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闻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唇,果然感受到一丝细微却清晰的痛感。
是陆今安咬的。
面对陆今安罕见的良心,宋闻有些不习惯,可下一刻就听到男人接着说道:“以后自己注意点,别下那么狠的口。食堂猪肉管够,用不着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
颠倒是非的垃圾话听在宋闻耳中如同一段扰人的乱码。
他没有反驳,只是伸出手,轻轻拉住了陆今安夹着烟的手腕。
指尖触及皮肤,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引着那手,将香烟上积攒的烟灰,稳稳地磕进了自己一直捧着的烟灰缸里。
短暂而无声的互动中,他抬起眼,看向陆今安:“我不要东西,可以要一个承诺吗?”
宋闻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
陆今安立刻戒心大起,抽回手,随口就是渣男语录:“一个吻而已,我他妈是不会对你负责的,少得寸进尺。”
“不是这个。”宋闻放下烟灰缸,转而用那只手,轻轻抹去了陆今安刚刚漱口时留在唇边的水渍。
腕间的热意转移到了唇角,陆今安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节奏,下意识地顺着宋闻的话问:“……什么承诺?”
宋闻看着他,有些艰难地开口:“以后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痛苦的事,”他顿了顿,似乎在选择恰当的词语,“能稍稍原谅我一下吗?”
说实话,听到是这个,陆今安松了一口气,转而嗤笑:“小余,你天天都在让我痛苦,我他妈能原谅过来吗?”
宋闻倒也没有十分执着,闻言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不原谅……也行。”
陆今安最见不得宋闻这副看似顺从,实则拒人千里的样子。
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火,他把还剩半截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没好气地说:“行行行,老子答应你。”
“真的?”宋闻抬起眸子,“是不是应该留个凭证?”
那一刻,陆今安似乎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光亮。
他上下打量了青年半晌,才嫌弃地拽住了一片旧衬衫,将人扯到了办公桌后。
一屁股沉进老板椅,陆今安弯腰在桌底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按了一下,弹出暗格,又从其中取出了一只小巧的钥匙。
接着,他用钥匙打开了办公桌下方上了锁的抽屉,在里面摸索片刻,取出一只触手冰凉的个人名章
印章红色的印泥里,反复按压了几下。
然后,陆今安一把拉过宋闻垂在身侧的手,将名章力地、端正地盖在了宋闻的掌心。
陆今安印。
四个字赫然烙印在白皙的掌心,色泽浓烈,边缘清晰,像一个突兀又郑重的标记,在阳光下甚至有些刺眼。
宋闻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了一下,那抹红色随之起伏,衬得掌心的皮肤看起来更加瓷腻。
陆今安脑子里不合时宜地窜过一个念头:这掌心亲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一时而起的想法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后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几乎是狼狈地甩开了这个荒谬的臆想。
他一把拖过烟灰缸,从里面捏起那截刚刚被按灭,还带着余温的烟蒂,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宋闻那只刚刚盖好章手里。
“凭证给你了。”陆今安让他握紧那截烟蒂,“现在,垃圾和你,一起离开我的办公室。”
文件摊在桌上,却半点未能入眼。
指尖总是不自觉的去触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种柔软微凉的触感。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从抽屉深处翻出个落灰的小镜子。
对着镜子扒拉自己的嘴唇,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刚才的触感清晰得不像话。
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双唇相贴的瞬间,宋闻近在咫尺的,微微颤动的睫毛,以及那生涩却意外诱人的回应……
耳朵不受控制地越来越烫。
猛然惊觉自己又在胡思乱想,陆今安像是被烫到似的骤然丢开了镜子。
“陆今安你是不是有病?”骂了句自己,把镜子胡乱塞进抽屉,他窜到了角落的佛龛前。
几乎是带着一种赎罪般的心理,陆今安又给关二爷和财神爷各敬了三炷香。
香盒是晨起刚拆的包装,如今已经空了大半。
长烟袅袅,灌满了整个房间,一时狼烟地洞,无一死角。
弥漫的烟雾后,一早就吃了三顿饱饭的两位神仙,似乎带上了几分被熏出来的愁容。
临近午休,卫生间里的闲聊声飘进隔间。
“一会儿一起食堂?”
“不了,我正减脂呢。”洗手台传来哗哗的水声,“刚刚嘴馋,没忍住吃了几块宋闻出差带回来的桂花米糕,又甜又糯,吃得我罪恶感都出来了,午餐就算了吧。”
另一人随口接道:“宋闻这回出差心思挺细啊,给贺秘书带了治腰肌劳损的膏药,还给行政那几个小姑娘带了丰楠市的特色桐叶书签,压得平平整整,还有清香。没想到他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人情世故这方面还挺有一套。”
“哎,话不能这么说,人家也是好心,记挂着同事,说成人情世故未免就太俗了……”
吱呀一声,隔间的门被人推开,陆今安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个职员瞬间噤声,脊背绷直,忙不迭地恭敬道:“陆总!”
陆今安勉强提起了一点笑容,低低“嗯”了一声,走到洗手台前拧开了水龙头。
背后议论人非的两人心中犯怵。
陆今安上任一年多来,倒算不上凶神恶煞。
相反,他面上总是挂笑,看着随和,不摆架子,甚至有胆子大的员工,还能跟他开上几句玩笑。
可时间愈久、接触愈深,愈能察觉出这份“笑面”之下的厉害。
他能与你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温和到让人模糊了上下级的界限,甚至叫人小看了他的权威与实力。
然而一旦触及关键,若有人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或踩到底线,他那些挂着笑的,毫不留情的雷霆手段,也会让人瞬间清醒、并且记忆深刻到头皮发麻。
因此,即使此刻陆今安看起来心情似乎……还行,两人也几乎是踮着脚溜出了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慢慢落了唇角。
哗哗的水流声中,陆今安盯着镜子里自己那张隐隐透出点不爽的脸,原本想来卫生间用大镜子再端详一下嘴唇的念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听到的话。
桂花米糕?治腰的膏药?桐叶书签?
“草。”
穷得只能让他这个总经理挤16小时硬座、吃路边摊、住160块一晚廉价宾馆的人,倒他妈有钱给别人买这些花里胡哨的礼物?
还雨露均沾?
水柱猛地断了,卫生间恢复安静。
陆今安抽出一张擦手纸,用力搓了一把嘴唇,然后将揉成一团的纸巾狠狠砸进了垃圾桶。
从卫生间出来,办公区已经空了大半。
陆今安特意瞄了一眼宋闻最靠角落的办公桌,空的。
椅子倒是摆的整整齐齐,椅背上没搭外套,桌面干净规整,连鼠标都归位到了键盘的右侧。
“一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人,吃饭倒是积极。”
心里酸溜溜的火气还没下去,陆今安索性收回目光,径直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刚到门口,便被贺思翰拦了下来。
他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见陆今安过来,连忙迎递上了手里捏着的单据。
“陆总,这份差旅报销单财务部已经审核通过了,需要您最后签个字。”
陆今安倒是和颜悦色,睨着自己的秘书笑意盈盈:“以后打扫卫生的那几个阿姨请假,也把申请单递到我这儿来吧,我空闲得很,签签请假条也当练字了。”
贺思翰哽了一下,瞬间了然自家老板这是又在闹脾气了。
他压低声音提醒:“是您上次亲自交代的,宋闻的一切费用单据,无论金额大小,都必须经您过目签字。如果陆总您觉得没必要再费这份心,那我就直接让财务走正常报销流程了。”
“等等。”陆今安原本要推开办公室门的手又收了回来,终于接过了那张报销单。
垂眸一看,视线落在那些密密麻麻却数额小得可怜的项目上。
慢车硬座、廉价宾馆、公交地铁、街边大排档……
掐头去尾也有两整天的差旅,交通住宿、吃喝拉撒,加在一起,竟然只花了1032块。
就给我花了这么点钱。
心里的火气又窜了一截,陆今安烦躁地摸出烟盒,抖出一根烟,咬在嘴里。
贺思翰伶俐,打火机一按,马上送上火苗。
却被陆今安躲了。
“我自己来。”他说。
接过火机点了烟,陆今安的目光有意一扫,落在贺思翰办公桌上那两盒格外扎眼的膏药上。
香烟虚虚一指,声音听不出情绪:“宋闻送你的?”
贺思翰心里“咯噔”一下,微微挪动脚步,试图挡住膏药。
他没想到陆今安连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都会知晓,心下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把东西收进抽屉。
“是他从丰楠市给我带回来的,说是对腰肌劳损有点效果。”
陆今安扬起笑脸:“两盒膏药就把贺秘书收买了?”
“怎么可能。”贺思翰马上表明了立场。
陆今安抖了抖手里的报销单:“这么上心,连午饭都不吃,特意在这儿等着让我签这份单子?”
贺思翰打了个磕巴:“不是……陆总,我本来是想来请示您中午用什么餐,顺手就带上了这份单子。”
陆今安叼着烟轻“啧”,语中有显而易见的恨铁不成钢:“腰不舒服不知道直接和我说?不就是膏药吗?用得着宋闻给你带?”
说着,他掏出手机,拨通了齐鹏的电话。
电话刚刚被接通,没什么铺垫,陆今安直奔主题:“老齐,丰楠市是不是有个‘济世堂’的百年中药馆?对,就他家,马上帮我去买一百盒他们治腰伤的膏药,空运过来。”
电话那头不知问了句什么,陆今安笑着回:“不是我用,是我秘书,腰不好,我这个当领导的,当然得关心关心下属的身体健康。”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荒谬的自得,“好领导?那是自然,还用得着你来表扬我?”
话音未落,根本不给对方再开口的机会,陆今安转手就掐断了电话。
将手机塞回口袋,他用手指点了点桌上那两盒膏药:“以后用我给你买的。”
贺思翰张了张嘴,最终只低声道:“好,谢谢陆总关心。”
他迟疑地指了指还被陆今安捏在手里的票据,“那……这份报销单?”
陆今安垂眸,视线再次落在那刺眼的“1032”上,又抬眼扫过不远处办公区某张桌子上摆着的桂花糕。
而后他极轻地嗤笑一声:“先压着吧。”
“这……不太好吧?”贺思翰硬着头皮说道,“小宋他看起来也不像宽裕的样子,这钱对他可能……”
陆今安心里有些别扭,宋闻那个榆木疙瘩似乎就是有本事让很多人慢慢喜欢上他。
“喜欢”两个字从脑海里一蹦出来,衔着烟的男人更不痛快了。
他朝着贺思翰逼近了一步。
烟雾模糊了他脸上那点似是而非的笑意,却让目光显得更加锐利迫人:“怎么,替他说话?”
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贺秘书,你是不是忘了他到底是谁送来的?我那位好二叔,陆健。忘了你曾经叫他什么了?那我提醒你一下,奸细。”
说完,陆今安举起手里的报销单,指尖弹了弹纸面,声音恢复了惯常的随意:“让宋闻自己来找我报销,还有,以后我的午餐也交给他负责,每天按点送到办公室来。”
随后又问:“宋闻每天中午都在食堂吃饭?”
贺思翰被问得一愣。
这段时间,宋闻客气周到、温和有礼,几乎让他忘了,这人是陆健派来的眼线。
如今被陆今安突然一提,他才惊觉自己刚才竟下意识替宋闻说了话。
思及此,后颈微微一凉。
他立即敛神,低声应道:“是,他中午一般都在食堂。”
陆今安闻言,随即将香烟摁灭在附近的烟灰缸里。
他理了理西装袖口,语气一本正经:“我也该偶尔去关心一下员工的伙食,做做调研,就今天吧,我去检查检查。”
陆今安走进食堂,原本喧闹的空间瞬间安静了几分。
有人立刻让出了位置:“陆总来了?快坐这儿。”
陆今安笑着致谢,只添了张凳子坐下。
他的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了角落里的那张餐桌上。
那张桌子被围得热闹,宋闻坐在其中,额发厚重,黑框眼镜,不算显眼。
他的人缘似乎不错,看起来与身旁围坐的男男女女并不生疏,甚至当某个馋嘴的小年轻笑着伸过筷子,试图从他餐盘里夹走一块红烧肉时,他也并未阻拦,默许了这份不见外的亲昵。
目光这头的陆今安拿起筷子,在碗底不轻不重地一墩,心里莫名有些不快。
却一转头,牵起唇角,笑着与被他一筷子吓得僵硬的员工客套:“别停啊,多吃点,不要拘谨。”
目光不受控制的又转过去,陆今安看到宋闻在笑。
许是同桌的人说了什么趣事,他微微侧头,唇角弯起一个清晰而柔软的弧度,眼中盛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松弛又明亮。
陆今安远远瞧着,将嘴里的瓜片嚼得稀烂。
他下意识回想,似乎宋闻从未对自己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对着自己时,要么平静,要么顺从,最多也就是偶尔被惹毛时的那点强压着的不满,何曾有过这样……柔软好看的模样?
那点不痛快越积越重,陆今安用筷子将餐盘中的瓜片捣了几下。
特意赶来站在他身旁的餐厅经理,心里咯噔了一下,掏出手机给大厨发微信:永久性剔除瓜片炒蛋这道菜。
压了压心中的烦躁,再抬眼,却发现角落的那张桌子旁已经不见了宋闻的身影。
目光迅速扫过整个食堂,在进货口的特殊通道,陆今安恰好捕捉到一片略显清瘦的背影。
此时,正跟着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的窈窕身影,走进了通道入口。
红色高跟鞋?
陆今安缓缓蹙起了眉头,这个标志性的装扮,让他立即想起自己二叔陆健身边那个最得力的女秘书。
“进货口的通道连着哪里?”陆今安仰头笑着问身旁的餐厅经理。
经理一怔,随即回答:“连着大型货梯,可这个点货梯已经停了,还有就是连着防火通道,从防火门进去就是主楼的楼梯间。”
陆今安点点头,从容起身,笑着道歉:“忘了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能陪各位用餐了,抱歉。”
走出食堂,他径直走向电梯,按了上行两层的按钮。
片刻后,电梯到达,陆今安放轻了脚步,顺着走廊向右缓行十余步,轻轻推开了厚重的防火门。
门后便是楼梯间。
脚步放得更轻,陆今安走到楼梯扶手边,微微向下探身。
两层之下的楼梯拐角处,光线不算明亮,却足以让他看清下面的情形。
那个穿着红色高跟鞋,身段窈窕的女人,正是陆健的女秘书。
此时他正拉着对面年轻人的指尖,目光落在摊平的掌心上:“所以说,你知道陆今安的私人名章放哪里?”
见对面的青年迟迟没有应声,她松开了手,任凭那只扣着红色名章手缓缓滑落:“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听清楚,听明白了吗?”
直到这时,一直沉默的青年才终于抬起了低垂的眼帘,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一个简单至极的字,稳稳地砸进寂静的楼梯间里。
“嗯。”
仅仅一个字的回答,清晰地传入了陆今安的耳中,刺破了他最后一丝的幻想。
唇齿轻轻一动,吐出了无声的两个字:“……宋闻。”
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陆今安悄无声息地直起身体。
防火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楼下令人心头发沉的画面。
他站在空旷的走廊里,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映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静矗良久,他终于解锁屏幕,快速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给了贺思翰:
“做个局,是该让奸细露出马脚了。”
贺思翰将一份厚重的项目计划书放在陆今安的办公桌上。
“陆总,这是您让我找来的《月湖区综合商业体开发项目可行性研究报告》。”
站在办公桌前的身子微倾,他的声音忽然压低,“我们是要用这个项目来钓鱼吗?”
陆今安深陷在宽大的老板椅中,闻言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说说看,这个项目,你了解多少?”
贺思翰思索片刻,缓缓开口:“表面上看,收购月湖区废弃的‘星光游乐园’及其周边地块,改造为新型购物公园,在区位和概念上都很有吸引力,给出的财务预测也相当漂亮。”
话锋一转,他的语气凝重了几分:“但是,您通过特殊渠道了解到了一些未经公开披露的关键信息,比如市政规划中的地铁7号线,原定从这块地的东侧边缘经过,但现在因地质勘测发现了问题,极有可能改道北移,这就意味着这块地宣称的‘双地铁’这个核心卖点将彻底消失。”
贺思翰上前一步,将项目报告书翻到最后一页,手指落在审批意见栏里的那几个字上。
不予立项。
“也就是说,”他抬起头,“在外界看来,这个项目只是暂时搁置评估,他们不知道,我们实际上早已做出了否决的决定。”
陆今安的手指缓缓刮过项目报告书厚重的书页边缘:“这么‘好’的项目,诱惑也足够大,正好,就用这个它,来引蛇出洞吧。”
“引……哪条蛇?”
“我那位好二叔,”陆今安轻笑,“不是一直觊觎我这个位子吗?他要是知道我看中了这块肥肉,一定会觉得其中有利可图,迫不及待地想抢过去,或者至少给我使点绊子。他别的本事或许稀松平常,但抢我生意、敲我竹杠这方面,向来是不遗余力的。”
贺思翰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名字:“那……宋闻?”
听到这个两个字,陆今安眉间微微一蹙。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神龛前,抽香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表情。
“我会避开所有耳目,”陆今安的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又带着清晰的算计,“偷偷去实地考察这个‘极具前景’的项目。这件事,明面上只有你知、我知。”
他顿了顿,测过脸,看向贺思翰:“但我的私人助理会‘意外’地获知一些蛛丝马迹。你说,如果不久之后,我二叔那边对这个项目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甚至开始有所动作,那这个暗中传递消息的人,身份是不是就不言而喻了?”
腰上还贴着宋闻从丰楠市带回来的膏药的贺思翰,闻言沉默了下来,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陆今安仿佛没有看到他的迟疑,持着长香,语中暗藏杀机:“那块地本身就是个巨坑,华业置地那边急着卖地,无非是想在消息放出来前尽快找个冤大头脱手,减少损失。如果我的运气再好一点……”
他望着关二爷冷峻肃穆的神情,浅笑道:“如果我二叔真的不惜代价,动用他名下的公司,半路杀出来截了我的胡,成功把那块‘宝地’收入了囊中……”
长香过头,他对着关二爷躬身一拜:“到时候,等相关信息披露后,那他花大价钱买下的,不就是个烫手山芋?”
再拜:“既能揪出内鬼,又能重创对手。”
脸上最后一丝情绪也收敛殆尽,只剩下算计和决绝。
三拜:“一举两得。”
长香插入香炉,青烟缭绕中,他轻声自语,仿佛在问佛龛中的神君,又像是在问自己:“何乐而不为?”
贺思翰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心中的疑虑说出了口:“陆总,我总觉得,宋闻他……不太像奸细。”
陆今安背身而立,闻言动作一顿。
片刻后,他缓缓转过身,走到沙发旁坐下,伸手拖过茶几上的紫砂茶壶,慢条斯理地往杯子里注水。
潺潺的水声中,他头也不抬地问:“那你说,什么样的才像?”
贺思翰被问得一怔,犹豫着回答:“应该……更精明一点。”
陆今安轻嗤,脊背向后沉入柔软的沙发中。
他身侧的空位,绒布表面还残留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凹陷,那是昨天宋闻坐过的位置。
陆今安的手掌无意识地在身侧的植绒面料上缓缓摩挲,感受着细微的触感。
“精明挂相的,”他开口,“骗得过贺秘你吗?”
不等对方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自言自语:“也骗不过我。”
端起茶杯,陆今安浅浅地呷了一口,待唇齿间灌满了茶香,才扬声道:“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贺思翰点了点头:“明白。”
中午,宋闻掐着时间,按照陆今安最新下达的指示,敲开了总经理办公室的门。
他看起来有点着急,语速都比平日快了不少:“陆总,您午餐打算怎么解决?”
陆今安坐在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旋上了钢笔的笔帽。
“还不饿。”他答。
宋闻立刻接话:“那我先去食堂吃个饭,吃完马上回来给您去买饭,您想好吃什么随时微……”
“站住。”陆今安打断他,声音不高,却霸道,“急什么?”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自己脚边的地毯上一落,那个位置,通常是他示意宋闻近前听话的地方。
宋闻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脚步踌躇着没动。
直到“余助理”三个字入耳,他才不情不愿地挪到陆今安身边,微微俯身,小声说道:“去晚了,食堂的红烧肉就该抢不到了。”
“爱吃红烧肉?”陆今安像个关心下属的领导,笑意盈盈地问道。
宋闻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一下,轻轻点了下头。
陆今安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期待,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天中午的画面。
那个坐在宋闻身边的青年,笑嘻嘻地从他的餐盘里夹走了一大块油亮亮的红烧肉。
心头那点莫名的不爽又冒了出来。
二话不说,陆今安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直接拨给了贺思翰:“告诉食堂负责人,以后少做又油又腻的红烧肉,让员工多吃点健康的东西。”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利落地挂断了,陆今安看向身边微怔的宋闻,给出了最终指示:“今天你跟着我吃。”
他摸出烟,琢磨了一下,“就吃轻食吧,沙拉。”
下一刻,一簇火苗稳稳地送到面前,宋闻凑近,在火光那头平静地问道:“陆今安,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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