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潭将凉水拍在脸上,抬眼间看了一眼镜子里冷漠的自己,语气也不怎么好:“他不是我父亲。”
他直言不讳。
少爷的记忆里,他和亲生父母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他终于捋清少爷记忆里最有用的部分。
速度能这么快,还要多亏少爷从小就被父母想方设法送走了,就怕他染上和家族有关的事情。
阻碍不大,因为少爷就没什么天赋,家族日落西山,自顾不暇,懒得管。
谢潭意识到一个关键点,对少爷的父母而言,家族的事务对他们的孩子而言是危险,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这辈子再也不要和家族产生联系,所以送到同是富豪的朋友家做养子。
那个富豪和他父亲早年是同学,友谊深厚,又是同个阶级,还受过少爷父亲在玄学方面的帮助,把少爷当自己亲儿子养,要什么给什么,无尽溺爱。
可惜少爷不懂父母的用心良苦,反而对自己的家族非常向往和感兴趣,家族认同强烈,认为父母蔑视了他的才能,剥夺了他进入家族核心的机会,还把他逐出家门,不说怀恨在心,也是满腔的不忿与怨怼。
偶尔几次父母借串门或其他借口,来看望他,都是不欢而散。
而近七年,他们再也没有出现,随家族隐没,反而更招致少爷的不甘心,认为家族必有大计,在进行伟大的事业,他却被排除在外。
他一直在搜集家族情报,找到一个族人的踪迹,追到这座小镇。
虽然没有见到人,但他找到了族人的研究与日记,知道了点燃家族图腾的仪式,可以召唤强大的邪灵,为家族所用。
为了证明他自己,获得家族的青眼,于是有了雨中连环凶杀案。
他可能没有想到,他无能的死亡、仪式的失败,反而真的引出家族行踪,意外成全他的愿望。
原来如此。谢潭想,少爷死了,但家族并不知道。
孙恩泽告诉他,警察赶到前,尸体就被突然出现的怪物套走,凭空消失了,应该就是被人皮怪带走了。
那座空墓碑上,没有姓名,也没有遗像,就是密而不发,所以少爷的父母不能让家族知道少爷已经死了。
此次家族有大动作,他们还要找一个替身,应付家族。
是怕泄露当年把少爷送走的更多秘密,还是少爷的死真应了预言的一部分,并且指向更危险的某种未来,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危机?
他们急需一个替身,就是因为这次行动,有家族的大人物要来吧。
但恐怕他们也没想到,来的会是苏禾。
苏禾听出他话里的怨怼,似乎反而多了一份信任,幸灾乐祸地笑:“他可是违背家规,千辛万苦把你送走的。”
谢潭侧头擦脸,大叔的笑里完全是一片冷意。
“你喜欢,你可以叫他爹。”谢潭平静地呛声。
苏禾眼睛一眯:“就论这胆子,你不是假的就是基因突变。”
谢潭擦干头发,有外人在,不便换衣服,就先披着浴巾,回到沙发的另一头,懒懒散散地靠着。
“那不更好?你看着就像来杀他儿子的。”
苏禾没有回答, 但眼中的压迫感没有消退。
谢潭发现苏禾一直在盯着他的脸看,就很美而自知地勾起一点笑,吐出的话却毒:“你现在自杀, 也赶不上投到我母亲的肚子里,找家靠谱的医美吧。”
7号猫猫仗着苏禾看不见它, 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来回走猫步, 从各个角度观察大叔的脸,点点小猫脑袋。
底子倒是不错, 岁月痕迹更添成熟韵味, 但年纪大了,到底不比年轻的时候, 还是要注意形象的, 宿主说得对喵。
苏禾倒是没生气, 家族人多着呢,一对旁系出身的平庸夫妻, 实在不值得他的关注。
他也是此次任务在身, 途径余晖尽头,草草见过一面, 那位妻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他当时就想,她能嫁给那老鼠相貌的族人, 也只能是图财, 这个族人在家族事业上毫无天赋,但行商上颇有手段, 艺术港湾最大的连锁酒店就是他旗下的产业, 一直为家族提供资金支持。
如果是女方基因占上风,那就合理了。
谢潭折腾一路,靠在沙发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苏禾见他松弛的样子, 摸摸有些胡茬的下巴,笑道:“我有那么老吗,我还觉得保养不错呢。”
谢潭被他打断即将进入的睡梦,没有情绪地看他一眼:“我喜欢年轻的。”
别问他,不处。
“你这小鬼!”苏禾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收,说实话,他有点喜欢这小鬼的性格。
这趴算安全落地,苏禾终于说出此行目的:“行了,清醒一下,家族任务,让锻炼锻炼你们这些小鬼,你由我负责,收服镇中的怪物,但我呢,只想快点结束,对带小孩没兴趣。”
他抖了抖腿,嘴里的烟遮住他似笑非笑的脸:“你就安生吃喝玩乐吧少爷,别拖我后腿。”
谢潭没有什么表情,但他的确有疑问,能探一点情报是一点,他正要开口,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一顿,楼下的摇滚乐太响了,他都没注意到走廊里的脚步声。
薛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你淋雨了吧,带换洗的衣服了吗?楼下有干净的。”
谢潭看向屋里多出的大活人,苏禾挑挑眉,豪迈的姿势反而更舒展了,没有挪地方的意思。
他心里啧一声,让苏禾躲起来也不现实,这家伙不可能配合的。
他一时不答,老刑警再次敲门:“你已经睡了吗?”
没睡也被你敲醒了。
谢潭知道,薛鸿可能察觉到什么,故意来看看他的情况。
他沉思片刻,当着苏禾的面,直接去开门。
苏禾都不在意,他在意什么?
门一打开,薛鸿手里就拿着旅店干净的换洗衣物,衣角仍然是有当地特色的花纹。
他把衣物递给谢潭,果然往屋内看了看,像在确定他的安全。
“走廊没有灯,屋里怎么也没开,这楼有电吗?”
“因为我已经睡了。”谢潭的表情有点凶。
“抱歉,怕你衣服湿着就睡,出门在外感冒就太遭罪了,早点休息吧。”这句也不是单纯的借口,他真觉得谢潭做得出来这种事。
他又往里看一眼,谢潭说了声“谢谢”,就不客气地关上门,心里却有点意外。
这个表现……
他转过身,果然,沙发上空无一人。
窗帘被风吹起,窗户被打开了。
苏禾已经走了。
而门外的薛鸿走下楼梯,皱起眉,他刚才是不是闻到了烟味?
送走两尊大佛,演一晚上的谢潭电量耗尽,仰躺在大床上。
房间不大,四周的波浪花纹像离他很近一样,包围着他,反而有种诡异的安全感。
天花板的花纹最复杂,看得他晕,他捞过7号猫猫,很快就睡着了。
然而这一觉并不安稳。
午夜梦回,他似乎听到噪音,当睡梦中的他抓住一点意识时,声音已经非常杂乱了。
有墙壁被敲打的声音,似乎在隔壁,又似乎是楼下,找不到确定的位置。
还有门窗开合的声音,风声穿堂而过,呜呜宛如低泣,最下方旅店大门的风铃时不时响动,像一直有人进进出出。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听到那么远的声音。
然后就是嘈杂的窃窃私语,像有许多人在说话,有平常的交谈,吵架,还有人聚在一起弹琴唱歌,还有猜拳碰杯,充盈在整座旅馆。
是楼下的那群叛逆青年吗?这么晚还没睡,不会要通宵吧,真要命。
可能因为在梦中,那些声音始终蒙着一层,有些发闷,离他忽远忽近。
而且,暗处好像有谁在看着他,一刻不错的。
直到他听到有高跟鞋“哒、哒”的声音,像踩着优雅的步伐,由远及近,到他的房门口,敲他的门。
叩、叩叩。
叩叩、叩叩叩叩叩——
敲门声逐渐急促,使谢潭皱起眉,但他实在懒得睁开眼,也懒得开门,门外一直等不到回应,就安静下来,似乎放弃离开了。
离开……离开为什么没有脚步声。
咔哒,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
钥匙?这里的门不是用房卡开吗,哪有锁孔,房卡在沙发上,屋子是苏禾定的,但是……旅馆的门确实很旧,门算是唯一和智能沾点边的地方。
但那声音太清晰了,像就是他这间门。
谢潭察觉不对,意识挣扎着即将脱离梦境,突然,楼下一声清晰的摔门,震了整座旅馆一下,他门口的声音倏地消失了。
似乎是有人开门出屋,站在走廊里大骂,以表不满。
那些嘈杂的声音不知何时都消失了,整座旅馆只剩青年响亮的骂声,喋喋不休。
谢潭同样也听不清那人在说个什么,门口没声音,就不再管了。
希望那人早点骂完,早点回去。
半梦半醒间,他抱着猫猫,转了一个身,即将再次睡着的时候,一声尖叫穿透旅馆,他一下子睁开眼睛。
“……”
他转回来,幽幽盯着天花板层层波浪般的繁复花纹,看了一会。
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似乎那些嘈杂全留在他的梦中,也只是梦而已。
猫猫就坐在床边,慢悠悠扫着尾巴,盯着窗外的海。
乌云散了一些,但雨还在继续,月光偷偷透出云层的缝隙,就那么一点,照出猫猫油亮的黑色皮毛上不易察觉的点点豹纹。
谢潭这回是真的惊讶了,情绪比意识到旅馆闹鬼、有人尖叫等激烈得多,一把抱起自家的猫,来回翻看。
确实是7号,也确实有纹路,系统猫猫原来不是正宗黑豹。
他抱着科研精神,一下下摸着7号暖呼呼的后背,认真思考,所以猫猫有隐藏皮肤?
还是……老师,他家猫不会掉色了吧。
猫猫以为宿主在和它玩,小摩托嗓子咕噜咕噜响,开心地眯起眼睛:“刚才有人尖叫,要出去看看吗喵?”
走廊和楼下都静悄悄的,那一声尖叫似乎没有引起任何人出门查看。
但以谢潭对薛鸿的印象,这就不符合常理。
尖叫到底是现实,还是半梦半醒里那些迷离的声音?
谢潭想起老板意味不明的警告,重新把猫猫抱进被窝,闭上眼睛。
他没那么爱作死。
即使是作,第一晚也没有必要。
这次,一夜无梦,醒来已经天亮。
谢潭站在窗前,天晴了,太阳当空,驱散了一些小镇的阴霾。
他洗漱完毕,拿好房卡出门,三楼走廊还是根本没人居住的安静样子。
他走下楼梯,二楼也意外得安静,到一楼才知道,原来是那伙热闹活力的年轻人早起去赶海了,而薛鸿和他们同行,特意让老板告诉他一声。
“他说你没有事可以去海边找他。”老板擦拭墙上捕鱼丰收的照片。
照片上是海边的渔船,居民们围着渔网兜上的大鱼,开心地合影。
“我没有他那么闲。”谢潭在一楼的公用餐桌上吃起早餐,每隔一点距离,桌上就有一盏惟妙惟肖的骷髅灯,有不同的彩笔涂鸦,让谢潭想起复活节的彩蛋。
桌布和餐盘又是有当地民俗特色的花纹,却盛着新鲜的菜蔬,而不是海鲜。
他以为海边的特色小镇,吃食必定是海里的那些东西呢。
老板哼笑:“一晚上没睡吧,到了早上,可不是闲不住吗?”
他浑浊的眼睛一转,打量起谢潭的脸色,别有深意地笑道:“你睡得倒是不错。”
“习惯了。”谢潭将钱垫在盘子下,出了旅馆的门,风铃叮铃铃、叮铃铃地响。
休息一晚,吃了早餐,终于充上一点电,他开始思考昨晚的事。
他原以为苏禾还是会给他分配一些任务,哪怕是把他当打杂跑腿,没想到,苏禾好像真的就是确认一眼,然后就把他这个包袱忘在脑后了,根本没想管。
可能是嫌他打杂都打不明白,干出在公司系统上把老板开除这样的英明事迹。
这就是大学生的口碑吗。
不,应该是旁系少爷的口碑。
也可能是叠加态。
谢潭想,按照少爷的脾气,越瞧不起他,他越是要证明自己的,这辈子就活个认可!
那他不上赶着掺和,就是砸自己的招牌了。
今日轮到他作死。
首先就是黑山羊家族的任务,带年轻族人为家族收服怪物。
但真是收服怪物吗?黑山羊在各地突然冒出行踪,比起突然过分的奋发图强,收服怪物,壮大家族势力,更像因预言的部分应验,在到处寻找什么。
但总归是一条线索。
想要找到怪物,就要先了解小镇里发生了什么异常状况。
太阳升起,谢潭走在清晨的浮水镇。
一些镇民已经开始新一天的劳作,并为即将到来的泼水节做准备。
小镇年轻些的建筑,墙体一般更厚实,老建筑似乎也在墙体上有所加固,门窗都关得非常严实,还用棉布、渔网、干海藻等塞在门窗的缝隙。
谢潭不觉得这个有些偏僻落后的小镇已经普及了空调,有风扇已经很不错了,不用开窗通风吗?
何况住在海边,却关着窗户,有些浪费美丽的海景。
他依循记忆里少爷找到的族人踪迹,穿梭在镇中,他对日记的主人颇为好奇。
有小镇居民远远看着他,沉默地目送他离开,也有一些热情地居民,和他打招呼。
一个玩耍的小孩觉得他长得好看,送给他早上在沙滩捡的漂亮贝壳。
他谢过,小孩转头不小心把球踢进斜前方的院子,却不敢去拿,只是胆怯地在一进的院子外徘徊。
谢潭凑上前看,院子里有一栋主楼,有年头的青瓦房,没有任何其他房屋的贝壳、渔网、类似美洲文明的装饰,无情地黑着灰着,白日也阴森出一点鬼门的气息。
两翼厢房已经倒塌,在废墟的砖瓦上长出苔藓花草。
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谢潭问小孩:“为什么不进去?”
小孩缩在他身后,摇头:“爷爷脾气差,我不敢。”
谢潭进门,在长出幽幽生机的厢房废墟前,捡起小孩的球,并看到夹在废墟里瘪掉的白灯笼,似乎印着黑色的动物图样,有角。
他没有上前拨弄,已经知道那是黑山羊的图案,回到院门,把球还给小孩。
小孩说了谢谢,疑惑地看着还站在院子里的漂亮哥哥:“哥哥,你不出来吗?”
谢潭没有回答,给他一块鲨鱼形状的糖,是他在旅馆老板桌上顺的,他看到旅馆老板随便拿了一颗吃,才敢拿走两颗。
小孩还挺喜欢他,接过糖,提醒他这里的老头脾气真的很古怪,就跑走了。
谢潭敲响主楼的门,不出所料,没有回应。
于是他非常没有礼貌地推门而入,像进自己家一样。
再次感谢少爷脾气,在少爷眼里,他就是黑山羊家族的血脉,见到自家的家族图腾,进来看看怎么了?他不会放过这个更接近家族的机会。
何况他现在还是“奉旨在身”,家族指名最优秀的家族成员带他出任务,锻炼他,多么看重他,其他年轻族人有这个待遇吗?
他重回家族的视野,被寄予厚望,必定能一步步进入核心,未来也是“恶狼”那样的人物,这些早就被家族遗忘的族人,如果有眼色,就该好好对待他。
谢潭梳理了讨人厌少爷的心思,当一个自负且没有礼貌的人果然先享受世界,他把一楼的房间查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人。
倒是发现主楼内有许多楼外见不到的装饰,但比起装饰,更像隔音的手段,门窗几乎全是封死的,简直是一座大型棺材,已经打钉子入土的那种,一点风都进不来。
的确进了主楼,关上门后,楼外的声音就小了很多,几乎听不到了。
谢潭上楼,推开二楼最里间的屋子,这也是唯一一间能打开的屋子。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躺在床上,像睡着了。
他敏锐地注意到,男人腰间垂着一段发编金刚结,是黑山羊的族人。
这就是那些研究与日记的主人?
他总觉得男人沉睡的样子有点眼熟,姿态过于端正,正常睡觉很难维持,倒像是被摆成这样。
他正要上前查看,突然从屋内的镜子里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头,正压着眼睛,阴森地与镜中的他对视。
谢潭往门框一靠, 非常自然地问:“他睡多久了?”
他想起来了,他刚在上上个单元故事里看过,常明爱就这么躺在自己家的卧室里, 沉睡了一年。
“怎么不说话。”谢潭无所谓地说,“总不会真死了吧?”
他说这话, 也不单纯是因为少爷的没眼力见和讨人厌的本事, 而是这屋内的布局。
窗帘、帷幔全白,床尾正对的柜子上也挂着一面镜子, 镜子下的香炉插三根香, 还有水果、糕点。
让他想起那块空墓碑上的黑曜石相框。
谢潭觉得把床换成棺材更应景。
老头瞥到少年腰间的发结,拍拍少年的胳膊, 让他让开道。
他进门, 拿起铜盆里的毛巾, 为床上的男人擦脸。
男人一动不动,任由老头照料, 但谢潭看出男人的身体还柔软, 不像死尸。
老头的声音沙哑难听,像含着沙子说话:“他只是睡着了, 他已经睡了很多年了。”
谢潭没被轰走,就更加自然地进屋, 坐在椅子上:“他是你什么人?够孝顺的。”
孝顺也不知道是说躺着让颤颤巍巍的老头照顾的男人, 还是说像孝敬父母一样的老头。
老头眼尾堆满褶皱的浑浊眼睛望过来,谢潭不以为意:“我见过的族人不多, 不清楚你们这些哪位是哪位, 若非有任务在身,和你们……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他将看不起摆在明面,老头却只是看了他一会, 就解释了自己和男人的关系。
他不是黑山羊家族的人,而是男人的随从,照顾男人的起居与出行,他自称姓“韩”。
韩老头跟随男人十几年,自然知道家族的存在,十分敬畏,似乎也了解一些内情:“我今早见到了苏禾先生,家族派各位能人前往,想必有正事,可是为了镇中的怪事而来?”
原来老头先见了苏禾,谢潭借了光,也被认为是主家的子弟了?毕竟恶狼怎么会和一个边缘旁系一起行动?
他一点头:“说说吧。”
“就是你眼前就见。”韩老头拿起柳木梳子,为男人梳头,“镇子里有很多这样沉睡的人。”
韩老头便简单告诉了谢潭镇中的情况。
浮水镇以捕鱼为生,三年前,一场雨雾,出海渔船失踪,其他居民驶船寻找,未见踪迹。
等雨停雾散,发现船就漂浮在海边,登船一看,人都在,但全部陷入了沉睡,无论如何都叫不醒。
自此,这种事情就接连发生,据说是听到海妖魅惑人心的吟唱,使他们陷入了沉睡。
大家不敢出海,但又要靠出海吃饭,请当地的巫师驱赶海妖,出海的巫师却也陷入沉睡,只好向外求助。
黑山羊家族和镜教团一样,对各处的玄学事件、古老民俗都保持高度的关注,床上的这位苏先生就对笛丘临海的文化交融现象十分感兴趣,原本要前往余晖尽头,意外发现小镇,又受到当地镇民请求,就投入了调查。
因为有许多前车之鉴,他们并没有出海,而是尽可能在镇中,最多到海边调查,并用一些家族的玄学手段,检测海中的能量。
但即使没有出海,某一次兵分两路的调查中,韩老头就在海边捡到男人,他已经陷入了沉睡。
周围没有船,居民也说男人并没有向他们借船出海。
但他就是不醒,也没有死去。
沉睡就像魔咒一样在镇中蔓延。
谢潭这回明白了镇中的那些异样,原来是隔绝声音的手段,防止海妖的歌声传进镇中。
韩老头讲完,问:“你们是为唤醒他而来吗?”
谢潭用完就丢,起身离开,他听出韩老头有所隐瞒,但他到底不是苏禾,只能狐假虎威一下,逼问也难以得到更多线索,还可能崩人设——不是少爷的人设,是神秘人的人设。
于是他只是离开前,冷淡地反问:“这不该问你吗?”
韩老头没有回答,继续为沉睡的男人整理着装,最后幽幽开口:“还有一件事,您要记得……什么都逃不过家族的眼睛。”
谢潭的脚步只停顿一瞬,就恢复如常,下了楼,像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路上,他想着老头的话,无缘无故陷入沉睡吗,那他住的旅馆三楼,真的没有其他人吗?
毕竟薛鸿提出想和他一起住三楼,老板根本没有搭理他。
老板脾气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三楼可能的确没有空房了。
而且,新的单元故事是不是就叫“沉睡的魔咒”?
他点开漫画,最新话结尾,就是社团成功探明剧院真相,所谓闹鬼的歌声,并不是谁的亡魂在唱歌,而是建筑施工队在地下发现类似陪葬品的宝藏,为了私吞,用留声机装闹鬼,混淆视听。
最后他们都因地下塌方,被活埋在藏宝物的洞穴里。
变成鬼魂的他们,藏起宝物的心已成执念,和生前一样,想吓退每一个意图深入剧院的人,就会播放留声机。
习瑞暗中回收鬼魂的力量,和小伙伴们勇闯而出,旅行社报警,宝物上交。
至于音乐剧院后面被警方查封搜捕,就和他们没有关系了。
他们是为了找到常明爱沉睡的原因,重点在留声机和唱片。
歌声不是出自任何一位明星或音乐剧演员,在市面上找不到对应的歌曲,像是私人录制。
只知道是施工队的负责人出差在当地集市淘到的,但他一直有收藏的习惯,一张老旧唱片实在不足为奇,他也没有和他人提起,就没人知道唱片从何而来。
音乐剧院没有找到答案,常明爱有些气馁。
但很快,长假来临,她打起精神,和大家一起出发去海边度假,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了,她也需要换换心情。
而当时已经在海岸公路上的薛鸿收到他们的信息,还说回去给他们申请好市民奖。
这一话就此结束。
但原来这个故事没有结束。
海边度假……仍然在“沉睡的魔咒”里。
因为烂尾的音乐剧院只是乌龙。
那么,歌声的源头其实在这座古怪的小镇里,就是海妖吗?
算算时间,主角团的剩下成员应该快到了。
谢潭散步到午后,将大半个小镇逛过一遍,还从镇民口中得知废弃艺术馆所在地。
他盘算路线,距离可不近,再走过去太累了,他听闻海边有为泼水节准备的景区自行车,就先付钱借了一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