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一下,雨伞骤然撑开一片天地,天空中直直坠落的雨点砸在漆黑伞面上。
辛禾雪诧异地扭头,疑惑道:“林鸥飞?你不是要去省城比赛吗?”
“晚点去窗口买最后一班还来得及。”对于辛禾雪的疑问,林鸥飞无所谓地稍稍耸了肩,另一只没撑伞的手拎着礼品袋,于是在辛禾雪的视线中提起来,在人面前晃了晃礼物,“想起来有东西还没给你。”
“先上楼吧。”
林鸥飞说着,扯了一下辛禾雪松开的围巾,手指意外地蹭过一寸白皙脖颈肌肤。
他看着辛禾雪立刻被冰得小小的一个哆嗦。
“你等了很久?”辛禾雪上楼。
林鸥飞否认:“没有。”
“本来想到校门口给你,但是怕人多错过。”林鸥飞收了伞,几滴水淋在花花绿绿的阶梯瓷砖上,“看天气快要下雨,才下来等。”
“哦。”
辛禾雪低头,接过了林鸥飞送的礼品袋,里面还有一个礼物盒,仅仅光从这个视角看过去,就能够看出精心包装,还用粉色缎带打了一个蝴蝶结。
林鸥飞有点尴尬,视线错开,“我妈说这么包装好看。”
他稍微请教了一下蝴蝶结的打法。
辛禾雪提着礼品袋的两根绳子,往袋子里看,“里面是什么?”
林鸥飞说:“你拆开就知道了。”
“本来想明晚回来再送给你。”林鸥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嗓音微哑道,“总觉得会晚,要提前一步。”
他后一句声音有些低,让人听得不清晰。
辛芝英还没回来,辛禾雪从书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他和林鸥飞进了门,也没感觉到比外面多多少暖意,这里的冬天气候湿冷,寒意都是从窗缝墙角渗透进来,无孔不入。
辛禾雪坐到沙发上,礼物盒摆在茶几上,很快拆开了。
是一个mp3。
包装盒是一个外文品牌。
辛禾雪偶尔在走廊上听到过隔壁班的学生讨论,四位数字的价格,对于还在使用磁带机或者随身听听歌的学生来说,总之很贵了。
他诧然地抬起头看向林鸥飞。
“上周末我不是去了省城吗?”林鸥飞皱了一下眉,直截了当地拆开包装盒,mp3露了出来,“你喜欢的歌都下载好了。”
他捏了有线耳机的一端递给辛禾雪,抬手示意。
路阳劲头昂扬地一口气冲上辛禾雪家门口。
他浑身淋得湿透了,乌浓的眉毛却高高扬起。
路阳一放学就坐上了公交车,一路坐到终点站的城市另一头,去辛禾雪最喜欢的电台总部点了人喜欢的歌,结果弄丢了伞。
好在礼物一直被他护在怀里没怎么湿。
虽然球拍淋湿了也不想影响以后使用,但路阳现在正是满心满怀滚烫。
辛芝英被他一身狼狈吓了一跳,路阳快速地问辛禾雪是不是在房间,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打开了房门。
辛禾雪,今晚我们可以一起听电台——
路阳的话没出口,生生掐在嗓子眼。
窗前的两个身影靠在一起,缠绕的耳机线从中间垂下来。
他们是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路阳只能看见辛禾雪的脑袋微微一歪正好是靠在林鸥飞的肩头。
林鸥飞远离的一端肩头微动,右手抬起,自然地拂过了辛禾雪的额发。
两个人入画一般,看起来亲昵极了。
“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
死脑子,别唱了。
路阳深吸了一口气。
家门的响动惊动了辛禾雪,睡意驱散后睫毛扑簌簌扇动,他睁开眼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怎么了?”
“没什么。”林鸥飞幽幽道,“雨天有流浪狗上来乞食。”
第240章 钟情妄想(38)
辛禾雪发现了放在房间门口的礼物,球拍套还带着湿润的寒气,他登陆企鹅账号给路阳发了消息,一直到晚上十点辛禾雪睡前瞄了一眼,对面还是没回他。
他本来想第二天见了面再说,结果一整天都没找到什么好机会,就到了放学时间。
反正两家也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辛禾雪道个谢很轻易,等到时候晚饭时间去路阳家一趟就好了。
菱州市的中学,周五都是比平时提前一节课放学,也给了这些学生在放学后和真正的周末到来前的狂欢庆祝时间。
菱州市一中和几家初高中和职校在同一个片区,这片都是拿着父母给的零花钱的学生,餐饮小吃生意好做,流动小摊如雨后春笋成群冒出,个体户夫妻店一类的店铺林立,人群和钱币叮叮当当地在这里汇聚起来。
别说十步一家的x记牛杂,网咖和台球馆都开了两家,今年还新开了一家精品店,街尾的电玩城上个月刚装修好,俨然一副商业街的模样了。
市一中对于开在学校附近的两家网咖颇有微词,可不管怎么样,人家是正经手续批下来的经营场所,营业执照一应俱全。
至于会不会偷偷放些未成年的学生进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管不住生意人,还管不了这些毛头吗?
为此,一中的教导主任曾经在升旗礼讲话三申五令了禁止学生进入这类娱乐场所,一经发现办公室喝茶请家长检讨一条龙。
还安排了班主任放学后轮流巡几圈,就是为了揪住那些个往网吧跑的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
尽管如此,做不成一中生意,两家网咖还是开得如火如荼,毕竟附近还有不少学校,隔了两条街对面就是职校,管得没一中严,要说也是好些刺头学生管也管不住。
街上能看见的穿着服装个性、染着黄毛打着耳钉的少年人,大多都是隔壁职校或翘课或放学出来的学生。
上学期听说他们学校有个男生把未成年女友肚子搞大了,老师喊请家长,结果被众目睽睽打进了医院里。
据说住了两个月的院。
一中占据地利,常常听见诸如此类的传闻,听着都有些犯怵。
好在一中学生身上的好学生光环也十分耀眼,隔壁学校的也不会平白无事招惹他们,两个学校的学生走在街上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结伴。
田丰羽和路阳周五放学后照例有训练,林鸥飞去省城比赛,平时一起走的五人帮就剩辛禾雪和俞枣,两个人默默推着自行车在街上走。
“新开的那家奶茶店你去喝过了吗?”俞枣想起来问。
辛禾雪摇了摇头。
“尝尝?”俞枣一撇手,指向街对面的档口,“刚好你今天生日,请你喝奶茶。”
辛禾雪没什么意见,两人一拍即合。
现在天气冷,卖的奶茶都是热的,从柜台后方揭开铁盖的大铁桶里舀出来,兑水牛奶勾兑各种奶精粉、果味粉,塑料杯一盛就是一杯热奶茶。
辛禾雪的那杯加了珍珠,木薯粉和焦糖做的黑珍珠,有点黏,他吸上来慢慢嚼着。
俞枣那杯给他自己不小心用吸管扎破了,老板说再给他重新做一杯,等俞枣拿到奶茶一回头,辛禾雪正被两个女生搭话问企鹅号。
“抱歉,我不用Q.Q。”
他摆摆手拒绝了,脸上带着温和的夹着歉意的微笑。
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都被太阳晒得小麦肤色或者黝黑,辛禾雪光是站在人群里就白得耀目,第一眼扫过去就让人感觉养眼的好看。
再仔细看,就是无可挑剔的漂亮,眉目似有春水,脸出挑的程度已不必说了,手也好看,白皙修长,骨节细致,抵着奶茶杯底的尾指烫出来一点浅粉色。
被拒绝的两个女生听懂了辛禾雪言下委婉的拒绝,看上去也并不是十分难过的样子,双方都很友好地告了别。
只俞枣“啧啧啧”地走过来,手肘戳了辛禾雪肩膀一下,“人气王啊人气王啊……”
辛禾雪迷茫地转头,“嗯?”
俞枣猜出辛禾雪大概不怎么看论坛一类的社交网址,感慨了一番,“你说你长得怎么这么……”
他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形容,好在他要夸赞的对象其实比他更了解自身的魅力。
“是我妈妈生的好。”辛禾雪弯眸。
俞枣听到他提起妈妈这个词倒是一怔。
其实上高中后玩得熟了他和田丰羽两个人都去过辛禾雪家,刚开始也诧异家里的大人辛禾雪一个喊姨母一个喊姨父,后来才了解到辛禾雪的妈妈芳魂早逝。
只是还有一点不清楚,辛禾雪他爸呢?
好像从没听他提到过。
今天风刮得大,吹来厚实的云,周围慢慢阴了下来。
辛禾雪视线漫无目的地扫过,却看见街尾好似有几个人围堵着中间一个人,生拉硬拽地扯进了巷子里,因着有树遮挡,位置偏僻,好似没有什么人注意到。
他微微眯起双眼,刚刚晃眼一扫里边有个眼熟的面孔。
为了确认,辛禾雪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就被俞枣拽住了,回头是俞枣不赞同的目光。
“你上哪去?别和我说你要见义勇为。”俞枣谨慎道,“那些人一看就是隔壁职校的,他们内讧我们凑什么热闹?待会儿给人盯上了。”
辛禾雪眉头锁起来,“被堵的那个人我似乎认识。”
“谁?”俞枣不解。
辛禾雪直截了当道:“我看见有人带了刀子,说不准出人命,快去找奶茶店老板借电话报警。”
他音量不大,嗓音淡冷,说话却隐隐有种上位者说一不二的气势,俞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依言照做了。
结果等他从奶茶店出来,街上却不见辛禾雪的身影。
不会真去见义勇为了吧?!!
俞枣仓惶地在街上寻找,突然被猛地拽了一下。
辛禾雪原本还在想应该是自己认错了,但上前在巷口一看发现被围堵的那个男生还真是蔡树。
蔡树中考考得不好,当时体育选拔测试成绩也不出挑,最后没考上普高,辛禾雪只从路阳那里听说过一嘴,说蔡树去念职高了。
但菱州市的职高很多,辛禾雪没留意路阳说的是哪一所,加上他和蔡树的联系并不多,因此并没有想到原来蔡树就在隔壁的职高上学。
蔡树的个头已经很高,以前初中也是走体育生道路的,按理来说不大可能成为被霸凌的对象,但是他面对的几个男生也都是高个,染着不同颜色的头发,冬天衣服多,但从脖子上还能窥见纹身的一角。
辛禾雪听说过隔壁职高有一撮人和外面社会青年的帮派有联系。
他是看见其中有人拿了短刀,担心真的发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故,想趁警察过来前帮忙拖延时间。
那群人显然也发现他了,认出他身上的校服,吹了声口哨,“一中的好学生?过来做什么?”
蔡树脸上似乎是被人招呼过,颧骨淤青,唇角也有一处破损,脸色很不好看,从低着头的状态抬起脸来,看见来的是辛禾雪,一瞬间眼中满是惊诧,“不用管我,快走!”
风把辛禾雪柔软的乌发吹得乱了些,这些人都在晦暗的窄道里,唯独他站在透光的巷口。
辛禾雪冷静的声音和风声一起传到蔡树耳朵里。
“这位是我的朋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们是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们。”瞥了一眼他们手中的刀,辛禾雪说,“你们最好不要动手,否则警察来了不好办。”
“搞什么?”其中一个人嗤笑了一声,“蔡树你还有朋友?甚至还肯来救你?”
“啧啧啧,没想到我们蔡树这么没教养的人也有朋友。”
“这小子撞坏了王哥的自行车,可欠我们不少钱。”
被称呼王哥的大概就是众人当中为首的那位,他转过头来,仔细打量起辛禾雪。
好学生清隽颀长,往那一站和修竹似的,直叫人想攀折。
王哥转了个花刀,“原本想今天削了他一个小指给个教训,你有多少钱?我看看够买他一根指头不够。”
辛禾雪抿起唇,从书包里找到钱夹,早上出门的时候辛芝英和庄平给了他钱自己去买生日礼物,“五百。”
王哥原本以为这好学生手里不会有多少钱,闻言眉一挑,“钱夹丢过来,我们再放他走。”
辛禾雪乌色睫毛微垂,长长的一簇,只是在想这一片区的警察什么时候会到。
他正准备依言而作,结果那些人当中有好事者道:“我说这好学生怎么这么眼熟,刚刚在街头看见了,王哥你看上的那小妞问他要q.q号呢。”
辛禾雪眼皮无端地一跳。
寒光闪闪,晃入他视野中。
同时,空前一声爆喝炸响,“天王老子的,你敢动手?!”
动作迅疾到辛禾雪只余光里瞥见残影,他眼皮跳得更快了,下意识出于担忧喝止道:“路阳!”
拳王不愧是拳王。
警察赶来的时候要不是两方人数差异大,差点分不出谁围殴谁。
哦,你是说这个一中的学生单枪匹马把这几个带刀花臂不良少年揍得落花流水吗?
做笔录的警察表情有些木了。
一边是路见不平见义勇为,一边是带刀敲诈勒索,警察安抚了被害人蔡树又认可了俞枣和辛禾雪及时报警的行为,最终说了路阳几句,下次不能再头脑一热就冲上去了,对面又带着刀。
路阳说:“我头脑冷静得很。”
警察说他们可以先回家了,那几个人他们会继续处理,又问路阳有没有哪里受伤需要去验伤治疗的。
路阳笑道:“哪里哪里,衣角微脏,些许风霜罢了。”
辛禾雪做完笔录后就冷着脸不说话,路阳偷偷看他脸色,于是不笑了。
趁没人注意,他悄悄地背着手去勾辛禾雪的手,被狠狠地拍开了。
家长们焦急地在大厅等候,见他们从室内出来,赶紧上前看。
路阳扫了一眼,嘀咕一句,“儿子都进警察局了,朱女士也不来看看。”
蔡树才像是大梦初醒,对路阳道:“我今天就是有事想来一中找你说的。”
结果路上被那几个人堵了。
路阳莫名,“什么事?”
辛禾雪回过头,看到不远处蔡树说完什么话后,路阳的脸色变了。
这种神情几乎没有在路阳脸上出现过,辛禾雪甚至觉得他这时是有些恐慌的,比直面刀具时还要严峻。
紧接着,隔着一段距离,他听见蔡树继续说,“现在你爸已经被关进看守所等调查了……职务侵占……朱阿姨中午坐火车过去……”
路阳下意识看向辛禾雪,那一眼真像是无助又可怜的狗。
好在还有他的主人敞开怀抱,“过来。”
第241章 钟情妄想(39)
蔡树之所以这么快知道消息来通知路阳,是因为他的父亲和路阳的父亲路国兴是老乡,前几年厂里下岗潮的时候,就是他们一起到南方找寻工作机会打拼生活。
因此蔡树家和路阳家的来往也比较密切。
蔡树叫路阳别着急,他相信路叔叔是无辜的,蔡父在电话里也是这么和蔡树说的。
路国兴的为人周围和他共事了小半辈子的电厂同事都知道,一个连厂里的一支笔、一部计算器也不会顺回家用的实心眼,怎么可能做出职务侵占的事情?
倒是据蔡父所说,他们厂里有个同事,从他们刚下南方进厂开始,就颇看不顺眼路国兴,大约是两人都是工程师,路父资历不如他却颇受领导赏识晋升得更快的缘故。
可不论他们怎么猜测,现在路国兴已经在看守所等待讯问。
朱翠风接到那边电话之后,甚至来不及到学校和儿子说一声,中午就收拾了行李赶往火车站了。
晚上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朱翠风已经到那边了,才借公共电话亭打电话回来托辛芝英照顾一下独自留守在家的路阳。
“诶,朱姐,你就放心吧。”辛芝英看向辛禾雪的房间,那房门虚掩着,暖黄色灯光从缝隙穿出来,“路阳在我们家吃过饭了,现在正和禾雪一起写作业呢。”
大约是听到了电话声,虚掩着紧留一寸的门缝从里拉开了,路阳高大的半个身子凑出来,“辛阿姨?是我妈打电话过来吗?”
辛芝英应了两声,一头应的路阳,一头又应了那边的朱翠风,接着没放下听筒,而是对路阳招招手,“来,你妈妈要和你说说话。”
路阳不言不语地走过去,昔日嬉皮笑脸不免都收起来了,应答着那头的叮嘱。
“嗯,嗯。”路阳点头,声线沉稳道,“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在那边人多又乱,多注意安全。”
可能是听筒对面朱翠风的情绪不稳,路阳安慰道:“妈,没事的,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相信爸,相信人民公仆,肯定能还爸清白。你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养足精神,之后不是还有很多手续要办吗?”
辛禾雪出来客厅接水,瞥了一眼路阳的方向,高拔身形拉出同样高度的一道影子,还不是那种成熟而宽阔的后背,属于少年的意气未褪,但是看起来已经初具成为男人的雏形了。
辛禾雪抿了一口茶水,走上前,眼神示意询问路阳怎么样。
路阳扯起笑摇摇头。
朱翠风问:“小雪在么?我和他说说话。”
辛禾雪顺势接过听筒,“阿姨,我在。”
等到挂了电话,辛禾雪回到房间里,看见路阳正抱着被子和枕头铺小床。
家里有张备用的行军床,搬来放在辛禾雪床边,床和衣柜之间的过道距离正好能容纳。
“受伤了?”辛禾雪觉察到路阳的动作。
白天回来的时候就觉得路阳走路好像不对。
“和那群人打架的时候伤到的?”辛禾雪皱着眉心,翻出了柜子抽屉里的医药箱,一扯正要躲闪的路阳,语气不大好,“对面人多又拿着刀子,你当时逞什么英雄?”
“不是……”路阳还要辩驳,毫无悔改之意。
辛禾雪声音加重了,“路阳。”
路阳不说话了,吭哧了两声,低低地道:“不是打架的时候弄伤的,没那么严重。”
辛禾雪坐在床边,打开了医药箱,好整以暇地看着路阳,努了努唇,“扯起来。”
长裤扯起来,果然腿上有伤,但是不像是刀割的,也不是斗殴引起的,看起来像是磕碰导致。
辛禾雪问:“怎么成这样了?”
路阳半天憋出来:“骑自行车开沟里了。”
辛禾雪转念一想,如果是路阳的话,也不是没可能。
【总不能说是五点爬窗偷看你,下去的时候天太暗没看清路摔的吧?】
【那我还要不要脸了。】
很遗憾,心音毫不犹豫地出卖了路阳的面子和里子。
辛禾雪乌黑的眼睫微微翕合,交睫之间,眼中闪过愉悦的光辉。
他轻飘飘瞥了路阳一眼,眼睛好像有小钩子,“这么不小心?”
“嗯,当时走神了。”路阳说。
辛禾雪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路阳看已经糊弄过去了,放松下来。
这时候辛禾雪才站起来,撑着窗台,能看到外面一片深蓝夜景,他说:“昨晚我家里不知道是不是进贼了,早上起来窗户开着,风吹进来冷得很,吹得我醒来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可能,我从来都顺手关窗……”
听到他感冒,路阳闻言心情一紧,下意识说出口,反应过来直接窘促地卡住了。
辛禾雪锁起两页窗,反手姿态悠然地撑着窗台,像狐狸。
“偷看我?”
路阳投降,干脆坐到行军床上,低着头坦白道:“你最近都不和我一起上下学,课间又去办公室,我们座位隔着这么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天下来,几乎都见不到你。”
从教室最后方的视角,光看辛禾雪的背影和后脑勺了。
看不见辛禾雪笑,看不见辛禾雪喝水,看不见辛禾雪是什么表情和别人说话的。
路阳都快憋疯了。
他能做得就只有窝窝囊囊地五点起来爬窗户,悄悄偷看辛禾雪,趁着人家醒来上学前赶紧爬下去。
辛禾雪听他的意思,微微眯起眼,“你现在觉得是我的问题了?”
“一开始是谁先保持距离的?”辛禾雪问。
这话一出,他自己倒无言地先笑起来。
没有记忆地在这个小世界待了十八年,他的心智好像还真要退回去了,和小孩似的必须掰扯清楚谁错在先。
和十八岁的人计较什么?
【哥哥你怎么不早点把我的记忆解禁?】
辛禾雪问。
K的辈分终于从叔叔降了回来,一下子年轻三十岁,重返青春。
怎么不算是辛禾雪的本事大?
K说:【胎穿方式如果一开始选择封锁记忆,解禁倒计时限最短为十八年。】
所以,这就像是童话里零点失效的魔法,十八岁的零点一到,封印解除。
路阳哪敢觉得是辛禾雪的问题,磕磕巴巴地解释。
辛禾雪就没打算和他计较,跌打酒洒在路阳腿上的淤青患处,用力一搓热,痛得路阳汪汪叫。
“闭嘴。”辛禾雪冷淡道,“谁叫你爬窗户。”
明明以前就爬窗问题就吵过不止一次,最终的结果是约法三章,其中一条就约定了路阳以后进辛禾雪家只能走门。
药酒擦好,时候也差不多到了睡觉的时间。
规律的生物钟已经让辛禾雪小小地打了两个哈欠,他清洗了手上残余的药酒,回房直接就掀被子上床了。
脱外套,脱毛衣,脱针织衫……
一层接着一层,像是剥开冬笋外面的笋壳。
再拱入被窝里换了睡衣。
客厅的灯也熄了,窗外安宁而平静。
路阳后脚进来,关掉了卧室的灯,只有一盏床头柜的昏黄台灯指引他的方向。
看见床上鼓起的被子,路阳绷紧的神经缓和下来,唇畔也不由自主地扬起弧度,他回到辛禾雪床旁,被枕厚实温暖,和从前的许多个夜晚一样,他和辛禾雪平行地躺在这个房间里。
“路阳。”
被子里传出辛禾雪的声音,隔着厚厚一层,音色变得朦胧。
“嗯?”
路阳翻了个身,面朝辛禾雪这边。
柔软如丝的乌发拱到被沿,辛禾雪脑袋钻出来,脸庞闷得扑了一层浅粉。
“需要安慰吗?”
他的声线平和,透露出一种宁静温柔的力量。
路阳哑然失笑,“我没事。”
越是这种时候,焦急也没有用,还会让等待消息的时间变得更煎熬。
“就算结果真的不好,我也会好好继续念书考大学,不是说越好的大学学费越便宜吗?上大学也能兼职……读完书好好工作孝敬我妈。”路阳其实下午在听到蔡树说的情况后马上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只不过他向来乐观。
他翻回来平躺,张开双臂交叠枕于脑后,望着天花板,“况且,老路虽然别的不靠谱,但他还真不是会搞什么职务侵占的人。”
“我小时候偷偷用厂里机器烤个红薯他都气得跳脚,你忘了吗?”路阳自己回忆着回忆着,给自己逗乐了,“那烤红薯好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