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琛嘴角抽了抽,还没安抚它,就听见一声抽泣,他赶紧低头,看向贺乐言:“怎么了?摔到哪儿了?”
贺乐言摇头,任蹲下来的贺琛把他检查了一遍。
“没受伤啊,到底是怎么了?疼?”看崽身上确实没伤,贺琛茫然不解。
贺乐言还是摇头,用手背擦了把眼睛,试图忍住眼泪。
观众也跟着茫然:【怎么了呀宝宝?】
啊呀,贺琛这时忽然明白了:“它又吓到你了是不是?”
不是!贺乐言立刻抬起头来:“它没吓我,是我不好!”
是他不好,他不跟大狼做朋友,大狼好伤心。
而贺乐言敏锐地接收到了这份伤心,于是此刻的他加倍伤心起来。
“不是,你这么乖,哪儿不好?”贺琛摸不着头脑地安抚,盘膝坐下来,用大手给贺乐言擦眼泪。
“哪儿都不好,我是坏孩子,我到处都很坏。”贺乐言实事求是道,本来憋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噗!】
【宝宝你词儿不要乱用……】
【哈哈哈哈,对不起乐言,但姨姨到处都想笑!】
怎么还“到处”上了呢?时机不对,但贺琛也是真有点想笑,他硬憋着笑问:“那你说说,你都哪儿坏?”
“我,我不理大狼。”
【啊,宝宝】【乐言小天使,呜呜】【那不是你的错啊!】
贺琛没想到崽竟然“坏”在这里。他心里发软,摸摸贺乐言的小脑袋:“你不理它是对的。”
嗯?贺乐言暂停了伤心,红着眼睛看他。
“看到猛兽会警惕害怕,这是我们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没这个基因的人早都被猛兽吃掉了。”
“这是自我保护,不是坏。”贺琛说。
说完贺乐言没见怎么样,精神域里的大狼倒是更蔫了,“呜呜”着,把整颗头扎进了雪地里。
……“不过,爸爸的雪狼和野兽不一样,它虽然长得凶,但永远不会伤害你,等你什么时候做好了准备,也许可以再接触它试试?”
“好。”贺乐言咬咬唇,认真点了点头。
其实,他现在就可以试试……或者,等他准备再好一点。
【乖崽!摸摸头!】
【崽爸也挺好,比传言中靠谱啊。】
【就是这手……真不会给崽擦破皮吗?】
贺琛又一次给贺乐言擦了眼泪,见他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由问:“你还有哪儿「坏」吗?”
当然还有,他,他很伤心那个梦只是个梦。
他想要大怪物是他真正的爸爸。
他不光想要现实的爸爸,还想要梦里那个爸爸——本来没那么想,可是一靠近大怪物就很想。
那种感受和渴望太复杂了,复杂到贺乐言自己也想不清楚,更别提表达。
“爸比……”贺乐言红着眼睛着说。他想要爸比,如果爸比在,不需要他说,爸比链接他就会明白。
爸比?贺琛又懂了:“我知道了,你把「爸比」摔出来了是不是?”
……什么?贺乐言哭泣暂停,又看向他,茫然地捂了捂自己心口。
还,还能摔出去?
“哇”的一声,贺乐言的伤心震耳欲聋……
“表哥,你干了什么好事,听说又把乐言招哭了?”
晚上,在食堂一见面,楚云棋就幸灾乐祸问。
“没招,”贺琛说,“乐言摔倒了,我哄他。”
“得了吧,人家乐言本来都快不哭了,你一句话又给惹炸了。”
“我没有炸。”贺乐言被贺琛牵在手上,仰着小脑袋,既给自己、也给贺琛澄清。
他是脑袋一下子没有拐过弯来……
殿下叔叔坏,总是说爸爸坏话。贺乐言小手在贺琛掌心动了动,想叫他别理楚云棋,贺琛却会错了意,以为他饿了,抬手给他取了个餐盘,嘴上还在跟楚云棋说话:
“殿下是抽中看直播了?知道的这么清楚。”
“没有啊!网上都这么说而已。”楚云棋心虚地提高音量,又看向贺乐言,咋咋呼呼道,“乐言你穿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贺乐言低头看看自己,挺直胸脯,很不高兴地看向楚云棋:“作业服!”
“咳!”贺琛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作训服,咱这叫作训服。”
好吧,贺乐言重新挺了挺小胸脯:“作训服!”
“对了,作训服,不是玩意儿。”贺琛跟着一起把腰板挺直了几分。
楚云棋撇撇嘴,他早注意到了,贺乐言身上的衣服跟贺琛身上墨蓝相间的衣服如出一辙,就像亲子装。
只不过贺琛身上那套更修身,贺乐言的宽松一点,而且所有口袋都是半圆形的,减少了军装制服棱角分明的锐气,多了几分圆润可爱。
再配上一大一小,两张极致好看脸蛋、两双特别清亮的眼,楚云棋审美发生降级,竟然觉得这破制服挺好看。
尤其是宁天也穿着这么一身出现。
“你们这是约好的吗?”他视线跟随顶着一张冰块脸的宁天,嘴上问贺琛。
“这个点儿我们一般都在训练,不过听说殿下要办晚宴,自然要来捧场。”
贺琛说着,看贺乐言扒着桌子边看,把他拎起来,抱在怀里,又递个夹子给他夹菜。
“不算晚宴,就是看你们辛苦,请你们吃个饭。”楚云棋说。
就这简陋的食堂,在楚云棋心里可配不上“晚宴”资格。不过楚云棋很好地掩饰了这点鄙夷,招呼士兵军官们尽管放开用餐:“都是新鲜运来的食物,厨师也是星都大酒店跟来的!大家敞开吃!”
“殿下破费了。”贺琛瞧见贺乐言挑满了一盘子,把他放下来,牵着他走向餐桌。
“不破费。”实在是他自己也馋坏了,借这个庆功和感谢的机会给自己解解馋。
再说真正破费的也不是这个。楚云棋跟着贺琛往餐桌走,神色肉痛:“表哥,你没说你们的战甲是高阶版的,升级要那么多钱。”
话音刚落,一个挺年轻的小兵撞见他们——正是巡航时楚云棋那艘飞船的驾驶员,他敬了个礼,特别高兴、特别真诚说:“殿下,谢谢您的战甲!”
“不谢,小事儿。”楚云棋摆摆手。
“对殿下是小事,对我们是大事,大好事!”小兵眼睛亮亮说了句,告辞离开。
“诶,等等——”楚云棋叫住他,很官面地说道,“也谢谢你们保护我。”
“这是应该的。”小兵灿笑,露出排白牙齿,朝楚云棋笑完又朝贺琛笑,被贺琛拍了把帽檐,“傻乐呵什么,吃饭去,等会儿让他们抢完了。”
“是!”小兵应了一声,高高兴兴跑了。
楚云棋看着他跑去抢餐盘、跟几个战友挤在一处打闹,莫名又笑了下,这回倒有几分真心。贺琛看他一眼,他察觉了,看向贺琛:“他们好像不怎么怕你。”
“怕我干什么,我这么和蔼可亲。”贺琛着重强调了“和蔼可亲”,把一心盯着盘子、不知道听还是没听见的贺乐言提上座位,小盘子给他摆开。
“他们好像关系都挺好……”楚云棋又看一眼那帮排队取餐笑闹在一起的人,无意识道。
贺琛看他时,他又收回视线:“表哥,我说到做到,这回的事,我可是在父皇面前狠狠夸了你一回。”
楚云棋在对面坐下,表功般说道:“你们战甲、飞船不是都旧了吗,我跟父皇说了,这事儿要怪军部后勤那边,表哥,后勤有人为难你,你懂吗?”
“为难?”贺琛似乎不解,皱了下眉,很快又展平,“殿下想多了,军部的装备和物资供应都是有定额的,没人为难我们。”
“定额?”楚云棋嗤笑一声,“定额以外呢?报损报修呢?各种项目预算呢?你们汉河基地是一报就过吗?”
贺琛沉默了。
“表哥,你看起来也不是笨人,谁在为难你,你猜得到吧?”
贺琛剥好一只虾放在贺乐言盘子里,看向楚云棋:“殿下,吃饭别谈工作。”
看来他不是不懂。楚云棋眯了眯眼:这次巡航他算是看出来了,贺琛能力挺强,就是一直被压制了。
母妃不是觉得贺家不听话吗?那他何不就给自己找个听话的。贺家打压贺琛,他偏要给贺琛雪中送炭。
楚云棋眼里闪过精光:“表哥,战甲算什么,你现在最该关注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贺琛配合地问。
“驻防点啊。”楚云棋道。
驻防点?贺琛微不可查皱了下眉,抬头时已经不显:“愿闻其详。”
“没什么详不详的,我说话不爱绕弯子,换个好的驻防点,表哥你才能积累起自己的势力。”
“我不需要积累什么势力,”贺琛滴水不漏答,“我只是一个给陛下和殿下打工的,过两年我就可以申请退役了,退役后我就带乐言游山玩水去。”
游山玩水?楚云棋皱了眉:“好男儿志在高远!表哥,我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你别灰心,你瞧着,这回换防,我一定给你要个好地方!”
可别,你捣什么乱!
贺琛没撒谎,他真想退役带乐言去游山玩水,但是在那之前,他还有件事做,要做成这件事,非得在汉河基地不可。
不过,单论这件事,最该着急的不是他,是L。
贺琛想到这里,又淡定了:“多谢殿下,殿下有这心就够了。”反正你也干不成。
有心当然不够,楚云棋已暗自决心拉拢贺琛,自然要拿出真东西,不过现在好处没到位,多说也没用,楚云棋没纠结,换了话题:“表哥,我发你一套题。”
“唔。”贺琛看贺乐言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吃东西,看得投入,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你发我什么?”
“题目,考试用,独家题库。”楚云棋得意地说,“网上不是有人说咱俩不会带娃吗,我母妃给我报了个儿童教育心理学考试,我想着这好处不能我一个人独吞,就给你也报了个名。”
……“那可真是,多谢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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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谢,认真学,我可是真为乐言好。”
楚云棋说着,无视贺琛“火辣辣”的眼神,往贺乐言盘子里夹了一大块嫩牛排:“乐言快吃,这段时间馋坏了吧,你爸爸这里什么都没有。”
“我不馋。”贺乐言很郑重地说,小嘴却一刻没停。
贺琛暂且抛下什么“考试”,忙着给他把牛排切成小丁,手快把刀使出花来,还是险些供不上他吃。
食堂平时也有肉,但没见小家伙吃这么香……所以他们的伙食真就那么差?
贺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抬起头来,扫过琳琅满目的食物台,和自己狼吞虎咽的属下,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对你也这么冷着脸吗?”楚云棋忽然说话。
贺琛回神,顺着他视线看了眼。
看到了宁天。
察觉他视线,这厮脸更冷了,还专门转了个方向,背对着他们这桌。
贺琛抽抽嘴角,看回楚云棋,大声说:“殿下有所不知,有人是属冰块的,从小脸就冷,别人家夏天开空调,他家就不用,把他往地上一杵,全屋都凉快。”
这话没指名道姓,但所有人都憋笑看向宁天。
就贺乐言没笑——太专注吃肉了,没注意大人在说什么。
不过他吃了一会儿,看见贺琛盘子还空着,反应过来,拿自己的小叉子叉了一块看起来漂亮又好吃的酥酥卷,放到贺琛盘子里,小脸有些红:“你也吃。”
不用吃,贺琛已经甜饱,快飘起来了。
他咬了一口酥酥卷,魂不守舍品味。
“宁姓挺少见的,他出身哪个家族啊,我怎么没听过?”楚云棋也嚼着块不知什么,看着宁天的方向,似乎无意问。
“不出身哪儿,他出身他自己家。”贺琛看了楚云棋一眼。这货怎么盯上人还不放了?
这意思是——“平民?”
楚云棋挑眉:平民就敢掐他通讯?两次!
楚云棋很气愤,声音有点儿大,附近谈笑的人纷纷看过来——眼神有些怪。
楚云棋说不上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但,他被看得很不爽,相当不爽。
而且就在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汉河基地这种没油水又很危险的地方,哪个贵族子弟肯来?
所以——“我那些贵死人的战甲,不会全升级给了一群平民炮灰吧?”
贺琛静了静:“「平民」没错,怎么就「炮灰」了?”
“咳,你懂的。”楚云棋压低声音。这话虽说是大家默认的东西,但摆在明面上是不好听,贺琛顾虑得是。
“你放心,战甲我给都给了,也不会收回来。”楚云棋看一眼贺琛的脸色,又安抚地说。
他认为贺琛在意的不过是这些战甲。战甲越好,他手下这些炮灰才越能发挥出实力、越多给他攒功劳嘛。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贺琛把这些玩得溜溜的,倒是会装。
“不过表哥你悠着点儿,别整三年前那种,死人太多也不好看。”
“三年前,哪种?”贺琛早已敛了笑意,眼底发沉。
“哪种?”楚云棋笑笑,声音压得更低了,“为挑个星盗窝惹出矿难,又带出山崩,死了那么多人,表哥,你别跟我说你很无辜。”
“说起来,哪家围剿星盗围剿到星矿上,表哥,你真是打星盗,还是你们贺家,跟星盗分赃不均起内讧啊?”
他在贺琛耳边说完,看着贺琛脸色阴沉,有些得意:都是狐狸,想跟他玩儿聊斋?
“殿下聪明过人。”贺琛松开手里捏到变形的勺子,忽然站起来,抱起贺乐言,端起贺乐言的盘子,转身另找空位——
餐厅竟然满了,唯一连在一起的两个空位,是在向恒身边——两个有眼色的军官给他让出来的。
贺琛犹豫半秒,抬脚大步走过去。
“你做什么?这样不好看。”看他脸色不好、甩下楚云棋一个人,向恒就知道哪里不对,一边低声提醒他,一边示意坐在外面的军官过去跟楚云棋坐。
“我看谁敢动。”贺琛不轻不重,撂下一句话。
气氛仿佛凝固,没有人敢动弹了。
就连贺乐言也知道不对,皱皱小眉头,看着大家,又看向贺琛:他没听见刚才贺琛跟楚云棋在说什么,但他敏锐感觉到,贺琛心情不好。他本来是一团暖乎乎的光,现在却变得冰冰凉。
向恒安抚拍拍贺乐言,哄他接着吃东西,又低头给贺琛发消息:【这么多天都忍了,怎么现在闹意气?】
【你不怕他,也要替兄弟们考虑。】
【他如果记恨上汉河,随便使个绊子,也许就能绊住哪个兄弟一生。】
向恒手速很快,他也最知道贺琛在意什么,连发三条,想叫贺琛谨慎行事,就像过去他无数次提醒冲动的他一样。
贺琛抿紧唇,终于回了一条:
【兄弟,我还有兄弟?】
向恒僵住了,手指收紧,放开终端,平静回答对面军官正问他的一句什么话。
贺琛却忽地站起来:“邓铁,你守着乐言。”
他说罢,拿起一瓶酒,大步走回楚云棋那里:“把小东西放下了,殿下,我陪你好好喝几杯。”
谁也不知道贺琛怎么操作的,但一顿酒喝完,三皇子楚云棋心情甚佳,酡红着脸,搂着贺琛脖子叫哥。
贺琛命人把他送回宿舍,他嘴里还嚷嚷不停:“我给你找个好去处,有山有水的,给乐言安排个好学校,再给他雇上几个朋友,每天高高兴兴的……”
贺琛只想把他打发走,觉得这话哪里有些怪,但酒喝快了,他脑子涨疼,不愿再想事儿。
他一个人往外走,在门口被厨子老王拦下来:“指挥官,喝碗茶,醒酒的。”
贺琛看了眼茶碗,扭头扫了眼已经空了的餐厅,又扭回来:“谁让你煮的?”
“没谁。”老王笑呵呵,“属下自己有眼力见儿。”
贺琛不再问,接过碗,一饮而尽。
回宿舍时贺琛身上已经没有酒味儿了,他在训练室洗了澡,刷了牙,灌了半瓶漱口水——他本能觉得,带一身酒味儿去见小孩儿不好。
回到宿舍贺乐言又没睡,还在跟邓铁玩儿,贺琛在门口站了会儿,笑笑——他发现了:这孩子其实贪吃又贪玩。
没事儿,这才像他的崽。
贺琛让邓铁离开,又让贺乐言趴好在床上:“今天训练了,要按摩,不然明天起来全身疼。”
说完一边给小孩儿拉筋一边问:“训练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不累。”贺乐言龇牙咧嘴答。
贺琛笑——从心里感到放松地笑:“我看你也不累,还有力气耍刀呢。”
刚才贺乐言可是拿着个小木刀在跟邓铁比划,见他回来,才往后藏。
贺乐言脸红了红,他觉得耍刀很不稳重,爸比就从不耍刀……“那是因为我吃太饱了,爸比说要活动活动,消消食。”
他说完,静了一下,忽然问:“你现在心情好了吗?”
贺琛愣了愣:“我没有心情不好。”
“你有。”贺乐言翻过面坐起来,小脸严肃,“我是治疗师,我能感应的。”
嗯,三岁的治疗师。贺琛心里想,但嘴上明智地没说。
“你,你精神力震荡,不能着急生气。”贺乐言又说。
说完又补了句:“爸比说的。”
你爸比好大权威。
贺琛想说,但他对上崽一双澄澄净净、带着关切的大眼睛,什么也没说出来。
就是心里发软。
“谢谢小治疗师。”他把崽放倒,试图继续给他按摩,但崽伸出温热的小手来,搭上他手腕,然后——
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贺乐言小脸红了,把手倏地缩回去。
明明他偶尔能链接成功、安抚别人的!
贺琛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刚刚是要做什么。
“谢谢小贺医生。”他一字一字认真说,“我感觉好多了,真的。”
贺乐言脸更红了,他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做……
“撒谎不对。”他低声说。
“是,我错了。”贺琛痛快认错。
“还有——”贺乐言回忆了下他爸比的原话,“你要,要把不开心的事倒出来,才能装下更多开心的事。”
“倒,全倒。”贺琛说着,低下头,握了下贺乐言软乎乎的手,抬起眼来时,目光坚定又明朗,“你真撑着了?”
他摸摸贺乐言的小肚子:圆滚滚的,果然有点儿涨。
他把温热的左手放贺乐言肚子上,收着力,转着圈儿给他按摩:“对不起,我没有你爸比仔细。”
崽能吃多少、该吃多少,他没有特别注意。他只觉得他饭量还不够。
肚皮暖暖的,贺乐言本来像只小胖猫一样闭上了眼睛,闻言又睁开,小声说:“但是,爸比从来不让我多吃东西……”
“这么说,我也有地方比他强?”贺琛一乐。
贺乐言不吭声了,默默抱住床上的毛绒小狼。
“想他了?”贺琛问。
这玩偶崽每晚睡觉都抱着,贺琛估计上边是寄托着他的思念。
离开从小住的地方,贺琛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他离开自己住的小破屋尚且想呢,何况贺乐言离开的是那么好的医科院,有那么多人跟他感情深厚。
贺琛接着给崽转圈揉肚子,同时也决定了日程:“等周六,周六爸爸就带你回去。”
“真的?”贺乐言小肚子一挺,一下子坐起来。
“真的。”贺琛又把他放倒,接着给他揉肚子,“明天爸爸带你去附近的汉霄星逛逛,给你爸比和文爸爸他们买特产和礼物,后天收拾行李,大后天,我们就能出发了。”
他讲得平铺直叙,贺乐言却听得专注又开心,听到他问“爸比喜欢什么”时,吃力想了想,最后摇摇头:“爸比什么都不缺。”
儿科医生待遇这么高的吗?穷人贺琛顿了一顿:“那他总有喜欢的东西吧?”
“有。”贺乐言又想想,点了头,“爸比喜欢我。”
……贺琛静了一会儿:“自信是种好品质。”
“但是爸爸也不能把你送给他,你再想想,他喜欢什么东西,「东西」。”
好吧。贺乐言这回又认真想了想:“花。爸比喜欢养花。”
“养花?”好恬淡的爱好。
“对。爸比说,万物皆有灵,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价值和意义。”贺乐言端肃着小脸说。
他是不是把他爸比说的每句话都背下来了?
“我知道了。”贺琛酸溜溜把这爱好记下来,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那,文爸爸呢?”
“文爸爸喜欢听唱片。”这回贺乐言倒是没犹豫。
贺琛把这个也记下来,问贺乐言:“你觉得文爸爸怎么样,对你好不好?”
“文爸爸很好,对我很好。”贺乐言挺着小肚皮,严肃答。没有一点儿犹豫。
那就有机会。贺琛沉思着。
短时间内,他还要跟贺家、楚云棋这些人虚与委蛇,不能撕破脸,但他又不可能真要他们哪一方的人做乐言的教父。
乐言天赋高,成长路上的风险也高,贺琛想找一个真心喜欢也真正能帮助他的人做他的教父。
一直担任乐言治疗师的文毅,是贺琛心目中的最佳人选——前几天见面他就在观察,他对这位耐心、温柔又正直的文医生印象极佳。
只是,会卷入那些人争夺乐言的漩涡,不知道人家乐不乐意?他还要再看看……
“文医生,是真的吗?乐言马上要回来?!”
“是真的。”文毅答,脸上洋溢着喜悦,快步走向电梯,“乐言刚才打电话,他们马上到了。”
“你去接乐言?走走走,我跟你一块儿!”那位同事扔下正交接的工作,快步撵上文毅,“哎呀呀可想死我了——”
同事说着,电梯门“滴”的一声打开,“啊呀!”这位治疗师很激动地大叫,“乐言!”
“秦爸爸!”贺乐言也激动,“唰”地抱住“秦爸爸”的大腿,不等那位“秦爸爸”反应过来,他又忙活着转向下一个——“文爸爸!”
“乐言乖。”文毅弯腰摸摸那颗久违的散发着奶香气的小脑袋,刚要抱抱乖崽,就被人闹闹哄哄挤开:
“乐言!是乐言回来了!”整层楼的医生护士几乎都出动了,团团把贺乐言围起来。
文毅被挤到一旁,无奈笑笑,看向……出电梯后就被晾在一边的,一棵有两条长腿的高大植物。
“贺指挥官?”望眼那双没穿军装的长腿,文毅不大确定地问。
“您好,文医生。”贺琛从盆栽后露出半张脸来,友好并不失庄严仪态地朝文毅打了个招呼。
“您好,路上辛苦了,您这是——”文毅瞥一眼他两手抱着的半人高大盆栽,“您先把它放下吧。”
文毅说着,领着贺琛走进电梯旁边一间宽敞的会议室,请贺琛把盆栽先放下,同他握了下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