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从前了,他以往是多恣意落拓的一个人,半点不拘束于繁文缛礼,他老古板的爹一天能被他气死三回,骂他是不着家的游侠儿,成日在山野里游荡,只知道游山玩水,圣贤书全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他娘也会跟着骂他不会拾掇拾掇形象,未来没有哪家姑娘会看上他。
但步锦程客观上集合了父母两人的相貌优点,剑眉朗目,长得一表人才,他自觉自己不需要像京城的膏梁子弟那般衣冠济济,擦脂抹粉。
如今面对青年,步锦程却瞻前顾后了,好像怎么做都生怕会亵渎冒犯了对方一般。
“叨扰了。”
步锦程提步迈过门槛,却和从内室出来的男子正面对上。
步锦程怔了怔,他记得自己受伤时落脚在这庙中,右侧那间当做内室的僧房……
是辛禾雪的卧房。
那么,这人是谁?
那发色稍棕的男子却越过他,自然而然地走到辛禾雪身侧,揽住了辛禾雪的肩膀,“卿卿,这就是你说的……前几天认识的朋友?”
步锦程心中敲响警钟。
喊得如此亲昵,这人是谁?
辛禾雪凉凉地瞥向揽住自己肩头的手,他正要拂下去,意图却好像被恨真看了出来,搭在他肩上的大手一用力,辛禾雪没防备,不得不倾斜身体,愈加靠近了恨真,侧边身躯几乎毫无缝隙地与恨真贴在一起。
青年比男子身高差了一个头,两个人一清隽一狂放,态度熟稔而亲昵。
看上去就好像是亲密无间的一对璧人。
这一幕刺到了步锦程的双眼。
他心脏都空落地漏掉一拍,错开了视线,因此也没见到辛禾雪虽然动作细微,但用力地踩了恨真一脚。
步锦程只觉得自己胸腔被挖空了一块,连问话也变得迟钝而生硬,“辛公子,这位是……?”
事到如今,辛禾雪也就顺着恨真此前的说辞,“他是我的……丈夫。”
【恨真爱意值+1】
奸夫得到了辛禾雪的盖章认证,正挑起锋锐眉峰,上下打量了一圈步锦程,如同得胜者挑剔地扫过败犬。
步锦程的喉咙哽了哽,他不禁上前问道:“但是,你之前不是同我说,你的丈夫已经逝世了吗?”
他就像是还想争取什么,心有不甘。
恨真幽幽道:“鬼夫。”
恨真唇边笑意绽大,“合格的丈夫就是会在死后也紧紧追随妻子,免得有什么不干不净的野狗上门。”
他的话语意有所指。
步锦程再行事不拘小节,他也是传统读圣贤书的书生,心中正萌芽的旖旎情思遭青年的正牌丈夫戳穿了,面上也挂不住地感到一烫,勉强道:“这位兄台说笑了。”
他没把恨真所言的鬼夫之说当真,这一听就是三岁小儿才会信的东西。
辛禾雪提步走过时,又踩了恨真一脚。
眼睫微微垂覆着,他对步锦程解释道:“我原以为他是前年赶考时突逢雪灾遇难,却没想到是山贼绑架了去,此前太初寺的僧人剿灭了山上的蛇妖贼寇,他才得以逃出来,与我重聚。”
步锦程其实不在乎真相是如何,但辛禾雪的态度无疑是肯定了男子的身份。
这让他周身的血液流速好似都慢了下来,整个人魂不守舍,胸腔空空荡荡的,勉强地伪装出和往日一致的爽朗笑意,“是吗?竟然是这样,真是好运气、好缘分。”
步锦程:“那我、那我就不打扰了,夜深了……”
辛禾雪叫他留下来。
步锦程连连摇头,措辞也苍白地组织不起来。
辛禾雪把恨真推进内室里,不让这疯犬在这搅局,他转身对步锦程道:“我听你方才说,是偷偷爬墙从亲戚家中出来的,如今二更天,你现在回去,肯定会惊动家人,到时候问起来也有些麻烦,平白叫亲人起夜,又担心了。”
“你且先在僧房落脚,好好睡一觉,明日亲人问起再好解释。”
辛禾雪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我相公从土寨中逃出,还捡了一个包袱,你看看是不是你的?里头有些银两和乡贡报名用的文书。”
辛禾雪从前堂的木柜中翻找出包袱来,实际上是他选了背对步锦程视角的位置,从丹心的储物袋里取出的。
步锦程打开一看,果真是他的文解、家状和结保文书,欣喜道:“是我的!”
他心中失而复得的喜意和初恋落空的失意参半。
实际上,步锦程也不在意什么功名,他寄情山水,只是他家中的父母格外期冀他高中罢了,这样说起来,这些劳什子文书重新找回来的欢喜,远远比不上他初恋落空的失意。
步锦程失魂落魄,已经不记得辛禾雪是如何同他说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又睡在了僧房当中。
罢了,有缘无分罢了。
步锦程昏昏沉沉到了后半夜才睡着,意识好像是天水之上的一帆小舟,浮浮沉沉。
如石头坠水,一点惊动之声,波澜从中央向四周一圈圈荡漾地散开。
步锦程恍然睁眼。
入目是缥缈的云山雾海,泱泱天池,靠近岸边的礁石裸露。
步锦程视线转了一圈,他不记得自己来过此处。
他看见了礁石之上的背影,下意识地向前踏了两步,湖水已经借此漫过了他的膝头。
脚底踏的是细沙,他一边呼唤对方的名字,一边涉水过去,“辛禾雪?辛公子?”
礁石之上的青年终于回过头来,像是等了他许久,轻轻拍了拍身侧礁石上的位子。
步锦程的步伐却蓦然停顿了下来,“这是……”
一尾雪色鳞片在天日之下,粼粼生光。
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非人特征的鱼尾,辛禾雪轻笑一声,眼中秋波慵转,对步锦程道:“你可以碰。”
是做梦吗?
步锦程头脑晕晕沉沉。
青年像是志怪故事里会蛊惑过路书生的精魅,等书生一旦轻信了靠近,就会毫不犹豫地拖拽入水中溺毙。
他一步一步地上前,喉咙感到干涩,艰难地问:“真的可以吗?”
辛禾雪只是牵起他的手,轻轻放在了白鳞之上。
凉润如玉。
步锦程哑然,正要说话,却听闻低低的一声压抑喘息。
他怔然抬头,青年玉面映着眼尾薄红,眼底暗藏恼意,唇角抿成了细细的一道弦。
谁在偷偷舔他?
辛禾雪感知到来自本体的异动,这让他不得不及时打断灵识入梦的进程。
他蓦然睁开眼睛,破水而出一般地呼吸。
“……恨真。”
辛禾雪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危险。
恨真卷过唇齿边缘的湿淋淋水液,他做出这种行径,非但不以为耻,还没脸没皮地凑上前去,圈住辛禾雪,“卿卿,你做的什么梦?连小鱼尾巴也露出来了。”
他们就像是同床异梦的“夫妻”,妻子在深夜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必然会被变态阴湿的丈夫舔弄得乱七八糟。
辛禾雪推开他的脸,声音轻寒:“你就不能安分一点?”
恨真唇边笑意一僵,眼底也沉了下来,“你要我怎么做?要我看着你与我同床,却在梦中和穷书生神交?”
他说到后面两个字的时候,咬字很重,仿佛恨不得生啖第三者的血肉,字字泣血一般。
“阿雪,你不能这么对我。”说不上算不算是央求的语气,恨真圈住辛禾雪的手臂愈发收紧了,近乎想把青年整个嵌进他的骨血里,“我快要嫉妒得疯掉了。”
【恨真虐心值+3】
辛禾雪没想到这家伙疯成这样,原本还以为他什么也不在乎,但虐心值刷得还挺快的。
他一时间没说话,这种类似于默认的态度,让恨真的情绪波动更加剧烈了。
“好。”恨真咬牙切齿,剑眉沉沉压着,面上一片冰冷,“那你就同那穷书生神交,他用哪只眼睛看你,我就将他的眼睛挖掉,他用哪只手碰你,我就将他的手砍下来……”
“然后,我一定会狠狠地**你。”
恨真恶声恶气,阴鸷的视线如果有实质,大约已经反复视奸辛禾雪无数次,就和摊小猫煎饼一样,把人翻来覆去地两面煎炒,炒得熟透了。
他说了好一通被K屏蔽成一连串****的话。
屏蔽音效其实有些刺耳,反馈到辛禾雪耳朵里,就是连续不断的哔哔声,闹腾得他耳朵疼。
辛禾雪面无表情地亲了一下恨真的唇,说是亲也不尽然,其实只是单纯的唇瓣相贴,一触即分。
恨真猛然停顿下来,脸上神情空白。
辛禾雪竖食指堵住了恨真的唇,“好了,闭嘴。”
对方终于消停了,辛禾雪在恨真舔他手指之前就收了回来。
又调整了一下姿势,以舒服的姿态枕着恨真手臂,清瘦的躯体微微蜷起来,神情因为倦怠而分外柔软,“我要睡觉了。”
恨真:“……哦。”
辛禾雪想起了什么,在彻底沉入睡眠之前,对恨真轻声呢喃道:“我明日会清洗记忆,你听话一点,把最近发生的和你了解的事情都同我说一遍。”
恨真薄唇牵起弧度,蛇瞳兴奋得紧缩,跃跃欲试道:“我当然会这么做,这是作为丈夫的责任。”
辛禾雪掀起薄薄眼皮,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我会判断出来你是不是在撒谎。别做小动作。”
他拍了拍恨真的侧脸,由于困倦,用的力道很轻。
对上那双兴奋状态下的竖状蛇瞳,辛禾雪说道:“诚实的小狗才会有奖励。”
形状分明的喉结在辛禾雪注视中,上下地滚了滚。
恨真哑声问:“什么奖励?”
辛禾雪翻了个身,懒懒道:“随你。”
步锦程第二日清早醒来的时候,在庙中逛了一圈,并未发现辛禾雪的身影。
他从前堂穿过了后院,只看见恨真正兴味盎然地立在山泉池旁,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
又蹲下来,捻着狗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撩过水面。
步锦程同这位鬼夫的关系有些尴尬,昨夜又发生了算不上争吵的口角,他现在就像是觊觎未亡人不成,还被未亡人归来的丈夫抓包了一般窘迫。
即使他只是才起了动心的念头,没有半分僭越之举。
原本不愿同某种意义上的情敌说话,但他实在寻不到辛禾雪的去向,如今已经到了离去的时候,可是不辞而别他又担心自己显得十分不礼貌,给辛禾雪留下的印象不好。
步锦程懊丧地抵住了自己的额心,心想自己真真是神迷意夺了。
废寝忘食、眠思梦想地想着一个有夫之夫,倘若辛禾雪的相公当初真是失踪或者意外过世也就罢了,如今人家恩恩爱爱的,他怎么还能起这样的念头?!
那岂不是自轻自贱,上赶着当第三者插足?
何况,辛禾雪对他,分明无意……
步锦程惭愧无地,又失魂落魄。
他挪步上前,向恨真询问:“这位……兄台,你可知道辛公子去何处了?昨夜我还未来得及同他好声道谢,今早我要进京了。”
步锦程不曾了解对方的名讳,只好以兄台礼貌相称。
恨真无意搭理他,还在捏着根发黄的狗尾巴草,向泉中逗趣,“小鱼儿?”
一点一点,尾巴扫过水面。
好像企图通过这不值钱的狗尾巴能吸引泉中游鱼的注意。
结果不出所料地,被鱼儿甩了满头满脸的水。
恨真吃了瘪也不恼,泉水顺着他的眉骨与下颌狼狈地滑落,他反倒快意地笑出声来。
步锦程顺着他的视线往池中看去,被雪白的鳞片顿时吸引住了。
似乎……
昨夜梦见的青年,也有这样一尾白鳞片。
恨真觉察到步锦程觊觎小鱼的目光,面色顿时变得森冷下来,“你若是闲着,就去炒两个菜。”
他扯了扯薄唇,对步锦程讥讽道:“这样阿雪散步回来了,还能吃上朝食,说不定会念你有两分好。”
步锦程怔了怔。
如果有局外人在此处旁观,定会觉得恨真此刻的语气就好像是封建大房正室,对着上门的男小三随意支使。
步锦程……
步锦程觉得恨真的话有几分道理。
辛禾雪看起来身体不好,清早没吃东西在外散步一圈回来,定然饿了,他作为寄住一晚的客人,又得了辛禾雪这么多帮助,帮人煮锅粥、炒两个清粥小菜也是好的。
恨真瞧着他的背影,眼中微微一眯,嗤笑道:“傻不愣登的愣头青。”
蠢货也想挖墙脚?
舔得明白吗?
就想给辛禾雪当狗?
辛禾雪立在内室的床头,他循着自己曾经做过的标识,找到了墙上做的记号,包括日历和正字。
恨真此前没有留意过辛禾雪的墙边做的标记,他原本以为这是破庙居住的前人留下的。
结果看七日一过,准时清洗完记忆的小鱼从池中化形,直奔这里过来,恨真忽而品出两分不对味来了。
“……”
还不只一个正字,第二个正字都已经画出了第一笔。
壹贰叁肆伍陆。
恨真知道辛禾雪即使失去了记忆,也还在找江州那个周山恒,否则也不会有意地选择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庙当做据点。
只是,他没想到——
恨真磨了磨后槽牙,“你到底接济了多少个穷书生?”
辛禾雪没理他,而是问:“肆号是谁?”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恨真压低剑眉,冷冷盯着墙上的标记,恨不得将这面墙凿个洞,或者干脆就推了重新砌过。
辛禾雪转过身,细细抿住了唇线,他就像是没有看见恨真漆黑如锅底的神色,或者说,看见了也不在乎。
肆号出现在十月初五,被他做了着重的标记符号。
即使不是剧本里的那个穷书生,至少也是目标对象。
辛禾雪淡声道:
“你方才说你会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事情。”
“恨真。”
恨真突然不说话了。
他久久地僵直站在原地,整个人仿佛要成为一座永久地望着辛禾雪的石头雕像。
恨真突然被巨大的惊喜砸中了,砸蒙了头,脸上那些阴沉沉的妒意全都驱散了。
此刻有点儿期盼又眼巴巴地问:“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辛禾雪静静地垂覆眼睫。
他上前,牵起了恨真的手。
恨真脑子乱得很,神情尚未回过劲来。
目光下移,落在自己的手上,它被更窄瘦的一只手牵引着,按在了辛禾雪胸口。
辛禾雪睫羽掀起,神色带着点分外柔软的迷惘,迎上恨真的双目。
“在这里。”他带恨真的手找寻到心口的位置,“这里记得。”
掌纹脉络之下,仅仅隔着不算厚的衣袍,恨真能够感受到真切的心脏跳动,搭在他腕上的那只手,纤细窄瘦,苍白无色,以至于恨真眼睁睁看着,觉得连青年的心跳也透露出一种过分的孱弱感,让他时时刻刻就连简单地触碰对方也不敢太用力。
生怕疏忽地一下,就将神龛上的玉菩萨摔碎了。
但是,就是这样的辛禾雪,把他的名字刻在了锦鲤至关重要的护心鳞片上。
辛禾雪轻声道:“我记得你,恨真,在这里。”
扑通、扑通、扑通。
恨真意识到耳畔有力而紊乱的心跳不是来自掌中,而是来自他自己。
【恨真爱意值+5】
恨真心中野蛮疯长的爱意早已深深扎根进胸腔里,在那一整片荒芜土地之下,根系交横绸缪。
这一刻,积蓄满力量的芽,终于顶开石块,破开了泥泞。
他如今是一个能够见得光的奸夫。
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也能够有今日。
恨真愣头愣脑,任由辛禾雪牵着坐下来,在步锦程炒好两个菜之前,就已经对辛禾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老实实地什么都说了。
见步锦程进来,辛禾雪望向这位“肆号”。
步锦程见他们二人在内室独处,顿住了步伐,迅速掩藏好眼中的失落、
他扬起笑容,“我炒了两个清粥小菜,辛公子,你还没吃早餐吧?”
“嗯,一起去吃早饭吧。”
辛禾雪站起来。
他没有指名道姓,只是一起这个词,让在场的两个男人都自动自觉地代入了话语的对象是自己。
辛禾雪敛眸在前方走着。
难怪自己刻了恨真的名字。
一个格外好骗、也好拿捏的蛇妖。
虽然辛禾雪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招惹了这蛇妖,但恨真的爱意值显然已经到了九十九的峰值。
既然基于天缘地法的限制,作为锦鲤妖的辛禾雪无法留下有关于凡人的信息痕迹,那么他就选择一个记忆储存器,即使这个储存器有自己的想法,还是一只随时有可能发疯的狂犬。
可毕竟恨真是恶妖,有自己的优势,即便与锦鲤再多理不清的亲密交集,也不会因为过度受到福泽沾染而反噬。
步锦程和辛禾雪道了别,临行前留下了一张记着地址的纸条。
“我眼下落脚在亲戚家中,在安庆坊屋前有三棵桂树的宅子。”
“等这几日我到礼部报上了名,就要开始忙活行卷的事情,要开始奔走宴会,向各位大人献上行卷,这样一来,就可能没有时间再寻你,若是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就请到这个地方来吧。”
步锦程掩饰住眼底的不舍。
辛禾雪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恨真双手环臂问:“怎么不跟上去?左右你也要跟着他走了,我留不住你。”
他此时不是在发疯,更类似于有意地风言俏语,或者说,打情骂俏。
是的,辛禾雪不得不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恨真的状态。
对方好像被他哄得完全晕了头,和毛头小子一样,不再是发疯般的嫉妒,而是自居正室大房,能够就这种事情进行自然而然地讽刺打趣。
辛禾雪有点儿不自在。
因为整件事情,各个对象,看起来都格外荒谬。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恨真方才没有完全同他说实话。
恨真说,步锦程就是那个在江州大旱之时救了辛禾雪的穷书生。
但是从对方的语气态度来看,根本没有将步锦程放在眼中,也就是说,步锦程对恨真根本不构成威胁。
辛禾雪向K询问过了步锦程的爱意值。
堪堪六十五罢了。
不像是辛禾雪自己的办事效率。
这也是他将步锦程排除在怀疑对象之外的原因之一。
辛禾雪需要进京城一趟,目标地点是礼部堆放文书的架阁库,还有春闱主考官礼部侍郎的书房,那里应当会有所有经过州试地方举荐上来的乡贡名册。
只不过,他眼前还有一个棘手要处理的人——
毫无疑问,从恨真的态度来看,必然是清楚他在找谁,而又含糊其辞,不和他说实话,无非是不希望他找到这个穷书生。
如果对方无休止地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辛禾雪的行动必然会受到阻碍。
他到时候还是得借个由头,把恨真支走。
等到夜里将要睡觉时,辛禾雪还在心中盘算着。
“……这是什么?”
辛禾雪的视线被恨真忽而拿出来的红绸吸引,他蹙起眉心,下意识地发觉不对。
还没来得及防备,身躯就完全遭男人圈住了。
眼前蒙上了一层肤感细腻的红绸,不扎眼,但是隔了一层布料,终究没有办法视物,烛火光辉也随即变得朦朦胧胧。
视野中一片模糊不清。
辛禾雪心中已经升起了危机感,淡红色的唇抿得边缘泛红,“你做什么?”
傍晚又下过了雪,铺得整个院子都是白色。
辛禾雪的视觉被剥夺,作为感官补充的耳朵就变得分外敏感,他听到了窗外有细碎的雪声。
不像是落雪,也不像是竹枝压塌了的声音。
而是……
前一天晚上曾经听到过的,似乎是有人踩碎了雪中的枯枝。
辛禾雪的神经警觉起来,“外面是不是有人?”
恨真稀罕地亲亲他的耳朵,亲亲他的额心,又去含吻辛禾雪的两瓣唇,直到青年淡粉唇色加深,变成靡丽的红。
“哪里会有人?”他全身心投入到摊小猫煎饼的前置工作中,“我今天很听话,我要你答应过的奖励。”
辛禾雪疑惑:“什么奖励?”
他之前到底答应了恨真什么?
恨真丹凤眼中的竖状瞳孔兴奋地缩成一道线,红信子抵住了獠牙,如果辛禾雪能够看见,就会发现恨真此刻的状态已经暴露了绝大多数的非人特征。
“交尾。”
随着两个字的话音落下,冰凉刺骨的蛇鳞,碰到了辛禾雪的一双腿。
缓缓地——
第76章 失忆(31)
辛禾雪的骨骼构架充满了协调的美感,他的骨架类型相较于正常成年男人来说,要更窄瘦一些,同时在视觉上那也显得更加修长。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的赘肉,但并不骨感,纤薄的肌肉流畅地覆盖在躯体上,因此触碰上去柔软却又韧性十足,线条漂亮极了。
大腿的韧带很软,尤其是之前在不周山上的玉池里,那双洁白的腿盘在恨真腰际,颤栗着缠紧……
因为这样有端的联想,恨真的呼吸声蓦然加重了,感官与神经充分地调动起来。
恨真血脉偾张,胸腔内的热流如同火山上的岩浆喷薄欲出。
冰凉的蛇尾像是常年蛰伏于暗处伺机而动的猛兽,终于守候到了猎物,猛然地缠住了青年温暖的一双长腿。
蛇妖显出原型的下半蛇身鳞片寒芒森森,令人看了一眼就会惊厥到昏迷。
被迫受到束缚的长腿,在亵裤遭拉扯着褪去之后,小腿肚和大腿的软肉也因为蛇鳞无声的摩擦挤压,一处处泛起了淡粉色的印子,好似雪光之中盛开的点点美人梅,画面格外靡艳,活色生香。
恨真翻过身来,双臂撑在两侧,彻底将辛禾雪困于床榻之中。
他的蛇尾冰冷,上身却是滚烫而灼热,在冬夜里热烘烘地裹住了青年。
窗外仅仅只有大雪压枝的声音,没有任何人声。
恨真低头,神色近乎痴迷地亲吻那雪白脖颈,顺着纤长的后仰线条,他将獠牙轻轻地抵在凹陷的锁骨处,轻轻研磨地一般蹭着。
“恨真……”
辛禾雪的唇瓣微微颤动着,唇型太漂亮,位于中部的唇珠不太明显,但在含吻过后会稍稍肿起小弧,仿佛是荷叶边摇摇欲坠的春露。
“不行的。”
恨真没有觉察到辛禾雪的异常,因为青年此前在情事上表现出来都是一贯的紧张,恨真觉得是对方过于敏感的痛觉导致的。
将身体的感受全然交付给情事中的另一方,会让青年感到十分地缺乏安全感。
“别担心。”恨真有意地放轻声音说话,他轻抚着辛禾雪的脊背,感受到掌心中的纤瘦线条,他尝试安慰辛禾雪,“我会很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