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来顺受by苏二两

作者:苏二两  录入:11-22

“您说。”他淡声道。
陈志远似乎有些急迫,他的声音如同过于明媚的光线一样,顷刻间便铺展至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十几年前,我和你父亲都在汇森集团旗下最重要的分公司‘恒运实业’的财务部任职。你父亲是集团直接委派的财务总监,我是副总监,全力配合他的工作。”
“你父亲到任后雷厉风行,立刻开始全面审计恒运的账目。很快,我们就发现了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陈志远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像是沉进了十几年前的时光里,“我们查出分公司通过虚构交易、虚增收入、伪造金融票据、关联方非经营性资金占用等方式,系统性、有组织地编制虚假财务报表,粉饰业绩,隐匿亏损,更严重的是,有几千万的资金通过空壳公司流向不明,涉嫌职务侵占与偷税漏税,这其中的每一条都够得上刑事立案标准了。”
“你父亲当时极为震惊,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我们两人一起,秘密整理了所有确凿的证据链,形成了一份完整的报告,直接呈报给了当时分公司的总经理。”
“可当时的总经理态度却十分微妙。”陈志远嘴角泛起一丝冷嘲,“他先是表现得极为震怒和重视,拍着桌子表示要一查到底,严肃处理。”
“可这一等,就石沉大海。几次催促,都被他以正在核查、需谨慎对待为由搪塞过去。最后那次,在那间宽敞奢华、能俯瞰半个城市的办公室里,他终于不再兜圈子了。”
陈志远的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时光,看见了当时的自己。
“办公室里就我们三人,冷气开得很足,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冷。总经理就坐在他那张宽大的老板椅上,手指轻轻点着那份我们提交的报告,脸上没了往日的和气,只剩下居高临下的冷漠。”
“伯清,志远,”衣着光鲜的男人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你们报上来的这些东西,其实……我以前就知道。”
他看着对面两人瞬间僵住的脸色,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恒运盘子大,牵扯广,需要漂亮的业绩报表来稳定人心,吸引投资。有些不得已的“技术处理”,也是为了公司更长远的利益,你们都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说完,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对大家都好,你们的位置、前途,包括……家人的安稳,我都会替你们考虑周全。但如果……”
他没有说完,只是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手中的香烟,“我希望没有如果。”
“他说,他希望没有如果。”陈志远说完这句话,房间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传来的市井喧闹,隐约入耳。
沉沉地叹息一声,他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那日之后,你父亲表面再不提举报之事,每日照常工作,甚至对总经理也维持着基本的礼节。但我知道,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就此罢休,我猜,他一定是想越级举报,直接把证据送到老董事长的手里。”
“可……天不遂人愿。”陈志远突然哽咽,“他还没来得及实施计划,就……就和你母亲一起,遭遇了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车祸。”宋闻齿间碾过这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僵坐在床角,仿佛被瞬间冻结。
记忆中刺眼的车体碎片和残存的暗红血迹,不受控制地涌现在眼前,让他冷得几乎窒息。
“你父母双双离世的消息传来时,我……”陈志远深吸一口气,才勉强说了下去,“我除了悲痛,更多的是恐惧。我无法不将这场‘意外’和总经理之前的威胁联系起来,我怕极了,宋闻,我真的怕了,我没有你父亲那样的勇气和决绝,我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意外。”
他的坦诚中带着岁月也无法磨平的余悸,“所以,在你父亲葬礼后不久,我就匆匆从恒运实业辞了职。后来几经辗转,才在万家星超市找了个财务主管的职位,一直做到现在。”
被尘封的往事,带着当年冰冷的威胁和至今未散的沉重,再次弥漫在这个狭小的宾馆房间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陈志远看向宋闻,目光复杂:“这些年,这件事一直像块巨石一样压在我心里,我很愧疚,觉得对不起你的父亲,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直到昨晚在包厢里,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说不出的面熟。后来隐约听人提起你姓宋,叫宋闻……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再稍一打听,就基本确定了。”
男人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巧合,还是……宿命?但我总觉得,该来找你,把这件事告诉你。你父亲是个正直的人,他不该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陈志远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石子投入寂静的湖面。
宋闻镜片后的目光有瞬间的失焦,仿佛透过面前的男人落到了很远的地方。然而几乎是下一刻,他的视线又重新凝聚起来,恢复了那种近乎淡漠的专注,只是脸色似乎比刚才苍白了一点,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在陈志远近乎祈盼的注视下,宋闻终于开了口,却是问道:“陈叔叔,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陈志远稍一犹豫,解释道:“我虽然离开了汇森多年,但在老东家那边,总还有些说得上话的人脉,你随同总经理出差,行程在集团内部都有报备,只要有心,打听出来并不算太难。”
宋闻点点头,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陈志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陈叔叔,您有证据吗?能证明是当时的总经理害了我父母的确凿证据?”
“直接的证据……我没有。当时那种情况,他们做得太像一场意外了,几乎天衣无缝。”
“但是,”陈志远话锋一转,从内侧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优盘,递到了宋闻面前,“我为了自保,当时偷偷留了一手。这是当年总经理默认指使做假账、并且出言威胁我们的谈话录音,至少它能证明你父亲发现的问题是真的,证明当时的总经理有动机做出极端的事情。”
宋闻的视线落在那个黑色的优盘上,他看了很久,久到陈志远几乎以为他不会去碰。
终于,他伸出手,将那个优盘紧紧地攥进了手心里。
“当时那个分公司的总经理,是谁?”宋闻沉声问道。
陈志远似乎一直在等这个问题,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了一个名字:“陆昊。”
顿了顿,他又清晰地补充,“他是老董事长的长子,也是汇森集团现任总经理陆今安的生父。”
掌中的优盘被压得更实,宋闻掀起眼睫:“陆今安的父亲?”
陈志远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探究,他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问道:“宋闻,你现在跟在陆今安身边做事,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你故意接近他,为的就是复仇!”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碾过铁轨,十六个小时的硬座旅程刚过一半。
宋闻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盒红烧牛肉面,又打开了来时陆今安剩下的那半包花生。
花生有些受潮,口感不怎么好。
送了一颗入口,目光偏转,落在了车窗上。
车窗上的倒影微微晃动,和窗外飞驰而过的田舍,连成了一片模糊的夜色。
心思一飘,宋闻想到了几个小时前,陈志远的那句:“你故意接近陆今安,为的就是复仇吗?”
手中的花生壳被下意识捏紧,脆硬的外壳应声碎裂。
宋闻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陈叔叔,您想错了,我只是陆今安的助理,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
陈志远显然不信:“不是在谈恋爱吗?你们关系走得这么近,正好……正好可以……”
“没有恋爱。”宋闻打断他,随后环视了整个客房,反问道,“我如果真和陆今安在谈恋爱,怎么会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
他站起身,拿起放在床上的背包挎在肩上,做出了送客的姿态:“陈叔叔,谢谢您今天告诉我这些,但我真的有车要赶,就不多留您了。”
陈志远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和近乎焦灼的期盼,他向前踏了一步,几乎是在诘问:“宋闻,你难道就不想为你爸妈报仇吗?他们死得那么不明不白!”
宋闻顿住了脚步。
他站在门口,背身而立。
房间内的阳光依旧充沛,光线的末端仿佛穿透了他单薄的背影,只剩下模糊不清又种难以触及的轮廓。
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宋闻才缓缓开腔,既没应承,也没拒绝,只轻声回了四个字:“看情况吧。”
哐当,火车经过一个道岔,猛地晃动了一下,将宋闻从回忆中拽了回来。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已经捏碎的花生壳,微微蹙眉。
仔细地将花生壳用纸巾包好,宋闻起身,穿过拥挤的过道,走向车厢连接处的垃圾箱。
扔掉垃圾,他正准备以同样的方式挪回自己的座位,裤脚却忽然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一低头,宋闻看见一个女孩坐在下车口的地板上,身子靠着厢壁,屁股底下只垫了一本卷了边的旧杂志。
女孩很瘦,脸上未施粉黛,显得有些苍白。
她仰着头,正看着宋闻。
“不认识了?”女孩开了口,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宋闻的目光掠过那一头缺乏打理、显得有些焦干的黄色短发,停顿了几秒,认了出来。
“是你,昨晚那个……”
女孩很干脆地扬起笑脸,伸出一只同样瘦削的手:“赵卉卉,花卉的卉。”
周围是歪倒着打盹的旅客,嘈杂的说话声和列车规律的晃动声。
宋闻在一群疲惫麻木的面孔中,缓缓蹲下了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女孩齐平。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那只悬在半空、指尖微凉的手。
“你好,”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女孩耳中,“我叫宋闻。”
“卉卉,怎么了?”女孩内侧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宋闻这才注意到,在赵卉卉身后,车厢壁压下的阴影里,还半卧着一位中年女人。
她身上盖着一件陈旧的外套,此刻正微微撑起身子,关切地望了过来。
“哦没事,妈。”赵卉卉连忙侧身,挡住了一点从车门挤进来的流风,语气刻意放得轻松,“我碰到了……一个朋友。”
赵母的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落在蹲着的宋闻身上。
那双眼里带着病中特有的浑浊,却也努力地维持着礼貌:“朋友啊?姓宋是吗,看着面生,卉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话中夹着喘息的声音,显然撑起身子这个动作对赵母来说已经有些吃力。
赵卉卉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张了张嘴:“我们……”
宋闻截了她的话,自然而然地接过了话头:“我们是在青年文化交流活动上认识的,聊得挺投缘。”
赵母信以为真,脸上挤出一点虚弱的笑容:“哦,好好,我们卉卉原来学习很好的……就是被我耽误了。”
赵卉卉将母亲肩头的衣服拉好,轻声埋怨:“妈,说这些做什么?”
宋闻保持着蹲姿,轻声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烟城。”女孩答道,声音低了些,“带我妈妈去看病。”
宋闻的目光扫过赵母身下垫着的几件薄薄衣物,没有任何犹豫,他开口说道:“阿姨,您去我的座位坐吧,那里会舒服一点。”
母女俩皆是一愣,随即同时摇头。
宋闻却温和地坚持:“阿姨身体要紧,别推辞了。”
他站起身,伸出手,“来,扶阿姨起来,我帮你们拿东西。”
宋闻的态度太过自然真诚,赵卉卉看着宋闻伸出的那只手,又低头看了看母亲苍白的面色,最终咬了咬下唇,低声道:“谢谢。”
安顿好赵母,两人又回到车厢连接处那处狭小的地方,并肩靠着车厢壁,屈膝而坐。
女孩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侧过头对宋闻笑了笑:“我没骗你吧?我真有一个生病的妈。”
她的目光清亮真诚,带着感激:“我妈不知道我在夜店陪酒……刚才,谢谢你帮我圆谎。”
铁轨的震动清晰地传导至背脊,宋闻在有节律的晃动中摇了摇头:“你很坚强。”
“坚强?”女孩嗤笑一声,那点强装的潇洒几乎挂不住,只剩下满满的疲惫和无奈,“坚强都是被逼出来的,不然我能怎么办?”
“去烟城有什么打算?”宋闻问。
女孩甩了甩那头焦干的黄发,看向对面的垃圾箱:“先去烟城陪我妈看病,陆总给的那笔钱,还能顶上一阵子。”她故作轻松,“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哦对了,”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女孩用手肘轻轻碰了下宋闻,“陆总呢?他没跟你一起?”
宋闻目光望着对面不断晃动的车门,极简的回答:“不在一起。”
赵卉卉眨了眨眼,起了八卦的心思,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你俩……真是一对儿啊?”
闻言,宋闻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怎么会,他昨晚还说要弄死我。”
“不是吗?”女孩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可我看着挺像啊,他昨晚挺护着你的,你不也护着他?”
顿了顿,她又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不是一对也好,陆总那人吧,嘴太毒了,一般人真吃不消。你呢,又老实,跟着他,肯定少不了吃亏。”
宋闻没有接话,他将手插进外套口袋,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是那枚优盘。
车厢的连接处只有晃动的暗光,优盘拿出来时泛着幽淡的冷光。
赵卉卉瞟了一眼,随口道:“打火机?火车上不让抽烟。”
“不是。”宋闻转过头,只回答了女孩上一个问题,“我护着陆今安,因为他是给我发工资的老板。”
“而他护着我,是因为……我目前对他来说还有利用的价值,即便以后没用了,由他亲手弄死,也是挺有趣的一件事。”

站台上喧嚣嘈杂,人流像潮水一般涌向出口。
宋闻帮赵卉卉拎着编织袋,另一只手虚扶着赵母,三人艰难地挪到路边。
正如预料的那样,出租车等候区排着长龙,网约车软件上的排队数字也令人绝望。
盛夏的日头依旧毒辣,抬头望一眼悬日,光线刀子似的扎眼。
赵母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正想着要不要去更远的路口碰碰运气,一辆越野车“吱呀”一声停在了宋闻的身旁。
车子半新不旧,漆面划痕明显,轮胎宽,底盘高,看着扎实。
驾驶位的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带着几分野性的硬朗脸庞。
是张北野。
他习惯性地将人打量了一番,然后那个熟悉的、带着戏谑的称呼脱口而出:“媳……”
但这次,男人的话头却在下一刻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目光瞥了一眼身侧,不算自然地改了口:“去哪啊这是?”
见到张北野,宋闻是有些惊讶和开心的。
目光在那张糙帅却有味道的脸上转了一圈,才道:“我们要去齐北医院。”
“上车。”张北野没半句废话,朝着车后座偏了一下头。
眼下情况特殊,确实不是客气推辞的时候,宋闻点点头,低声道了句谢。
拉开车门,三人鱼贯而入。
车内给的冷气很足,瞬间驱散了身上的燥热。
也是直到这时,宋闻才注意到,车内还有一人。
坐在副驾的位置上,盛夏之时却穿着浅灰色的长袖衬衫,袖扣系得严谨,露出一截清瘦的腕骨。
手腕微垂,腕骨凸起了一道漂亮的弧度,被银色的金属表带压着,衬得皮肤愈发冷白。
他低着头,在看手上的一本学术杂志,颈项和下颌的角度刚好,像书房里刚刚拆封、还未完全舒展筋骨的水仙,高雅冷淡,又能嚼出一股书卷气。
听到动静,男人抬起眼。
宋闻呼吸一滞。
男人的眉骨生得清晰,眉尾却收得极淡,眼型是偏窄的丹凤,眼尾微微上扬,却无半分媚态,只余一派清冽的沉静。
看着冷冰冰,望过来的目光却十分友善,他似乎对张北野随意捡人上车的行径已经习以为常,对着后排的宋闻几人微微颔首:“你们好。”
张北野一边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一边用他那惯有的粗放的语气随口介绍:“这位是简教授,简舟。”又偏头示意了一下,“那位是宋闻。”
透过后视镜,他瞥了一眼后排:“宋闻,你带的人你自己介绍。”
话已入耳,宋闻却没动。
他的目光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攫住了,陷在副驾的位置上久久未动。
直到张北野口中又一声“宋闻”的音调微微扬起,他才倏然回神:“啊,好。”
简单地介绍道:“这位是赵阿姨,这是她女儿赵卉卉,他们去齐北医院看病。”
闻言,副驾上的男人转过身,问道:“是去齐北医院哪个科室?”
声音清雅悦耳,缓缓将宋闻拢在一片温和之中。
赵卉卉看了宋闻一眼,连忙回答:“肝胆外科。”
“肝胆外科?”男人点了点头,随即取出手机,“那倒是巧,我有一位高中同学,现在在齐北医院外科工作,主攻的正是肝胆方向,他的诊疗方案在业内认可度很高,医德也素来严谨,如果你们有需要,可以试试挂他的号。”
说着,他将手机屏幕转向后排:“这是他的联系方式,你们可以拍一下留存。”
赵卉卉又惊又喜,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掏出手机,对着屏幕连按了几下快门。
她一边存电话,一边连声道谢:“太感谢您了,简教授!”
激动之余,女孩悄悄用手指捅了捅身旁的宋闻,迅速比了个大拇指,眼里都是“运气太好了”的兴奋。
然而,宋闻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她的小动作上。
他的心思全被副驾传来的声音勾着,人和目光都绕在其中,有些发飘。
赵卉卉看看宋闻,又瞅瞅副驾上的男人,身子轻轻一歪,与宋闻耳语:“这个不错,比嘴贱的强。”
车子平稳地停在齐北医院的门诊大楼前。
赵卉卉搀扶着母亲下了车,再三对着车内的张北野和简舟道谢,又与宋闻告了别,才一步一挪地走向医院大门。
宋闻没有立刻下车。
他透过车窗,望着那扇不断吞吐着人流的玻璃门,目光有些失焦。
陈志远有意放得低沉的声音,生了根似的,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回响。
“知道为什么现在是陆今安主持汇森的工作吗?因为陆昊几年前生了重病,现在一直在齐北医院的特护病房接受治疗。”
“虽然这也算恶有恶报……但比起你父母的命,还是太便宜他了。”
“宋闻,”张北野的声音打断了飘散的思绪,“你接下来去哪?我送你。”
宋闻回神,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张北野。
男人穿着黑色短袖,小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眉眼间带着粗野的英俊,耐看也带劲。
他忽然想起上次手机的事,语气真诚:“上次手机的事情还没向你道谢,改天我请你吃饭。”
“这次就不用送我了,”宋闻的手搭上车门把手,话音沉了几分:“我也在这里下车。”
推开车门,温热的风立刻裹了上来,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
脚踏在地上,站稳,宋闻却没舍得马上关上车门。
目光从张北野粗野的英俊,慢慢移到副驾的矜贵疏淡。用力看了几眼,才低声道:“再见。”
待越野车汇入车流离开,宋闻才收回目光,转身绕开了人头攒动的门诊大厅,向后面更为安静、独立的特护病区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甚至有些缓慢。
特护病区的走廊铺着厚厚的深色地毯,贪婪地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与门诊大厅相比,这里静谧得近乎死寂。
宋闻很容易便找到了陆昊所在的病房。
那几乎是整个楼层里最宽敞、位置最好的一间,门牌号都显得与众不同。
“6-66。”宋闻轻喃。
他在距离房门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向病房内望去。
里面的条件极好,堪比酒店的豪华套房。
一个瘦削的男人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稀疏花白的头发贴在额角,面容透着久病的灰败与枯槁,但仍能依稀辨出曾经深邃英俊的轮廓。
单论相貌,陆今安像了他七成。
尤其是高挺的鼻梁,和紧抿时显得薄情的唇线,几乎是从这张病容上拓下来的模样。
此时,男人正对着一个给他更换输液袋的护士不耐烦地指手画脚,虽然听不清声音,却不影响得出结论:
即使被病痛困在床上,这个男人依旧习惯发号施令、掌控一切。
宋闻静静地看着,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有些出神。
家中的杏树已经结了青黄的杏子,个把月就会成熟,却不甜,而且这些年越发酸涩,咬一口,酸得一兜口水。
“先生,请问你找谁?”
一声询问自身侧响起。
病房的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护士拖着治疗车出来,略带疑惑地看着伫立在门旁的宋闻。
随着房门慢慢回弹,门缝逐渐缩小。
宋闻的目光越过护士,径直看向病房之中。
而此时,病床上的男人也恰好阴沉着脸望了过来,那双虽然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眼睛,像鹰隼一样攫住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逐渐变窄的门缝中短暂地相撞。
直到门缝闭合,彻底切断了对视。
宋闻这才缓缓将视线移回到护士身上,轻声道歉:“抱歉,我走错病房了。”
他转过身,顺着来时那条长长的、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一步步往回走。
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无声地握紧了那枚冰冷而坚硬的优盘。
快要走到走廊尽头,即将转入门诊大厅的喧嚣时,宋闻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拿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是陆今安的秘书,贺思翰。
手指轻触,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难掩急切的声音:“宋闻,你现在在哪里?陆总问你为什么还没到岗?”
宋闻的目光掠过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极简地回答:“快了。”
贺思翰似乎被这淡定的两个字噎了一下,紧接着,他将声音压低了许多,快速解释着原委:“你别快了,赶紧回来!陆总那个联姻的对象,龚小姐,她直接闹到公司来了,陆总让你立刻、马上回来!”
“需要我泡咖啡?”宋闻例行公事的询问。
电话里空了几秒,才听到贺思翰恼怒却也无奈的声音:“快点回来,不然你饭碗真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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