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他搂得极紧,道:"不知道。"漆夜向我这边靠了靠,吸了口气,缓声唱起:"故时不再至,离别在须臾。屏营衢路侧,执手野踟蹰。仰视浮云驰,奄忽互相逾。风波一失所,各在天一隅。长当从此别,且复立斯须......"
我呵了呵冰凉的手,依著漆夜,闭了目。
离别在须臾......
那坛梨花酿,还盛少许,想是我醉了後,蝶影为了照顾我,没再碰它。初更十分,是阁中最为繁忙的时段,也是我们最轻闲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去忙前院的生意,哪里顾得著我们这些稚儿。我抱著封了坛口的坛子,默然坐在荷塘边,看著覆著一层薄冰的水面,发著怔。这酒,怕是再没人喝了。
"拿了我的酒,就是为了抱著坐这里看雪?"
我震了震,那声音如这天气一般清冷,带著丝丝寒意。我慌忙爬起,头也不回的往回跑去,哪知脚下一滑,向荷塘载去。我吓得闭了眼,抱紧了手中坛子,只听见薄冰喀喇碎裂的声音,才察觉到从脚踝处传来的冰凉,就被一只手揪著衣襟提了起来。来人将我放下,道:"我又没说你偷,跑什麽。"我只一味的低著头,不敢看他。能进素心阁内院的客人,仅有一人──襄阳王丁一。他与君笑似乎相当要好,内院里有专门为他预留的房子。我手中的酒,就是趁襄阳王不在,从他房中偷来的。
沈默半晌,他道:"回去换衣服,鞋子、衣摆都湿了,会冻著的。"我讶异著抬头,却只见到他的远去的背影,一袭素色衣衫,并未束冠,只是用簪子松松散散的绾著在。
怔了半晌,直到脚下因寒冷察觉到痛楚,才反应过来,跺了跺脚,忙跑回房,换了衣物。
PS:重新开文了,整个故事的架构会有大变化,前面可能看得还是不太明显,後面将会明晰,此篇章将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结局,谢谢大家一直支持沙砾的文。
注:六十四艺==>名妓必须研习64艺(这是一种包罗万象而且不可思议的艺术) 1)歌唱。(2)乐器。(3)舞蹈。(4)舞蹈、歌唱和音乐的综合。(5)书法和素描。 刺绣。(想想君笑绣花的模样......瀑布汗......)(7) 插花。(9)给布或身体部分诸如头发、指甲、嘴唇染色的技巧。(10)玻璃刻花。(11)以最令人舒适的方式铺床、安设地毯及垫子的艺术。(12)奏水碗乐。(13)茶道(14)绘画、装饰和构图。(15)如何制作念珠、项链、花茎及宝冠。(16)以花及鹭鸶毛制作头巾和腰带的艺术。(17)演剧艺术和戏剧笥表现的营造。(18)耳环的设计艺术。(19)香水的调制和配备。(20)穿著艺术及宝石与饰品的雅致安排。(21)巫术。(好奇怪的东西......为什麽要掌握这个???)(22)戏法。(23)烹调术。(24)以适当的食料和色素调配果汁和酒,(25)裁剪和缝纫艺术。(26)以羊毛和丝绸来制作鸟、花束、散花、球等物。(27)猜谜。(28)诵诗游戏。(29)模仿艺术。(30)朗读和咏唱。(31)绕口令。(32)剑、棍、铁头木棒、弓、箭的知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33)因明学。(这个是什麽东西??)(34)木工。(35)建筑。(36)金石鉴定能力。(37)化学和矿物学。(38)玉石珍珠的颜色。(39)铁矿和煤矿的知识。(40)园艺,修剪和种植草木的艺术和详细知识。(41)斗鸡和角羊的规则。(42)教鹦鹉说话的艺术。(43)香水洒身和香油搽发的艺术。(44)文字的深厚功底,以不同形式创造词汇的能力。(45)拼读和变换词形的艺术。(46)语言和方言的知识。(47)为宗教和节日庆典装饰花车的艺术。(48)描绘秘法图案,准备护符、咒语之类的艺术。(49)智力训练,诸如完成一首未完成的诗等。(50)诗的创作。(51)词典和词汇知识。(52)装扮和改变人的外貌的艺术。(53)雅趣幻像的艺术,诸如使棉布呈现丝绸状。(54)种种游戏。(55)借祈祷文和神秘符咒来自救。(56)参加青少年运动的能力。(57)社交知识。(58)战争、武器和军队的技巧。(无语............)(59)体操。(60)揣摩一个人的形貌以断定其性格的能力。(61)快读诗行的艺术。(62)数学的游戏。(63)制造人工花朵的艺术。(64)以陶土塑造人物和偶像。
除以上64艺之外,一位名妓当然必须美丽、亲切、懂得欣赏他人,喜欢豪奢,富裕,乐於与其喜欢的男人性交,健壮而果断。同时思想开放,乐於接受新知识、新经验。不郁郁寡欢,热衷於加入社交界和艺术圈,聪慧,举止优雅,可信赖,爽快,有鉴赏力;谨慎,有先见之明;精力旺盛;管理得法;在恰当的时候和地点有意识地做特定的动作或请求帮助等等;言谈举止彬彬有礼,无粗俗、怨恨或愤怒之态。
窃以为......真的做到以上所有,那麽妓不将仅仅是妓......
2章 眠红尘
入春时节,雪还没完全融去,空气中浮著一片慵懒之意。
虽然倦怠,手下却不敢放松半分,君笑在一旁看著我练琴,哪怕错了半点,都会被他责罚。一曲罢,君笑总算是没出声。我方松了一口气。君笑就道:"长清和著凌夷的曲唱一首。"长清怔了下,才点了点头,不知怎地他今日特别紧张,一直紧紧握著拳,平日里查技艺他也没这般害怕。我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就越人歌吧。"长清机械的颔首。
他才出了一个音,我心中顿时跳了跳,不是调子不准,而是长清声音不对,带著沙哑,完全没了平素的清越。一曲完,长清声音却不知变了几回,忽而哑,忽而亮。
君笑安静的听完,道:"行了,长清你过来。"长清挪到他面前。君笑放下茶杯,伸出手,抚在他脖颈处,那一刻我几乎认为君笑要勒死他,哪知君笑只是轻轻摩挲著,柔声道:"什麽时候开始的?"
长清的声音中都带了哭腔,他道:"这月初。"
君笑点了点头,哦了一声,道:"你们先回去吧。"
一离开君笑居所,长清就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我与漆夜安慰道:"没什麽,他又没责怪。"长清抹著眼泪,哽咽道:"你们不知道,我原来在戏班子里,好些演旦角十三、四岁就被去了势。"
我啊了一声,道:"为什麽?"
长清哭道:"男孩子总要变声,那时就像我这样,声音不好听,班主宽宏点的让他们歇戏,等不及的就去势......"
我卷了袖子给他擦泪,想了想,道:"蝶影不都十六了麽?也没见君笑对他怎样。"
哪知长清哭得更厉害了,揪著我的袖子,道:"他是舞,我只有曲唱得好些......"
漆夜大概听得厌烦,道:"哭又有什麽用!"长清不理他,只是哭个不停。漆夜转身就走,我站在那里,不知该顾哪一边,过了一会儿,漆夜又折了回来,他看了看依然蹲在地上的长清,伸手,硬是把他拉起,向长清住处走去,道:"要哭去房里哭,在这里扰人清净。"
第二日清早,漆夜便来找我,怀里还藏著些点心,他道:"我是拿东西和厨房换的。"停了下,漆夜又道:"你送去给长清。"我接过那一小包点心,看了看漆夜,道:"一起去。"他冷哼一声,道:"我最不喜欢他那样懦弱的家夥。"我噗哧一声笑了,道:"你不喜欢还拿东西给他做什麽?"漆夜红了脸,不答。我拉了他手,漆夜挣了几下,并未怎麽使力,最终任由我带著他向长清的住处走去。
还未进屋,就嗅到一股药味,漆夜变了脸色,我也慌了,顾不上那许多,直接冲了进去,又立刻僵了身子,我忙把那点心向袖子里一揣。
君笑搂了长清,坐在榻上,拿著个青瓷碗,里面不知盛著什麽药,黑黝黝的,还冒著热气,君笑抬眼,目光扫过我们,并未发话,只是拿了勺子,舀了些汤药,吹凉,送到长清唇边,长清乖顺的喝下,只是紧缩了眉头,显然那药苦得很。
我与漆夜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僵在原地。好半天,君笑才将那药喂完,边上蝉潭接了瓷碗,又递过一杯橙色蜜汁,见长清全部喝下,君笑才放开他,起身,向外走去,临行前,对我们道:"想他好受些,就别惹他说话。"然後又深深望了我一眼,目光在袖子处停留了片刻,我只觉得心几乎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幸好君笑什麽也没说,离开了。
待君笑走远後,我与漆夜才跑到长清床边,漆夜只是在一旁站著,不说话,我坐了下来,道:"他没对你做什麽?"又将手伸进长清被褥中,摸索,长清红了脸,抓住我的手,好半天才挤出一字:"没。"我刚放下心来,忽得又发觉他声音比上回听起来更沙哑,想起君笑方才的话,道:"你只管听就好,漆夜弄来些点心,他不好意思送来......"正说著却见漆夜目光如刀一般刺了过来,我咳了一声,从袖子里拿出点心,道:"是他没空,叫我拿来点心给你......"漆夜脸色越发不好看,长清笑了一声,把那点心当成宝一般捧在怀,然後又哭了起来,泪珠子吧哒吧哒的直往下落。漆夜见状,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去。
我唉了一声,道:"你别总哭啊,他又跑了。"
这天夜里,长清开始呕血,半句话都说不出,君笑将我与漆夜撵了出去,不许我们踏进房门半步,眼见著飘著血丝的铜盆被端了出来,我只觉得心悸,漆夜也煞白了脸色。想著蝶影之前曾说过君笑什麽时候没有分寸,我握了漆夜的手,颤声道:"没什麽,上回你被丢雪地里,不过烧了三天,什麽事都没。"漆夜僵硬的颔首,手指越发的冰凉。
到了後半夜,才看大夫走出来,对君笑,道:"那药性实在烈了些,不过熬过去就没事。"君笑了然的颔首,停了下,大夫带著几分好奇,道:"不知君老板哪里弄来的这药方,在下也只耳闻过,这回到是头一次见著。"君笑笑而不答,那大夫也知趣,未再深究,拿了诊费,就此离去。君笑不许旁人进屋,见大夫也说长清无事,我与漆夜这才各自回了屋。
再次见到长清已是半月後,他站在一片鹅黄小野花中吊嗓子。初听他声音我怔了怔,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人,结巴道:"长......清。"他听闻我唤他,转了头,笑了笑,只是面色分外苍白。
比起没用药以前,长清的嗓音越发清越,动听,是那种分不出性别的声音。我禁不住抚上他的脖颈,道:"痛麽?"他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想了想,道:"总比去势要好些。"我了然的点头。兴许是受过那次痛,长清的话少了许多,与他一起,大多都是我在拉拉杂杂的鸹噪。正与长清聊著,见漆夜从君笑那里出来,连唤了几声,都没听他应话,我赶了上去,拦住他,道:"长清在那边,他好了。"
漆夜没有答话,我这才发现他脸色惨白,与长清有的比,惊了惊,又道:"怎麽了?"漆夜摇头,拨开我的手,向回走去。我忙拉住他,漆夜挣了挣,他不过比我年长一岁,比力气我也不输他,漆夜终於恼了,道:"放手。"我道:"不放。"漆夜见我如此,干脆就这麽坐在地上,呕了一会气,直到长清走了过来,我才又碰了碰他,道:"怎麽了?"漆夜揪了草茎,蹂躏著,半晌才道:"君笑要我搬去逸园。"在素心阁,住进逸园就代表要正式见客。
我与长清具是一愣,不过细细想来,这样的事终究不可避免,君笑将我们养在这里,好吃好喝的供著,又教我们习各种技艺,为得不就是这个。
我禁了声,不知如何回话。倒是长清开了口,道:"其实也没什麽,最多不过六、七年,等我们到了二十,我们不想,也会被赶走,那时凭著一身技艺想混口饭吃也不难。"
漆夜道:"你总是这样逆来顺受。"长清怔了怔,道:"这样算是好的,素心阁总归有个人撑著腰,旁人也没什麽胆子在这里胡来。原来班子里最疼我的师兄白日里唱戏,晚上就被那些达官贵人狎玩──"停了片刻,长清才又道:"他就是这样样被几个喜虐的人生生弄死。"我震了震,看向长清,他似是溺在回忆里,道:"後来为了掩盖这事儿,他们诬陷班主杀人,班子就这麽散了,我也被卖来这里。想想在这里总比在班子里舒服,接的客都自持身份,没几个会往死里折腾人。"
漆夜的眼中闪过一线茫然,不言片语。
本以为漆夜就此认命,哪知那!,漆夜与我拥在一起,彻夜无眠,他说,凌夷,我们逃吧。我怔了下,道:"你开玩笑?"漆夜郑重的摇头,道:"我不愿在他人身下婉转承欢。"我嗅著他发间的清香,想起蝶影,想起那不知何时才能削去的乐籍,终於默然点头。
素心阁守卫极严,一是为了防止客人闹事,二是怕我们这些不愿接客的稚儿逃跑。我与漆夜挑在第二日初更时动身,这时阁里人员繁多进出密集。漆夜借口搬东西去逸园,要上外院取些东西,才让内院的护院放了行。
我们借著夜色,潜在草木中向外走去,眼见著大门就在面前,却无法靠近,十几个护院分散在周围,他们对阁里的人极为熟悉,就算是出来送客的妓儿,也不允许踏出门外半分。我们就这样伏在草木中呆了大半夜,虽说天气还很凉,漆夜握著我的手已然汗湿,他几乎是绝望的低声道:"凌夷,我们出不去!"
我摇头,反手握紧了他小声道:"漆夜,要逃出去。"说这话时我觉得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漆夜听我这般说惊道:"凌夷,你要做什麽!"
我忽地站起来,大步朝门外奔去,只听见漆夜压著嗓子的惊呼,以及周遭或是呵斥或是怒骂的声音,无数双手拽著我的衣服,按压著我。漆夜,一定要出去,一定!
忽然一双手揽住我,将我从人群中提了出来,清冷的声音淡然响起:"凌夷,你还当真?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居然真的往外跑?"
周围的人立刻退了下去,偶尔间或著一些诚惶诚恐的道歉声。来人拉著我一直回了房间,顺手便将我扔在床上。我就势蜷在里角不敢抬头看他。半晌,也没见有任何动静,再抬头看去,他不知何时已然离去。
没两日,漆夜被抓了回来。君笑将我与长清都叫了过去,看著瑟瑟发抖的漆夜,他出人意外的用纤长有力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著漆夜的发。语气柔和的说道:"你离开这里又能怎样?从你进素心阁的那一天便被这漫漫红尘淹没了,怎样都干净不了。明日你就来逸园,因为你的原因,我将之前的客人都得罪了。"
漆夜一听便挣扎起来,说著不愿。
"你果真不愿?"
"不愿!"
君笑微叹,从旁边的桌上拿过一精致玉石瓷瓶,倒出一枚药丸,迫他吃下。漆夜脸色大变,在这里呆了那麽久,他当然知道那是"合欢",素心阁最烈的春药。
几名身强力壮的护院被带了进来,他们剥了漆夜的衣物,变著法子在他身上释放著欲望,君笑要我们在旁边看著,不准离去,不准闭眼,不准塞耳。漆夜刺柏的肌肤因欲望而泛起瑰丽的红,鸦色的发,随著身後男子的动作狂乱地舞著,原本清澈的眼蒙上一层薄薄水雾,他百般哭告哀求,君笑却惘然未闻,一边品著茶,一边掂起一粒黑子,落在那一直摆放在房间中的棋盘上。
不愿看,不愿听。
落子的清脆声音混著肉体摩擦与漆夜愈来愈低哑的哀告,犹如利刃般落在心上,伤得它鲜血淋漓,我惶恐的往後退去,却被君笑喝止,我不听,只一味向後躲,直到撞到一处柔软的身体里,抬眼看去,顿时哽咽起来,我反手抱住他,哀求他帮帮漆夜。略带寒意的手只是拢住了我,再也没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