的食材。
辛禾雪:“我可以自己来。”
他去接恨真手中的勺子,对方却全无反应,态度坚决。
辛禾雪:“……”
他只能就着恨真喂的吃。
还有少许白糖。
是甜口的粥。
辛禾雪的唇瓣蒙了一层粥油,或许是昨夜恨真含吻得太过,原先淡粉的唇如今展现出石榴果实一般的剔透红色。
恨真手指捏紧了瓷勺,一勺接一勺,缓慢地碗中见了底,“好了。”
辛禾雪用帕子擦了擦唇角。
土寨安静得不同寻常,卷帘外的鸟鸣皆消散了。
恨真锋锐眉眼一压,觉察到昨日布下的禁制结界正在迅速弥散破裂。
太初寺的僧人来了。
恨真能够觉察到那股法力,不是来自于渡之,而是——
国僧了意。
恨真当即起身,他放心不下辛禾雪,只不过眼前有更加威胁两人的棘手境况,“寨子有人侵入。你且在这里等我,我会尽快回来。若是我不能够及时地回,待水淹土寨的时候,你就赶紧先离开,我会找到你。”
若是放在以往,恨真还期待着能够和此人碰上。
正邪两道,水火不相容,在快意的厮杀中,血肉翻飞模糊,恨真光是想到画面,他心中的好战和疯狂就已经完全被挑起来。
但是如今,他有了比生死更在意的人。
正因为这个人,他才不能这么快地去死。
辛禾雪站起来,说道:“等一等。”
恨真佯装从容地挑起眉峰,“怎么了?舍不得我?”
辛禾雪顿了顿,迎上恨真的视线。
“……相公。”
恨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什么?”
青年长发未束,青丝披散,冰凉而柔软地一起轻轻拥住了恨真。
恨真清晰地闻到了来自青年身上,如雪如霜般的冷香,当中有着极细微的微涩气息,却酝酿着异常诱人的甜蜜。
辛禾雪松开他,眼睫垂覆看不清情绪,“平安回来。”
恨真的喉咙哽了哽,“……嗯。”
辛禾雪看着那道长影消失在长廊尽头。
掌中一松,辛禾雪侧目看向自己抬起的手,从中指垂下来的钥匙悬悬,在日影缝隙中泛着金属光泽,发出锒铛轻响。
水牢的钥匙。
真遗憾,今天不是他的失忆日。
水牢的光线晦暗不明。
或许是基于辛禾雪此前对周山恒的态度,恨真倒也不敢对周山恒太狠,怕最后把人饿死了耗死了,辛禾雪还会耗空灵力来救这个穷书生。
周山恒的状态看起来不算太糟糕。
墙壁上的火把,焰光摇曳。
周山恒眼前只能看到模糊的光影,他的双目此前因为恨真损毁,辛禾雪为他渡了灵气,只是如今双目还尚未完全恢复。
他努力在晦暗当中视物,双目久未合上,干涩得发酸发痛。
即便如此,周山恒仍旧不曾合眼,他怕辛禾雪再来找他,他会错过。
他几乎还维持着昨日青年离去时的姿势,脊背靠在水牢的石壁上,双目低垂着。
好像启程前周身的精神气也已经遭磋磨了大半。
周山恒攥紧了手中的红线,那红线被他掌心里的血液浸湿了又干,干了又重新浸湿,已经渍透了鲜血,殷红得发黑。
焰光像是被风带动起来,晃了一晃。
周山恒双目未曾合眼,虽然不能清晰视物,但对光影分外敏感,瞬间觉察到了异动。
他扶住栏杆,木质上的毛刺扎进他手心,周山恒浑然没有觉察,一心望向水牢进来的道路。
嗓音沙哑,期盼道:“禾雪?”
昨日辛禾雪为他疗了伤,只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临走前叫他保重,没有说太多。
周山恒想到那个穷凶恶极的蛇妖,谁也不知道那蛇妖发起疯来会不会对辛禾雪做什么,担忧青年的安危,周山恒牵肠挂肚,此处的环境又恶劣,他无法安眠。
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浮现昨日水牢里,蛇妖胁迫青年的画面。
若非是为了他,禾雪也不会任那蛇妖威胁。
他胸腔中仿佛被丢入了一把无名火,把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了。
周山恒只是一个凡人,自小在许寿村长大,能够引起他担忧的无非是家中父母的身体,每年田地的收成,以及科举的经纶大道。
妖鬼之间的事情,离他太过遥远了。
他曾经想过,在考取功名成功立业之后,他或许就会像世间绝大多数男儿一样成家。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大抵是天下贫寒书生的理想。
而人间的几大喜事,重中之重的,无非又不过是在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在此之前,周山恒依据所见所闻,能够设想到的世俗意义上的康庄坦途,无非是金榜题名后,为官清风两袖,娶一个温柔的妻子,在数十年后告老还乡,落叶归根。
只是在赶考之前,就出现了偏差。
周山恒二十五载的人生,头一次产生心头悸动不已的感觉,而对象是一个青年男性。
温柔的、美丽的、善良的青年,谈吐不凡,秀外慧中。
这样的人物,石人见了会动心,铁人见了也相爱。
除了性别不一致,辛禾雪的出现,填补了周山恒对于未来妻子的空白想象。
前朝男风盛行,因此男子相恋在大澄也绝不稀奇,但说到同男子成家,仍旧是惊世骇俗的程度。
周山恒第一次想到,如果能和辛禾雪往后共同生活,那大约会是今生最幸运的事情。
因此,在惠福寺两人相通心意,共挂红线绳的时候,周山恒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他会一直对辛禾雪好。
周山恒如此笃定着。
然而好景不久,仿佛转瞬的一眨眼,周山恒就再没有见到过辛禾雪。
他奔去城中的客栈一家家找寻,找过了各个街巷的邸舍,像是无头苍蝇一般找寻,最终还是杳无音讯,辛禾雪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从未踏足过江州,从未出现过在他的生活中。
周山恒那时候才意识到,除却青年主动告知的名姓,他竟然对其他有关于对方信息一无所知。
他不乏期盼地猜想,辛禾雪或许是收到家书,家中有急事,因为脚程赶,不能够同他道别一声,实际上已经返程归京了。
京城辛氏……
这就像是钓在周山恒面前的萝卜,他抓着这个关键,九月放了桂榜之后就收拾行囊提前上京了。
没想到,在不周山一带等待他的,却是炼狱一般阶下囚的境况。
说到底,终归是他太弱了,若非如此,也不会连累辛禾雪至此。
周山恒掌心当中的红线攥得太紧,简直要化作血管,印进掌纹里。
他忽而想到了今夏途径江州,过路时向周家取水喝的高僧——
光影重重,忽明忽灭。
周山恒握紧了栏杆,他的双目尚未痊愈,灰白色的瞳孔依稀能够看清来者的身形,欣喜又担忧地问:“禾雪?你还好吗?”
辛禾雪缓缓上前,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周山恒的问题,而是沉默着将水牢的钥匙插入锁孔。
他从恨真身上取下来的钥匙,当然一串不只仅仅水牢的一把,足足有三把,借着墙壁上的烛火,辛禾雪将锁孔和钥匙形状成功匹配。
“啪嗒”的一声,铁锁开了,再沉沉地砸进潮润的地面。
水牢没有四面开窗,空气流通全凭着大门的入口以及一扇高高的天窗。
辛禾雪在湿润的环境里,压低声音地轻轻咳嗽了两声。
周山恒紧张地问:“你生病了吗?”
辛禾雪摇首:“我无碍。”
他踏足水牢之内,登云履踩到了湿漉漉草垛,分不清是水汽潮湿的,还是血液浸湿的,没有管环境的恶劣,辛禾雪同样用钥匙解开了周山恒身上束缚手脚的锁链。
一个竹笈被塞进周山恒怀中。
辛禾雪淡声道:“你的东西。”
周山恒的听觉敏锐,又见到眼前光影移动,他下意识跟着向前几步。
两人走出单间的监牢。
周山恒:“你要走了吗?”
辛禾雪顿住步伐,放轻声音,“子越哥哥,我以为你知道,我是妖。”
他悠悠转过身,保持着和周山恒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个距离正好能让他仔细观察到周山恒的神情变换,同时又因为周山恒眼睛未恢复,不会让对方觉察到自己的异样。
他就站在那儿,晦暗的角落里。
水牢大门外的日光照进来,碎金一般铺满了两人中间的廊道。
周山恒感受到久违的日光照在自己身上。
他的视野里,明暗交杂,青年站在灰暗之中,像是和他隔了很远。
辛禾雪话音轻得好像一吹风也就弥散了,“人妖殊途。”
周山恒向前一步,“我不在意你是妖。”
辛禾雪抬眸,“你不怕我害你?”
“人亦如何?妖亦如何?”周山恒薄唇抿成一道直线,缓声说,“人有作奸犯科、十恶不赦者,妖也有像你如此含仁怀义的。”
“那时,若非是有你帮助,我的母亲或许已经病逝。”周山恒低下头,“你借我三十两银买药钱,我已欠你一次,今日你又救我,我实在欠你良多。”
周山恒眸光微暗,肩背紧实地绷着,像负载着万钧情绪。
“禾雪,我欠你两命。”
周山恒同他说这些肺腑之言,表现没有叫辛禾雪失望,那么原先剧本里的结局,穷书生顾忌锦鲤妖的身份,答应同太初寺高僧联手,将锦鲤妖镇压在安宁塔,估计按照现如今的情况,可以规避开了。
辛禾雪略微愉悦地弯了弯眸。
他上前走近了穷书生,掌心搭在周山恒肩膀上,距离近得像是耳语,屋檐滴雨一般话语低低切切。
“子越哥哥曾救过我一次,两命已经有一命相抵了。”
辛禾雪抬手抚过周山恒的下颌,指腹顺着,暧昧划落脖颈,直到周山恒已经紧张得身形僵硬,耳根深红了,辛禾雪才不急不慢地吐词:“至于这条命,既然是我救的,你就要好好珍惜,知晓了吗?”
他的手落下,向外走去。
周山恒急切地问:“我何时救过你?”
辛禾雪:“江州大旱,你是不是救了一只白锦鲤?”
周山恒恍然。
难怪、难怪……
怪不得他在城中各个邸舍客栈都没有问到一位叫辛夭的客人。
原来青年真身就在他家中的水缸里,不曾远离。
在他后来放归江河,这才不见踪迹。
辛禾雪未曾骗过他,只是因为妖怪的身份,深有苦衷,不便同他说而已……
周山恒原先心中的阴霾彻底消散了。
【周山恒爱意值+15】
他背着竹笈,像是尾巴一样老实地跟着辛禾雪。
只是才出水牢大门,辛禾雪看着山脚下已经滔天漫上来土寨来的泱泱大水,周围仿佛地龙初动一般,整座山都在震动,鸟鸣声阵阵,松林之上,群鸦惊飞。
天际金光笼罩,梵音绕木。
情况相当严峻。
辛禾雪微微眯起双眸,他回首对周山恒说道:“你顺着这边的石阶,往高处走,及时向僧人求救。”
又在周山恒眼前抹了一抹,灌注少许福泽之后,痊愈的进程会加快,周山恒的视野已然清晰明朗许多。
他原想牵住辛禾雪的手,却又情怯一般最终轻轻放在了袖口,“你去何处?”
辛禾雪准备让周山恒吸引注意,拖延时间,那些降妖除魔的太初寺高僧,自当将凡人的性命为重。
他同周山恒解释道:“子越,前来围剿土寨的是太初寺高僧,我是妖,你明白吗?”
周山恒:“但你救了我。”
辛禾雪摇首,“太初寺眼中,妖就是妖。”
他拂落周山恒的手,“我只是先离开,会再找你的。”
周山恒沉默了良久,掌心里攥紧的红线,其中一条传到辛禾雪手中,“珍重身体。”
辛禾雪的眼神闪了闪,经由此红线一提醒,他忽然想到了那个叫渡之的僧人,辛禾雪看过了,他手腕内侧埋的红线,另一端在渡之身上。
所幸这红线当初是他向月老树求来帮忙的,他可以单向地感知对方,前往找寻到渡之的踪迹。
但渡之却无法违背辛禾雪的意愿,在红线由辛禾雪操控有意封闭方向之时,他无法从那一端觉察到辛禾雪此端的波动。
在送离周山恒之后,辛禾雪有意顺着红线感知。
在北方。
辛禾雪望向北面的方向,距离遥遥,感知微小而缥缈。
既然如今到来此处的高僧不是渡之,那么能做到如此阵仗的,也只有国僧了意了。
恨真不是了意的对手。
辛禾雪的目标对象不能死,起码在他刷满数值之前,不能死。
如今辛禾雪需要外力搅局,单单周山恒是不够的。
辛禾雪抽出脉络中的红线,掐断了一半。
在掐断的一瞬间 ,红线的法力外泄,渡之能够第一时间通过红线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法力,就能够定位到不周山。
缩地成寸是高僧的法戏之一。
恨真昨夜同他双修过,若是渡之能够及时赶回,兴许能觉察到恨真身上有他的气息。
至于爱意值一百的渡之,是会产生怒意,和了意师徒联手,把恨真打得魄散魂飞,还是会由于觉察恨真身上辛禾残留的灵气,而有意放走恨真。
辛禾雪不甚了解,他丧失了此前同渡之相处的记忆,对于这个人,无非只在追寻红线尽头的时候看了几眼,知晓名字而已。
他在赌,赌这份百分百的爱意,赌渡之的性格与行事。
至于恨真……
生命力这么顽强,应当能活下来吧?
否则他们大概只能上演人鬼情未了了。
在大水涨满土寨之前,辛禾雪终于在库房找到了步锦程装着文书的行囊,他翻了一翻,确认文状上写的名字无误。
库房里还有许多宝贝,辛禾雪从中找寻到了一个珍宝袋,这相当于储物空间,还能纳入体内的丹心之中。
这很方便,尤其是在此时,恨真造成的水患太大了,已经将土寨淹没,位于不周山山脚转了一个山坳过去的破庙不知道情况如何。
辛禾雪会变回真身逃出去,他需得先回破庙看一看情况,寻机会将行囊还给步锦程。
他将行囊收入珍宝袋,再借珍宝袋纳入丹心之中,确保文状不会因为大水浸毁。
辛禾雪顺着山中瀑布流而下落。
天际的金光更加灿烂,梵音袅袅,一个个梵文字漂浮空中,形成防止水患蔓延的结界,硬生生将水患塑成滔天水墙,控制在不周山上,无法蔓延向周围的山体,更加无法汹涌地奔至京郊。
这大水控制得太好,辛禾雪游到破庙附近的溪流,发觉周遭没有受到分毫的影响。
回首望向不周山上,晴空暖阳,水患在佛光中丝丝缕缕地化成水蒸气。
青山翠绿欲滴,白雾缥缈,薄金灿烂。
景象相当壮阔。
雪白的锦鲤沿着小河,回到了破庙后的温泉,才从入口处游进泉中。
原本清澈见底的池中一片幽暗,甚至泛着殷红,血腥味浓重。
辛禾雪瞬间觉察不对,鱼尾一摆。
电光火石之间,底部的捕食者猛然弹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猩红的大口将小鱼吞入。
白锦鲤眨了眨眼。
好黑啊O.o?
辛禾雪同样用心音,骂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变态。”
类似于一花一世界的佛理说法,妖怪的真身躯体之内通常自成一个小空间,何况是千年巨蛇。
蝴蝶鲤漂浮在漆黑广袤空间当中,仿若空游无所依。
黑暗当中,探出丝丝蛇信,呈现猩红色的细长状,像是长长的绳索,一下甩出,紧紧捆住了被迫探访这里而客人。
猩红蛇信束缚住雪白的锦鲤,圈圈缠绕,一道道的红与白色鳞片纹路交相辉映,画面格外靡艳。
恨真的心音发出了满足的喟叹,安心感油然而生。
方才命悬一线的生死都离他远去了,蛇鳞七零八落地淌着血也无所谓处理。
因为现在他重新捕获了美丽的人鱼,原本养在他的蚌壳里的人鱼。
恨真幽幽出声:“阿雪,你好香啊……”
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有些异常,和辛禾雪往日听到的纯粹犯贱不同。
辛禾雪意识到恨真的理智已经在崩塌陷落的过程中。
思及土寨中的小妖怪对恨真的忌惮,还有他曾在小妖口中听到的传闻。
恨真修炼的应当是杀戮道。
以人类甚至是妖鬼为食,吞噬一切可以用来汲取、转化为灵气的血肉,业障积攒得越多,实力则会越发强大。
其实绝大多数的恶妖都是以修此道为主,这无疑是修炼速度最快的捷径,但弊端也很明显,甚至致命。
杀戮道越往后精进,理智分崩离析的风险也就越大。
那些传说中,能够引致生灵涂炭的灾祸的“大魔”,就是如此产生的。
在理智沦丧之后,头脑只会剩下杀戮的血腥念头,眼中血红蒙蔽,等到杀戮停下,就是大魔爆体而亡的时候,魄散魂飞,消弭于天地间,灵气会重新回归到涂炭遍野的世界,这个过程与一鲸落而万物生相似,大魔自爆后产生的灵气反而至等至纯,是对天地最好的修养与进补。
一切都拘囿于天地缘法当中,逃脱不开规律。
“恨真。”
辛禾雪并不清楚他的伤势到了什么地步,通常杀戮道的妖族在元气大伤之时,会选择尽快进食,食欲占了理智的上风。
辛禾雪正在试图唤醒他的神志,“恨真?你还能听得见吗?”
恨真的状态正如辛禾雪揣测的那样。
食欲占据在风口,疯狂膨胀地上涨,恨真只能察觉到辛禾雪在说话,但是话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或者说隔了一片汪洋的水,声音朦胧而不真切。
辛禾雪听见了明显的口水吞咽声。
束缚在鱼身上的蛇信悄无声息地加重力道,丝丝绕绕地收紧了。
蛇瞳缩紧呈竖状,几乎尖锐得化作一道竖线。
想吃掉……
想吞掉……
好香、好香、好香的小鱼。
或许是身处蛇躯之内的缘故,辛禾雪能够清晰地听见恨真的所有心音。
“恨真!”
危机感升起来,辛禾雪提高了音量。
“你冷静些!”
“我是辛禾雪。”
吃掉吧。
如果吃掉的话,就能够永久不分离了。
永生永世……
“……”辛禾雪阖了阖眼,缓声说,“……相公。”
他的声音低下来,“你若是将我吃了,就再见不到我了。”
蛇瞳彻底缩成一道尖利的竖线。
辛禾雪还以为他这样说了,也没能让恨真唤回两三分理智。
心绪正凝重起来时,又听见了一团乱麻的心音。
想*****
好想****阿雪***
水***吃***
舔*****好多***
这是什么心音?
后面说的想吃和前面说的想吃是同一种吗?
辛禾雪:【你把他的心音屏蔽了?】
K严谨道:【这是系统守则当中的要求。为了守护宿主心理健康,必要时可以在涉及血腥、暴力、淫秽色情等信息时,进行画面或声音的特别处理。】
目标人物说的话语太过露骨,很不健康。
每一个字眼组成的句子,都是能够让粉色猫耳尖尖恨不得弯折下来,捂住耳朵的程度。
K担心听了完整的话后,小猫会害臊得晕过去。
虽然没有听见恨真的心音说了什么,但是显而易见的,辛禾雪刚刚的话起了作用。
终于唤回了两分神志。
猩红蛇信悄然松懈了力道,放开了受到束缚的蝴蝶鲤。
“现在,放我出去。”
辛禾雪声色冷淡。
结果他说话一旦冷下来,失去了亲热感,巨蛇就像是遭到了不堪忍受的冷暴力。
心音如同尖啸的狂风暴雨般崩裂开。
不可能!
不可能放走!
一旦放走了就会和穷书生私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