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烽虽是武夫,但却仍有着世家子弟的矜贵,身上带着“正气”,与他身侧正倚在凭几上大口饮酒的邱玄铮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
只这一眼,百里赫便能瞧出这些人的性格。
自然不只是他,这宴会之上的所有人都在互相观察,互相试探。
藩王与世家之间的关系向来微妙。
说是敌对,也没错。
但他们又好像没有非作对不可的理由,甚至若是能在保证彼此利益的情况下,互相合作都是很好的选择。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如今几乎都有共同的“敌人”——龙椅上的那位。
宴上除了这些响当当的大人物之外,自是有些浑水摸鱼的小角色。
但他们胆子都不够大,只遥遥看看便转身退出人群,生怕不小心惹了什么麻烦。
安无疾也接到了请帖,但他没打算赴约。
只在巡逻的时候路过,才进去看了眼。
见这些人都只是假惺惺地说着没营养的话,他便就又退了出去。
他一路出了明月楼,率军在锦绣坊这几条街上巡视。
最近城中热闹,各方势力都聚集在一起,他还真怕再发生拍卖会那日的事。
一行人走过热闹的街巷,路过装修崭新的南疆绸缎庄与瑶台书铺,脚步踏在雪地上吱嘎作响。
忽而察觉到什么,安无疾抬头,锐利的双眸看向绸缎庄二楼。
窗口处,一梳着高马尾的少年正探头看他。
少年长相清俊,左耳上戴着南疆特有的耳坠,长长的流苏落在肩头,颈间也戴着繁复精巧的银质项圈。
安无疾瞬间猜出对方身份,淡淡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去。
司途昭垚看着他走远,这才转身看向室内。
穿着淡紫色长裙的少女坐在桌边,一头银饰翠环叮当作响,眉飞色舞地和对面人说道:“这铺子比你跟我形容的还要好,每一处都美不胜收!霁月哥哥你真的太厉害了!”
在他对面,一身淡粉色长衫的公子手中轻摇折扇,笑眯眯道:“小翎喜欢就好。”
“我可喜欢极了!而且这铺子二楼还能直接与你的书铺相连,咱们想偷偷见面都好容易。”司途昭翎眼睛很亮,又转头看向弟弟道,“阿弟你别站窗边,小心着凉。”
司途昭垚便关了窗走到桌边坐下,道;“我方才瞧见今日接咱们的那位安总军了,他刚从明月楼出来。”
“明月楼?”司途昭翎抬眉,“那不是东江王设宴的地方吗?”
“嗯,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什么。”司途昭垚有些好奇。
王其琛勾唇道:“今日这般情况下,估计只是互相探探底,不会说什么有用的东西。”
姐弟俩年纪小些,也未在京中这般群狼环伺的环境中长大,有些见识还是比王其琛差了许多。
“那他们什么时候会说有用的东西?”司途昭翎虚心发问。
“离开京城后。”王其琛老神在在,“京中到处都是宁王耳目,且如今京中局势混乱,藩王们想要插一脚可不容易。”
这次入京,大家都只是互相探探底,不可能有谁在这个时候发难,率先开那个头。
不过等他们各自离开之后,藩王与世家的合作便定会暗暗开始。
至于谁会和谁合作,谁会和谁为敌,都还是未知数。
总归只要利益一致,他们谁和谁都可能暗暗联系在一起。
而到了那时,便是所有势力都该亮出底牌的时候了,这大宁,也将会彻底乱起来。
说起宁王,司途昭翎不由蹙眉,放轻了声音道:“有神君大人在,宁王应该很快就治好了吧?”
王其琛颔首,道:“说不定现在已经治好了,只是宫里消息传不出来。”
此前秦枭刚从西北回来,太医们就都被叫去了养心殿,当时就有人想方设法想从太医嘴里问出些什么,但这些人都统一口径,只说是例行检查。
人们便只是怀疑秦枭或许受了伤。
再之后两日,秦枭和楚九辩都没出现,众人便彻底确定下来,秦枭不仅受了伤,定还是重伤!
若不然他们二人不可能一直不露面。
毕竟按照常理,秦枭打了胜仗回来,便是如今已经歇了朝,他也定会叫朝中一二品的高官们进宫议事。
议的自然是赏罚,以及今后西域该如何管理等等问题。
因而一直到现在藩王都入了京,秦枭却还不出现,就是最大的疑点了。
不过大家也知道有楚九辩在,秦枭应该没问题,不过是吃些苦头罢了。
而王其琛和司途姐弟在意的其实并不是这一点,而是......
“你说,神君与宁王眼下是何种关系啊?”司途昭翎凑近了王其琛,声音也放得更低。
王其琛想了想,说:“大概是有些感情的。”
“啊?!”司途昭垚惊讶道,“阿姐不是说神君与那位感情深厚吗?”
那位,指的自然是大祭司了。
之前在神域中时,王其琛就与司途昭翎说起过“大祭司”与“楚太傅”的关系,当时司途昭翎兴奋的跟个什么似的。
不过她这次从家出来,离得京城越近,听到的传言就越多。
其中就包括楚太傅与宁王“情劫”之类的事,把两人说的特别暧昧。
司途昭翎天然地站在大祭司这一边,对秦枭的印象就不太好,觉得是他和大祭司抢夺神君的爱。
可宁王此人为国为民,还打下了塞国,司途昭翎听了对方的事迹后,也对他讨厌不起来了。
只能说“好感”这东西太玄了。
爱也是身不由己的。
所以若是神君真的爱上了宁王,大祭司恐怕也就只能黯然神伤了。
王其琛折扇轻摇,感叹道:“神君大人如何想的,咱们凡人也瞧不明白。”
但愿大祭司能看透吧。
三人聊了许久,天南海北,不多时就亲如一家。
等到街上行人寥寥风雪渐大,三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王其琛从二楼暗门回了自己的书铺,而司途昭翎也带着弟弟离开了绸缎庄,坐上马车回府。
又过了许久,待到夜深人静了,王其琛才离开书铺,未叫人发现他与司途姐弟见过面。
与此同时,皇宫内。
楚九辩穿上衣袍,披了厚厚的披风,浑身上下都被纯黑色的布料包裹住,这才迎着风雪出门。
秦枭躺在床上,听着门合上的声音。
不过两息,他便起了身。
屋外,楚九辩一路行至养心殿正殿,见秦朝阳鼻尖冻得泛红,便知道对方应该是已经等了一阵。
见他过来,秦朝阳忙走上前,恭敬道:“公子,现在走吗?”
自从楚九辩救活了秦枭,秦朝阳本就恭敬的态度更胜一筹,恨不得时时刻刻把楚九辩供起来。
“走。”楚九辩道。
秦朝阳便转身半跪下来,道:“得罪了。”
楚九辩正想趴他背上,就听身后有脚步声。
他倏然转头,看到是秦枭才放下心,不过转瞬就又蹙起眉。
秦枭不知何时也换上了一身黑衣,连披风都没有便冒着风雪来了。
“你来干什么?”楚九辩语气有些冷。
秦枭行至他面前,一旁的秦朝阳已经起身退开了些距离,存在感微乎其微。
“我带你去。”秦枭道。
楚九辩瞥了眼他胸口:“你这个样子怎么带我去?”
刚得的消息,南疆王夫妇已经离开了王府,悄悄前往关押着程硕的秦家大牢。
楚九辩现在就是打算过去看看程硕的情况,主要还是盯着些这夫妻二人的行为,免得发生什么意外情况。
只是这件事隐秘,楚九辩想要夜半离开皇宫,自然也是越隐秘越好。
所以他打算直接让秦朝阳带着自己离开皇宫,对方轻功好,正好今夜月黑风高,方便行事。
秦枭看着楚九辩,有些执拗地说:“我好多了,运功不成问题。”
沉默片刻,楚九辩才又开口,语气更差了些:“为什么非要过去?”
别说是不想让秦朝阳背他什么的,这种理由秦枭自己说出来都不会信。
秦枭确实没那么无聊,顿了顿,他才开口道:“我想知道,他是否真的被外物所控。”
若是如此,只能证明程硕是个意志不坚定之人,秦枭此后不会重用他,但也不会对他如何。
可若非如此,那程硕就是真的对秦枭有怨气。
秦枭也就不能再留他了。
楚九辩定定看着男人那双幽邃深沉的双眼。
半晌,他吐了口气说:“走吧。”
秦枭转身正待半跪下来,楚九辩就拉着他的手,行至台阶前。
他自己站到了台阶之上,然后才张开手臂,从身后抱住了秦枭的脖子。
秦枭没戴披风,楚九辩这么扑上去,倒是叫自己的体温和披风驱散了秦枭身上的寒意。
青年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秦枭眸光微暗。
他伸手轻轻握住了青年的膝弯,将他稳稳背在身上,而后脚步轻轻一点,便飞过院墙。
秦枭背着人,稳稳行走在墙壁之上,隐在各处树影墙阴之中。
他步伐很快,楚九辩感觉自己的脸都被吹得有些疼,便低下头,把脸埋在了身下之人的脖颈处。
闻着淡淡的清香,他有一瞬恍惚。
秦枭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但每一次,楚九辩还是会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程硕是秦枭父母的好友,是曾经陪伴他长大,给他无数关爱的好叔伯,也曾为了他冲锋陷阵。
便是此次出征,明知凶多吉少,他还是义无反顾跟上去。
秦枭从未想过对方会背叛他,所以当这件事发生之后,他才会那般在意。
今夜他非要跟来,不过也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想知道对方是真的背叛了他,还是并非本意。
耳鸣声阵阵,楚九辩神情恍惚。
他好似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对方跪在满是血污和碎肉的床边,执着地抓着女人冰凉黏腻的手臂,问她为什么要生下自己?
又问她为什么不要自己?
身体忽然被颠了下,楚九辩猛然惊醒,下意识收紧手臂抱紧了秦枭的脖子。
秦枭脚步不停,声音却传进楚九辩耳朵里,温和而低沉。
“睡着了?”他问。
楚九辩方才险些松开抱着他的手,若不是往上提了那一下,对方就从他背上滑下去了。
楚九辩脸蹭在男人微凉的耳朵上,轻轻“嗯”了一声。
男人就笑了下,几个起落之后,才在一处院子里停下来。
这里是秦家侧宅,专门用来给府兵们食宿。
不过院里还有一座牢狱,用来关押刺客、探子,或者其他有罪但还不能送去刑部或大理寺的人。
眼下狱中并没有几个人,因而其中某间牢房内传出来的动静便格外清楚。
楚九辩跟着秦枭走进狱中,顺着声音一路行至声源处,就见一间牢房内,程硕正在地上翻滚,痛苦地捂着头。
而这间牢房外,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并肩站在一起,在他们左右则又站着几位秦家府兵,正仔细盯着他们二人看,浑身防备。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高个子的男人转过身。
男人有着一张清雅俊逸的面容,眉眼深邃,气度非凡。
对方瞧见楚九辩和秦枭,并未惊讶,也没上前寒暄,反而转身又看向狱中之人。
而他身侧那矮一些的女人,便是南疆圣女司途安黎。
对方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只全神贯注地看着牢房内,嘴里好似还念着什么古老而复杂的口令。
楚九辩和秦枭相视一眼,抬步走了过去,并未如何防备。
因为他们本也不觉得南疆王夫妻俩会害他们,毕竟从这二人曾经的所作所为来看,就能知道他们并不是利益至上的人。
自然,便是对方真的对他们做了什么,楚九辩也不担心,谁让他手里有司途姐弟两个信徒呢?他完全能利用信徒的关系解决危机。
自然便是两个小孩没用,他也能从系统商城里现场学几本相关书籍,融会贯通。
二人行至牢房前,才发现司途安黎脸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水。
而牢内,程硕痛苦地翻滚着,一条小青蛇游走在他身周,冰冷的眼睛盯着程硕的身体打量。
没有人开口,就这般看着。
直到程硕忽然惨叫一声,鼻孔里快速爬出一条小指粗细的蜈蚣。
小青蛇闪电般游过去,一口就将那小蜈蚣吞食入腹。
不远处的府兵们脸色都有些难看,尤其看到那小蛇游回到司途安黎头顶,藏进发间后,脸都白了,看向对方的视线里都是惊恐畏惧。
便是秦枭和楚九辩也是第一次见着这般场面,看向司途安黎时都变了神色。
百里灏扶住妻子,心疼地给她擦拭额间的冷汗,柔声道:“黎儿还好吗?要不要抱你?”
司途安黎摇摇头,有些虚弱地扯起唇道:“我没事,别担心。”
而后,她便强撑着精神站好,看向楚九辩和秦枭道:“见过两位大人。”
她双手搭在胸前,行了个南疆礼。
“圣女不必多礼。”秦枭看向已经昏死过去的程硕,蹙眉道,“他如何了?”
“人会活着,但脑部受损,此后恐怕会有些健忘。”司途安黎道。
楚九辩问道:“那他是中了什么蛊?”
方才那蜈蚣便是蛊虫,只是不知是何人下手。
“是一种子母蛊,母蛊能控制子蛊携带者的行为,不过仅限于简单且短促的控制,比如控制人坐下,躺下等等,还算常见。”
司途安黎神情有些凝重道:“只是使蛊之人道行深厚,才能控制将军杀人。”
楚九辩颔首:“那您可知道谁有这般本事?”
“除我以外,还有几个人选,不过都是我的族人。”司途安黎认真道,“他们从未离开过南疆,应当不是他们所为。”
“送程将军去客房歇息。”秦枭吩咐府兵,待人被抬走后,他才看向众人道,“江湖上有些隐世家族门派,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大人不怀疑我们吗?”百里灏忽然开口,温和的视线落在秦枭身上。
秦枭就弯唇笑了下,说:“怀疑过。”
百里灏便也笑了。
“多谢两位今日能拨冗前来相助,本王日后必有重谢。”秦枭对着二人躬身一揖。
这话,其实是承诺。
日后无论他如何针对世家和藩王,南疆都会是一处安全区。
百里灏与司途安黎都听明白了,双双回礼,这才告辞离开。
秦枭和楚九辩也很快回了宫。
进了养心殿后,一股暖意袭上来,两人都觉得身上松快不少。
“系统,看看他的伤。”楚九辩在脑海中道。
【伤口恢复情况良好,内伤也无大碍,请宿主放心。】
看来秦枭这身体素质的确不错,都背着他跑了个来回还好好的呢。
时间不早了,楚九辩就道:“洗漱吧。”
秦枭已经退下了被风雪淋湿的外衫,闻言转头看他,说:“你呢?”
“我也洗。”
“你不是每晚都要泡澡吗?”秦枭问。
楚九辩看他:“小祥子告诉你的?”
“嗯。”
楚九辩轻嗤了一声,肯定是最初那段时间汇报的。
“冬天就不用了。”他道。
于是,二人就如早间那般,洗脸刷牙,略略擦洗了下就上了床。
楚九辩依旧睡在内侧。
不过这次他学乖了,一上去就背过身,面朝墙壁,省得尴尬。
秦枭看着他缩在被子里的身影,低笑了声。
楚九辩没理他,闭上眼。
屋子里熄了灯,床动了动。
而后,楚九辩就感受到被子被人掀开,接着便有另一个人的体温钻进被子里。
更暖和了。
楚九辩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
但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那样重,他迟迟没有睡意。
秦枭侧头在黑暗中看他,也睡不着。
早些时候楚九辩嫌他在床上吃东西,所以叫人把床品都换了新的,因而此刻躺在一起,他自己的味道淡了,倒是楚九辩身上那浅浅的香味直直往鼻腔里钻。
秦枭有些口渴,正想着要不要起身去喝水,就听窗外有人有规律地轻轻敲了敲窗户。
寂静的屋内,外面的呼啸的风声和那几声轻敲窗户的声音都极为清晰。
秦枭倏然起身,不小心扯到伤口,抬手摸了下。
他看了眼窗外,又侧头看向窗内躺着的人,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楚九辩猜到来人是谁,便也翻身坐起,在黑暗中看向秦枭模糊的身影轮廓。
窗外只敲了那一次,便再没有动静。
楚九辩无声地笑了下,脸上的热意也散了,心如止水。
秦枭对他是信任的,信任到能把手中权势和百里鸿的安危未来都交到他手里,可他对他又还有所保留,比如眼下这个情况,秦枭定然不会叫他知道屋外的人是谁。
那就先走吧,总不能让秦枭这个病号冒着风雪出去与人见面。
他掀开被子,正打算起身下床,就忽然听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道:“你先躺着。”
说着,秦枭就起身下床,顺手把床边的纱帐放下来,遮蔽了视线。
楚九辩有些懵。
秦枭穿上鞋,披了件外袍后走到桌边,拿出火折子点灯的同时,朝窗外道:“进来吧。”
窗户打开,一道黑影同风雪一起灌进屋内。
窗户再次合上的同时,秦枭也已经点燃了油灯。
屋内亮起昏黄的光线,楚九辩坐在床帐内,可以隐约看到桌边站着的两道身影,一样高大挺拔,只秦枭瞧着肩膀更宽了一些。
另一人背对着床帐,楚九辩看不到对方的脸,但不用看也知道对方是秦川无疑了。
床帐内昏暗,外面的人不凑近了根本看不清,但秦川还是很有分寸地没有回头,始终背对着床榻的方向。
“坐吧。”秦枭自己也坐下来,给秦川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秦川在他对面坐下,接过茶水饮尽,这才觉得浑身都松快了些。
得到大祭司的应允后,他就立刻出发,马不停蹄地赶路,行了一日一夜总算在今夜里赶到了。
他仔细打量着秦枭的脸色,虽瞧着有些瘦了,但精神还不错。
“放心。”秦枭道,“本也叫人给你传了消息过去,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去见了秦朝阳,就叫他把消息传给秦川。
但消息还没传到,秦川就已经出发往这边赶了。
当然便是他看到了信,即便有大祭司保证说秦枭已经无碍,他也还是想要亲眼瞧瞧才放心。
“嗯,我也不是为了来看你。”秦川道,“年节到了,我只是想来京城看看热闹,顺便瞧瞧你伤得如何。”
秦枭笑了下,说:“那你现在看到了,楚九辩救了我,我很好。”
提起楚九辩,他不由朝床帐内看了眼。
秦川注意到他的视线,脸色当即便古怪起来。
方才在外头,他就听到秦枭和谁在说话,他本来还以为是对方开窍,有了伴儿。
却不想竟然是楚九辩!
这二人真搞在一起了?
秦川想起神域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再看看秦枭,心情难得有些复杂。
他知道秦枭很强大,亦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甚至可以说最能配得上楚九辩的人。
可前提是“人”,但现在关注着楚九辩的可还有一位“神明”。
虽然没听大祭司自己说起,但对方的所作所为都是变相地在帮助楚九辩,这其中关系实在暧昧而复杂。
可现在楚九辩竟然与秦枭......
秦川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但本能地想要提醒一下对方。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秦枭注意到他欲言又止,问道:“你想说什么?”
秦川沉默片刻后,才干巴巴道:“你,你真不错。”
敢和神明搞在一起,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秦枭蹙了下眉:“什么?”
楚九辩却好像有些理解了他的意思,有些无语,还有些尴尬。
这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太诡异了吧?
“不是,没什么。”秦川说的话云里雾里。
秦枭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反应,但也不细究,转了话题问道:“还有事吗?”
“没了。”秦川顿了顿,又道,“我年后再走。”
秦枭颔首:“在宫里住吗?”
“我回府。”秦川起身行至窗边,离开前还是没忍住又回头看向秦枭道,“注意身体。”
秦枭就笑:“知道。”
他以为秦川是在关心他的伤势,但其实对方关心的是其他方面。
和神明在一起,也不知道凡人能不能承受得住。
秦川都想找机会问问大祭司,但这件事无异于虎口拔牙,还是算了。
秦川离开后,屋子里重新恢复寂静。
楚九辩也后知后觉自己刚才都经历了什么。
秦枭居然没有藏着秦川的存在,甚至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聊起天了。
他脑子有些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枭。
于是,当秦枭吹了灯走过来掀起床帘,便看到青年背对他躺着,整个人都快缩进被子里。
秦枭上了床,平躺着。
楚九辩身体有些紧绷,双眼紧闭。
“秦川,我嫡亲的弟弟。”秦枭声音很轻,也不管楚九辩是否已经睡了,继续道,“他自小离开家独自在外,没得到过秦家一点庇护。”
“同样都是嫡子,我在京中荣华富贵,他却在江湖上连家人的面都见不上。”
“我们都亏欠他。”
楚九辩闭着眼,紧绷的身体却逐渐放松下来。
秦枭很少如现在这般说起家中的事,他好似完全不避讳自己内心的想法,是亏欠,是想弥补,但却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入手。
楚九辩情感淡薄,实在有些难理解为何秦枭会觉得亏欠,但他却在想,秦枭或许从未与其他人说过这些话。
秦枭对他,似乎是有分享欲的。
楚九辩习惯性地逃避着,没有细想其中缘由。
不过他却翻过身,面对着秦枭的方向,在黑暗中瞧着男人模糊的轮廓。
秦枭却不再说了,隔着黑暗注视他,目光如有实质。
许久过去,秦枭才重新开口,声音竟有些低哑:“你觉不觉得这屋里有些热?”
“还好。”楚九辩躺了这么半天,手脚还是凉的。
“嗯。”秦枭应了声,又道,“我恢复的差不多了,你明日要不回瑶台居睡吧。”
这是赶他走?
说完热,就要他走,这......
楚九辩抬眉,往前挪了挪,靠近了秦枭。
冰凉的双手碰到了男人温热的小臂,小臂之上的肌肉明显绷紧,也不知是被凉的,还是为了其他。
“热就凉一凉。”楚九辩闭上眼,双脚也凑到了秦枭小腿处,借着对方的体温暖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