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熟了!”高斯欢呼一声,取下穿在剑上的兔子,被烤融的油脂从剑上滴滴答答地淌下。
高斯不顾阿尔芒不悦的目光,一把操起他才擦干净的短剑,麻利地把兔肉削下一大块,递到阿尔芒眼前:“趁热吃,很香的哟!啊,鱼也熟了……”
阿尔芒拿着高斯不由分说地塞在他手里的一堆肉食,呆呆地看着吃得狼吞虎咽的少年。生长期的年轻人食欲真是旺盛啊。阿尔芒注视着高斯已经发育出像模象样的肌肉来的上半身,一年前做的衣服已经紧绷得快包不住身体了,一年前他还只能仰视自己,而现在已经完全能平视了。
专心吃肉的年轻人整个上半身都在幅度很大地动着,真夸张,却让人感到青春的旺盛精力,阿尔芒看得出神,不由微笑起来。
经过一天急行军,战士们都感到疲累,不久,篝火边传来此起彼伏的鼾声。军人就是要这样,倒头便睡,立刻能起。
阿尔芒却睡不着,他取出行装里的一条羊毛毯子,给高斯搭在身上。睡着的年轻人依然很不老实,翻来翻去,喃喃地说着梦话。诺伦山区的乡下口音,阿尔芒听不清楚,他伸手拂去少年的脸上的柴灰,高斯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阿尔芒用力往外抽,却被抱得死紧。“喂,高斯,干什么?”少年任凭他怎么推,还是睡得死沉,嘴里仍在不断地说着梦话。原本准备去巡查岗哨的阿尔芒只好无奈地躺了下来。头一沾地,很快便有了睡意。阿尔芒朦朦胧胧地看着男孩睡得红通通的脸,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抱在胸前。他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力气变的这么大了?
3 卡巴米恩奇袭战
拂晓时分的第一缕晨光象晨曦女神温柔的手指般轻轻触动着阿尔芒的眼皮。他那有如雄鹰般警觉机敏的眼睛紧接着曙光放射出熠熠光彩。
“准备出发!”
随着传令官洪亮有力的声音,战士们霎地睁开双眼,一跃而起,迅速整理好装备,集合待命。
“前进!”
黑鹰团的旗帜飘扬起来了,骑兵,步兵,弓箭手,弩弓手,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奔袭卡巴米恩。
乌米特人为了控制河道,在河谷入口峭壁上修建了堡寨和众多的机关,可以向河面发射密集的箭雨和火失,抛射大量的滚石檑木击沉船只。堡寨修建在 峭壁上,正面进攻显然非常不现实,骑兵根本没用,阿尔芒观察地形后作了如下论断。
乌米特人显然也发现了黑鹰团的出现,作好了防御准备。
阿尔芒按兵不动,仔细盘算,只有一条羊肠小道通达堡寨,乌米特人只需坐在门口便可阻挡万千大军。
可行的办法似乎只有弓箭。然而如果让弓箭手在河滩上排开阵势,向上射击,显然无异于送死。
阿尔芒令嗓门洪亮的战士大声向乌米特人挑战,要求他们堂堂正正地出来决斗。而乌米特人显然也明白太有骑士精神在战斗中只有吃亏的份,堡寨里射出一排箭,算是回答。
阿尔芒竭力维持镇定,内心的烦躁却渐渐流露在不断敲打剑柄的手指上。
而就算在这个时候,少年高斯还是一副东张西望的模样,阿尔芒也没心思去教训他了。
“羚羊!”高斯忽然兴奋地打了个响指,拿起弓箭就想射。
“别动!”阿尔芒眼前忽然一亮,喝止了高斯的动作。
两个人的视线,都投向在山崖上急急奔逃的一小群受惊的羚羊。
黑鹰团的弓箭手们在盾牌的掩护下向堡寨发射密集的火矢,火矢点燃了堡寨的木质部分,秋高气爽,空气干燥,火舌舔舐着堡寨。乌米特人一面忙于灭火,一面往下抛滚石檑木。黑鹰团处于暴露的河滩上,没什么遮蔽,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看上去情势非常不利。
这时,在乌米特人身后,少年高斯带着一小队轻装的战士,正顺着羚羊小道向上攀缘,越过山顶,来到堡寨上方。
乌米特人没料到来自头顶的攻击,黑鹰团的战士突然从天而降,挥舞着刀剑,杀得乌米特人一片混乱。自大的乌米特人以为天然的屏障在握,并没有在堡寨中放置多少兵力,不多久,堡寨便被兰蒂斯人夺取了。
阿尔芒下令紧急灭火,不能让堡寨毁掉,现在乌米特人的机关要为兰蒂斯所用,来阻挡他们自己了。
战斗结束,但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工匠紧急修复堡寨被损坏的部分,阿尔芒在各处做了周密的布防,河滩,山头都确保万无一失。
阿尔芒回身去找高斯,他想好好对小伙子说:“干得不错!”还真没想到,男孩性格里贪玩的部分却立了奇功。
高斯站在堡寨墙边眺望,一见阿尔芒过来,急忙把双手藏在身后。
“高斯,把手拿出来!”
“不干!”少年调皮地吐吐舌头。
“手里藏了什么?让我看看。”
“有宝贝,就是不给你看!”象是故意要惹阿尔芒生气,高斯索性靠在墙上,将手牢牢藏在身后。
阿尔芒强行去扳高斯的双手,男孩的力气不小,使劲和他较着劲。
阿尔芒一用力,男孩哎哟叫了出来,只见这双手双手血肉模糊,在攀缘的过程中被尖锐的岩石划出口子,磨破了皮,嵌进沙砾,又用力地握剑杀敌,磨得更烂,皮肉外翻,其状颇惨。
阿尔芒皱起眉头:“伤口是军人的荣誉,躲什么躲!伤口不好好处理,手会坏掉,那可没办法拿剑了!”
“唉,我可是很爱惜自己的,以前不是从来没受过伤吗?都是那些该死的石头毁了我一世英名!总有一天我要把这座山给凿了……”
阿尔芒不再理他那些用非常不正经的口气说出来的话,拉着他进了屋。
“你干什么阿尔芒……”男孩吃惊地看着阿尔芒拿出詹妮弗送他的那把阿金纳合金匕首。
阿尔芒抓住高斯的右手,让他摊开手掌,娴熟灵巧地以阿金纳匕首锋锐细薄的刃尖剔除嵌进肉里的沙砾,剔干净后,含了一大口酒,喷在创面上。
伤口立刻火烧火燎地疼了起来。“唉哟哟!”高斯夸张地大叫。
“别动!”阿尔芒把绿色的药膏涂在伤口上,裹上绷带。
“不要沾水,可以拿剑。”
少年把绑着厚厚绷带的双手举到眼前,失望地大叫起来:“什么啊!本来还想去逮几条鱼呢!”
“如果你不想要手的话,就去吧。”阿尔芒显然有些生气,但是表情很快柔和下来,他拍拍高斯的肩膀:“今天干的不错!”
高斯挠挠头皮,象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阿尔芒站在窗前,卡巴米恩河水面宽阔,滚滚滔滔,这条季节性河流正处在丰水期的最后一段时间,十月底,它将迅速消瘦下去。这条重要水道,称得上兰蒂斯的水上交通命脉。
当詹妮弗的军队开始围攻王城的时候,在高山遍地的兰蒂斯,乌米特人若想调集援军,输送粮草,水面平缓的卡巴米恩河是最快捷方便的途径。
控制了这个河谷,等于控制了一半战局。当“神圣解放军”开始战斗的时候,阿尔芒相信,詹妮弗很快便能获得胜利。
4 神圣少女
十月二十八日,兰蒂斯历史上最惨烈的著名战役之一,圣恩底斯攻城战在傍晚时分拉开了序幕。从黄昏到拂晓,又从黎明到深夜,四天三夜的围攻,“兰蒂斯圣女”詹尼弗和乌米特人的军事奇才肯顿将军之间血与火的较量成为日后吟游诗人歌咏了几百年的题材。
在这次战斗中,詹尼弗充分显示了她非凡的创造力和军事天才。她从古代战役中汲取灵感,发明了大量先进实用的攻城工具,比如一种带装甲的攻城车,前端装有活动铜锤和可伸缩的粗大长矛,攻击城墙和木制城门非常有效,坚硬的铁甲,城墙上抛下的滚石对它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并且装置了巧妙的供水设备,车内的操作手可用此熄灭敌人投下的火把。车的驱动使用一种连动的机械装置,由铁甲车内的牛只驱动。
而肯顿将军则利用精心经营的街垒和地道,与攻入城内的神圣解放军展开激烈的争夺。
这样的战法在过去的历史上是闻所未闻的,也改变了过去的战争中攻城人员大量伤亡和一旦破城便胜负已定的局面。并且,詹尼弗发明的种种机械,日后在城市的建设中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而肯顿的地道,则被改建为先进的供水系统,由此可见战争的另一种效用:人在激烈的战争环境中为求生求胜而被激发的智慧,往往比和平年代更强,当然,战争带来的危害和损失是巨大的,主要的,另一方面也对生产力的发展也有推动作用。正因为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才会有战争,若要彻底消灭战争,莫过于消灭人的欲求,很难想象,人一但无欲无求。还会有什么创造的动力。
战斗的格局充满了变数,双方都有天才的将领和骁勇的士兵,难分上下,在战斗的白热化阶段,另一个重要的力量此时充分发挥了它的决定胜负的作用:圣恩底斯的人民,他们自始自终都是兰蒂斯人,他们与祖国的解放者齐心协力,驱逐侵略者。
圣恩底斯的人们拿起家中的木棍,铁锨,菜刀,叉子……当作武器,狙击巷战中的乌米特军,为自己的军队指点道路,传递情报,肯顿军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
此时,卡巴米恩河上,乌米特人的援军也正陷入黑鹰团的无情打击中。枯水期间的卡巴米恩河水面狭窄,大兵船行进吃力。在河谷的关卡上,乌米特人建造的堡寨正使他们自己遭受灭顶之灾。乌米特人也曾想使用类似的夺取山头的战术,无奈阿尔芒准备充分,防备严密,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可趁之机。
战斗以兰蒂斯人的胜利而告终。这场战斗成为了乌米特人的噩梦,他们损失了最精锐的兵团和战役要地,在兰蒂斯的土地上不复昔日耀武扬威的雄风,而兰蒂斯的王城获得解放,大大鼓舞了全国军民的士气,各地驱逐侵略者的战斗捷报频传。当然,在战斗中,兰蒂斯人也付出了很大代价,詹尼弗的军队伤亡过半,她本人也受了伤,圣恩底斯人则在乌米特军的垂死挣扎中遭到屠杀,大量建筑被焚毁。据说这次战役流出的血液把流经城内的卡巴米恩河水都染红了,“圣恩底斯血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王城的别号。
十一月五日,战斗完全结束,十一月下旬,黑鹰团与新的卡巴米恩驻军换防,作为圣恩底斯战役的功臣到王城参加兰蒂斯王理查六世的加冕典礼。
。
阿尔芒率军马不停蹄飞赴京城。
黑鹰团奉命暂驻城外,阿尔芒领命入宫觐见王太子。
说是王宫,其实王宫已被乌米特人焚毁大半,现在在废墟上赶建了几座木建筑。
在王太子御前,阿尔芒第一次见到了同受接见的詹尼弗,那个他想望已久的传奇人物。
正如高斯所说,詹尼弗在外表上完全是个普通姑娘,十七八岁年纪,中等身量,金红色短发,淡淡的眉,普通大小的蓝眼睛,鼻子略扁,嘴唇略薄,一个小而线条坚毅的下巴,相貌既不美也不丑,皮肤晒得黑黑的,线条少些女性的柔和,却多了干练和坚定。而她又有不普通的地方,那就是她身着的男装,和眉眼间一股非同寻常的神气。你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神气,却会被她的举手投足所吸引。那不是一般女性对男性的性吸引力,更类似于一种敬服。你只要和她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便能感受到她自然散发的尊严和热力。
阿尔芒第一次见到詹尼弗的时候,她因为受伤,胳膊用绷带挂着,气色也不好,却并没有显出半点颓唐,也没有因为立下大功而显得骄躁。她被准许坐在王太子跟前的椅子上,以标准的军人姿势做得笔直,目不斜视,态度不卑不亢。
因为是在觐见王太子、接受褒赏的朝堂上,阿尔芒与詹尼弗并没有多少交谈,仅是礼节性的相互致意和祝贺,而年轻姑娘已经给阿尔芒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奇妙印象。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仿佛本能一般,被她吸引着。他想,她的将士们也感受到了这股吸引力吧。
阿尔芒认为。年轻姑娘的意志写在她那双果决,坚定的眼睛里。那眼睛同时还体现出一种热情,一种被理想和信念鼓舞的热情。这股热情被无限放大,由她身体中散发出来,影响了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兰蒂斯王理查六世的加冕典礼定在十二月份举行,这并不是一个举行盛大典礼的好时节,王城位于北方,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大雪连绵。根据传统,加冕典礼应该在万物复苏的三月。然而在如今的状况之下,提前举行加冕典礼,新王登基有助于鼓舞士气,团结人心,同时做了十三年王太子的理查也很有些迫不及待了。
神坛上,大司教将代表神意的权杖和王冠赐予理查,祝福他成为秉承神意给兰蒂斯带来富强与安宁的统治者国王理查六世。
当庄严的音乐响起的时候,阿尔芒觉得内心油然升腾起一种崇高的情绪。所有人宣誓效忠国王,古老世家的荣誉在他血液里流淌,他,似乎为多年的征战找到答案了……
阿尔芒注意到,仪式结束后,詹尼弗的面颊上还挂着泪痕,年轻姑娘是真的太激动了。这个出身贫寒的农家女,第一次见证了这样一幕可以说归功与她的庄严场面,内心的热情,促使她流下了热泪。
然而詹尼弗,这个长于战争谋略的姑娘却似乎估计错了一件事。她把理查六世视作了兰蒂斯的象征,以为效忠兰蒂斯就等于效忠国王。但是实际上,在很多情况下,国王的利益和国家的利益,或者更确切的说,这片广袤土地上的人民利益和少数贵族的利益并不是等同的,甚而是有相当大的分歧。
这种分歧,左右了詹尼弗,乃至阿尔芒和高斯以后的命运。
理查六世登基之后,似乎安于做一名太平国王,偏安一隅,并不打算收复其余国土。
而善于揣摩敌人心思的詹尼弗显然不会揣摩国王的心思,屡次请求出出兵,乘胜追击,都被国王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迟。
这天,詹尼弗又一次不顾卫兵的阻挡,闯入宫中。
“陛下在休息,请不要打扰!”
“让开,我有公务要禀报!”詹尼弗一把推开国王房间的门,却只见几名美貌女子簇拥着理查,在欣赏杂耍艺人的把戏。
詹尼弗强抑着胸中怒气。大声禀报:“陛下!我们何时出兵亚雷恩?
理查六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这个不识抬举的乡下丫头,粗野无礼,完全无视国王的权威,然而她功勋卓著,声望极高,也不好表示什么。
他懒懒地从美女的包围中直起身子,说道:“我会考虑的。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亚森骑士,这段时间你很劳累,还是好好休息吧。”
他举着酒杯,上下打量着詹尼弗,忽然神色古怪的一笑:“下个月将有盛大的宫廷舞会,詹尼弗小姐可否赏光参加?如果没有合适的礼服的话宫廷裁缝将十分乐意为你服务。”
“多谢陛下美意,属下军务繁忙,恐怕要错过了。属下……告辞了!”
詹尼弗脸色难看地退出,在她身后,理查六世的脸色更阴沉。
詹尼弗在走廊里碰上了同样去禀报公务而受到卫兵阻拦的阿尔芒。
“将军,陛下他正在休息,有什么事我代为转达。”侍卫长说道。
“陛下他正忙着,您不用去了。”詹尼弗一腔怨气地对阿尔芒说,双颊涨得绯红,蓝眼睛里充满愤懑。
阿尔芒一脸惊愕地看到失去了冷静的年轻姑娘。
“陛下他……”
“没我们的事情,走吧!”
一个月后,理查六世在主战派将领的强烈要求下。勉强同意了出兵。
宁静了数月的王城。士兵结集,马蹄声声。
而城外,却依然宁静一片,国王并没有下令黑鹰团出征,而作为卫戍部队留守。
詹尼弗来到了城外的兵营里向阿尔芒告别。
高斯却奇怪地缩在帐篷里不出来。
“你干什么?快出来,是詹尼弗来了!”阿尔芒责备着,他才忸忸怩怩地钻了出来,却并不抬头。
“高斯,你今天怎么了?”
看到阿尔芒快生气的表情,少年赶紧说:“没……没什么……”
“那你躲什么躲?詹尼弗不是你的战友吗?”
“不,不是这么回事情……”少年的声音更低了,“我,我不想走,我想留在黑鹰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