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弦把雕毁了的半成品推到一边:“手艺不太好,见笑了。”
郁镜白收紧环抱住沈听弦的臂弯,哑声道:“不好就不好了,你又不是专精这项的匠人,我也不会把你做毁的窝放出去当众展示,怕什么。”
沈听弦偏头捏着郁镜白的下颌,无声吻上他的唇角,“这么好说话,监工不利,到时候给你雕个丑货出来你就满意了。”
郁镜白挨了一下蜻蜓点水的吻,低头在袖中掏掏,下颌抵在沈听弦的肩窝里,把沈听弦抵得有些发痒。
郁镜白终于掏出了自己快马加鞭去了一趟舒城的成果,他检查了一下东西是否无误,这才拿过沈听弦的手,重新给沈听弦戴上。
沈听弦抬起手腕,在空中凝视着自己手腕上挂着的雪鳞手链。
旧的那片已经碎在了叶里尘的那一掌中,沈听弦连捞碎片的机会都没有,那块小蛇特地挑选出来的最漂亮的鳞片便已经化作齑粉消散在了半空之中。
后来他想回头去找都找不到。
郁镜白认真强调道:“别看这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蛇鳞,它其实是龙鳞,肯定不能再这么脆了。”
“它再碎,我就再去因缘寺做一百个给你。”
“天天戴,换着戴,碎多少我都给你补上。”
郁镜白的气息终于重新缓慢地充盈在整个空荡清寂的殿内,无声围拢过来的黑暗被身后紧实温热的怀抱驱散,沈听弦仿佛被拉回了人间,真实的、有郁镜白在的人间。
郁镜白懊恼得恨不能把自己缝在沈听弦身上,再也不离开他半步,立地发誓道:“我真的不会再离开了。我以后干什么都要你陪着。”
沈听弦笑了笑:“好。”
郁镜白自己试着雕了一次之后就对这类手工活抱有极大的敬意。
他偷了沈听弦一块边角料玩了起来, 雕出来的成品都不能称之为成品,只是一坨乱七八糟看不出形状的被划花的不明物体。
郁镜白索性不勉强自己了, 丢开废得不能再废的边角料,变成小蛇美滋滋地在沈听弦旁边等待新窝成型。
沈听弦做窝做得细致,看见小白蛇吐着蛇信活跃地爬了过来,于是邀请小蛇进来试试尺寸,再根据小蛇的反馈修改。
“大一点大一点。”
沈听弦从内部开始削了几层下来。
“好像太滑了。”蛇用尾巴摸了摸。
接触面太滑,小蛇掉进里面只能绝望地原地蠕动。
沈听弦不知取了什么, 刷了一层,风干之后蛇再试了试,一下就爬得动了,不滑却也不涩。
“小一点小一点……外面大点,里面小点。你知道迷宫怎么做吗?”小蛇扒着沈听弦的手往里探头看了看, 努力比划。
看过小蛇上一个窝长什么样的沈听弦一下就懂了。
如果完全是一个空旷的浅盆,既不好看又单调, 小蛇不喜欢。
睡在里面像盘菜,谁来都不喜欢。
妖王给小蛇做的血玉小窝能睡能攀爬能挂蛇,想在窝睡在窝睡,想在玉雕成的树干上睡就在玉雕成的树干上睡, 既有趣味性, 也足够舒服。
沈听弦的目标是尽力追赶。
小白蛇日常懒散惯了, 想到哪句说哪句,说完才觉得他刚才说的话很无厘头很抽象, 什么又大又小的,到底要大还是要小。
小蛇纠正自己的表述:“我想要那种……”
小蛇还没说完,人就伸手过来用手指圈了圈小蛇,大致估了一下大小, 按照这个大小再大上半寸左右,划出了洞口的尺寸。
蛇一边看他按照自己未说出口的想法一点点雕刻,一边美滋滋继续道:“整体很大里面四通八达,像迷宫一样可以四处乱钻随意藏身,很好玩。殿下之前给我做的那个可以在树上爬来爬去,也差不多。”
但是长妄可能担心蛇在里面迷路或卡住找不到路,没给他做迷宫玩。
沈听弦低声笑了一下:“真的不会卡在里面么。”
小白蛇眼睛瞪得圆溜:“咒我呢?”
沈听弦怜爱地摸了摸小蛇的脑袋,没说话。
把迷宫部分雕地差不多了,沈听弦便将顶上一层削了下来,将连接处细细打磨。
小蛇疑惑地爬上来,“这是什么。”
他看了才知道,原来沈听弦把上方削下来,整个迷宫的结构便清晰地裸露了出来,个中蜿蜒走势看得一清二楚。
蛇美滋滋:“好贴心呀,还知道打开让我记住路线呢。”
沈听弦把盖子盖回去,低声道:“能记最好。”
“记不住也出不来的话,把盖子顶开就能钻出来了。”
还能复盘自己是怎么爬到的死角。
小白蛇:“……”
小白蛇和沈听弦大眼瞪小眼,一方面隐约觉得沈听弦这是在把自己当笨蛋,另一方面又觉得沈听弦当真贴心坏了,还给他留了一条最简单粗暴的活路。
最终小蛇扭扭捏捏地拿脑袋顶沈听弦的手心,蛇信一吐一吐的:“你真好。”
小蛇郑重强调:“这点小小迷宫根本不在话下,不要小看我。”
沈听弦:“我并未。”
小蛇大王对人类如此听话感到十分满意,等沈听弦把迷宫内部的棱棱角角都磨顺滑后,小蛇便迫不及待地钻进去开始体验。
沈听弦守在一旁,搬来另外一块新料,开始给小蛇丰富小窝。
一整块内部掏空的玉作打底,他雕了爬架和镂空小球,用织锦二布做了吊床,连同藏着小蛇的迷宫一起安进大玉里面。
各个角落都设有睡眠用的小窝,铺上柔软的布料,小蛇累了可以直接就地睡觉。
蛇在迷宫里鼓捣半天,灰头土脸地从入口钻出来,窥见天光的那一刻激动道:“简简单单!”
沈听弦抬头,沈听弦和小蛇对视,沈听弦什么也没说,倒了杯茶递过来,说:“辛苦。”
小白蛇:“……”
小蛇也认出来这里是他进来的入口了,气鼓鼓地爬了过来,埋进茶杯里吨吨吨,喝掉了一小层。
这东西拿给小蛇解闷还真是好用极了。
蛇久违的斗志都被激了出来,连沈听弦刚给他做的吊床和爬架都没空试试了,喝完水又斗志昂扬地钻了进去,声音逐渐消失在狭长空荡的甬道里,“等着吧。”
沈听弦点头:“行。”
小窝里的基础建设初步成型,为了方便小蛇溜过来找他贴贴,沈听弦又取了块长条的暖玉,在桌上的小窝与床榻边缘做了一个坡度缓和的半圆弧双向滑梯,并在底部填进灵石作为原料,补了一道动力系统,能够在滑到最底部的时候补充向上的冲力。
做完这些,沈听弦把蛇窝四处检查了一遍,确认细节打磨完毕,所有设施都固定完整,这才换到了小窝的另一边观摩小蛇闯关。
小蛇起初还很兴致勃勃,他认为这点东西对他而言不算事儿,然而在鬼打墙般钻了半天之后,神仙来了都疲倦了。
迷宫里钻得晕头转向的小蛇终于受不了了,愤怒地顶开盖子,说道,“你是不是压根就没给我设出口。”
沈听弦抬起盖子,十分自然地把小蛇拢进掌心里揉了揉,道,“我不给你设出口,你怕不是要气得把我的手咬成筛子。”
小白蛇:“……”
小蛇别别扭扭地爬上沈听弦的手,掀开顶上的盖子,狐疑地探出头研究迷宫路线,“那我怎么往哪走都是死路。”
或者和鬼打墙似的回到原点。
在出入口之间疯狂做连线的小蛇终于找到了能通过的那条路,选择性遗忘了方才对沈听弦的指控。
什么指控,他没说过。
沈听弦也开始反思自己第一次做迷宫是不是做得太难了,激发小蛇的斗志是好的,但是难度过高无法让小蛇频频受阻,迟迟无法得到正反馈。
小蛇被轻柔捋到尾巴尖,人的手法非常有说法,几次安抚下来小蛇又重新活泼起来。
沈听弦把气鼓鼓的蛇抱走,送进方才做好的桌床一线通的通道里,在小蛇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滑了进去。
小蛇猛然下滑,在底端过渡平缓的平面冲了一小段距离后带着俯冲的惯性一起,被一股轻柔的灵气托送了出去。
咻地一下,小蛇从半圆弧的另一端滑出来,吧唧一下落进几层厚软被褥叠起来的云堆里。
小白蛇探出脑袋来,方才飞一样的丝滑体验让小蛇眼睛亮晶晶的:“这是什么。”
小蛇又从床榻这边的通道口钻进去,没一会儿就从半圆弧的另一端冲了出来,稳稳当当地把自己送进了在出口处等待的沈听弦怀里。
蛇成功被哄好了。哄得非常好。
连鬼打墙的迷宫都能原谅了。
这个小巧思简直狠狠击中了小蛇的心脏,深得郁镜白喜欢,又反反复复玩了好几遍。
两端出口都垫了拳头厚的软垫材料,以免小蛇摔下来受伤,但沈听弦却还是亲力亲为地守在了一端的出口处,暗暗享受了好几回小蛇的投怀送抱。
一个小巧思造福双方,一人一蛇都对此极其满意。
小蛇玩累了,就去吊床上晃晃荡荡,开心得在自己的新窝里打滚。
沈听弦有这手艺还当什么圣祖,以后道宫缺经费了他可以亲自出马,一天赚够流动的资金链完全不是问题。
小蛇开心了,沈听弦神情也和缓起来,他坐在小蛇新窝的旁边静静看小蛇四处体验,看得忘了日升月落,忘了时间流逝。
回过神来,小蛇已经玩累了,身体挂在爬架上,尾巴尖还不知什么时候伸过来卷着他的手指,眼珠子乱飘起来。
睡着了。
他垂眸凝视着缠缠绵绵勾连他手指的白色尾巴,感受着另一端即使睡着也依旧含着的力道,忽然就意识到这一刻的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慢到他能在心底细细数着他们往后余生还能过多少天这样安宁静谧的生活。
光是开始数,沈听弦都已经忍不住心跳加速了。
显而易见的是,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数不清的地久天长可以慢慢体验。
迷宫有着千变万化的形式,一个地方盛产一种特色的美食,没解完的迷宫也好,没尝过的美食也罢,他们都能慢慢来。
蛇的小窝做好了,蛇满意得不得了。
小蛇高兴得想把自己的新窝扛出去和所有看见的人炫耀一通,好在旁边的沈听弦及时制止了他,“手艺粗糙,搬出去让人笑话。”
小蛇妥协地放了下来,又爬进吊床里晃荡,“好吧。”
吊床材质用的是上好的织云布,触感丝滑柔软,躺进去像是躺在了云里。
小蛇明显非常喜欢这个吊床,三天两头都要钻进去荡,喜欢到连沈听弦的胸膛都不睡了,搬着他的窝放在沈听弦身边,美其名曰两头兼顾,一边陪沈听弦睡觉,一边睡他心爱的吊床。
小蛇喜欢,沈听弦也高兴,但小蛇不黏他转黏吊床去了,沈听弦就只好眼巴巴地跟在小蛇身边,偶尔被小蛇用尾巴牵一牵,尝点甜头聊作补偿。
沈听弦孤寡了好几天,终于趁着出门的机会把小蛇拐进怀里,出门前先好好地抱着小蛇亲了好几顿,把蛇揣怀里抱着,舒服了。
蛇好久没上人身了,底下触感太实沉太温热,居然还有点久违的不适应。
小蛇对人动不动抽风一顿暴风吸入的举措见怪不怪了,被亲完全身,从沈听弦的魔爪里挣脱出来,爬上他的肩膀团好,兴致勃勃道,“去妖域干什么?”
那里又没什么好吃的。
妖域的食物烹饪水平简直落后人族一万倍。
小蛇从小就生活在妖域,一开始还没觉得怎么样,反正能维持温饱。
后来无意间在人间被投喂了惊为天人的一口,从此之后毅然决定再也不吃妖域的东西了,他要在这里定居。
如今沈听弦居然倒反天罡要回鸟不拉屎的妖域,他们一出门又是好几天或者个把月,蛇没给自己准备口粮,岂不是极其难熬。
沈听弦摸了摸小蛇脑袋,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能去你家殿下那蹭顿饭。”
蛇不理解,吐着蛇信道:“为什么。”
殿下那边的厨子虽然是好点,但家常便饭整体水平都不如人间这边,进步空间还挺大,蛇没事都不去那蹭饭。
沈听弦见他是真的没反应过来,无奈说说:“狸圣祖最近在准备提亲的事情,我们现在去,能蹭顿饭不说,还能喝上喜酒。”
一说提亲的事儿, 小蛇觉不睡了饭不吃了,嚷嚷着速去妖域。
沈听弦本打算带小蛇去吃它心心念念的冰酥酪, 结果小白蛇发现方向不对,立刻拉着他悬崖勒马,什么美食都抛在了脑后,非说要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见证。
妖王和狸圣祖的事情流传出来的细节不多,仅有的一些沈听弦都是都是从传闻中了解到的。
他只知道这两位各自称王时便已经形如陌路,鲜少联系, 似乎曾有旧情却又不和的样子。
只是前尘往事都被两人捂得严严实实,外界众说纷纭,也未曾窥探得半分。
狸要提亲这件事情,他只悄悄征求了一下沈听弦的意见。
长妄虽是神兽,却和小白一样喜爱人间, 人族出身的沈听弦正好能给他出出主意,帮他想办法讨得长妄的喜欢和同意。
沈听弦把人间婚俗的细节都一一说给了狸, 狸全神贯注听了进去,他取其精华,认为自己作为求爱的那一方,理当做尽一切准备, 比如提亲时带上全部身家预备交给对方, 如若对方愿意收下, 那便是答应了与他一同共度余生。
又比如提亲时需得仪态整洁,冠发不乱, 丰神俊朗,在个人形象上做到最好,以便吸引对方的目光,增加对方同意的概率。
还要准备一段发自肺腑的求爱感言, 内容最好涵括他们相识相知以来的所有令人动容的细节。
但这一段对狸而言有些许难度,毕竟后来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各自为王,两不相见。虽非死敌,却与老死不相往来无甚差别。
小白蛇急得从沈听弦怀里探出头来:“为什么。”
沈听弦低头:“你也不知道?”
他以为郁镜白和妖王他们是旧识。
蛇道:“我认识殿下的时候,殿下已经从封印里出来了。之前的事情我不知道。”
小蛇兴冲冲地拉着沈听弦赶过来喝喜酒,结果狸不知为什么居然还没动身,在家门口来来回回踱步半天,就是不敢踏出那一步,地板都要被他踱坏了。
狸给替他出谋划策的一人一蛇倒了暖茶,说:“他们是沉睡了不知多少年岁后醒来的神兽饕餮,起初未曾遮掩过身份,当时的魔族之主因为忌惮其神力,因而设局将他们封印了千年。”
狸低落道,“他大概,恨死了魔族。”
他偏偏却当了魔族圣祖。
长妄如何不介意?
小白蛇呆了呆,说道:“可是当时……”
狸却猛然起身,往外大步走去:“两位稍等,我先去把魔尊之位让出去。”
如今三界平稳下来,圣祖谁来当都行,反正他不想当了。
他急于摆脱这个身份,他想要长妄多看他一眼。
妖王殿下此刻正在人间采买物资。
他把怀中藏着的小饕餮抱出来放在桌子上,拿了几道大红色的长条布料往还未化形的弟弟身上比划。
小饕餮嗷嗷叫着抗议,他一介威风凛凛的神兽饕餮,为什么要戴红花球,为什么打扮得像人家成亲时府前门口挂红球的石狮子。
太煞威风!
长妄:“你兄长要上门提亲,总需要一点喜庆的门面,你最合适。”
到时候小饕餮戴着块艳红的花球蹦蹦跳跳地闯进去,狸看了一定懂。
小饕餮睁大眼睛瞪他:“你就是拉不下面子找人家,每次都拿我当借口,每次都是我想哥夫我要见哥夫,哪个人听不出来此我非我,人家的眼睛也都快黏你身上了,你怎么就是看不见。”
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当年的决裂闹得太难看,这么多年没有机会说开,他们都没有台阶下。
总要有人当一下台阶。
长浅年纪小,脸皮厚,又是小辈,狸总不会拒绝小饕餮。
长妄摸摸小饕餮的脑袋,轻声道:“兄长只有你了,你不帮我,我和狸怎么办。狸以为我恨他,不肯来找我,不敢来找我,我不去,他就一辈子都不来了。”
小饕餮吃软不吃硬,心一下就软了,差点把行我去脱口而出,别别扭扭地挣扎了一下:“那你怎么不去找人家。”
“……”
“不一样。”
长妄掏钱,买下了这多艳红绸缎织成的花球,低声道:“我们一起去,和我自己去,意义是不一样的。”
“你恨魔族吗?”长妄把花球从小饕餮嘴里抢回来,俯下身,和小饕餮贴了贴脸。
“封印我们的又不是整个魔族。”小饕餮对这个台阶非常满意,也凑过来蹭了蹭长妄的脸,“冤有头债有主,这是你教我的。”
当初那个封印他们的杀千刀魔王已经被狸弄死了,他们还有什么好恨的。
长妄笑了笑。
他把花球系在小饕餮的颈间,抱起小饕餮说:“走吧。靠你了。”
小白蛇吓得窜出去,变大身形咬住狸的衣摆就往回扯,含混道:“你等等!你干什么去!”
沈听弦快步跟上:“狸圣祖,你先冷静,你要不要先听镜白说两句。”
他从小白蛇未尽的话语里听出了异样。
小蛇和长妄关系明显更亲近更要好,一回来就成了人家的私生子什么的,虽然大概率是为了隐瞒真实身份的谣传,但也说明了郁镜白应该是长妄那边的娘家人。
蛇蛇把狸叼回来,按着坐好:“我有话要说。”
狸低声道:“抱歉,我冲动了,但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哎呀,我知道。”
见狸不这么冲动了,大蛇便黏回沈听弦身边。
沈听弦抬手摸了摸蛇蛇的脑袋,蛇就自动自觉变回了光滑洁白的小蛇模样,落在了桌上,正色道,“我第一次遇到殿下的时候,他怀里抱着伤重昏迷的你和长浅。”
他那时刚化龙不久,全身充满干劲,路遇伤者出手救了一下,从那时候就和长妄结了缘。
狸猛然抬头,喃喃道:“那时……我破完封印便力竭昏迷,醒来后人已经在魔域了。”
他猜得到可能是长妄的手笔,没想到却是长妄带着他求医,最后是小白出手救了他。
狸是混血弃婴,从小在魔域长大,他一个人挣扎着活到了成年,却被看不惯混血种的某家少爷推落悬崖。
再次被疼醒过来时,他已身处郁郁葱葱的崖地,身上的伤口草草处理过,口腔里有浓郁的血味,一袭青衫的清瘦人影侧对着他,低头咬着绷带缠手腕上割出来的伤口。
阳光从上方打下来,将那人的五官轮廓都镀上一层清明柔和的光影,鸦羽般的长睫半垂落,松散的长发垂在肩侧,肩上睡着一只看不出种族的小团子。
他身上穿了一件样式普通的青衫,光是坐在那儿就像是要融进苍翠的背景里,可清瘦挺直的肩背笔直地立在那里,就像是喧嚣尘世中默然伫立的青竹,不吵不闹,不争不抢,柔韧又清雅。
只那一眼,狸就再也挪不开目光了。
那人似乎发现他醒过来了,偏头看过来,眼睛弯起轻微而柔和的弧度。
狸忘了神,那人说了什么他甚至都没听见,往后很多个日夜狸都因为那一刻的失神而懊恼不已,他反复揣摩着长妄那天那刻究竟说了什么,可记忆中的柔和清影霸道地占据掉里所有心神,他不得不一边懊悔一边被迫承认自己连人家的口型都没看清。
长妄用血喂活了他,这条命就是长妄的,一直都是。
当时狸年纪不大,不善言辞,却认死理。他从小生长环境就很恶劣,一直恶劣到大,以至于狸习惯了,最擅长的是拖着一副半死不活的身体顽强地活着。
只要给他一线生机,他就一定会抓住。
但长妄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长妄三天喂一次血,起初狸很抗拒,但长妄只是摸摸他的头,温声和他讲理,喝一点能养伤。
狸不要,长妄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在他面前划开手腕,任猩红的血液流过那道皓白的手腕。
狸眼睛瞬间红了,扑上去想捂住长妄的伤口。
无论他喝不喝,这血都要流出来。
所以不要浪费了,不爱说话的小哑巴。
后来长妄有一点愧疚,他利用小哑巴对他的感激,用这种方式逼着人家必须喝他的血,稍微有一点霸道无理了。
但他也没有办法,那个捡回来的小家伙脸色差成鬼了,每次闭眼小饕餮都得吓得跳上人家的胸膛,贴上去听听心跳还在不在,看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疼昏过去了。
后来长妄不让小饕餮跳人家的胸膛了,因为小饕餮被喂得有点壮实,扑一次狸就咳嗽两声,他也不吭声,还会努力稳定身体不把小饕餮晃下去,瘦削无比的胸膛突出清晰可见的肋骨,咳起来惊天动地,再给小饕餮踩一下,怕不是真得散架。
后来狸伤好了,才发现长妄和长浅只能在崖底下的一亩三分地活动,一旦超过距离,全身都会浮现出锁链的形状,阻挡他们再踏出一步。
而他命大地滚到了长妄长浅能活动的区域。
长妄也没想到,底下全是白骨的断命崖,底下居然还能滚进来一个活的。
有了狸的加入,他们开始能够到封印外的东西。
狸打猎是一把好手,他来了之后,小饕餮就吃得更大只了,长妄看着闹心,让狸带着小饕餮原地绕圈运动一下,最后小饕餮运动着运动着,运动到了狸的头顶,趴在上面睡得昏天暗地,还打起了呼噜。
在长妄的时刻监督下,狸也从营养不良的竹竿身板长成了如今这般身量高大,薄肌紧实的模样。
长妄很欣慰,非常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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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ps谁过了殿下的手都得带几斤肉走[彩虹屁]
第67章
小饕餮觉得很不服气, 因为他还无法化形,怎么长都只有这么一丁点儿, 看着他原来一起玩耍一起紧挨兄长贴贴睡觉的伙伴已经快和他哥一样高大了,非常愤愤不平。
看着狸干点什么都和他哥寸步不离地待在一起,更愤愤不平了。
长妄不会什么刀啊剑啊,也教不了狸什么东西,主打陪伴和鼓励,并且常常实事求是地夸他是崖底修为第一人。
这里的活物只有他们三个人, 其中两个目前被封印手无寸铁,另外一个完全可以称霸称王。
也确实没夸错。
狸这个名字是长妄取的。
他们捡到狸带回来的时候,旁边刚好窜过一只叼着猎物的野狸花。
长妄觉得这种猫族不仅长相很冷酷,性子也一样,仿佛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 一个眼神就能让猎物闻风丧胆。
他也没给人取过名字,他只是莫名觉得这个浑身是伤的少年刚醒来时那警觉的一眼, 莫名像极了碰见他不敢靠近,叼着猎物步步后退的警惕很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