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和那时候一样。
舒明青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的场景。
雨声、爆炸声、尖叫声不断交织拉扯。
重重幻影中,他又看见了少年沈砺那个带着惊惶和怒气的眼神?。
那双眼睛好像在?说:怪物。
房门被关上的最?后一刻,传来沈砺的一句话:“很晚了,师兄睡吧,这段日子,哪里也别去了。”
沈砺离开后,舒明青再也控制不住,往事的刺.激迅速密密麻麻爬上心头,激得他弯腰干呕起来,手不住地发.抖,眼前?开始恍惚拉扯着乱七八糟的白光,晃得人眼晕。
很久才结束。
随后他独自坐在?床边很久,月光慢慢爬进屋里,撒在?他后背上,他抬起那张全部埋在?黑影里的脸,拿起电话拨通保姆的电话。
舒教授面无表情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我动了胎气,叫医生来,另外,夜深了,就不必惊动沈教授了,他也不会放过你。”
那边很快慌了,保姆迅速上报并把医生叫了进来。
但开门的瞬间,舒明青迅速把那医生桎梏住,将保姆拒之门外。
他在?医生耳边低声道?:“今天你接诊了一个动胎气的孕夫,并给他开了艾草,记住了吗?”
那医生惊恐地点点头,在?舒明青的威胁下,从药箱里拿出?了些艾草来,蹲下身点燃。
舒明青走到窗边,用铁丝把窗户打?开,“你,举着盆到烟雾报警器下面。”
冷眼盯着医生惊恐地照做后,不多一会,烟雾报警器就迅速响起来并喷洒出?水。
保姆察觉不对立刻闯进来,外面保镖也乱成一团。
但他们也根本找不到舒明青。
医生颤颤巍巍地软倒下来,“他……他刚刚跳窗户跑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舒明青已经捂着方才跳窗时的伤口往外走,手臂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渗血。
但舒明青根本不在?意这点疼痛似的,强行把它压下去后,舒明青又望了望周围,往最?近的便利店走去。
他借了便利店店员的电话,约手下人尽快来接他。
“嗯,尽快,小心点。”舒明青压低声音道?。
不多时,舒明青就坐上了一辆黑色悬浮车。
透过后视镜,驾驶车的男子望了望后面坐着的舒明青,“老板,这事被人发现了?”
舒明青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其实?也没事,他迟早是?要知道?的。”男子看着后视镜里的舒明青皱了皱眉,“你怎么一身伤?要不要叫个医生过来看看。”
坐在?后面的舒明青没睁眼:“你仔细开车。”
“哦对了,叛徒追查到了踪迹,已经抓回来了,就在?半山别墅。”男子道?,“我们用了点手段,让他吐露了当年主治医师唐和平那个独子的踪迹,已经有眉目了。”
“抓到了?”舒明青才抬了抬眼皮,“给点钱直接送出?国,一辈子也别回来,别让他坏了我的计划,至于唐和平的儿子……加紧查,查到立刻报给我。”
十年了,这件事终于有了要结束的趋势。
他捏了捏手心里的珍珠,那珍珠依旧盈润有光泽,仿佛它还在?那对发卡上,仿佛戴着发卡的女人还没死……
舒明青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收束思绪。
那男子望了望舒明青遮掩起来的带血的外衣,“老板,要不还是?上点药吧……”
舒明青冷声道?:“死不了,开你的车。”
男子咂摸了一下这句话,没来由地觉得这话有些带着愠怒似的。
空气陷入一瞬间的停滞,须臾,后面才传来舒明青缓和下来的声音:“抱歉,我不是?冲你。”
“你妹妹的忌日快到了吧。”舒明青忽然低声道?,“和以前?一样,给你支些钱,去墓园好好陪陪她吧。”
那人沉默许久,在?前?方的路灯照耀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是?啊,日子过得真快啊……”
良久,沉默才被郑荣打?破:“那我们现在?去哪?”
舒明青看着外面的暮色,不自觉地想起云翊临死的模样。
鲜血直流到他的双手上,舒明青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温热是?血还是?泪,嗓子都已经哭哑,可在?云翊的尸体面前?,一切都只是?无力回天的无奈。
舒明青刚想说话,却?被车的冲击弄得猛地向前?一震,舒明青下意识护住肚子,紧紧扶住把手。
他慢慢回过神?来,悬浮车旁边的赫然是?沈砺的车。
他想把他的车逼停。
舒明青道?:“不用管,直接走。”
悬浮车迅速往既定目标开去,根本不在?乎旁边的沈砺的车似的。
而沈砺的车里,黑衣保镖抬头望向驾驶座,“少爷……再这么逼过去的话,恐怕一不小心就会伤到……”
闻言,沈砺紧紧抓住方向盘,车速渐渐慢下来。
“师兄果?真还是?那么厉害。”
而他不知道?的是?,前?面舒明青的车中,开车的郑荣呆滞地望了望后视镜,随后眼睛突然变成了豆豆眼。
因?为他忽然在?镜头里看见一只……白毛大狗?
还张着嘴吐着舌头喘气,明显就是?个小宠物。
“嗷呜!”
……啊?
郑荣盯着后视镜里突然冒出?来的白毛狗头,方向盘差点打?滑,咽了口唾沫:“老、老板?您这是?……嫌坐车太闷,变个狗透透气?”
萨摩耶大圆眼瞪着他,爪子拍拍座椅,喉咙里发出?“呜呜”声。
开稳点,再晃我吐车上了。
郑荣连忙道?:“得嘞!您坐稳,我慢点开!”
但是?……老板这变本体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
第一学院课堂上,舒教授穿着一身厚厚的风衣,一进来就直入主题,把一堆试卷扔到讲台上,“本班分数很差,这节课所?有人,复盘错题,和上次一样,复盘不出?来不准走,校方那边我去说。”
“我不知道?你们要做什么,让你们这么不为自己的未来上心,目前?各个星球的就业形势愈发严峻,你们是?打?算一直浑浑噩噩做张见证时光的相片,还是?能醒悟一回,为自己的未来搏一搏?!”舒明青面色比之前?更冷,甚至带着些许攻击性。
这次,学生们总觉得舒教授和从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于途累瘫趴在?桌子上,有些欲哭无泪。
实?验都做了八百遍,数据已经很细致了,舒教授还不满意,他今天怎么这么魔鬼啊……
虽说他平常也很魔鬼,但今天简直就是?魔王。
终于撑到复盘完下课,所?有人逃命似的四散奔逃,唯恐被这个魔鬼抓到。
舒明青推了推眼镜,拿着课本资料往外走去。
“舒教授。”沈砺正站在?门口,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一眼就捕捉到了他眸中一闪而过的疲惫,“我们谈谈吧。”
他能感受到,舒明青今天的严厉有些不大对劲。
舒明青少见地给了他个眼神?,却?侧对着沈砺,脸上隐约带着点微微的笑?意,嘴唇微弯:“谈什么?是?谈怎样软禁人能万无一失,还是?谈怎么把红枣阿胶汤做得炉火纯青?”
随后说完就走。
身后传来沈砺不高?不低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我相信你!”
“我想给你道?个歉,为之前?对你的偏见,还有我说过的伤害过你的话道?歉。”沈砺认真道?,“对不起。”
舒明青顿住脚步,却?并没回头。
舒明青的声音顺着走廊的风飘过来,淡得像一层薄冰,再次抬脚离开:“不必。”
“你信什么,与我无关。”
话音落地时,他已经转过走廊拐角,只有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舒明青!”
沈砺的声音渐渐淹没在?走廊窗户漏进来的风声中,可舒明青早已没了身影。
沈砺心中再次冒出?那句话。
怎么会跟舒明青闹到如此地步呢?
冷战持续了两天。
第三天,奚庆就“奉命”送来了只蠢货……不,据说是?银灰狼,特地来陪他做伴的宠物。
之后,舒明青与那大傻个日日朝夕相处,有时候那蠢货还会爬到他桌边坐下,陪他安静看书,明亮深邃的金黄眼睛紧紧注视着他不肯挪开。
总慢吞吞地爬到他手边蹭他手背,有时候还会刻意让自己四脚朝天露出?肚皮。
舒明青轻笑?一声,“蠢货。”
随后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一拨,将其倒过来,“那边去等,一会放粮。”
舒广济把孕检报告推过去给对面坐着的舒明青,“你爸今早接到了公司急事的通知,带着药物就离开了,也算是?有了喘息之机。”
舒明青的光屏恰好收到一封简讯。
是?舒父发来的那个omega的照片和背景介绍。
“接下来,你想怎么样,孩子打?算什么时候打?掉?”舒广济恍若未闻,继续问道?。
舒明青垂眸看着那张孕检报告单,许久无言。
半晌,他才起身推门而出?,“……你安排吧,我都可以。”
“好,正好打?掉孩子后,你也该见见家族为你安排的omega了,之前?你爸应该跟你提过吧?正常结婚生子才不会引起他们怀疑。”舒广济道?,“而且,我看那沈砺也不靠谱,你早些跟他断了也好。”
舒明青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而后推门离开医院办公室。
一出?医院,他又迎面顶上烈日,光线格外刺眼,根本睁不开眼睛,可热流却?源源不断地被送到他周身。
之后,便接到了一通电话,“舒总,当年主治医师那个独子在?海岛定居,我们查到了他的住处,要不要派人去问问?夫人的死……终于有了突破点。”
舒明青没有沉默,“不必,我亲自去。”
十多年苦心探寻,怎么能不亲自前?去。
母亲带着鲜血的模样仿佛又在?他眼前?闪烁起来,舒明青猛地抓紧衣衫。
妈妈……
对面似乎还说了什么,可舒明青却?坚持己见,最?终对面也只能应下,不多时,他就收到了一张人物简介。
“唐邑……”他低低喃喃着这个名字,又看着照片里的短发、戴眼镜的男子细细分辨。
的确与妈妈当年的主治医师唐和平有些像。
收起资料,他便慢慢沿着步行街往学校方向走。
他惯是?步行往返医院,怕晕车失仪,好在?课程宽松,倒不赶时间。
只是?回到学校确实?也花了他很多时间。
联合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还夹杂着男男女女的谈笑?声。
他狐疑着推门而入,却?见沈砺、周启还有好几个老师都在?,中间围着个约莫十八岁的小男孩。
舒明青瞬间认出?来这是?周启的妻子带着他们的儿子过来了。
周启连忙起身,“来子真,这就是?你明青叔叔,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是?爸爸的好搭档,去打?个招呼。”
这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漂亮哥哥好。”
随后展开双臂,冲着舒明青咯咯笑?。
舒明青还没来得及反应,却?听?一旁的周启笑?骂,“好你个小兔崽子找打?吧?你叫他哥哥,什么辈分?”
不远处的沈砺深深望去,正巧撞入舒明青略显茫然无措的眼神?中。
“周大哥,你这就厚此薄彼了,我和你的情分难道?比舒教授差?怎么不让你儿子跟我打?招呼?”沈砺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笑?眯眯走过去就要摸周子真的脸。
可周子真团子似的凑到舒明青面前?,“哥哥我跟你说,我爸爸就是?这样。”
“漂亮哥哥,你也是?这所?学校的教授吗?”周子真问,“我刚高?考完,如果?我考上这里,能不能做你的学生?我听?说你的课特别棒!”
舒明青的眼神?从茫然变为柔和,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摸了摸团子的头,“嗯,你很聪明,我知道?,等你考过来,我亲自教你。”
众人轻笑?起来,“这孩子真有志向!”
周启的妻子也轻笑?着走过来,“真真,都多大了,按照星际共和国法?律,十八都成年了,怎么能这么冒昧,这不是?把你舒叔叔架在?火上烤吗?”
随后把儿子拉了回来,对着舒明青道?:“舒教授抱歉了,我这儿子就喜欢漂亮哥哥姐姐,被宠坏了。”
舒明青望着面前?这个戴着眼镜的知性女人轻轻点头,“没事,我也是?与这孩子有缘。”
他记得,周启的夫人秦瑶是?家律师事务所?的精英律师,这次来探亲应该也是?特地前?来。
正想着怎么措辞给他们留出?独处时间,周启又开口了:“这次我老婆要带着子真去海岛那边玩玩,你们谁要是?也计划去的,正好也替我护着你们嫂子点。”
这话令舒明青心下一动。
这么巧。
她要去的地方也是?海岛。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时,忽然瞥见秦瑶围巾因?松动片刻,露出?脖子上淡淡的红痕。
但也仅仅只有一瞬,就被秦瑶拉起围巾遮掩过去。
舒明青微微蹙了蹙眉,心有些微沉。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他的目光在?秦瑶系好的围巾上停顿了两秒,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方才摸过孩子的手似乎还留着孩子温热的体温,此刻却?被屋里的风吹得有些发凉。
周启还在?笑?着招呼着众人喝茶。
只有沈砺的目光始终在?舒明青身上,片刻不曾离开过,他攥着水杯的手顿了顿,他虽没看清秦瑶围巾下有什么,却?捕捉到舒明青骤然微变的脸色,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海岛是?个好地方。”舒明青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目光转向秦瑶时,已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正好我近期有个课题调研要去那边,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同行。”
秦瑶握着儿子手的力道?紧了紧,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笑?,“那太麻烦舒教授了,我们自己去就行。”
“嫂子客气了。”舒明青浅浅颔首,视线扫过周子真,声音带了点玩笑?的意味,“再说,子真刚才跟我投缘,路上也能跟他玩玩。”
周启立刻拍板,“这有什么麻烦的,都自己家人,明青你去再好不过,我还怕他们娘俩路上不安全呢。”
沈砺在?一旁听?着,突然插了句:“海岛?我在?那里也有处房产,而且,我高?中也是?在?那里实?训的,想念得紧,刚好想回去看看,要不一起?”
闻言,舒明青抬眼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一下,又迅速弹开,沈砺的笑?意里带着点漫不经心,可舒明青却?从那笑?意底下,读出?了几分不肯罢休的执拗。
见状,秦瑶温柔一笑?,“也好,那就麻烦二位了。”
当天,周启又做东宴请了各位同事,包括舒明青和沈砺。
“兄弟够意思,要不是?我最?近实?在?抽不开身,我就跟着去了,你说孤儿寡母的,没个人跟着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是?不是??这下好了,你们俩跟着去,我这颗心总算能放下来了,等回来,我再请你们顿大的!”周启举杯道?。
舒明青握着酒杯,见他如此也不得不举杯。
见他迟迟不喝,一旁的同事狐疑问道?:“舒教授,你是?不喜欢喝酒吗?”
他刚想开口,手里的酒杯就被人直接拿走。
耳边响起刻意压抑着的男声:“我来吧,你怀着孕不能喝酒……至少,在?你怀着他们期间,给孩子一个安稳环境。”
听?后,舒明青有一瞬的愕然,抬眸望去,却?见沈砺已经把他的酒喝下去了,“师兄这几天感冒,遵医嘱不能喝酒,我们师门算一体,他的份我来替他喝!”
“好小子,就等你这句话呢,喝!今晚不醉不归!”众人道?。
饭后,周子真又追了出?来,“舒哥哥,你明天还会来吗?”
舒明青下意识摸他的头,毛绒绒的头发似乎刚洗过,格外松软,“嗯,接下来我会跟你一起出?行。”
“好!”
哄完孩子后,舒明青也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但却?摊上一个事。
周启和另一个同事架着喝得烂醉如泥的沈砺出?来,“明青,沈砺他非要说着要找你,要不你就送他一趟吧?”
烂醉如泥的二百五沈砺睁开眼睛看着舒明青,脸色有些微微的红晕,“师……师兄?你来接我了?”
事已至此,舒明青只能叫车带沈砺回公寓。
车上,酒气冲得舒明青险些吐.出?来,沈砺靠在?靠背上睡觉,脑袋在?颠簸中几乎要倒下来,舒明青眼疾手快扶住他,随后用两根手指推了回去。
可沈砺又倒下来,舒明青又推回去。
第三次,舒明青放弃抵抗,任由他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
好不容易到了家,刚把沈砺扔到客房,小比就跑上来要狗粮,姿态极其可怜,“wer……”
他只能起身去给它倒狗粮,盯着小比吃饭时,肚子里的两个小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与以往的小鱼吐泡泡的感觉不同,这次的胎动明显要大一些。
他迟疑片刻,手抚摸上自己的肚皮,小东西又回应他似的动了一下。
可是?……他慢慢闭上眼睛。
手术还是?要做的。
许久,他才站起身来,回头望了一眼沈砺,转身去书房拿了袋解酒药,用水冲了,端着推开了沈砺的房门。
“你,起来喝药。”舒明青端着水杯过去坐在?床边,把水杯递过去,生硬道?。
沈砺睁开眼睛,顺从地接过水杯喝下,眼睛却?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舒明青的眼睛,“我的。”
舒明青没听?清他这话,“什么?”
突然,舒明青闻到沈砺身上散发一阵信息素的味道?,梅花恍若被蒸腾了一般,将这间房弄得跟花瓣热浴似的。
“沈砺!停下释放信息素!”舒明青冷声道?。
沈砺还是?盯着他的眼睛,“我的。”
他突然伸手攥住舒明青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怕他跑掉,嘴里含糊地重复着“别想走”。
旋即得寸进尺地靠近,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舒明青颈侧,信息素浓度骤然升高?,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那是?我们的……舒明青……”沈砺伸手去碰他的小腹,却?又在?半空滞住,“留下我们的孩子……舒明青,我帮你……别自己扛,都告诉我行不……行……”
“沈砺,你清醒点。”舒明青推开他,又将一杯水递给他,“喝了。”
被推开的沈砺浑浑噩噩地喝下那杯水。
借此机会,舒明青紧盯他的眼睛问道?:“沈砺,你为什么要去海岛?”
闻声,沈砺抬起头来,沉默许久,才打?了个酒嗝,眼神?迷蒙道?:“那是?我和舒明青……去过的地方。”
听?他这么一提,舒明青才恍惚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舒明青指尖猛地一颤。
他别过脸,耳尖却?不受控地发烫。
原来沈砺还记得。
那年军校组织海岛实?训,他因?体能不行被分到后勤组,蹲在?礁石上输营养剂时,沈砺突然冒出?来,把半袋压缩饼干塞给他:“输了就输了,饿肚子算什么本事?”
海风卷着咸腥味扑在?脸上,沈砺的白衬衫被吹得鼓鼓囊囊,像只振翅欲飞的鸟。
咋咋呼呼的。
“你怎么也在?这?”他当时皱着眉问。
“哦,刚把教官的导航仪拆了,被赶来陪你罚站。”沈砺笑?得坦荡,指尖却?悄悄帮他扶稳了快要倒的药剂箱,“舒明青,下次考核赢回来就是?,摆张丧脸给谁看?”
……可舒明青的身体早在?注射改造液时就已经逐渐垮了,以至于到后来应聘教授时,根本不能做实?训教授,只能做个理论教授。
他赢不了了。
“师兄?”沈砺带着朦胧醉意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带着酒后的沙哑,“你……发什么呆?”
舒明青将水杯重重搁在?床头柜上,水渍溅到沈砺手背上,“没什么。”
他起身要走,手腕却?被再次攥住。
沈砺的掌心烫得惊人,眼神?却?清明了些,直勾勾盯着他:“那年你掉海里,是?我把你捞上来的,记得吗?”
舒明青浑身一僵。
那是?实?训最?后一天,他病情发作精神?恍惚,不慎滑入暗流。
意识模糊间,有人拽着他的后领将他拖上岸,掌心按在?他胸口的力道?又急又重。
他一直以为是?巡逻的教官。
“你呛了水,抱着块礁石吐得像只落汤鸡,还死要面子说自己在?练憋气。”沈砺低笑?出?声,指腹摩挲着他腕骨内.侧的皮肤,“我当时就想,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
舒明青猛地抽回手,后背撞上门框,疼得他闷哼一声。
腹中的胎动突然变得剧烈,像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回忆。
“沈砺,”他咬着牙,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喝多了就早点睡,别胡言乱语。”
转身离开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叹息,像一片轻轻的羽毛扫过心尖:“我从那时候就……”
他转身的瞬间,沈砺迷糊中瞥见了他镜片后一闪而过的慌乱。
不是?愤怒,是?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竖起尖刺时自己先抖了一下。
那眼神?很快被冷漠盖住,但沈砺的心脏却?猛地一缩,酒意先醒了一分。
就像……就像当年舒家祖父拽着少年手腕往悬浮车里塞时,他最?后望向自己的那一眼。
为什么?
后面的话被关门声切断,舒明青靠在?走廊墙壁上,慢慢闭上眼睛。
当年事早已成过往云烟,海岛也不再是?当年的实?训地,甚至连当年那基地都没了。
又如何能保证如今所?有事还能一如往常?
回不去了。
他的神?色一晃之间又归于平静、冰冷、寒凉。
反手将沈砺的房门关得严丝合缝。
回房后,他把门反锁,压制开始浮现出?来的重瞳,随后,他轻车熟路地重复着做惯了的事,强迫精神?不涣散。
随着《Hurt》循环播放完不知多少遍,一切才停下来,他大汗淋漓地躺在?椅子上,许久,才有力气收拾桌上的一片狼藉。
这次的结束了。
第二天,舒明青睡到六星刻才醒来。
一醒,就听?见外面传来细微的物件挪动之声。
他推门出?去查看,一出?去便见沈砺忙里忙外收拾行李,连带着他的一份也收拾了。
“你……”
“师兄醒了,你歇着吧,我这就快收拾好了,总不能白住一晚上吧。”沈砺轻声道?,仿佛他们之前?从未有过龃龉。
舒明青没心思搭理他——得下楼买些牛奶面包做早餐了。
“你不准乱翻。”舒明青临走前?冷声道?。
他换上一身白衬衫,风吹起他的衣服,露出?衣角的一点红,正当他要穿西装外套时,沈砺眼尖地察觉他右手臂有些鼓,像是?缠着什么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