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熄火,身后的童谣止于平原的边界,红光不断闪烁怒吼,又没过半晌扭头去追逐城市中能触碰的猎物,所有声响被无边的空旷吸走,死寂中只留下劫后余生却始终缓不下来的心跳和喘息。
驾驶座上的人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他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如同焊死泛着青白,胸腔的每一次鼓动都沉重地撞击在方向盘上,又从掌心传回。
“噗通。”
“噗通。”
下一刻他猛地拽起副驾上发愣的人的衣领,血管里的血液奔流至耳膜轰鸣。
“岑几渊!你刚又要干什么!相信我就tm的这么难吗!”
“严熵,你别——”
“滚开!说话啊岑几渊!你刚tm要干什么!!你是不是又要去送死,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发烧吗!死了怎么办!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相信我能带你逃就这么难吗 !”
“说话!”
这死寂在车厢里异常清晰,副驾上的人,身体在剧烈地、无声的颤抖,安全带将他肩头和胸口勒的死紧,他垂下头想解开搭扣,手指却完全不听使唤。
“对不起……”
口中的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细碎急促,他呼吸得破碎,带着抽噎,每一次吸气都短促得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却还是在说。
“对不起……”
严熵赤红的双眼在这一声声中“对不起”里怔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手下意识地松开衣领要帮他解开那个搭扣,眼睛在瞟到对方衣领里被安全带勒到青紫的皮肤心中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严熵……我们活下来了不是吗?”
简子羽哽咽着伸手将搭扣解开,看着两人终于能拥抱,眼眶的泪滚落。
“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渊渊,别怕,你别害怕。”
严熵慌乱地拍着怀里人的后背却怎么都止不住他的颤抖,他起身帮他缕着被汗浸湿的头发,看着那双因为慌乱和发热近乎失焦的瞳孔被一层水雾浸湿。
“别怕,别害怕,”他紧张到每一次吞咽心都在抽痛:“你还在、你还在发烧,酣睡值不能有太大的波动,我知道你只是想帮忙……”
每一句话说出来他心中的内疚就多沉一寸。
“对不起。”
汗液顺着下颌滑落,他低下头紧紧贴着对方的肩颈。
“对不起。”
那只发颤的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声音嘶哑虚弱。
“严熵,你做到了,我们活下来了……”
岑几渊将人搂紧,大脑的昏沉和牙床的酸胀让他连支撑都费力,他在对方发间轻轻留下一个吻,喉结滚动。
“我没事的,我们都活下来了。”
嗓子被尖锐的硬物擦过,很疼,他笑着将血沫吞咽,手轻轻拍着怀里人的后背安抚。
“没事,我不怕,有你在我不会害怕。”
他望着立在平原的房子,心中茫然,空洞,好像不能完全被怀里的寄托和希望填满。
“钻头怪物进不了这片平原,这里是安全区。”伏一凌回头看着身后暴乱的城市。
“去那栋房子……”
简子羽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砸回座位望着车顶低喃。
“那里有线索。”
搭在腿上的手在颤抖,她阖眼将心中的不安恐惧悲伤一股脑吞进肚子,心中不住地低语。
妈,我们想活下去,我们真的想活下去。
“孩子,乖,进屋吃饭吧。”
眼前的女人陌生,与这个故事截然相反的温柔平和让岑几渊心中更加的不安,他扭头看着呆在原地的伏一凌和简子羽。
“妈?”伏一凌垂在身侧的手臂颤抖,垂下头将心中的疑虑打消。
这不是,这是幻觉。
岑几渊懵了,难道说只有简子羽和伏一凌的眼中这个女人才是自己的妈妈吗,他低头看着一脸风平浪静的符车,轻声问:“你认识她吗?”
符车抬眼,点了点头。
“也是你妈妈?”
“嗯。”符车咬了一下嘴唇,躲开那股温柔的目光,缩在衣袖里的手捏紧,努力克制自己心里的恨意。
别看我。
别再用那张脸对着我笑。
“严熵……”
“我不认识。”严熵撇了眼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格子围裙,长棕卷发,鹅蛋脸,眼角有几条皱纹穿着灰色的连衣裙。”
“嗯。”岑几渊点头,拽着伏一凌将他拉过来,“只有你们眼里看到的是自己的母亲。”
“我知道,”伏一凌叹了口气:“但是简子羽状态不太对,她、她好像一直在哭啊。”
几人将目光投去,看着眼神始终锁在厨房方向的女生,短发将她的侧脸遮盖,眼泪一滴一滴的砸落。
“简子……她、不是你妈妈。”岑几渊抬手拍了拍女生的肩膀。
“我知道不是,我只是,”简子羽回头撑在桌上掩面哽咽。
“我只是想她了,真的很想、很想……”
她的妈妈,死在她的5岁,那时候的场景她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自己当时还是个孩子记不住事,可能是进入这个世界后时间被拉的无限长。
她唯一记得的是那张温柔的脸被白布遮盖推走的画面,再见面时,已经被框在黑白的相框里。
那张被记忆和成长冲谈的笑脸本就模糊不堪,步入这个世界又成了最不可能回想起来的东西。
她已经20岁了,那张脸过去了15年居然将岁月的条纹都笔笔画上,刻意、逼真。
又残忍。
她甚至觉得真的该是这样,如果她的妈妈有幸看到20岁的自己,那几条细纹确实是会出现在那张脸上的。
遗忘不可怕,可怕的是刻意的遗忘又被猛地拽起,拼凑。
女生抬手擦掉自己糊了满脸的泪,将哭到红肿酸胀的眼睛按了按。
“你们有没有发现,进来这里后牙好像不痛了。”她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挪到摆在桌上的两个糖罐上。
下一刻一只手将糖罐拿起,女人的声音温柔:“吃饭前不可以吃糖哦。”
她笑着将两个糖罐收起,摆在电视机旁的长柜上,回头轻声道:“不能偷吃,听到了吗?”
伏一凌面容都被这语气吓到扭曲,回头小声BB:“她真的长得和我妈一模一样啊,而且语气都一模一样,我感觉她下一刻就要拿扫帚把抽我了我靠。”
“这房间的装潢也很温馨。”岑几渊抬手推动了一下摆在桌旁的茶具,上面积了一层淡淡的灰,显然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多人来做客了。
他目光扫过玄关、沙发、一路挪到阳台最终定在那颗开了朵花的君子兰上,花盆底部未干的水将木地板洇湿,是很深的褐色,一路染到摆放在不远处的塑料壶旁。
随着厨房传来的炒菜声,客厅弥漫的香味扑鼻,给眼前的一切带上一层柔光的滤镜,他恍惚觉得这个房间与外界的违和陡然消失。
这就是家吗?他手指摩挲桌上的桌布,这块桌布有些旧了,却被擦洗的很干净,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出了一些毛边,和花纹一起褪了色。
“严熵,你以前有过家吗?”
岑几渊将头靠在他肩上望着撒到木地上的阳光低喃。
“好像有过,不记得了。”
“伏一凌,你家也是这么温馨吗?”
他又问,看着对方在逗符车玩笑了一下。
“符车,你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你们家里的阳台也会摆植物吗?打理起来难吗?”
“阳台也会晒这么多衣服吗,客厅也会被照地这么亮吗?”
“家,都这么温馨吗……”
两人同时一愣,和严熵对视了一眼后伏一凌笑了一下:“如果你喜欢这种装修,等我们出去之后看看怎么布置一下?”
他顿了顿,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渊儿,你也有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如果你喜欢那个君子兰我们也去买一盆,家里好像确实没有植物啊,正好我们一起去逛街,去唱K吧!不醉不归的那种,”
想到那个场景他笑得很开心:“街道上如果大半夜有几个醉鬼抱着盆花,一定会被拍下来的,到时候我们这几张脸都会被记得的吧。”
岑几渊缓慢地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抬手握住在揉自己脸颊的手,与身旁那双黑瞳对视,看了许久。
严熵蹭了蹭他的眼角,语气很轻很轻。
“嗯,我们离开这里,就回家了。”
这真的是安全屋吗?
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菜,那阵诡异的童谣被隔断了,从步入这个房子开始。
桌上没一人敢动筷,即便鼻间的味道将他们的味蕾唤醒,口中分泌的唾液吞进一天一夜未进食的腹中,他们都不敢动筷。
因为桌旁站着的女人。
岑几渊抬头看着她的脸,这张脸笑得越是温柔,越让人毛骨悚然,她已经站在这里看了几人许久,不催,不念,只是站着看。
“哦,又有孩子回来了。”
女人笑着用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那双手早就没了水渍,这动作只是在进行一个规定好的流程,桌上的人面面相觑。
“我靠她终于走了,太吓人了,我错了她一点儿都不像我妈,我妈才不会看我不吃饭就一直站在桌旁笑,她只会说不吃就滚蛋。”
伏一凌擦着冷汗,看着严熵起身不解。
“干嘛去?”
男人没回答,只是将长柜上的两个糖罐收起,又将其中一个递给岑几渊。
又是在让他选。
岑几渊攥着糖罐子手指捏地死紧,玄关传来一声轻响,他垂着头听着那熟悉的声音。
“妈?”
“我靠她是我妈啊,姜哥你怎么也喊妈?”
“不是不是,她是我妈啊……”
他闭眼,不准备去和那人对视。
“很累了吧,来吃饭吧。”女人笑着将人领到餐桌前,空气诡异的沉默了一阵。
“坐下啊,站着干嘛吃饭啊?”
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的吱呀声,桌椅被拉动的摩擦声,都在这片沉默中放大,岑几渊再抬眼时,看着坐在对面的那张脸,对方和自己的表情大概是一样的。
女人又笑着站在桌前,不说话,也不催,就像是今天这顿饭不吃她就会一直这么站下去。
“人到齐了,”严熵拿起筷子:“吃吧,没毒。”
看着他真的开始吃菜还顺便帮岑几渊夹了块排骨桌上的几人都是一愣。
不是,这么诡异的饭,咋吃啊?
伏一凌抬头看着那张始终带着笑意的脸搓了搓手臂,下一刻被身旁忽然伸来的手吓得差点窜起来。
看着一脸莫名的符车,他咽了口口水:“孩子,你太白了我以为是鬼呢。”
这顿饭吃地沉默,“妈妈”就站在桌旁看着盘中的菜一点一点被夹走,像一尊蜡像般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
每每有一盘菜被夹空,她便端起那盘去厨房里盛出新的一盘放在桌上。
这菜就算炒得再香几人也味同嚼蜡。
岑几渊戳着碗里的食物发呆,耳边的幻听很久没出现了,好像就是从进来这个房间后。
他一直在思考这些断断续续的词句是不是给自己的某种提示,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规则更改的故事里,还只有他能听到。
现在是正午,阳光将整个屋子照地暖烘烘的,阳台的窗户没关,晾衣绳上那些垂挂的衣服被微风吹动,投在地上的影子又在片刻后复归平挂。
“阿嚏!”
符车这声喷嚏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女人忙走过去摸着他的头:“怎么着凉了?妈妈不是告诉你了要多穿点衣服吗?”
她关切的帮符车理了理衣服:“你们啊,一看就是偷偷跑出去淋雨了,等会吃完饭去洗个热水澡,就要到午睡时间了。”
午睡?这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几人确实淋了雨,而且淋了一夜,不洗澡不换衣服大概要多出好几个病号。
看着桌上没人再动筷女人笑着拍了拍符车的头:“去洗澡吧孩子,你可以吃一个糖。”
她目光挪到柜子上手指一顿,笑容依旧:“看来有孩子不乖呢。”
岑几渊听着这声觉得阴森森的,刚准备去和严熵眼神交流一下。
“孩子,来,让妈妈看看你的牙。”
这声音陡然从身后响起,眼前的几人皆是面色惨白,显然这女人是突然出现在身后的。
她知道糖果罐在他和严熵身上。
岑几渊的脸被强制抬起,牙齿被脸颊两侧的肉顶开,女人的指尖冰凉,轻轻转动他的头仔细端详。
“呵呵呵……孩子,藏糖可不是好习惯,你没有偷吃妈妈就不怪你了,来。”她扭头看着严熵。
“妈妈看看你的牙。”
这桌上的沉默一直维持到女人收拾好碗筷去了厨房,被那一声声磕碰声和水声打断几人才敢大口喘气。
“我艹,太吓人了、好tm诡异啊。”伏一凌感觉自己好像感冒了,不然不会这么冷。
“严熵,你觉得这糖罐的作用是什么?”简子羽忽地开口。
“那个……不好意思虽然我们是敌对关系但是,”贺飞尘语气带着股恳求:“你们也知道这故事,没有复活甲了,能不能就是……互相帮助一下?”
江岭连忙附和:“对对、我们三个都是诅咒者,可以帮得上忙的,我们、我们队的言师已经……”
气氛忽然的沉重让伏一凌有些局促,他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人:“渊儿,你和他不是高中同学吗?”
几人目光定在两人身上游来游去,这两位主人公却始终一言不发。
“我们见过夏念,”简子羽道。
“她死前说过……”
“岑几渊,我们聊聊吧。”姜弘济起身,拽住岑几渊的手就要走。
“别碰我。”
“别碰他。”
两人的声音都太阴沉,气氛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岑几渊一把将手抽出来:“姜弘济,你还是没变,我要是你,现在应该跪下来求着我保你和你队友的命。”
他嗤笑一声起身:“可以啊,聊聊。”
伏一凌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阳台,就算再是个蠢的也知道这俩人不对付了,他心中暗道不好。
我靠,那我那会不是在他的雷区蹦迪吗。
玻璃门被缓缓拉上,将屋中的视线隔断,眼前这片平原被光笼罩,地平线将一片模糊的天和被照到依稀泛光的草坪切开。
岑几渊蹲下身看着眼前的植物,这颗君子兰被养的很好,却生的笨拙而固执,叶片自根茎斜斜地抽出,绿到像是被浓墨随意涂抹出的几笔。
“不是要聊吗,说吧。”
风在耳边低语,将这句话也一同吹得轻飘飘的。
“这些年,还好吗,”姜弘济看着这个背影,心里好像有太多的话要说却只是问出这句。
他后来有去那间躲在老旧小区的出租屋看过,可是人去楼空,那面墙上写着巨大的红字告诉他自己迟来的歉意徒劳。
“很好啊,烂命好磨。”
这话让他呼吸猛地一顿,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的诧异可笑。
迟来的道歉在和曾经说过的话碰撞,讽刺又无力,姜弘济不认为自己可以被原谅,只是时隔多年,又真的被悔意冲刷到无法面对过,很多次。
”对——”
“如果你只是想和我道歉,那没什么好聊的,姜弘济,这种东西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好受点。”岑几渊摸着那片叶子慢慢滑动,照在叶片上的光太温厚,不晃眼,和这株植物一样。
“君子兰的生长很迟缓,”他声音很轻,叙述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它对时间有着独特的度量方式,数月,甚至经年,才记得从茎心抽中出一片新叶。”
“它初时不过是一枚紧裹的芽孢,稚弱,喜欢蜷缩在泥土里,带着初临世间的怯意,只是那片叶一旦探查到阳光,它就会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生长。”
“那过程漫长,专注,倾注了全部心神,只为将一片叶子塑造的厚实,细细打磨,能让这片叶子不再仅仅因为一风一雨摧残摧毁。”
“它不是不爱开花,”岑几渊抬手轻轻触碰那朵花。
“只是酝酿的过程太长,太慢,无法忽视,姜弘济。”他回头对上那双眼睛。
“你觉得这朵花好看吗?”
姜弘济闻声目光挪动,这花开的橘红,花茎在叶间立得笔直,明明在盛放却在深绿中开的内敛,不摇曳,也不会散发花香,只是立在那,以一种端凝的姿态立在那。
它在宣告自己无声的尊严。
“姜弘济,活下去吧,以往的种种太重,也没什么好提的了。”
男人回神时,手中只剩下一个糖罐,他手指收了收,又垂下,糖果在罐中磕碰,响得极轻。
他的道歉没说出口。
他也早就不需要他的道歉了。
屋中的人看着那个糖罐,眸子被那几颗糖折射的光晃动一瞬,撑在脸颊的手指缓缓收紧,他回头看了眼支在桌上打盹的几人,又在脖颈被环住时将眼底的情绪遮了个干净。
“聊完了?”
“嗯。”
他抬头,看着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勾出一个笑。
“你眼睛真好看。”
“哎哟,肉麻死了你俩。”伏一凌啧啧道:“我们不会真的要去睡午觉吧,严哥我能不能和你睡在一起啊我害怕。”
“哎,渊儿,能把你家这位借我一下不?”
“伏一凌你有病吧。”
几人的声音消失在楼梯转角,桌旁坐着的两人看着才从阳台走出来的姜弘济。
“队长,你俩……解决了吗?”
“我靠吓死我了,他刚给你手里塞了什么啊,我还以为他觉得你手腕断的不彻底要补刀。”
“孩子们,去洗澡吧。”女人的声音自后响起,两人缩着脖子回头看着那张脸吓出了一地鸡皮疙瘩。
“洗澡的时候不要用凉水哦,会感冒的,知道了吗?”扶在脖子上的手冰亮,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温度,江岭克制着自己发颤的牙猛猛点头。
“记住,千万不要用凉水哦。”女人笑着招手,那目光一路锁在几人身上直到彻底上了二层才消失,三人心有余悸地靠在墙上喘气,在看到倚在栏杆上的男人那刻,刚被安抚下来的心跳差点撞出来。
“我艹……二楼好暗,你站在这里我还以为是鬼啊!”江岭腿脚发软,撑着姜弘济的肩膀才站稳。
“那个,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我们那会可能就死了。”他笑道,巴不得把自己全部的善意释放出来。
”严熵?”
岑几渊从屋中冒出头来,不解道:“进来啊,等你呢。”
看着男人的背影三人一愣。
“不是洗澡吗……”贺飞尘声音压得极低,扯着江岭的衣脚。
“他俩、他俩好到一起洗澡吗?”
“嘶……听说残影者得一直和契约人在一起,不然回不了酣睡值?”
“那洗澡那点时间还是能撑住的吧,哎、哎队长,我们先回房间吧我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姜弘济闻声回头看了眼,这不看不要紧,看了差点没把他吓死。
“走……”他拽住身旁的人,很急。
“快走。”
“严哥,你刚干嘛去了?”伏一凌坐在地毯上身体后仰伸了个懒腰,看着未关的门和靠在门板上的人噘嘴。
“哎呀,真的不能和你们一起吗?”
“你觉得呢?”
“好吧,好吧,真的是,”他起身走到门口忽地一顿:“他还在生病,别乱来啊。”
岑几渊揉着头打开衣柜一愣:“这……这衣服。”
柜子里挂的衣服全是他的,全是他现实中的衣服,连摆放的位置都一样。
他探头,看着严熵拉开另一个柜子朝里一撇。
严熵你柜子里的都是什么?
仔细一看才发觉自己看错了,那些只是皮带领带而已。
身上的衣服被雨淋过,穿着多少是不舒服的,岑几渊随手拿了一身衣服转身拉开浴室门,门还未关被一只手拦住。
“我自己洗。”他皱眉道。
“不行。”
“我不想做。”
“不做,你在发烧,怕你晕倒。”
门板被膝盖顶开,这话不是在商量。
岑几渊耸了耸肩,靠在洗手台上看着对方拉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
“严熵。”
“嗯。”
两人的对话有些僵硬,岑几渊心中被压了许久的疑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他这话问出来,觉得指向性太不明确,又补充了一句。
“你有没有发觉到自己,好像不记得一些事?”
水流砸在浴缸壁上的声音逐渐变了调子,变得沉闷,水面摇晃,细碎的气泡在水中打着璇儿,热气腾起,很快便将浴室上方的空气染上了一层白雾。
“岑几渊,脱衣服。”
听着身后的人没动,严熵伸手探了一下水温。
“要我帮你脱?”
“不要……”岑几渊咬着唇,这种情况让他坦诚相待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反而觉得不好意思。
水温被把控的很好,岑几渊迈进去时短暂的起了阵鸡皮疙瘩,直到整个人都没入浴缸他微微吸了口气,脊背的僵直才放松下来,水线的晃动停在膝盖处,他望着水汽中的人出神。
看着对方轻车熟路地将洗发水揉出泡沫,小心翼翼地搓洗他的头发不让那些泡沫流进眼角。
“你不洗吗?”
“给你洗完我再洗,冷的话和我说。”严熵的声音很轻,和他的身体截然相反。
岑几渊盯了半天,喉结吞咽的动作很快便被对方捕捉到。
“你一直盯着,我会忍不住。”
“……哦”
他扭头摸了一下自己胀红的耳朵,水面在胸口处微微荡漾,自己的皮肤被热气蒸腾,水珠顺着发红的脖颈、锁骨缓缓滑落。
“所以你还没回答我。”
他闭上眼睛,浓重的水汽将睫毛打湿,沉沉地黏在下眼睑上。
岑几渊很困,却又觉得不问清楚不能心安。
“我不知道。”
身后传来的声音低沉:“岑几渊,你觉得什么才是我?”
他闻声一愣,睁眼抬头和那双眼睛对视。
“或者说,你觉得现在的我是我吗?”
“什么意思,你觉得现在的你不是你吗?”他不理解,这话像一根穿针的线,将心中的疑虑不安统统揪起,头上的泡沫被冲掉,见对方要走,岑几渊慌忙拽住那只手。
“去哪?”
“拿沐浴露。”
手指松落,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严熵,简子羽的诅咒下在哪里。”
那个身影停顿片刻,又重新转过来,那张脸的形状被水汽勾得模糊。
“不知道。”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岑几渊急了,眼看就要将自己扯出浴缸又被按回去。
“会着凉的。”
“严熵,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和我说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