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从宵:“……?你不是粘我吗。”
商晞:“你没见过我粘人好吗。”
傅从宵:“那我们两个怎么回事。”
商晞觉得好笑:“纯粹是我话痨还上课喜欢摸鱼啊。”
某人沉默了很长时间。
到了如今,傅从宵反而觉得,自己才像是被对方反向培养了多余的习惯。
少年懒得多想,提前去墙洞里埋了衣服和毯子。
下午三点,傅从宵准时进了生态区,片刻后避开红外检测仪和全景监控,流畅抵达视角盲区。
小蛇叼回了衣服,变回人形,纵步翻墙,利落地跃至校外。
出租车司机正在等红绿灯,一瞬间瞥见隔壁两米高的围墙上有个年轻人一跃而出,以不可思议的身手反身踏墙,平稳落地。
司机差点想踩油门。
现在小孩逃学这么猛吗?!这么高的墙都能硬翻出来!
那年轻人一眼看见他,径直走来打车。
“去三中。”
司机瞪大眼睛看他,即刻快速前往目的地。
本来不敢吭声,但好奇心实在没忍住。
“你……逃学啊?”
“嗯。”
“逃学去隔壁学校上课?”
少年倚着车窗,半晌道:“看我喜欢的人唱歌。”
司机干笑两声:“那小姑娘肯定很漂亮,我要是年轻点也肯这么冒险。”
“男孩子。”少年懒洋洋道:“半夜喜欢说梦话的,上课没事打个瞌睡的,像麻雀一样的男孩子。”
司机一个没留神,被口水呛得乱咳。
我就多余开这个口!真是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
再下车时,一个忘了要钱,一个忘了给钱,还真就这么走了。
傅从宵穿着常服,明显不是三中的学生。
他绕着学校走了半圈,挑了个人少的地方翻了进去。
觉醒以后,大部分的安保系统对他来说都形同虚设。
热窝感应可以隔墙判断人数和威胁程度,体能和爆发力也足够应付一对多的群架。
三中正在办艺术节。
有些学生在街道上笑闹着摆摊,远处操场上也有隐约的歌声。
傅从宵方向感很差,并不知道商晞在哪。
他走在人海里,但如同隐遁痕迹般不被任何人察觉。
一边走,一边觉得自己好笑。
逃课不去上网,跑这么远只为了听一首歌,真是有毛病。
人潮向北,他一路向南,凭着浅淡到难以察觉的费洛蒙走向陌生的礼堂。
时间还没到,礼堂里一片昏暗,只有舞台的某一处角落里亮着光。
荣教授坐在钢琴前,打着拍子陪少年唱歌。
后者笑容轻快,虽然还有些羞怯紧张,但嗓音犹如春日山泉一般,每个字都明润动人。
“当你看见我,目光越过落日与溪流,当微风吹过校服的第二颗纽扣。”
“气泡水里映着春昼,候鸟自云层洄游——”
傅从宵从彩排一直看到商晞的节目结束,悄声离开。
觉醒后,他的视力不太好,选的位置也很靠后排。
舞台上的身影模糊又瘦削,一米七六的个头,在距离和光线的影响下变得像块小饼干。
傅从宵只是噙着笑看他,什么都不再想。
商晞难得出校一次,表演结束以后和一众教授吃了顿火锅,拎着焦糖布丁和满身番茄锅的甜香气回了宿舍。
“师哥!我今天一天不在诶,你居然没有给我发消息!”
傅从宵写着作业,片刻道:“做实验很忙。”
“想不想我!”小夜莺把布丁放到他的手边,笑得很开心,“我今天表演的好开心,希望明天他们都能考试顺利。”
傅从宵忍笑道:“隔壁友校真会做人,今天艺术节明天突击大考?”
商晞耸肩:“也算给颗糖再给个巴掌了。”
话虽如此,没想到成绩出来以后,各班平均分普遍比预期高5-10分。
这次突击考试是全杭州八校联考,由于试卷出得较难,其他几所学校的均分较以往倒退少许,三中反而有难得的正增长。
虽然实验掺杂了很多干扰项,商晞的歌声未必是灵丹妙药,但研究方向已经可以借此进一步确认。
有这件事的鼓舞,小夜莺的期末复习之路变得轻松很多。
商晞有些偏科,不仅物理化学要补,飞行课也要突击训练。
傅从宵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实验楼里,某天突然想起什么,带着可丽饼接他下课。
小夜莺揉着肩膀走出训练场,一眼看见一众羽裔学生里夹着一个傅从宵,脚步登时加快。
“师哥——”
他快速接过可丽饼,啃了一大口。
“猕猴桃居然不酸,这样也很好吃诶。”
两人一起往宿舍走,傅从宵说:“再过一周就要放暑假了。”
“嗯,我好久没回家了,”商晞说,“本来周末想过回去,我爸妈怕我化形还不稳定,一直劝我在学校多住几天。”
傅从宵又说:“那我们估计两个月不会见面。”
“谁知道呢,”商晞没当回事,“我还没逛过杭州市区,暑假可以过来找你玩。”
少年刚才还有些沉闷,此刻才瞥向他的眼睛。
“不过我也想去三亚玩,”小夜莺又支棱起来,“到时候问问我爸妈能不能请个年假,我要过去吃大螃蟹!”
傅从宵仅是看着他,平静地按灭涌动着的每一个念头。
“话说回来,”商晞扬起啃了一半的可丽饼,笑道,“你居然会主动接我下课诶,而且一点都不顺路。”
“刚才在隔壁楼开会。”
“哦,办公楼原来还卖这个。”商晞说,“本来还说,要不要期末考那天等你一起吃个饭再散伙,看来师哥一个人挺舒服的,我就不打扰了。”
傅从宵不作声地看他。
“干嘛。”商晞道,“我是笨蛋诶,也看不懂你现在想说什么。”
傅从宵把头别开,继续往前走。
小夜莺点开手机,开始看回家的高铁票。
走过整整一条街,傅从宵才终于开口:“期末考那天吃什么?”
商晞头都不抬:“晚了,票都订了,我考完就回家。”
傅从宵又安静下来。
反而是少年有些恶劣,又笑容柔软地看着他。
“好不开心哦,考完试只能一个人吃饭了。”
傅从宵抬手揽过商晞的脖子,径直把人抄进怀里。
商晞:!!!
他比师哥矮一截,此刻完全是陷进怀抱里,如同被蛇尾圈住一般逃脱不开。
“哎!有事说事!”
“如果我耍赖呢,”傅从宵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喜欢装糊涂吗,我也喜欢。”
“不就是想要你请我吃顿饭。”商晞想掩饰自己的炸毛,“你就不能温柔一点,直白一点,说我聪明可爱又懂事的小师弟,马上要放暑假了,咱们约个饭吧。”
“哦。”
傅从宵不接茬,也不松手,就揽着人继续往宿舍楼走。
看起来是学生之间打闹玩笑,被老师看见了也无所谓,其实单臂就把人圈在怀里,连呼吸都可以扑到对方的耳际。
商晞哪里被这样抱过,挣了两下蔫了下来。
“师哥我以后不开玩笑了……”
“还有呢。”
“我们期末考完一起吃个饭吧……”
“然后?”
“我请你吃……你想吃什么都行……”
傅从宵脚步一顿,低头看他时,鼻尖快要碰到他的脸颊。
“说,谢谢师哥照顾你。”
商晞心想你这是照顾吗!哪有搂着人一路这么走的!不知道的看到咱两这样都以为要亲上了!
他还在腹诽,怀抱又收紧一分。
商晞心想行啊傅从宵你真行啊,你就是属蛇的,不满意你就喜欢这样捆着我,把胳膊当尾巴使是吧,王八蛋。
面上却是乖巧地点点头,驯服地开口,声音超甜。
“最喜欢师哥了!谢谢师哥照顾我!”
傅从宵完全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只是松开臂弯,说:“行,你自由了。”
商晞静静站了两秒。
其实抱着也挺暖和的。
终于熬到了暑假开始。
考完最后一场,商晞开开心心地收拾好东西,推着行李箱和傅从宵吃了一顿茶餐厅。
再回家时,一切都亲切又陌生。
“能不能解释一下,”商晞说,“这些鸟笼,鸟站架,还有鸟秋千和鸟爬架是什么意思……”
商和平立刻替老婆背锅:“你爸这不是想好好欢迎你一下!”
商晞叹气:“其实我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做人的……”
罗素荷炒了一大桌子的菜,还特意叫商和平去餐馆里打包了一份烤蚕蛹。
一家人围坐聊天,亲密无间。
商晞半晌道:“这蚕蛹也太好吃了……”
罗素荷止不住地笑,伸手揉他的头发。
笑到一半,又有点忧心忡忡。
商晞瞧见了:“你在纠结啥,怎么开心不起来了。”
罗素荷直说道:“宝贝……你以后谈恋爱生小孩怎么办?”
商和平也在跟着嚼烤蚕蛹,没当回事:“人家都说了,这是全球性质的基因觉醒,要完蛋都完蛋,谁逃得掉哦。”
商晞茫然道:“之前不是有科普手册和问询软件,都讲过了吗,目前都是概率性事件。”
罗素荷下定决心道:“一般的女孩子,还是和人类男孩谈恋爱比较好。”
“你要是喜欢本校的同学,爸妈肯定支持,但如果有喜欢的外人,一定要在确认关系前讲清楚,咱们不能瞒着。”
商晞喔了一声,继续专心扒饭。
谈个屁的恋爱,才读高二,等研二读完再想这事都来得及。
就寝前,他照例变回夜莺,绕着大小站架玩具飞了两圈,停在小秋千上。
夫妻两凑过来看自家小黄雀摇来晃去,轮流用指尖与它轻轻碰一下。
“晚安了宝贝。”
“早点睡,有事随时喊我们。”
商晞安心又放松地睡了一整晚,新吊床果真很爽。
换回人身再吃早餐时,爸妈的黑眼圈都十分明显。
商晞一眼看见,有种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
商和平把面碗陆续端出来,深呼吸着说:“小晞啊……”
“你的室友到底是怎么忍得了你的!!!”
他唱了一宿啊!!他唱了一整宿啊!!
邻居甚至在小区群里问到底是谁家在养鸟!!
罗素荷看起来还算平静。
“我今天请个假,公司的事就先不管了,我吃完就睡觉。”
昨天晚上,夫妇两刚陆续睡着,就听见客厅里有啼啭的歌声。
罗素荷开口要骂又是谁在踹电瓶车,被丈夫拽住:“是咱儿子啊!!”
当妈的有些恍惚地想,我怎么生了个夜莺呢。
小夜莺在客厅唱了半个小时,意犹未尽,用尖喙啄开纱窗飞了出去,循着气味去找父母的位置。
它飞到父母卧室的窗外,隔着纱窗愉快开嗓。
罗素荷从被子里露出脑袋:“是我出幻觉了吗,咱儿子的声音变得更近了。”
商和平打着哈欠去检查情况,又是担心又是好笑:“怎么飞到咱这来了。”
纱窗一开,小鸟即刻飞向床头,要离最亲近的人最近。
然后就唱一会儿停一会儿,玩了一晚上。
商晞也很崩溃:“我这么能折腾吗??”
“咱们得请小傅同学吃饭,”商和平说:“这个学期他没找你麻烦,真是素质非常好,你亲爹都未必能做到。”
罗素荷给了他一巴掌,忍着哈欠道:“以后你晚上睡觉锁窗锁门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房间里可以放个智能监控,有什么异常我们这边随时知道。”
商晞回忆了半天,竟然没有什么被抱怨的记忆。
“傅从宵,好像还挺喜欢听我唱歌的。”
父母缓缓停止了进餐。
“他晚上喜欢熬夜,不过他那个品种,昼行夜行都OK,所以经常半夜写作业。”
“我半夜……原来这么吵啊。”
罗素荷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开学以后,也好好跟人家沟通一下,咱们不能打扰别人休息。”她说,“可能是因为我跟你爸的品种不对,换成他就很和谐。”
商和平小声说:“咱两能是什么品种啊。”
果不其然又被给了一巴掌。
傅从宵回到傅家时,假期生活变得意外地平静而简单。
傅父一早收到消息,直接找托辞说是出国谈生意,携家带口地搬出了别墅,去另一处宅邸暂住了。
奶奶还是老样子,平日抄经礼佛,偶尔会参与寺庙组织的公益放生,把从餐馆里救下的野味放归自然。
她在餐桌上聊起这件事,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细节。
“前两天,我和你邵奶奶又去放生,在餐馆里买了一批要做龙凤汤的活蛇。”
傅从宵动作微顿,笑道:“没受伤吧?”
“蛇看着是真吓人,”老太太说,“我第一眼看见,都不敢靠近。”
寺庙组织着把蛇放生去荒无人烟的大自然,还在这过程里碰见怪事。
其他的蛇大多都急于逃生,一开笼子便四散了。
唯独有一条白蛇,通体雪白干净,鳞片都像羊脂玉一样。
“不光是长得好看,它的脖子上像是还挂着一枚戒指,”奶奶说,“老板当时说,这蛇是名贵物种,今天才刚抓来,至少得卖九千块。还是你邵奶奶聪明,说你们坐地起价我们就报警,反正现在吃野味也犯法。”
“这蛇脖子上的戒指,听说厨子想法子取过,明明瞧着还有松动,就是取不下来,搞不好是哪个有钱人的宠物。”
“放走它的时候,它还冲着我们鞠躬,主持连连说阿弥陀佛,这蛇是开了灵智啊。”
傅从宵原本还在笑,此刻垂着眼睛,半晌道:“有些短视频说,最近像是有种怪病,有些人会莫名其妙变成蛇和鸟,一听就像是乱编的。”
奶奶愣了下,直直问道:“你是说,那白蛇也可能是人变的?”
她没等傅从宵接话,也连连阿弥陀佛,说这算是救了条人命。
“也不知道那家人做过什么孽,怎么现世就要进畜生道,受这样的苦。”
傅从宵望着祖母叹息的样子,慢慢把汤喝完。
他已经明白,出柜也许都比说清这个秘密要来得简单。
虽然有学校的栽培引导,但他一直明白自己内心深处被唤醒的异常。
鲜血的味道变得甘甜诱人,绞杀着让猎物陷入窒息也是一种娱乐。
他定期萃取毒液,如同试图摆脱某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蛇蜕和蛇牙都藏匿在隐蔽处,不会让任何外人接触到。
所以,要藏着这个秘密一辈子。
对爱的人,对恨的人,永远如此。
下午时,商晞打来微信电话。
“师哥,你在干嘛?”
“什么也没做。”
商晞似乎情绪不太好,踌躇片刻后说:“我以前是不是吵着你睡觉了?对不起。”
傅从宵躺在床上,任由日光洒落在脸上。
他用指腹无意识地摸索着颈环的衔接处,像在寻找可以打开它的接口。
“没有,不用道歉。”
商晞烦躁道:“我才不信。”
他把昨晚的事一说,傅从宵笑起来:“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商晞变得有些消沉。
“师哥,”他小声说,“我本来以为,变成小鸟了也没有事,只要有爱,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掉。”
“可还是有些事情,再也没法以前一样了。”
“我每次洗澡的时候,都好想把那个脚环取下来,哪怕就一天不戴也好。”
傅从宵问:“你会觉得这个暑假很漫长吗。”
“也许会吧。”商晞说,“其实还有件事,我犹豫很久,之前没敢跟你说。”
“晏延,就是你不太喜欢的那个大雁学长,他邀请我这个暑假一起飞去郊外,夜里一起看迁徙的候鸟。”
“你那次和我生气以后,我就没再怎么跟他单独玩了。”
傅从宵拿起手机,看着商晞的头像。
他入学后不久,头像就变成了渺远的鸟群,背景是湛蓝的天空。
傅从宵的心里又涌起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贪婪,阴沉,自我,犹如盘虬着吐信的蛇。
他并不理会,反而开口说:“你该去。”
“去之前,和OAC打好招呼,拜托工作人员监督下是否有及时回来。”
商晞愣了下:“哎?”
“哎什么?”
“我以为你会不高兴,”商晞说,“你好像是占有欲很强的那种家伙。”
“也许是的,”傅从宵自嘲般笑了下,“很幼稚,我不喜欢。”
“所以,你是因为希望自己成熟一点,才这么说?”
“不,”傅从宵用双指握紧颈环,片刻说,“是因为,你是候鸟。”
“如果我是你,我也想去目睹从西伯利亚飞来度夏的旅雁,看见水野和芦苇,还有缀满繁星的天空。”
那就是本性在呼唤着,渴望着,是如梦一般的归途。
商晞愣道:“你怎么知道它们是从西伯利亚来的?我都不知道诶。”
“……你能在地理课少睡几节吗?”
少年想了半天,鼓起勇气道:“你也一起来吧!”
傅从宵并没当真:“好主意,请一条蛇来看你们一群鸟使劲飞。”
“你难道想天天呆在家里看电视写作业吗,”商晞临时憋不出他那么文艺的话,“芦苇,河边,候鸟什么的,你也来看好不好?”
他的声音哪怕是隔着电话,也炽热又明亮。
“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
“师哥,你该这么想,也许天空不是独属于你的礼物,可如果星星是呢?”
傅从宵表面还是骄矜的样子,嘴角微扬:“嗯。”
“关系还不错,”奶奶特意看他的表情,还有当下的状态:“难怪你最近几个月气色变好了,终于也肯主动跟我讲话了。”
她心疼这孩子从小活在无父无母的环境里,总是偏疼几分。
“我平时没怎么给您打电话,以后会记得。”
“忙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老太太走近他,伸手捋平少年衬衫的痕迹,指背无意间碰到了颈环。
傅从宵神色一凛,呼吸都下意识地压住,笑起来想讲个借口搪塞过去。
老太太仿佛无事发生一样,仅是又拍了拍他的肩侧。
“陈妈做事是大意了,衣服都没有熨好。”
“是我刚才在床上躺了会儿。”
再回房间时,傅从宵解开领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已经预想过这种情况很多次。
一生都无法解开的颈环,和枷锁没有区别,他在意的亲人迟早会发现。
好在夜观候鸟的活动能驱散生活里的些许沉闷。
傅从宵叫了个司机,一路开着房车去了兰亭。
三个人临时拉了个小群,凭着地图在杭州和嵊州上画了条线,取中心点,刚好是风景宜人的兰亭。
地点临近兰渚山旁,王羲之曾长居于此,如今依旧山川秀美,鸟兽安栖。
晏延带了妹妹来绍兴旅游,夜里会独自过来。
商晞和家里报备了情况,本来想凭小翅膀一路从嵊州飞过来,还是被爸妈押着买了高铁票。
小夜莺有点不服气。
“我飞过来顶多需要三天!”
“你撞到无人机也只需要三秒。”傅从宵懒洋洋地说,“叔叔阿姨很有远见。”
他们找到了露营地,刚好各自都带了些吃食饮料,下午时一众人野餐聊天。
夫妇两虽然是成年人,但存在感恰到好处,让其他几人也觉得很放松。
商和平本来想拉着二鸟一蛇拍张合影,被老婆拿保密协议摁了回去,仅是一家三口拍了张纪念照。
吃饱喝足以后,商晞在山坡上伸了个懒腰,已经跃跃欲试。
“这儿的风口真好,感觉不怎么用力都可以飞很远。”
傅从宵坐在草野上,偶尔也用手去碰触微凉的风。
商晞看向他,说:“对了,我怕你一个人夜里等我们飞行无聊,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傅从宵说:“你不会带了拼图或者魔方吧。”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少年凑近他,笑眯眯道:“你想好拿什么礼物谢我了吗。”
“嗯……”傅从宵说,“串个蛇牙项链送你。”
商晞一想,觉得可以:“我戴着蛇中之霸的牙齿出去招摇,一般的鸡鸭猫狗都不敢招惹我,挺好。”
候鸟与晏延有过交流,会在今晚的凌晨两点左右飞过来。
夫妇都准备好了相机和夜视望远镜,商晞提前睡得很饱,准备跟着痛快飞一场。
到了一点半,晏延去帐篷里化作大雁,已经预先热身去了。
商晞见傅从宵还没化形,特意说:“你站在这,等我一下。”
他钻进了帐篷里,不出片刻变作夜莺,叼着什么小东西飞了出来。
露营地光源有限,傅从宵第一眼没看清楚。
小夜莺飞到他身旁的野餐桌上,含糊地叫了一声。
少年俯身接过礼物,发现是一个发光吊坠。
商和平坐在旁边烤着野韭菜,笑道:“这是小晞特意要买的。”
“据说这个夜光灯效果很好,隔很远都能看到。”
傅从宵不知道为什么,鼻头有点发酸。
他觉得自己不该有这么柔软的情感,但这玩意来了控制不住。
他低着头,看着小夜莺冲着他叫了两声,似在催促。
于是按亮夜灯,把吊坠缓缓地戴在小鸟纤细的脖颈上。
傅从宵一边帮夜莺调整好吊坠的松紧带,一面不作声地想,他曾经有过很多次,阴暗又贪婪的妄念。
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同学也罢。
他依赖商晞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这一份依赖,在某些时候从幽暗面里滋生出许多藤蔓,看起来肮脏又多刺。
他不喜欢听见商晞提到别人的名字,会带着故意用蛇尾紧缚小鸟。
哪怕被圈得压得透不过气了,商晞都从未想过要逃开,偶尔不高兴地啄两下,甚至就这么睡去。
可是现在,可是……
商晞在为他戴上颈环。
哪怕他们都明白,这已经不是什么好的象征,没有人想在已有的拘束上多加一重拘束。
小鸟显然没有想那么多。
它很满意自己闪闪发光的漂亮项链,绕着爸妈和好朋友飞了两圈以后,试探着往更高处飞去。
郊野的光源很暗,夜色浓稠如墨,而它便如同荧蓝色的彗星,灵动又自由。
商和平记得儿子之前的嘱托,听到短叫两声以后就立刻用双手扩成喇叭,高声喊:“看得到——儿子——这灯买了不亏啊!!”
远方的小蓝点又啾啾啾三声。
罗素荷也跟着大声喊:“爸妈会给你拍照的!!你放心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