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恋————原罪

发生了让他生气的事......那个人就是我吗?
我静静地被他按倒在床铺上，如他说的那般乖巧听话，躺著，不再挣扎。
轻轻地，我听到他若有似无的叹息。
拿开紧按在我身上的大手，他替我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
「快睡吧......今天我什麽都不会做。」
「咦......?」
什麽都不做?
意思是......他今天不会再强迫我跟他上床?
我有些呆然。
「......」
男人发现我的眼仍是看著他，很意外地，只是拍了拍我脸颊，倏地俯下身来。
还说什麽不碰我!
骗子!!
我紧张地闭起眼来，又开始发抖了。
但，什麽也没发生。
他只是看了看过份紧张的我，又是一叹，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亲，像待对一个孩子般，轻拍著我的头。
「乖乖睡吧......你累了不是?」
　　
　　「真的......不碰我?」我小小声地问，身体忍不住地在他的视线下，又缩了缩。
「嗯......」

──所以，快点闭上双眼吧。

安心地蹭了蹭暖被，一阵睡意向我扑来，我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在男人的目光下，闭上眼睡了。
明明男人就还在旁边的......
我为什麽敢睡呢?
我不能思考了......

++

最近的日子......过得很平静......
我舒服地伸著懒腰，动了动睡到有些僵硬的身躯，正想转身时，才发现，一只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环住我的腰，由身後传来均匀的呼吸深告诉我，我身後的人，睡得正香甜。
只不过......这只贴在我腰上的手......似乎不怎麽安份。
我哼了声，用力地捏了男人的手背，那只手吃痛地动了动却没有缩回，仍是紧紧地揽住我的腰。
这个人!
讨厌鬼!
挣脱不开，我乾脆继续地躺在床上，任他将我抱在他的怀里。
清醒後的我，看了看四周，这是间高级的饭店房间......也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每次跟男人会面、谈话、厌恶地瞪著他，以及......以及两个人做爱，都是在这间饭店里，这一号的房间内。
从来没换过。
有时候我会想，这个正熟睡著的男人，是否就住在这里......
哪有这麽巧的呢?连续都能要到同一间房...
身後有了动静，原本熟睡的人醒了，并起了身，我赶紧闭上眼装睡，不想让他知道，我已经醒了。
我好幼稚啊!
我在心里骂著我自己。
醒了就醒了，我又没有做什麽不对的事......为什麽要装睡呢?
因为我......不想看见他吧?
感觉到他的手摸了摸我脸颊，似乎没发现我装睡著，下了床後，更换起自己的衣物来，打好领带後，男人再度坐回床边，总觉得，他的目光，就落在我的身上。
从在被下的手不安地揪紧的暖被，我不敢睁开眼，害怕对上男人那对带著奇异眼神的眸，每每对上它，心里......好像多了什麽。
让我更害怕的是，看著男人的眸，我竟发现我对他的感情，正在慢慢地消退中。
我开始不喜欢他了吗?
我开始不爱他了吗?
我不要!
都是这个男人害的!
如果......如果这男人没有侵犯我，今天这些事......都不会发生了。
我继续地喜欢著他，以朋友的姿态守在他的身边，即使哪一天我再怎麽不愿意也得笑著将他推进他情人的怀抱里......至少，我还爱他。
可是，不一样了，什麽都不一样了。
我的心，已经偏开了，对他的喜欢，对他的爱。
「......我帮你请了假，今天就别去上课了。」他淡淡地说著，用著什麽样的口气我分不出来，可是......跟以往不一样。
仅仅想到这里，我不想再往下想去。
他的事，不干我的事。
「我回来......要看到你还在这里，知道吗?」
被单下的手被他握住，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由那里，传到全身。
我睁开眼来。
对上了......那对漆黑的眸。
「......我讨厌你......」

对。
我讨厌你。

「我知道......」
我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拉紧盖在我身上的被子，转过身去，不想再看到他。
是他......
害得今天这一切都变得不一样的......
我讨厌他......
谁也没有再开口，他仅是拍了拍我的背，拿起了他的手机，离开了房间。
在听到房门被关上并上了锁的声音，我才知道，这间房间，可以由外上锁，是他为什麽......选择它的原因。
我出不去了。
无法离开这里。
就这麽不想让我离开吗?
我对男人而言......并不重要不是?
那为什麽不让我走呢?
留著我并没有什麽意义。
男人重要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将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我嗅著上头淡淡的沐浴乳香味，闷闷地抱著它在床上滚来滚去，把床铺弄得一团乱後，才不太高兴地停了下来。
被关在这里......我要做什麽呢?
闷闷的。
对了，我还有手机，可以打出去，告诉他我被困在这里，让他带人来找我。
告诉了他後果会如何，我不想再去想了。
我开心地跳下床，在落地窗旁的椅子上翻找著，找到了我被压在最下方的制服衬衫，喜滋滋地将手伸进了该是放著我的手机的上衣手袋......
呃?!
咦?
我的手机呢?
慌张地丢开什麽都没有的衬衫，我翻找著外套及长裤的口袋，仍是没有手机的下落，即使房间里有开空调，冷汗还是流了下来；抓不住手中的衣服，我无力地随著衣物跌坐在地板上。
他把我的手机......带走了吗?
为什麽要这样......
「你好过份......」
过份的人......
对了!还有房间电话!
燃起了一线生机，我赶紧由地板上爬起，爬到床头去，看到了摆在床头柜上的黑色电话。
不，还要检查他有没有剪断了电话线......
我的目光急急忙忙地瞥向连著电脑的细线，看著他完好如初地延伸至我不知道的地方去。
没断......
太好了......
颤抖地拿起了话筒，我按下了倒背如流、再熟悉不过的那支号码，打给他......
话筒里的拨号声，让我的心跳，不自主地加快了。
很快就能离开了......
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电话被人接起，我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但是，下一秒，我的笑容僵了。
『喂，您好，这里是饭店柜台，很抱歉您这支房间电话无法打出去，只限拨饭店内的房间号码......』
拨不出去......
拨不出去......
『客人?请问您有在听吗? 喂?』
话筒由我手中掉了下来，摔在地板上。
挂断了......
眼泪，也随著话筒的掉落，一颗颗地，掉下来。
为什麽......
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呜......」
我在床上缩起了身体，清楚地感觉到......好冷......
为什麽要这样......
为什麽啊──

++

「然後呢?」
「嗯......」
「你为什麽......要那样对他?」
沉默著。
不想开口。
「说啊。」
不要想拒答。
他不接受......不出声的答案。
「......我不想让他离开......」
不想放手......
只有将他锁住，他才不会离开......
他的目光，他的心，从来没有一刻......是在自己身上的。
「他能到哪里去?不管到哪里去，你不是都有办法找到他?为什麽要那样对他!! 」
锁著人......
锁不住他的心。
他想要抓住的，到底是什麽?
「......」
「你这样对他......他不会爱你的。」
「不要那麽说!他会爱我的! 」
爱啊......
什麽都是未知数。
无法掌握著的未来。
「我会让他爱我的......」

一定会......
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

++

──我讨厌你......
──我知道......

++

门锁，开了。
我躺在床上，想著。
哭得红肿的眼看著那扇房门，缓缓地被推开，男人，由那扇门後，走了进来。
锁住了我的男人。
双眼连眨也没眨一下，脸颊上应该还留著哭过的痕迹吧?
即使这样，那个男人看了，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我笑了笑。
「......为什麽哭?」
身边的床面陷了下去，我看到，也感觉到，他坐在我的身旁。
他抽了一张柔软的面纸，擦拭著我的脸颊。
「不关你的事。」冷冷地回答，我瞥向他的目光，冷淡与平静，再也没有别的了......
「......」
握住我的手，半强迫地要我手心朝上，我正起抽回自己的手时，男人将一样东西，塞到我的手心里。
那是，我的手机。
果然......男人离开时，也将它带走了。
现在将它还我，有什麽用呢?
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天黑了。
「......今天有人打给我吗?」
「......」他看著手，在短暂的沉默後，终於动了动嘴唇，「没有。」
「一个人也没有吗......」
他，应该是轻易地相信了男人，相信他编造的谎言吧......什麽我在家里生病休息......什麽都相信......
我的父母，也没有察觉......我在外头，被困住了。
好无助的感觉。
「我能回去了吗?」我转向男人，静静地看著他。
已经困著我一个夜晚，一个白天，什麽时候，让我走?
男人该要困著的，不是我，是他。
心里，莫名其妙地疼了起来。
我揪住了心口的衣物，疼得缩在床铺上。
在心口疼得让我难以承受的同时，我又想起了那个男孩。
我跟他，患有同样的病。
他曾经......要我一起跟他去医院里做检查的......
那他呢?
是否跟我一样......得忍受这样的疼痛?
好痛......
「......我带你去医院吧。」
男人抱起了我，承受著疼痛的我，没有挣扎，任他这样地将我抱离了饭店，坐上了男人的车，发动引擎，一路疾奔至医院。
我的眼前愈来愈模糊了。
我有想过......当我的病一发作，一定不会有人在我的身边。
我只有告诉那个跟我有同样心疾的男孩，除了他，没有人知道。
包括那个我喜欢的他。
我不想动手术，当病发时，那该是我生命终了的时候。
我的父母若知道我即将要离去，他们会立刻赶到我的身边，送我最後一程吗?
似乎......不可能......
「撑下去......」
我被抬上了病床，我渐渐地不能呼吸了，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却能够感觉到，男人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男人要陪我走完人生最後的路吗?
我虚弱地，对他扬起一抹虚弱的微笑。
最後......我连感觉......都消失了......
神啊......

──我讨厌你......
──我知道......

下
白茫茫的，那是我所看到的。
我愣愣地睁著眼，对著那白得发亮的天花板。
胸口很疼，像是被什麽东西划开那般，身体下躺著软软的似乎是极好的床垫，身体的力气都流失掉了，还找不回来。
空气里，散布著比保健室里更加浓厚的消毒水味道。
这里......是所谓的医院吗?
我想著。
动了动有些麻疼的手指，我侧过脸颊，看见一条极细的管子刺进自己的手背，一点一点的透明液体由管子上放的袋囊里流进我的体内，有些恍惚地眨著眼。
原来......我还活著?
也许也没办法活多久了......
「......醒了?」低沉的声音，轻轻的，却熟悉的，在我的耳边响著。
　　
　　微微张开了嘴，我想说点什麽，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我好像......很多天没喝水了。
一只温暖的大手伸上我，将我由病床上扶起，略为冰凉的杯缘触碰到我的嘴唇，下意识地张开嘴来，温温的液体便缓缓地倾倒入我的嘴中。
「唔......」
喝了一点温水，有些发疼的身体很快由倒回软软的床铺上，我努力地睁著沉重的眼皮，视线对上了他。
「你睡了很久。」男人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向我的视线里仍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放在桌上的手机停了显示灯，曾经玩过那只手机的我明白，他把手机关机了。
一关机......那他不就找不到这个男人了?
我闷闷地瞪著那只手机。
「你睡了快两个礼拜了......」
两个礼拜......?
愣愣地将视线拉回到男人的身上，我由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此时的我，的确是一付身了重病、去日不远的病患......并且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睡了这麽久......?
原来我的心脏疾病这麽可怕......
那下一次再次发病时，我是不是......就不会再醒来了?
希望我能熬到跟他说明心意的时候......
我淡淡地笑著。
「笑什麽呢?」似乎看见男人皱眉了，目光锁在男人的身上，看著他走到窗边，将同样也是白色的白布拉拢，挡去了落进病房内的阳光。
这样也好，我正觉得......好刺眼......
「他呢?」我开口了，讶异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无力到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楚，虚弱得让我......不相信这是我自己。
今天的我会醒来，算是回光返照?
我失笑了。
细小的声音，男人，还是听到了。
没有回答我。
在学校里吧?
我笑著。
努力听话地当一个好学生听著老师的讲解，就不知道他是听我的还是听男人的......我占的百分比，应该是少之又少。
他会为我担心吗?
再度眨了几下沉重的眼皮，我很想问，我还能活多久。
无言的询问，向男人，要著那令人颤抖的答案。
「......你动了手术，」站在窗边，男人仅仅是转过头来，淡淡的语气里，我分辨不出什麽，「在你昏倒的那天。」
「呃......?」
「这里，是私人医院。」
胸口的疼，好像......向四周蔓延开来了......
「......是谁签我的手术同意书?」
「我。」
「是吗......」不是我的父母。
我现在在医院里，他们是否知道?
「你怎麽能签?」
「这里，我开的医院。」一抹微笑在男人嘴边浮出，为他的言语恍惚了会儿......有钱人的世界，权威的世界。
那时我的命，握在他的手里。
胸口的疼，明白地告诉我，在失去意识的时间里，曾有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准确地划开我的胸膛，让血液流出，开始那能令一人存活下来的魔法。
然後，细尖的银针，随著线，缝合。
我能活了吗?
过了手术，我是不是......有活下来的机会?
跟他一样长久的寿命。
再次动了动嘴唇，却没有，把话说出来。
看著男人......移动自己的脚步，坐上了床边。
「......我讨厌你......」一直都......很讨厌......
「......我知道。」
有些困了，我闭上眼，继续那细碎的声音，「你每次都回答同样的三个字......」
我讨厌这个男人，一直一直都......讨厌他。
　　
　　甚至是希望，他如果不存在於这个世界、这个国度就好了......
可是，他还是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并拿我短暂的寿命，换给我更常久也更健康的新生命。
但，我仍旧讨厌他。
感觉到他替我拉上了被子，暖暖的，胸口的疼痛，好像开始有减缓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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