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往往比活人更加坦诚,在进去之前,尤莱亚打算看看尸体上是否存在异常伤口。
从表面上来看,还是以踩踏伤居多,还有一部分是由开启清理模式的安保系统造成的。大概是里面爆发的混乱超出了限度,使得鲜少被激活的安保系统开始无差别攻击。
然而就在尤莱亚翻动了其中一具带有焦痕的尸体时,他意外发现尸体的腹部出现了熟悉的贯穿伤。造成伤口的东西直径在十厘米以上,很容易让他联想到了前世给自己造成致命伤的东西。
尤莱亚心里有了九成把握,他放下扶着尸体的手,利用携带的蒸馏水将自己的手清洁干净。
邀请外来人员参观的金属卡只有一张,伊芙解除了自己的人形拟态,转化成一只微小的匿影狼蛛藏在尤莱亚身上。
她变成了一枚别致的胸针,牢牢攀附在尤莱亚的左侧领口上。
在来到研究所之前,尤莱亚做好了两手准备,他给自己换上了一套大一码且低调不起眼的西装,又在里面穿上了便于活动的衣服。
如果研究所的入口还有人,他将会以这种方式正常进入再甩开接待人员,如果没有人就采取另一套方案。
现在门口没人,让行动多了更多的自由性。
可惜入口处的闸门似乎还没有彻底报废,尤莱亚只能选择刷卡进入研究所。好在监控都变成了碎渣,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捕捉到他们的面部信息。
出乎意料的是,识别系统的判定条件非常宽松,它只认金属卡中的芯片编码,发现对上了访问名单就直接放行。
尤莱亚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没有耽误过多时间,直接向放置地图的大厅中央走去。
在路上还倒着许多尸体,这个研究所的成员似乎习惯在工作期间时刻佩戴胸牌。尤莱亚发现在胸牌的一角闪烁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他犹豫了片刻,蹲下来伸出了手。
等尤莱亚伸向胸牌的手再度抬起的时候, 他的指尖夹着一张轻薄的ID卡。
他猜测这种东西可能在进出部分核心区域需要使用,就在离开中央大厅之前先在尸体身上搜刮了一番。
最后,尤莱亚共得到了七张ID卡,其中五张上没有任何装饰性的花纹, 外表极其朴素。而一张ID卡的边缘有暗金色的勾边, 另一张ID卡的勾边看起来比上一张更加精致。
临走之前, 尤莱亚用白大褂把这些ID卡表面的污物尽量擦干净, 随后便将它们放在口袋中。
中央大厅的用途大概是观赏性大于实用性,常常被用于接待客户。
尤莱亚很轻易的在几张看起来很松软的沙发边上找到了嵌在墙体内的大型宣传图,然后沿着墙角向角落走近,终于找到了等比例缩小的地图。
目前能够看见的只有第一层,尤莱亚将目光聚焦到楼梯和电梯的位置上,等记下大概方位后立刻准备离开。
毕竟时间紧任务重,没办法在同一地点长时间停留。
没有工作人员的干扰, 行动起来必然更加自在, 但是尤莱亚无法确保整个研究中里中没有其他眼睛在暗中盯着自己。
接待区中还有许多参观用的小册子, 在这个年代,天然纸张是极其昂贵的材料,能够定制这么多纸质小册子随意发放可以说是非常大方了。
这本小册子上提供了很多基础信息, 尤莱亚掠过了一大堆无意义的内容,直接去看他想知道的东西。
这家研究所理论上来说一共分为地上五层和地下三层,其中地上一层和二层向所有人开放, 而三层以上则需要一定权限或高级研究员陪同。
地下三层都不对外开放,里面存放着珍贵的实验素材和诸多精密仪器。进入此处这里严格要求无菌,必须经过紫外线消毒区才能进入内部。
尤莱亚考虑到地上三层以上的位置在正常情况下都有办法前往,便将探索地上的优先级排在地下之后。
伪装成领带夹的微型信号屏蔽器正在运转,它能够干扰对面部信号的捕捉, 尤莱亚不确定这玩意是否能够瞒过监控摄像头,但有总比没有好。
地下一层的入口和向上的果然被区分开了,在大厅的尽头是一面暗灰色的墙,上面没有任何明显痕迹,似乎是一块完整的整体。
但看过地图且手持一把ID卡的尤莱亚知道墙面的某一处藏有开关,按压后会弹出插入ID卡的卡槽,识别通过后才会开启大门。
开关的位置不好判断,但总得来说会在正常人类所能触碰到的位置。尤莱亚尝试触摸了一米二至一米四的地方,直到掌心下方传来轻微的凹陷感。
他松开手,看着那一块墙砖转变为卡槽的模样,随后挑出一张等级最低的ID卡进行识别。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读卡后没有任何反应。尤莱亚迟疑了片刻挑出那张带有简单暗金色勾边的ID卡再次放入卡槽,这一次他成功了。
只见墙面中间肉眼不可见的细微缝隙彻底分开,让出了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小路。小路尽头是两扇电梯门,门缝中渗出了可疑的液体。
尤莱亚取回了卡,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乘坐电梯带来的变数太大了,他不想承担被困在电梯中的风险。
与此同时,尤莱亚也感到一丝不安。可见地下区域不对一般研究员开放,同理,里面研究内容的保密等级也会相应提高。
他不知道自己将会看见什么,希望不会有什么糟糕的东西。
地下区域的通风系统似乎出奇的好,行走在过道中,除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尤莱亚闻不到任何异味。
只是这个味道似乎过于浓郁了……正常到有些不正常。
在紫外线消毒室旁的更衣室中还有几件没有被取走的防护衣,尤莱亚随手抓过一件披在身上并戴上帽子,尽可能为自己多加上一层掩护。
谨慎起见,他将使用过的ID卡装进胸牌后再佩戴在身上。
消毒室是必经之地,尤莱亚自知无法跳过步骤,便按部就班的走完了全套流程。其中共花费十五分钟,不算长也不算短。
进入实验区的第一感受是单调,放眼望去只有黑白灰三色,有点像古早的褪色老相片。在这种环境中停留久了,只会感到压抑。
前半截似乎是研究员们的办公室和研究区,里面存放着大堆分不出功能的理化器材,肉眼可见的贵。
这种设计大概是为了将实验区和研究员的常驻区域给分开,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像遇到这类恶性事件,靠出口更近的实验员们有更大的机会及时逃离。
然而在经过两个区域的连接处时,尤莱亚看到墙上有着淡淡的红色印痕,它的颜色极为浅淡,一不小心就会错过。若不是伊芙及时察觉并提醒,只怕这点细微的线索会被他给错过了。
红色很容易联想到血液,尤莱亚意识到剩下的路很有可能不好走。
进入实验区同样需要ID卡,通过门上的摄像头识别即可。还好尤莱亚及时将它别在胸口,否则很有可能被机器识别成入侵者。
真是讽刺,里面的人都跑光了,机器还是尽心尽力的工作。
在进入实验区的那一刻,尤莱亚发现这类红色印痕出现的次数增多了。还有几块类似于掌印的东西,没有血液溅射留下的痕迹。
人类的动脉血可以窜到四米以上的高度,既然天花板上也没有,说明真正有问题的地方大概率在下层。
地下一层似乎用来关押一般的实验品。过道两边的墙面全都安装了单向玻璃,能够让位于外部的实验员清楚的观察到里面实验品的一举一动,毫无隐私可言。
而在关押实验品的空间内还有至少四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尤莱亚看了一眼就及时收回目光。
这些实验品的样貌相对正常,基本能够看出大致的种类,例如兔子、白鼠、狗、猪、猴子等常见的实验动物。
只是在它们的身上往往会多出一点东西,像兔子长了六条腿,猪长了十对耳朵,对自身的生命活动没有明显的威胁。
在墙面上嵌着类似于实验日志的东西,尤莱亚走近一看,发现这是一些用于餐饮的供肉动物。
看到实验日志的时候便知道地下一层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尤莱亚转身进入下一层。
在地下二层中,则出现了很多违反常理的东西。实验品中明显混入了十岁以下的幼童,能够在门口的实验日志中找到属于他们的基本信息。
这里所有的人类都失去了原本的人权,均以编号代替。而关押他们的房间似乎被打破了,绝大部分房间是空的。
和上一层一样,一切和血液有关的痕迹都不太明显,好像被什么东西打扫过了一样变得干干净净。但凑近一处较低的血痕,尤莱亚还是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说明制造出它的时间在六小时以内。
不知为何,尤莱亚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异样的情绪挥之不去,让他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等等,呼吸困难?
想到这一点,尤莱亚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大脑中好像注入了一瓢冷水,瞬间清醒过来。
当他察觉到的时候,附近的消毒水味更浓了。即便作为身体素质更加优越的虫族,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些许影响。
走到配电室的时候,尤莱亚才发现这里排气系统被关闭了。这么做无非只有两种理由,一是断电,二是大规模消毒。排除掉前一个答案后,真相水落石出,那就是消毒,甚至还有可能是故意投毒。
根据估算,在这种环境中长时间滞留会对呼吸系统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
尤莱亚加快脚步继续搜索二层,在实验区最靠后的位置发现了异常。只见末端几个房间内关押着一群保留人类皮囊的污染物,它们理智全无,正在互相吞吃同类。
起初,它们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
在将手掌贴上玻璃的瞬间,所有污染物进食的动作一顿,它们扑在玻璃上死死“盯着”两块行走的新鲜血肉,让玻璃变得肮脏不堪。
这还是尤莱亚第一次见到污染物,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它们,造成了极大的视觉冲击。
第一反应就是恶心,其次是更加明显的熟悉感。
他下意识地像收回撑在玻璃上的手,却发现伊芙脱离了伪装,顺着他的指尖向前方爬。
尤莱亚一惊,离开用另一只手捧起妹妹的同位体向远处退去。
伊芙的状态比他想象得还要差,她似乎处于半梦半醒的奇特状态,从无意识的动作中能够看出她很亲近这些污染物。
发现自己的想法后尤莱亚猝然一惊,还没得及换口气,就突然听见十多米远的拐角处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这种声音很像一团粘腻的胶状物在平面上移动发出的“咕唧声”。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让尤莱亚浑身发麻。
快离开!
耳边传来了嗡鸣。
尤莱亚强行驱动僵硬的双腿原路返回。
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胸前的ID卡失效了。走廊中的灯光瞬间转化成了刺眼的红色,要不是喇叭坏了,这会准会传出警报声。
而在尤莱亚的身后,厚重的钢化玻璃传来了清脆的破裂声。
来不及了,尤莱亚立刻取出最后一张高级ID卡举过头顶。他只希望识别系统能够认证通过,或者自己的精神力攻击对污染物有效,否则只会被前后夹击,左右为难。
第118章
球形摄像头在最后一张ID卡上停留了一瞬, 但是充斥在走廊中的红色灯光却没有再度熄灭。
不知是所有ID卡的权限被统一取消了,还是被人类发现了行踪,总之现在摆在尤莱亚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转身原路离开,二则是在容器报废之前来到地下三层。
比起无功而返, 尤莱亚更愿意冒险一搏。所以他几乎没有迟疑, 就匆匆向第三层的通道跑去。
在他的身后, 坚硬的钢化玻璃墙彻底破裂, 里面的污染物像下饺子一样从裂缝中挤了出来。污染物身上粘腻的液体随着它们的移动四处蔓延,短短几秒之间彻底覆盖了地面。
随后,它们开始缓缓地往尤莱亚的方向移动。
伊芙也转换成了人形拟态,往身后的地面上铺满了蛛丝。这种情况下蛛丝比精神力更加好用,本身就自带黏性能够限制污染物的移动。
与此同时,她感应到地下核心区域中有着自己的一部分,她们渴望着与自己融为一体。
第三层的通道口被漆黑的粘液尽数覆盖。
尤莱亚让精神力转变为实体, 强行轰开了一道口子。眼下已经没时间瞻前顾后了, 如果没有办法顺利收尾只能自己咽下苦果。
果然和预想的一样, 地下三层的大门被粘液彻底腐蚀了。真是难以想象,厚度一米的大门在粘液面前就像纸一样脆弱。
就在他们两个进入地下三层的那一刻,正在移动着的怪物转过了头。
那颗属于人类的头颅反扭了一百八十度, 直直撞上了尤莱亚的视线。
只是在观察到污染物的面容时,尤莱亚瞬间脸色惨白。
“妈妈!”
他罕见的破了音。
尤莱亚的叫喊声引起了伊芙的注意力,她用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血缘上的母亲, 不发一言。
怪异的感觉更加强烈了,伊芙发现自己听懂了某种未知的语言,和人类与虫族无关,够利用这种声波交流的东西必然是污染物无疑。
这些声音似乎仅有她自己可以听见。
伊芙的神情先是警惕,再到松动, 最后变得恍惚,但是所有的异样却没有被尤莱亚及时发现,他的心神全被时间线的重大偏移占据了。
前世母亲死亡的时间远在当前时间点之后,为何这一世的命运偏偏出现了改变?
尤莱亚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那个奇怪的污染物,他还没有走出几步就被伊芙拉住了。
“哥哥,她……妈妈在很早之前已经是一具空壳了。”银发蓝眼的女孩脸上辨不出喜怒,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自由使用精神力,而是用蛛丝卷起一块碎裂的墙体向那个几乎没有人形的污染物砸去。
软泥样的污染物在被重物击打后并未碎成一团,而是将自己的身体无限拉长,直到将墙体包裹起来。大概是觉得不太好吃,污染物又将它吐出扔到一旁。
显然,用一般的手段无法杀掉污染物。
污染物的行动逻辑非常简单,它们喜欢追逐有高能量的物质,并将这些物质吞入腹中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至少在核心破碎之前都不会约束自己的本能。
眼前见到的东西拥有难以想象的视觉冲击力,即便尤莱亚再不想承认,也明白克莉斯汀再也无法死而复生了。
就在这时,一道细微的声波传入了他的耳朵。
尤莱亚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能够听懂其中的内容。
【别担心,它不会主动伤害你们。】
“是谁?!”尤莱亚一愣,立刻试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可是声波的源头无法用常理去追踪,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那个奇异的声音又消失了,好像只是来提醒自己一样。
隐约中,尤莱亚感觉到了几分熟悉的意味。他莫名感到格外焦躁,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些重要的东西。
地下三层中没有人类的办公室,尤莱亚和伊芙下来的地方恰好位于这一层的中心。这里是一个空旷的圆形空间,只有中间的光照完好,四周的灯光尽数熄灭。
在地板上出现了大量人类的尸体,它们被污染物的粘液紧紧包裹着。或许等到粘液散去的那一刻,站起来的就是披着新躯壳活动的幼年污染物了。
空间的边缘是几条昏暗的通道。通道的大门似乎都被破坏了,只留下没有任何遮掩的入口。
通道的尽头隐约能够看见昏暗的光,但里面的真实情况却无法探知。
而那个长有克莉斯汀头颅的污染物确实和奇异声音所说的一样,没有对自己发动攻击。它在尤莱亚和伊芙戒备的眼神中退入身后那片没有灯光的角落,随后又刻意站在其中一个昏暗的通道口前,似乎在为他们指路。
僵持片刻后,尤莱亚带头走上前去,伊芙紧随其后。
在经过污染物的时候,尤莱亚认真地看了它一眼,随后侧身进入通道。
当他们的身影在视野中彻底消失之时,刚才还维持着部分人形的污染物瞬间崩溃,它的身影在不断的拉长、融化直到转变成了一大摊漆黑的软泥,将开启的通道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就连污染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未曾腐坏的大脑无法给出正确的答案。
通道中很安静,呼吸所产生的细微声响在这片封闭的空间中被无限放大。
尤莱亚没有回头,一步一步向着前方的光亮走去。通道尽头的结构和地下二层类似,都被装修成了透明的牢笼。
不过,这里的摆设却似曾相识,很像上一条时间线中的家。
牢笼的墙上被开了个足够让一人通过的大洞,尤莱亚走上前去,发现这片区域的还原度很高,很多只有自己和上一条时间线的克莉斯汀知道的小细节都一比一还原了。
认知到这一切的时候,尤莱亚不禁浑身发冷,现在他很想知道被关押在牢笼的究竟是谁。
于是他匆匆退了出去,终于在废墟中挖出了残破的实验记录。
尤莱亚一目十行,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信息记入脑中。
这个牢笼关押的是克莉斯汀,在实验记录中尤莱亚意识到自己的母亲是教皇阿斯特丽德的克隆体,拥有逆转时间的神奇能力,且这项能力在某一天离奇消失。
单凭这一点信息,尤莱亚基本猜出阿斯特丽德很有可能就是上一条时间线的救世主。譬如末代塞壬留下的脊骨,他的母亲克莉斯汀则是阿斯特丽德的遗留物。
救世主在失败的时候能够献祭自身重置时间线,而作为克隆体的克莉斯汀或许继承了部分能力,并被有心人加以利用。
难怪观测者女士说新的线索就在人类社会中,甚至就在自己身边,原来是这样。
接下来的实验记录解释了克莉斯汀在科研界销声匿迹的原因。
在某一天,那些喜欢针对克莉斯汀的竞争对手发现她变了,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一台高性能的计算机突然被调低了配置一样非常明显。
她不再像往常一般探知新事物,而是像一具按部就班的人偶一样在被决定好的程序上运行。
或许是近年来污染物出现的概率超乎寻常,再加上克莉斯汀是个孤儿,没有伴侣和子嗣,就算在社会上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所以,有人在利益的驱使下对她下手了。
毕竟克莉斯汀的来历不简单,就连污染物的诞生都和她有些许关联,主张抓捕她的人认为或许能够从中找到对服污染物的办法。
对付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或许有点困难,但是对付一具空壳却易如反掌,就算空壳能够利用肌肉记忆去抵抗。
在一个月前,克莉斯汀被关进了地下三层。属于她的员工证明被注销,替换的则是冰冷的实验品编号。
所有的生活痕迹都被外力强行擦去。
未曾发表的研究结果被窃取,冠上了陌生人的名字,名为克莉斯汀的个体在社会上悄然蒸发。
大概是有人对克莉斯汀投注了多余的怜悯,牢笼的摆设按照她最常用的住宅一比一复刻,但再多的就没有了。
在一开始,研究员们确实看见投放的污染物对她产生了好奇,它们像幼童一样绕着克莉斯汀打转,没有立刻将眼前鲜活的生命体转化为食物。
可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污染物超出常理的行为,而是克莉斯汀脸上公式化的微笑。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最弱小的污染物都能轻易致人于死地,像看空气一样看着它们,放任污染物随意接近。
这时,观察她的研究员才发现克莉斯汀的身上没有最基本的情绪波动。她完全不知道恐惧,已然成为一具空壳。
就算被关在这里,也没有做出歇斯底里的反抗。那张噙着淡淡微笑的脸就像在嘲讽他们一样,平静得可怕。
异常的行为模式让负责照看克莉斯汀的研究员们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
终于有一天,一位连续工作了72小时的员工被恐惧左右,在操控投放食物的机械臂时失误,直接导致了克莉斯汀的死亡。
实验记录上的信息只记录到这里,之后大概就是未知污染物吞噬了克莉斯汀的尸体,最后变成了一开始尤莱亚所见到的样子。
【看完了吗?】
奇异的声音又出现了。
【我保留了“妈妈”的身体,你会开心吗?虽然里面的意识在某一刻被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抽离了。】
闻言,尤莱亚猛地抬头,看向通道的另一端。
属于五阶虫母的精神力毫无保留的放出,让他所控制的三阶虫族身体险些裂了条缝。只是发散的精神力告诉自己在地下三层之下还有一个特殊的楼层,这里还存在着一道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谁能想到下方的区域中还藏有活物。
或者说……真的是活物吗?
正当尤莱亚心生警惕之时, 祂又出声了。
【再往前走上一点就是我们兄弟姐妹过去的“家”,一开始我们的家人有很多,渐渐的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祂的话语似一道惊雷, 勾起了那段被刻意抹去的回忆。
尤莱亚感到自己的脑中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钝钝的, 硬生生凿开了条口子。
与此同时, 长有克莉斯汀面孔的污染物伸出一条触肢指向前方,示意尤莱亚过去。
这条路并不长,不到半分钟他就回到了这一世真正意义上的出生地。
在这里,尤莱亚看到了空有一世多余记忆却无能为力的自己,看见了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们沦为人类争夺权力的牺牲品。
他忽然明白自己需要改变的是某种必然趋势,每个世界总会有一天落到毁灭的结局,前两条时间线上的例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自然过度的索取会让自然的承载力崩溃, 对权欲的追逐会让人类变成披着人皮的恶兽。
在这一条时间线上, 两者同时发生, 竟然越发难以收拾。
建立这所研究院的初衷或许只是想要对抗污染物,为此人类不惜动用一切手段,连同胞都可以作为被舍弃的实验耗材。
再加上克隆体从一开始就不是法律承认的公民, 克隆体的子嗣同样如此。所以他们的人权被践踏,基因被拆解,连尸骸都是珍贵的研究素材。
人类越是惧怕污染物, 越是会想方设法去阻止它们。在实现目的的同时又不可避免的消耗了更多资源,让原本的局势继续恶化,最后成了恶性循环。
渐渐的,有人发现阿斯特丽德的血脉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污染物,甚至可以与污染物共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