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庄从楼梯下来,手里拎着一小沓陈旧的曲谱,边缘磨损但没有明显泛黄,显然是被抱在手里繁复翻阅过的。
“吃饭了。”
他略过何金玉甩下一句。
何金玉就起身跟上去。
餐厅里,郎庄已经在等着他,一手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何金玉瞥眼选择另一侧落座,也不看他,自己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
郎庄深深呼吸,就着拉开的椅子坐下,“你打算跟我冷战到什么时候?”
然而回应他的仍是何金玉的沉默。
头顶镶满水晶的流苏吊灯亮着靡费橙黄的光亮,给何金玉身上打了一圈暖光。
他没有一丁点瑕疵的皮肤又白又细,五官立挺却不深邃,吃菜只咬一小口先尝味,觉得好吃才会放心咬下去,浅红的嘴唇很快被食物逼出深红色。看着他吃饭,郎庄微微眯起眼睛,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
喉结上下滑动,他道:“沉默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可以试着向我提要求,我会考虑要不要同意。”
何金玉抽出纸巾擦嘴,头也不抬,“只有一个。”
郎庄挑眉。
何金玉:“咱俩这回就算彻底掰了,以后你离我远点,有多远滚多远,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他起身,把擦嘴的纸巾团吧团吧扔进纸篓就出门了,还没走多远,忽地后脖颈吃痛,他整个人被一股强力掀翻!
“咚”!
一声惊响,何金玉被摁在玻璃门,摔的眼冒金星。
“你大爷的……”
何金玉抵骂了一句,甩走模糊的视线,郎庄那张脸氤氲出愠怒、却隐忍不发。
可肩膀传来的似要将骨头捏碎的痛意让何金玉清晰感觉到,眼前的男人究竟有多愤怒。
“怎么?终于装不下去了,开始跟我撕破脸了是吧?”何金玉头抵着玻璃,一脸不屑地看着他。
郎庄钳着他的手腕抵在头顶,另一只手松开肩膀,虎口扣着何金玉的下巴,掰正他的脸。
“何金玉,这段时间你还没跟我闹够是吗?嗯?如果我哪里做错了,我道歉,我改正,你为什么不理我?”他拇指在滑腻的皮肤摩挲着,捎带他的声音也变得干哑起来:
“还有那个周霆琛,告诉我他是怎么做到短短几个月就能让你喜欢上他的?金玉,我不喜欢这么冷漠的你,你变得好奇怪。”
“你现在没有做错什么。”
郎庄敏锐捕捉到重点,“那就是以后?”
他垂下头,漆黑的眼眸转动,何金玉的这句话给他引导到了一条附着薄雾的森林,他很快从那些困惑的问题中抽丝剥茧发现端倪,宛若无形中伸出大手挥散迷雾,露出一条清晰顺畅的道路。
他抬起头,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却又不得不信的猜测:“深城的项目不是巧合对吗?你早知道会有泥石流,故淼也并非不认识你,只是‘现在’的故淼还不认识你……未来,未来的故淼认识你!未来的你知道深城会突发灾害!你,不是‘现在’的何金玉,是不是!”
何金玉又沉默了。
郎庄不可置信的松开手,踉跄了两步撞倒了门口的架子,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他的猜测都是对的。
这些天来,何金玉所有怪异的举动和突然的转性都有了最合理也是最不合理的解释!
原来他没有做错,何金玉也没有生他的气,他们仍是最亲密、最要好的朋友,是眼前的这个……来自未来的何金玉讨厌他而已。
他这会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他的脸色苍白异常,漆黑的眼眸被垂落的眼皮遮掩了那抹悲伤的神色,伸手,扶墙,弯腰,他无法抬头去接受眼前的一切。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霎时陷入迷惘的阒寂。
何金玉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这事太过玄幻,论谁一时半会也无法接受。
所以,他难得的放软了语气:“郎庄,这里最多能关我两天,周霆琛的罪你也定不了,还有别再给我发一些骚扰短信了,没用的。”
末了,他又补充道:“别再折腾了,也别再让我恨你。
“你骗我的吧?骗我……”
他嘴里呢喃着后退,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推开何金玉逃也似的跑出餐厅,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别墅。
何金玉头抵着玻璃门,站了一会,管家带着佣人陆陆续续进来,机械似的收拾满屋狼藉。
他踢开了脚下的碎玻璃,一言不发地上了楼。
偌大的别墅数不清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只有靠近书房的那间没有锁。
何金玉进去彻底关门,留了一条缝隙,通过狭隘的视线观察着楼下佣人的行动。
这群人木着脸,除了走路的头也不抬,呆板的像是被下了指令的机器人,除去三餐布置与定时打扫,他们一般不会踏足别墅内。
稍等了一会,这群人收拾完餐厅后就按序离开,后续如他猜测,再也没进来过。
何金玉推开门出来,认真打量大平层别墅的内设,只有二层有卧室,且房门各个紧闭,除去一楼剩下的就是一些棋牌室、茶话室或太阳房之类的……
关门前,他又瞥了眼紧闭的书房。
郎庄白天要在书房办公,重要的文件肯定在里面,说不准能找到医院那晚被删掉的监控。
只是目前最棘手的是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身上的东西全被警察收走了,东西就算拿到也带不出去。
何金玉下意识摸兜掏烟,却摸出来一个娇小的智能手表。
合着方堂那小子白天闹了一通就为了给他塞了个这?
他神情复杂,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拇指划过屏幕,镶钻的表盘转动彩条,登时亮了,缩小版图标密密麻麻挤在一起。
何金玉无措地挠挠头,走到拱形窗台旁的沙发坐下,像七老八十老眼昏花的老头老太太似的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废了大半个晚上他才拨出去第一通电话——他要去书房拿点东西出来。
不管能拿到什么,来都来了,他总不能被白关两天空手回去,而且,他们和郎庄的信息严重不对等,想要摸清来龙去脉他也得必须去一趟书房了。
再关上手表,何金玉已经困得倒头就睡。
两个晚上没睡好觉,他这晚睡得很沉,一直到窗外的天蒙蒙亮,意识迷糊间觉得身体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上,他挣扎着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次日清晨,早风吹动窗边风铃,怎么也进不来的铃铛砸在玻璃叮当响。
何金玉被吵醒,伸手从被窝里爬出来,可腰腹一动立马察觉不对劲了,他肚子多了一只手!
于是想也没想,曲腿一脚踢下去!
郎庄摇摇晃晃带着被子爬起来,昨晚的衣服揉皱散着酒味,他抬起眼,眼底布满血丝,苍白的脸色尽显憔悴。
何金玉抬手闻到身上被沾上的酒臭味,臭讲究的毛病立马炸开了花,“你没地儿住了,别墅不够大装不下你是吧!跑他妈我这来流浪来了?”
他一脚踢开掉落的枕头,扣着睡衣带子绕开床尾,郎庄甩了甩脑袋,脚步昏沉的跟上他,伸手环腰,整个人都贴在他背后。
“金玉,我不管你是哪个金玉,我郎庄都爱你……我爱你一辈子,永远爱你,我只要你一个人。”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撕开的旧布:“对不起,我真的太喜欢你了。我实在接受不了你身边不断出现新的朋友和恋人,你跟他们稍微亲密一点我就忍不住嫉妒,我太嫉妒了……李明霄、故淼、周霆琛,形形色色的人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占据你,他们好像都比我重要,如果你能喜欢他们为什么不能考虑我呢?”
环在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你爱我吧,金玉你爱我好不好?我不想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郎庄低头,嗅着何金玉颈间的香气,亲昵地轻轻蹭。
“郎庄。”
听见何金玉喊他,他心里软得不像话,任由何金玉慢慢推开他的手,转过身正对他。
郎庄惺忪的眼皮还未抬起,利落的巴掌已经扇得他侧过头。
被打的脸颊火辣辣泛痛,郎庄茫然地看过去,紧接着迎面挨了一记猛拳!
这两下打得他头晕眼花,趔趄几步扶着屏风,大脑嗡嗡作响。
何金玉扭动手腕,睨他:“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人?你一句喜欢我值几个钱啊,就想着跟我一笔勾销?放屁!我念着旧情不跟你计较,以后当个陌生人咱俩屁事没有,但你别太过分了。”
何金玉扭头,浴室门“嘭”地被甩上。
何金玉早上没下去吃饭,管家来催了两三次,烦的他抄东西就摔才不去打扰。
得知这事的郎庄没说什么只让他下去。
房间内。
何金玉半躺在矮脚沙发,手里掐着路易威登随着思绪左右甩。半晌起身,把手表揣兜里,径直冲进衣帽间。
约莫五分钟。
他跻着拖鞋从旋转楼梯风风火火下来,走到在沙发办公的郎庄面前,一股脑的把衣服砸他身上。
“这都什么破烂东西拿来给我穿?我不喜欢,现在开门我自己出去买!”
郎庄推开挡在电脑的裤脚,颧骨的砸伤已经抹了药,另一侧脸还有几个粉色的浅印子没消下去。
他抬头温和道:“金玉,你觉得我会放你出去吗?”
又像昨天那样当做无事发生一样和他相处,目光纯真清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何金玉在无理取闹。
“你把我关在这其实是为了折磨我吧?前天让人假模假样审我一晚上,觉都没睡把我送这关起来,让你整天对我发神经,我现在出去买两件像样的衣服也不行?”
郎庄悠悠合上电脑,表情依旧:“不行。”
何金玉气的眼睛都快冒烟了,扭头绕过半隔断夹绢屏风后面坐下,随手按了个频道就不理他了。
郎庄知道,这是真生他气了,他眨眨眼,把电脑放在一旁,掂起两件衣服认真打量了一番。
这些明明是他精挑细选觉得适合何金玉的新款。
他放下衣服,走到屏风后坐下。
何金玉瞥了一眼,往旁边挪,手肘支着靠手,支颐盯着电视屏幕跳动的字画。
郎庄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他这样,伸出去的手也在半道缩回来。
他语气讪然:“我让他们把店里所有的衣服搬进来让你挑好不好?或者你想要什么样的直接告诉我,我绝对给你买来,国内没有就派私机空运,私人订制的我就让设计师来给你亲手复刻,你别不说话,我什么都答应你。”
何金玉抬眼,转头看他。
郎庄读懂他的意味,嘴角僵在脸上,“我能留你的时间不多,金玉,就当是为我着想,你不能离开大门一步。”
何金玉疲惫地闭上眼睛,又把头转回去。
郎庄心里一紧,下意识去抓他的手。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电话突然响了,郎庄不耐烦地低头拿手机,看到来电人的名字表情瞬间变得难堪。
“有事叫管家。”
他扔下一句话接起电话匆匆离开。
是他父亲打来的,说今天和缙行行长会面洽谈,正好他女儿也在让他去跟人见见。说白了,就是专门给他组了个相亲局。
郎庄挂断电弧,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助理:“郎总,现在就去先生那还是——”
郎庄转头看了眼别墅,抬手招来管家,“去找两个化妆好的,帮我遮住脸上的伤,绝不能被我父亲看出来。”
管家放下手里的风铃,微微欠身:“好的少爷。”
这一趟出去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空旷的郊区公路零星亮起几站微弱的路灯,郎庄也没回来。
管家:“少爷被先生临时叫走,今天估计不会回来了,小何少早点休息。”
“不回来了?”
“对,据说是去相亲。”
“……”何金玉目光有些怪异,管家只是笑笑:“我家少爷其实是一个很专一的人。”
何金玉抿嘴,挥手让他们出去。
他端着水杯抿了一口,沉静的水面倒映他浓黑的眼珠。
房间里没开灯,一片漆黑中,何金玉紧紧攥着把手,看了眼墙壁的钟表,心中开始暗暗倒数。
别墅遣走大部分佣人,只留下几个轮班守夜。
夜风穿过林间,呼啸着冷寒在大地滑翔冲天!在辽阔的天穹缓缓绕了个“U”型垂直砸落,迅捷的速度在空中化作无形的手掌直冲别墅。
阒寂的四周掀起铺天盖地的飓风与滚滚灰尘,别墅的光亮挣扎两下,便深深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何金玉立刻跑到窗边推开玻璃,几乎同时,一只宽厚的手掌撑着窗棂跃身腾起,黑影落地翻滚两圈稳稳落地。
季彦松转头,食指和中指并拢抵在额头冲他比了个酷帅的手势,“兄弟可靠!”
“行了赶紧开锁。”
何金玉推开门,管他要了个小手电,在无垠的漆黑中点亮一小块视线。
“他们很快就能发现电闸被关,我们最多有五分钟时间。”
他持手电照锁,季彦松蹲下,不紧不慢地掏出根合金的圆柱铁线,对准锁孔插进去,“我下手狠,他们醒来得后半夜,你到时候装睡就行。”
如果别墅没有出现意外,他们不会主动承认自己的失职。
“咔哒”
季彦松推开木门,一手持手电抵在另一只手手腕,朝书房各角扫了一通没有发现异常,于是侧身让路,同时还警惕地盯着门口。
“你确定他相亲的时候会跟人大小姐睡一觉?别等咱俩这边翻箱倒柜的他杀个回马枪给咱俩逮着了。你倒是无所谓,我可就没地儿哭了到时候,我正青春年少身强体健多才多金老婆还没追到手呢。”
何金玉受不了他,手电对准他,“你怎么话这么多?”
季彦松直面强光,无辜的耸耸肩:“跟朋友话多也正常,毕竟咱俩是过命的交情……虽然是过你的命。”
“……”
何金玉沉默背过身,弯腰在书桌小心翼翼地翻找起来。
“郎庄今晚不会回来的,他爹妈都克他,在父母面前郎庄可不敢胡来。而且这都半夜了,就算没相亲成功也被他爹留在郎家回不来。”
郎家父母出了名的不和,为维持家族颜面才没离婚,生了郎庄就各玩各的。虽说不怎么恩爱,但对待孩子可比他爹妈强多了,这么些年也没亏待过。
这些都是他从小生活在秋冰别苑分析出来的,才敢笃定郎庄今晚不会回来。
至于相亲……他还真不清楚,从前郎庄从未跟他提起过。
“对了,”何金玉突然抬头转身,“医院被篡改的那十几分钟的监控录像你找到了吗?”
“哇塞,何大少爷你真是全球最看得起我季彦松的人了。”季彦松啧啧鼓掌:“先不说我能不能拿到原件硬盘,就算拿到了我也不一定能找到文件签名或者残留的录像碎片。”
何金玉略一思忖,“克隆呢?我记得被恶意毁坏的硬盘可以做硬盘扇区克隆,一天足够了。”
“是个法子。”季彦松点点头。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被覆灭,他们翻遍了整个书房也没有找到医院的监控原件。
“他没给自己留备份?真的把原件乖乖交给警方了?”
那就说明原件里的东西已经被删干净了,毕竟他们能想到,别人也会考虑到。何金玉只能暂且放弃监控的事。
他摸到第二个抽屉,轻轻拉开。
他张嘴咬着小手电,两只手把文件翻来覆去的看。
他逐字阅读,聚拢的眉心愈发紧皱,指腹也随着往下渐渐收紧,用力到手腕都在细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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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后面不太好写,我明天还得再磨一下,所以今天先这么点。明天加更哈(确信
空气安静,风也悄悄。玻璃外的风铃被人摘下,风轻一过,只有垂落的羽毛细微在摇晃。
何金玉在睡梦中被强行叫醒,几个人架着他进了盥洗室。收拾好又换了一身崭新的行头,被拉着下了楼送到玄关。
他打了个哈欠,不明所以。
大敞着的门口,郎庄笑盈盈朝他走来,靠近他时不忘伸手帮他拨开碍眼的发梢,轻柔的动作不经意扫过他细嫩的眼尾。
“昨天有没有休息好,新购的饭菜合不合胃口?嗯?”
他的眼神如声音一般轻柔,动作缱绻,目光痴迷地勾在他的脸上、耳垂、颈间……
“不愧是我费了大力气请来的造型师,这些东西穿戴在你身上真好看。”
好看到让他舍不得挪开视线。
何金玉目光移向照人影的玄关理石,看到他一侧头发三股交叉横向编到耳后,别了排用真丝缠绕镀白金工艺制成的栩栩如生的丰收小麦穗,另一侧耳骨夹着镶钻耳夹,夹尾仿鱼尾缀着根纤细的挂坠,淬着细碎的金光。
古欧宫廷风搭配他身上的法式古巴领衬衫与正肩黑西装,与他特有的骄矜感浑然天成。
郎庄盯着他的眼眸黑沉,笑道:“走吧。”
两个人穿过墨绿艳丽的花圃、翠绿草坪上的花洒、雕刻石像的喷泉,最后穿过一条石子小路出了门口,何金玉在郎庄的眼神示意下钻进黑色布加迪。
清晨的金光平铺首都城,冬日里萧条的景象被一层鎏金包裹,连堆在常青树的冰晶都透着光怪陆离的金芒。
何金玉扭脸,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一言不发。
“就算你再不想和我说话,也总得问问我要带你去哪吧?”郎庄把着方向盘,眼神不断透过内后视镜观察何金玉的反应。
何金玉只换了个姿势,继续不理他。
郎庄深深吐出一口气,道:“你不是一心想为周霆琛洗刷冤屈吗?今天你只有一次机会。”
何金玉眼神松动,转过了脸。
郎庄咬牙,不爽道:“去见李韩扬。”
医院里,SVIP病房堆满冰凉的仪器,形容枯槁的男人仰躺病床,由于长期依靠药物与营养液,他的头发非常稀疏,皮肤蜡黄,关节凸出的骨骼像是根棍子似的撑着没多少肉的枯皮。
几乎没了人形。
何金玉食指弯曲抵在鼻尖,连连后退,郎庄伸手扶着他,“别怕,医生说等他醒了两天就养回来了。”
“这个样子,还能醒?”
“周霆琛进门前,他已经苏醒了,不过Amiton毒性太强对身体造成的不可逆的损害,多亏及时发现给他打了两针阿托品和服下□□保了一条命,但也仅是保命,什么时候能再次醒来还两说。”
何金玉推开他,脸色难看的夺门而出。
他靠在医院雪白的墙壁,眉宇紧皱,忍下胃里的翻涌。
“诶?小何总?”
扭头,见李明霄扔掉擦手的纸巾,径直冲他走来,“您最近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找了好几次都不见您人。”
“你怎么在这?”
李明霄整理袖口,把右边的朝外拉了一截。理直气壮道:“当然是为了照顾我重病在床还没死透的亲弟弟啊,哎……您都不知道我有多累,白天守这个,晚上伺候我那半死不活的爹,偏偏我那后妈也不是个安分的,整天给我找事干,我真的——”
他叹气,无奈扶额:“李家没我可怎么办啊~”
“是吗?”
“当然了!”
何金玉冷哼,扭身走了。
李明霄望着他逐渐模糊的背影,轻佻的表情也一点一点冷却,目光发寒,抬脚踹开病房紧闭的门,大步流星冲进去一把拽来郎庄。
“你不是说只把周霆琛送进监狱就行了吗?我已经照你说的办跟他打假配合了,为什么何金玉会在这?该不会——关他的人是你吧?你他妈把他关起来了?!”
李明霄双眼充血,强劲的手指死死掐着,声音从肺管里低吼:“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扯他进来干什么!”
“你冷静一点,这么大声被他听见了就不好了。”郎庄在他手背狰狞的右手拍了拍。
李明霄触电似的缩手,“你!”
“真正的李韩扬等周霆琛判刑尘埃落定后我当然会给你,别着急,慢慢来。”郎庄对镜整理凌乱的领带,英俊的五官立挺流畅,经柔和的阳光照出几分温润。
他缓缓开口:“不过我最近事情很多,心情很糟糕,你最好给我安分点,不该管的事情就乖乖闭嘴!”
李明霄猛抬眼,却对上镜子里那双阴霾的眼眸,其威胁意味毫不掩饰。
房门被随意甩上。
李明霄颓唐靠墙,双手抄兜,整个人陷入了沉思。
末了,他瞄了眼病床上那个不省人事的“假货”,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掌心暗自用力——他陷入了两难的纠结。
他不敢保证郎庄一定会将真正的李韩扬给他,但却十分相信,郎庄真的能做到让他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李韩扬。
李明霄抬起右手,手背可怖扭曲的疤痕覆盖着暴起的血管,仿佛和多年前的往事一样,难看,难堪。
最终,他痛苦的神情几近冰冷麻木,紧攥的手指骤然卸力,放下了手机。
黑色布加迪宛若城市中身手矫健迅捷的黑豹,轰鸣的发动机沉闷低吼,宛若冲出去的箭矢直.插首都最僻静的地段。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言。
直到布加迪停在秋冰别苑。
何金玉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可余光忍不住偷瞥,“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何不凡那边已经察觉到异样,现在首都已经开始躁动起来了,金玉,我留不了你多久。”郎庄抬手,指尖虚扫他脸侧的轮廓,眼神不舍。
“所以,我想带你来我最怀念的地方。你知道吗金玉,我每天做梦都想要回到小时候。”
你身边只有我的日子。
何金玉被半拖半请的下车,走到门口却怎么也踏不出那一脚。
郎庄转头:“怎么不跟上来?”
“我怕我进去,就心软了。”
郎庄思考了一下,无所谓耸肩,“没关系,你经常这样。”
昏黄的夕晖斜铺地平线,将一前一后二人的影子斜拉得细长。
郎庄的爷爷选址的时候特意点了首都最清净的地段,广袤的宅院占地千亩,宛若一座宝相庄严的宫殿。可内里却大相径庭,没有所谓奢华的陈设与繁复的风格,而是以精简朴素为主,清雅为辅。
嶙峋叠嶂的石块后面冒着干枯的虬枝,整个景林园裹着冬日的萧条,在寂寥的余晖中尽显颓然。
唯独何金玉幼时钟爱的藤条秋千被养护得很好,没有干枯沙化的痕迹。
他坐在上面,脚尖点地,秋千悠悠摇晃。
带起的风吹动发梢,在秋冬的傍晚、金红色的阳光下仿佛作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郎庄站在他身后,眼底浮现清澈的笑意。
“郎庄。”
“嗯?”
“CPT2D这种病真的治不了吗?”
郎庄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靠近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