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景区间有一定距离,偶有一些小渔村或散户,他们停的地方,旁边的林野里,有几间破瓦房。
司机和两个乘客前往,看是否能借到修车的工具。
这里还有一间公厕,于是又有几名乘客下车。
谢潭在最后一排,从乘客的谈论里明白发生了什么。
不出意外,这是意外来了。
突然出现在道路中央的人影,转头又不见了吗?
谢潭若有所感地回头,就通过后车窗,看到大巴后一段距离,站着一个长发身影,在尾灯光芒范围的交界处,影影绰绰。
看不清样子,只能看出衣服过大,裙摆飞扬,几乎是床单套在骨架上飘。
于是谢潭下了车,再回头看,人影已经不见了。
他也前往林野中的屋子,踩过草地的枯枝,吱呀呀响,草尖扫过他的脚踝,有些细密的痒。
经过灯坏掉的公厕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尖叫。
两个乘客惊恐地冲出来,还有点不明所以,好像是听到尖叫,本能地跑出来。
他们跑走,才又跑出一个男乘客,像在躲避什么,还被绊了一下,谢潭眼快地扶住他。
男乘客像找到救命稻草,躲在他身后,指着公厕说:“有尸体!”
如果真有人在犯罪,谢潭就跟着他一起离开了,毕竟鬼会被他的信息素迷惑,但杀人犯又闻不到,他也得跑。
但想到转眼没的长发长裙人影,谢潭淡定了,已经撞鬼那就不怕了。
他就让男乘客回车里,他要去其他几个屋子看看。
男乘客以为他也不信,接连受到质疑,居然愤怒了:“真的有!不信你和我去看看!”
被拽走的谢潭:“?”
你们笛丘人有病吧?
生怕死不了,还往上撞,人均恐怖片主角圣体吗?
他被男乘客拽进男厕最里面的隔间,里面却只有杂物,根本没有什么尸体。
男乘客傻眼了,来回寻找:“不可能啊,我明明看到……”
还主动找上了。谢潭沉默。
男乘客转身出门,不信邪地甚至想进女厕找,谢潭就听到他被绊倒的声音以及再一次的尖叫。
尸体就在男厕门口。
找到了,男乘客终于拾起自己的害怕了,连滚带爬跑出公厕,向大巴狂奔。
谢潭跨过尸体,尸体已经腐败,一些部位露出皮下的白骨,像死了很久。
这也不是刚杀的。
走出两步,洗水池前的地面也有两具尸体,女厕门口还有一具尸体,都像死了很久,只是腐烂程度不同。
他们进卫生间时可什么都没有。
地面到处是拖行的血污与掉落的人体零件,三具尸体阻挡,非常碍事,难以落脚。
谢潭皱起眉,就听身后窸窸窣窣,他回头看,仍然是灯坏掉的潮湿男厕,没有人也没有鬼。
但等他再转过头,地上的三具尸体全部消失,地上又多几道拖痕。
而门口,一具尸体正被横着拖出门框外。
谢潭畅通无阻地迟一步出门,果然什么都没有了。
不只是尸体和拖走尸体的鬼,还有远处飞速开走的大巴,像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连落下一个乘客也不知道。
未必不知道,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被落下的谢潭倒还好,他真正的目的地也不是余晖尽头,那只是路上没出意外的无奈备选项。
现在闹了怪事,反而证明他要找到正确的地方了。
谢潭进入另外几间屋子,破破烂烂,落满了灰,没人居住。
有司机和两个乘客翻找的痕迹,但他们显然一无所获。
地上也有拖痕。
外面还在下雨,但谢潭准备去公路看看,可他刚出门,就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辨别一下,确定不是自己的信息素,那是油灯燃烧的味道,又像香火味,但混着古怪的腐烂气息。
让他想起供奉神佛或者祭奠用的香。
谢潭的眼前开始模糊,头脑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他晕过去前,还听到7号担心的喵喵叫,以及一个念头:这烧的什么东西,怎么比他的信息素还难闻?
一只人皮缝成的“手”扶住他,缝合的人皮慢慢解开,像张开的麻袋,吞没谢潭,将他套走。
谢潭在一口棺材里醒来。
棺材陷在地下,棺盖半合,挡住毛毛细雨,他只能窥见一点灰蒙蒙的夜幕,像地下世界不祥和的一角,打开便万劫不复了。
但他没有顾忌,推开棺盖,他果然在一座挖好的坟里,四周的树枝幽幽飘扬,在风雨中乱舞着。
坟坑只比棺材高出一个头,谢潭坐起身,就正对上什么也没有写的空墓碑,他的脸正映在中间的黑曜石板。
这应该是放遗像的位置,却没有照片,映出他的脸,像就是他的坟墓,相当奇怪。
棺材边有一捧鲜花,谢潭拨开,花束深处有一团腐肉,花是从肉里长出来的,一朵朵小白花,花蕊像呼吸的腔口,针一样细密的花瓣围了好几层,像层叠的尖牙,被血水染红,散发尸臭。
这里是藏在沿海树林里的一处孤坟。
不愧是恐怖漫画世界,绑架方式和地点都很有阴间风味。
那就不是为了钱,难道他被什么巫师看中,抓来当调毒药的材料?
这墓碑……难道是找他做替死鬼的?
棺材前后,各有一盏高脚油灯,一盏燃烧,一盏熄灭,谢潭拿起还亮着的油灯,就看到山羊角雕刻。
黑山羊。所以是寻仇的?
他正要爬出棺材,就看到幽暗的树林深处有一个长发长裙的身影,在雾气间,面对着他。
尸体们就是它拖走的。
它察觉到谢潭醒了,慢慢飘过来,谢潭才发现这不是一只女鬼,飘扬的不是长裙。
那似乎是个人,轮廓是人类的头、长发、躯干、四肢,但松松垮垮的,像没有肌肉、骨骼、内脏这些东西。
它是用发丝缝合的一架人皮。
那些人皮不出自一个人,肉色的,白一点的,黑一点的,还有惨白如漆的,腐烂程度也不同,有的人皮块已有尸斑,它是用许多尸体的皮缝合而成。
而作为针线的长发就细密地扎在“头”的位置上。
毫无疑问,一个丑陋而可怕的怪物。
谢潭安静地看着它拿走自己手里的油灯,另一盏还在棺材里,它要拉伸人皮,长长地探下身子才能够到,谢潭就帮它拿了。
人皮怪迟疑一下,有点受宠若惊,小心接过油灯,以免有血迹的“手”碰到他干净的肌肤。
然后,它熄灭亮着的那盏灯,点燃另一盏没有亮的灯,放进谢潭的手中,像一个交接仪式。
棺沿的一角突然着了,亮起火光,在雨中稳稳地逆时针蔓延,有些发黑。
奇怪的灼烧味道再次出现。
谢潭感到更强烈的晕眩,太阳穴钻心地疼,并不是因为味道呛人、灯火灼热,而是……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正在进入他的脑海,而属于他的记忆正在消失。
他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脑子似乎有些混乱。
灯里有什么东西,顺着火焰灼烧的味道,一点点入侵他的脑子。
他忍住疼痛,没有管流逝的记忆,而是努力辨认那些陌生的记忆。
它们逐渐不那么陌生了,更加清晰,更加贴合他的灵魂,就像本来就是他的记忆一样。
是那个旁系少爷生前的记忆。
所以这个棺材是为旁系少爷布置的……也许也是为他布置的。
这是什么流派的报复?直接杀了他不好吗,如果觉得杀他是便宜他,也该出现折磨他,把旁系少爷的记忆给他,还要洗掉他自己的记忆,这是什么意思?
给他洗脑,让他替代那个少爷?像小鬼一样找脱生的替死鬼?
谢潭意识到,这是危险,但也是一个机会。
可以让他接触、了解黑山羊家族的机会,说不定还能混入更核心的内部。
身份不就来了?
多一份记忆不是坏事,但他不能忘记自己的记忆。
另一盏已经熄灭的灯应该代表他的记忆,他发现自己被剪掉一段头发,应该就烧在灯里了。
而棺沿的火已经烧过三面,他猜这是仪式的时限,再烧一面,彻底将他围住,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谢潭握住它的手腕。
只有人皮的手腕像空袖子一样被攥在少年的手里,他又立刻嫌弃地扔开,像碰到什么脏物,抬起下巴,冷声道:“丑东西,滚。”
谢潭的新记忆里,旁系少爷就这样,虽然被家族忽视,但也留着家族的血脉,他偶尔能看见鬼怪,对能利用的怪物就装模作样,以黑山羊自居,温和想驯服,其实极度看不上这些不是人的鬼怪,觉得它们丑陋、恶心。
人皮怪僵住,它没有嘴,不能开口说话,但似乎很想和他说什么,摆动皮革似的身体,窸窸窣窣,非常焦急的样子。
它不明白为什么少年突然变了态度。
明明他最初看见它,眼神平静,没有厌恶,也没有躲闪,还帮它拿东西。
谢潭看向他手里的灯,皱起眉头:“家族的东西,你也配动?放下。脏死了,滚出我的视线。”
人皮怪也看向油灯,羊角雕刻的纹路在灯火下格外清晰,它沉默了。
然后,它突然举起早已熄灭的灯,用另一盏灯的火点燃。
另一种更晦暗而迷离的味道弥散在空中。
谢潭这回认出,是腺体因为疼痛与不属于他的记忆情绪,被刺激出了信息素。
两盏灯一起亮着,他的头更疼了,少爷的记忆继续爬进他的脑子,横冲直撞,但他剩下的记忆也保住了。
而消失的记忆正在以他剩下的记忆为根基,像树一样,慢慢长回来,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还在模糊中。
好在,大多都是穿越前那个世界的记忆,那十几年的记忆,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谢潭甚至觉得,即使忘记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就慢慢恢复吧,他还有些轻快的感觉。
棺沿的火闭环,四面围绕谢潭,像一场古怪的献祭,然后在雨中渐渐熄灭。
尘埃落定。
人皮怪放下两盏失去作用的油灯,被空气中迷人的气味深深吸引,难以抑制地靠近。
它捡起地上的尸花,送到谢潭的面前,举止莫名羞涩。
谢潭沉默了,这回真的有点嫌弃。
人皮怪看出他不喜欢,失落地收回,它想,也许下次应该送更新鲜的。
但更多还是喜悦,谢潭看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平和,他不讨厌它了。
谢潭等头疼减弱,记忆稳定下来,撑着地跳出棺材。
就听“咚”一声,棺盖自己砸上棺材,严丝合缝。
尸花扎进地里,松动泥土,指引泥土涌动,埋葬了空棺。
谢潭眼疾手快救出自己的运动包,拿出雨伞,可惜他的雨伞被血水染红了。
他无奈叹气,在笛丘,还是不能用浅色的伞。
他还带了少爷的发结,还有锁住主卧的长发,检查一番,少爷的发结有了变化。
编结的一半头发似乎变了,他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就是看上去更统一了。
他猜测,难道是因为属于少爷记忆的那盏灯里,也烧了少爷的头发?
应该是了。谢潭知道,接下来的行动,他就要把自己当做黑山羊家族的旁系成员了。
他准备离开此地,人皮怪物已经不见了。
顺着树林往前走,他很快就看到指示牌,还有五公里,就到余晖尽头景区。
但问题是,原本单线的公路,向左岔出一条更窄的路。
而且只能容下一辆车通行,没有回程的路。
也没有牌子,周围也是密静的树林,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凭空多了一条路。
第41章 沉睡的魔咒(5)
夜空被乌云笼罩, 泛污浊的紫灰色,细雨绵绵,打在树叶上, 使叶子们有些癫狂地摇摆。
薛鸿开在海岸公路,空无一人。
天空难以分出距离的远近, 四周都是一样的树林, 前方道路无限延伸,幸好导航在线, 否则薛鸿真觉得自己在原地踏步。
还有几公里就到余晖尽头。
薛鸿远远地看到指示牌, 但等他靠近,居然发现还有一条岔路。
怎么会有岔路?他查看导航, 地图上根本没有这条路。
但不管他怎么想, 这条路就在眼前。
薛鸿放缓车速, 往前开一段距离,犹豫该走哪条路, 就瞧见有人撑着红伞, 走在多出来的那条路边。
翠绿的树林也因湿润呈现更深的色调,融入暗沉的雨夜, 越发显出那红色的鲜艳,使他心里一惊。
但思索片刻, 他反而下定决心, 拐进凭空出现的小路,追上独自行走的身影。
是人, 还是鬼?
那个身影听到车声, 停下脚步,向左转,像在等他的车。
薛鸿也是胆大, 就停在那个身影旁边,红伞向前倾,靠在他的车顶,红水像稀释的血一样,流过车窗。
车门被打开,薛鸿绷紧身体,就看到熟悉的一张脸。
少年冷白的脸在昏暗的环境里,更有几分非人的惨白之感,他冷淡地收好伞,钻进副驾驶。
他淋了一些雨,身上还有泥土和不明显的血水,还有一些未散的香灰味。
薛鸿有许多想问的话,在嘴里滚了几圈,没敢出口,他总觉得拿出面对重大犯罪分子的警觉也不够用。
于是只是放缓姿态,以见过几面的熟人身份询问:“怎么自己走在路边?”
谢潭却答:“等你。”
等他?薛鸿心下一顿,打量他,开玩笑道:“你确定不是绑匪放你出来当诱饵,要再抓一个人质?”
谢潭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只是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哦……啊?”
谢潭有点不耐烦他的大惊小怪,一抬下巴,命令的语气:“开车。”
只是半天没见,薛鸿觉得少年莫名变得不好惹了。
虽然路上没有其他车辆,但就这么停在路上也很危险,而且他知道,在这种事上,在他不熟悉的领域,他应该虚心一些,于是薛鸿启动汽车,再次往前开。
“前面有什么?”
“地狱。”
少年的声音也冷淡,分不出他是否在开玩笑,但他话刚落,道边的树枝就被风吹断了,在车前刮过,摔在路上,咚咚连滚的声音,为他的话添了几分不容深想的恐怖色彩。
薛鸿压下心里的不安,瞥他:“心情不好?”
“这里是艺术港湾,你该有些艺术细胞。”谢潭只是看着前方,“一个小镇。”
这是少爷的记忆。
少爷曾经跑遍艺术港湾,就为了找到这个隐藏起来的镇子,他查到似乎有族人在这里。
他幸运的找到这里,但没有找到族人的踪迹,只找到族人的研究与日记。
车不断向前,道路慢慢变高,是一个向上的长坡。
越过长坡,却不是平缓的道路,车猛烈地颠簸,向失控一样,一路滑下林间。
薛鸿无法刹车,也无法转向,只能在车里颠簸,他有些惊恐地看向副驾驶,谢潭把住扶手,没有什么表情。
薛鸿不知该喜该忧,但谢潭这么冷漠的态度,却已经让他条件反射地安下心。
起码这在少年的掌握之中。
穿过一片树林,车再次回到道路上,临海的小镇就在眼前展开,小镇入口立着一块黑色的石碑,写着“浮水镇”。
整座小镇建在缓缓向下的坡道,蜿蜒曲折的主路名为“日出大道”,将小镇从中心一分为二。
坡顶是树林,一路向下,坡底就是海边沙滩。
曲折的大道将小镇建筑大致分为左右两部分,建筑风格却足够混搭,遗留的青瓦房、外来的老旧欧式建筑、现代化的新建小楼。
朝向也不统一,与其说是人为规划,不如说这些新老建筑像天生地长的植物,都有自己的想法,混乱而自由,像笛丘市的小小缩影。
薛鸿急忙把住方向盘,重新获得对车辆的掌控权。
他开进小镇,现在已经十点了。
的确很晚,但最近是泼水节盛典,艺术港湾的海边灯火通宵明亮,这里却静悄悄的,虽然也有一些节日布置,但挨家挨户门窗紧闭,没有灯光,像早早休息了。
如果不是有一些明显的生活痕迹,薛鸿都要怀疑这是一座空镇,如此寂静、昏暗。
他开在比歧路复杂的小镇街道里,不一会就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
他本来也不知道开向哪里,小镇的出现完全在他的计划外。
虽然这大概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谢潭揉了揉太阳穴,头还在疼,他看向窗外的街道,努力在双人份的复杂记忆里,找到有用的部分。
“沿着海岸走。”
薛鸿照做,好在大海就在小镇的最低处,虽然难分清路,但只要向下开就好。
很快开上海边的路,薛鸿和谢潭都发现,这里的海也很静,连浪都是轻声细语的,如果不去关注,百分百会忽略,就像没有声音一样。
谢潭不用开车,就盯着海面看,没有月光,海面全然漆黑,难见涟漪,宛如广袤的一片死水。
细细的雨落入海中,像融入墨水,销声匿迹。
但怎么可能?
“那是我们的目的地?”
谢潭的注意力被薛鸿引向前方,在沿路的排排树木后,唯一一座三层洋房亮着灯。
他翻了翻记忆箱子,应道:“如果不想露宿街头的话。”
车距离洋房越来越近,薛鸿看清了匾上的字:坠落旅馆。
他们停好车,推开旅馆的门,门上的贝壳风铃叮铃叮铃作响,谢潭抬头看了一眼。
果然和少爷的那串风铃相同。
旅馆大厅略暗,只有几盏壁灯亮着,还有前台一盏有毕加索抽象艺术风格的油灯,只能隐隐照亮墙壁和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像美洲文明会有的风格。
旅馆老板是个戴单眼眼罩的老头,正在台后擦拭杯子,听到声音,打量他们,皱起眉,怪声怪调:“晚上好,幸好雨还没有下大,只可惜我的地白拖了,我以为我这里还挺难找的?”
薛鸿看着他们带进的脏脚印:“抱歉,这雨下得不是时候,还有房间吗?”
他话音刚落,楼上就响起一阵欢呼声,像一群年轻人在打牌,摇滚乐里还有几声格外难听的吉他音,弹琴的人显然不会弹。
老板已经利落地为他办理入住,顺便瞪了一眼天花板,推出房卡:“二楼东,206,和那些小鬼不在一侧,感谢我吧。”
看来有一伙时髦且欢腾的年轻人先到达这里,是看到多出的岔路,感到好奇,干脆开进来了吗?
薛鸿的确在楼下看到另一辆骚包喷漆的汽车,他也想皱眉了,这很危险。
但这里太未知了,他不清楚这真是不知者无畏的误入小年轻们,还是另有企图的一群人,何况他自顾不暇。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谢潭,也只有这个少年会如此淡定。
他拿起唯一的房卡:“只有这一间房吗?”
双人标间?不知道谢潭同不同意,他不像愿意和其他人共住的性格,但如果只有一间房,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却见旅馆老板对谢潭说:“你定的房间在三楼西,301,最里面的那间。”
薛鸿意外地看向谢潭,提前定的房间?
但他很快又觉得这在常理之中,谢潭都说“等他”了,应该就是算准他的出行,处理了什么事件后,特意等着搭他的车。
而少年知道有岔路,有小镇,有旅馆,还提前定了房间,所以他的确只是搭车的工具人。
谢潭面色如常地点头,认下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定下的房间。
心里却叹气地想,什么房间?谁定的?
是让他成为少爷替身的人,为“少爷”定的?
但为什么没有房卡?
薛鸿问:“三楼还有空房吗?我可经不住年轻人通宵达旦的活力。”
旅店老板头也不抬,不耐烦道:“没有。”
他们一同上楼,老板又幽幽在他们身后开口:“晚上好好待在屋子里睡觉……别出门。”
薛鸿回头,老板已经在骂骂咧咧地重新拖地,并不理会他更多的询问。
他只好收下对这不祥话语的疑问,与谢潭在二楼分别,年轻人们闹腾的声音更大了。
虽然可能没有必要,但薛鸿还是说:“有事叫我。”
谢潭轻嗤一声,没有回应,维持自己讨人厌少爷的新人设,继续往上走。
和二楼不同,三楼非常安静,走廊连灯都没有开,地板落着灰,好像好久没有人到过这里了。
他经过一扇扇沉默的门,像走在一个沉睡的世界。
尽头的门没有锁,开着一点缝隙,像一个不怀好意的邀请。
谢潭推开门,屋内也没有开灯,窗帘全拉着,昏昏暗暗,墙壁和地毯还是他不认识的古老花纹,还有各种奇怪的摆饰,有一种别样的宗教色彩。
他走出一步,突然惊觉,沙发上原来坐着一个男人。
如狼一样冷锐的眼睛正看着他。
显然等待多时。
沉默片刻,谢潭淡定地关上门,顺便开了灯。
大叔穿皮夹克工装裤,鬓角已经发白了,五官硬朗,有些凌乱的短发里垂下几条细辫子,发尾绑着庙里许愿树上的那种旧红布。
他双臂张开放在沙发靠背,跷二郎腿,叼着烟,姿势比那张脸还野。
缭绕的烟雾有些模糊他的神情,但那双锋利的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像野兽盯着猎物。
谢潭认出他了。
黑山羊家族虽然是漫画的两大势力之一,但行迹比镜教团更难以捉摸,几乎不怎么露面,可能是因为自从《奇谭》故事开始,家族就已经没落了,一直藏在暗处,无力回天,也可能是修养生息,等待时机。
漫画里还能看到镜教团成员的行动,有一些读者熟知的角色,对教团的解构和目的也能猜一二,但黑山羊家族就太神秘了,最大的情报就是家族也有信仰,曾经成员庞大,但现在似乎不行了。
眼前男人是那个极少数露过面的黑山羊家族成员,和八竿子外的旁系可不一样,地位高,能力强,是最核心成员之一,家族养的最凶猛的野兽。
他也的确张扬,和家族的低调完全不同,令人记忆深刻。
谢潭没想到第一个碰到的黑山羊家族成员就是他。
这是他最不想现在就接触到的角色。
这不就是刚进新地图,就遇到关底boss?
“你就是那怂货的儿子?”苏禾毫不掩饰地打量他,眼神自带攻击性,像被雇佣的嚣张杀手。
他面前的茶几上,有一瓶开了的酒,他显然把自己照顾得很好,谢潭就去翻找毛巾,清理脏兮兮的自己。
苏禾盯着他的脸,嗤笑:“就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能生出你这么个男西施来?别找个假的糊弄我。”
那眼神如有实质,刀一样悬在他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