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殇—巴米亚恩大陆传奇————潘·摩菲斯特

作者:潘·摩菲斯特  录入:12-10

阿尔芒的眼睛蓦地睁开了,既吃惊又困惑,整个脸几乎贴在少年激烈涌动的胸膛上。他抬眼向上,只看见初生了微须的泛青的下巴。他觉得被搂得骨头发痛,轻轻地推了推已经变得厚实的少年的胸膛,但是高斯似乎并不打算放手。算了,他想,这孩子又在闹什么?少年的体温似乎透过皮肤渗进了他的躯体里,他觉得很烫。“高斯,你是不是生病了?烧得这么厉害?”
7 何谓忠诚
最初几天过去之后,阿尔芒安静了许多 ,不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举动,只是成天静静地坐着,静得令人发寒,黯淡了许多的双眼仿佛越过尘世,茫然不知所视。
阿尔芒有时会在窗边的椅子上睡着,睡着的时候,久远的往事便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皮靴在碎石子的小路上轧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傍晚的夕晖映着年轻的军人一头蓬勃的金红色短发,带着阳光味道的麦色脸庞,下巴刮得干干净净,称身的短衣勾勒出武者结实匀称的肌肉。年轻人愉快地唱着歌甩开大步,长剑拍击着靴筒象在伴奏,一双活泛的淡蓝色眼珠子神采奕奕。
那个温柔的女子在她整洁的小屋里等候着他,他已经在心中摹拟着她温柔的笑容和温暖芬芳的躯体。她会把浓云般的乌发放下,洁白丰满的身躯象一朵盛开的白花。小屋里有刚烤好的面包,有热腾腾的菜汤,她已经把他上次猎获的野鸡烤得金黄,家酿的苹果酒斟满了陶杯,老橡木的桌子上铺着格纹桌布,和他身上的衬衫出自同一双灵巧的手。
她在窗边向他微笑,怀中抱着可爱的婴孩,小家伙精力旺盛地在母亲怀里扭动着,茁壮的嫩红色四肢不安分地挥舞。她的眼睛又圆又大,毫不畏怯地打量着周围新奇的事物。
“詹,快看,是爸爸。”
一只胖胖的暖暖的小手啪地拍在他鼻子上,孩子响亮地呐喊起来。
“阿黛尔,我今天认识了一个姑娘,她也叫詹,和我们的女儿一模一样,她真是个好姑娘……”
“詹吗?神已经宣判了她死刑,我们也毫无办法。”艾森主教肥胖的面孔上浮起虚伪的笑容。
天花板上绘着金色的天使,忽然全都生出了另一副怪异的面孔,是国王的,是主教的,是大臣们的,是乌米特人的变形扭曲的面孔,黑沉沉的,有什么象一口大锅般盖下来……
火在烧,由内向外,小小的詹蜷着身体,被火焰所包围……
“詹,我的詹!放开我,我要去救她!难道我连救女儿都不行吗?阿黛尔,你在哪里?詹在喊痛!……”
……
“阿尔芒,你醒醒!你醒醒!不要这样……”
阿尔芒睁开双眼,没有阿黛尔,也没有平静的乡间小屋,没有火,也没有詹,窗外已经是黑沉沉的夜空,满头大汗的年轻人紧紧抱住自己,是错觉吗?这孩子的眼睛里有什么异样的东西?
“阿尔芒,你听我说!”少年喘了口气,“今天路德来找我,他转告了团里弟兄们的意思,兰蒂斯被魔鬼给出卖了,只要你一声令下,大家都愿意跟着你继续干,把乌米特强盗赶出去!”
阿尔芒定定地看着满怀期望的少年,片刻,目光又心事重重地转向别处。
谋反?这个词从他的脑子里蹦出来的时候,胸腔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不,不能这样。莱顿家的荣誉……从小便牢牢背诵的家训:“无畏与忠诚。”那是圣主圣塞巴斯蒂安对莱顿家的称赞,深深地刻在绘着黑鹰与银色城堡的家徽上,也深深刻在莱顿家每个人的血液中。
“你要忠诚的是什么?”有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深处猛然一震。
“莱顿家的勇士,世世代代忠于神和国王!”
“那么,认为詹是女巫的神呢?杀死你女儿,出卖了兰蒂斯的国王呢?”
“不,杀死詹的是乌米特人,他们假宣神意!”
“可是你明明知道,出卖了詹的是国王吧?他出卖了詹,出卖了兰蒂斯,效忠这样的人是你的本意吗?你不觉得……”
“不,不要再说了!背叛是可耻的行为!”
“那么背叛了这个国家的国王呢?”
“魔鬼,你滚吧!”
“哈哈哈,愚蠢的人啊,你为什么把自己内心的声音也斥之为魔鬼呢?也对,在这个魍魉横行的世界上,也只有魔鬼才能生存……哈哈哈……”
“你……走……开……”
“虚伪的人啊,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其实很想把国王也放在火上,让他尝尝詹受的苦吧?”
“……不……!”
“阿尔芒,你,你怎么了?”高斯被阿尔芒恐怖的表情吓了一大跳,他的脸上流露着战场上也没见过的杀气。
“不行。”阿尔芒缓过气来,“高斯,告诉他们,不行,黑鹰团是光荣的军队,不能背上叛逆的污名。听我的,叫兄弟们静下来想一想,如果不想再当兵,就回家乡去吧。打了怎么多年,难得的和平,叫他们找到心爱的姑娘,过自己的日子去吧。你,高斯,”他缓缓地抚摩着少年的头顶,以充满父辈的诚挚的爱的口吻说:“你和詹一样大……几乎就象我的孩子一样呢。你是个好孩子,我这一生不会再有什么作为,所幸莱顿家的影响力还在,我想让你到我以前的朋友卡恩伯爵那里去,你会受重用的……”
“你在说什么,阿尔芒!”高斯激烈地打断他的话,脖子带脸涨得通红。“我……你……你要赶我走吗?我决对不会离开!”
“跟着我,不会再有什么出息。詹要我照顾你……”
“可是詹要我照顾她父亲!詹也说过,一定要夺回兰蒂斯的土地!我,就是死,也绝对不会放弃!”
高斯激烈地说完,恶狠狠地猛一跺地。
阿尔芒看见倔强的少年眼里缀着闪亮的水花……他长叹一声,扭过头去。
窗外,夜色更沉,稀疏几点星子,夜风呼呼地刮着。

8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平心而论,黑鹰团现任团长,国王的堂兄洛林伯爵在各方面都决非碌碌之辈.
从外表上看,这位不到30岁的贵族身躯高大,仪表堂堂,有一对锐利的鹰眼和一个
雄伟的鼻子,两撇漆黑的髭须颇为潇洒.也颇为傲慢地安在很讨女人喜欢的嘴唇上
方,讲究的衣着很好地表现出威严高贵的气概,实在是世家子弟的楷模.
出生在王国最高贵世家的这个男人,在优渥的环境和众人的奉承中养成了傲慢自
负的性格,不过难得的是他拥有和这种自负相称的才能,算是一位颇有头脑的武将,也立下过不少令人称道的战功,因此更增添了他的自负。
在洛林泊爵看来,倘若有谁在风度或者战功上胜过自己,简直是不可饶恕。如果
说詹尼弗那个乡下丫头偶然地得到的那几次胜利足可以被她卑微的出生和耻辱的
死亡而抵消,使他得到心灵的平静,阿尔芒莱顿这个男人自然就成了他最看不顺眼
的对象.
很早以前,当洛林伯爵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过阿尔芒时,如何消去心头的这块疙瘩,便成了他每天辗转辙覆地考虑的严重问题.
惮于莱顿世家的威信,即使是王室成员也不敢轻举妄动,何况阿尔芒虽然功勋卓著,
却言行谨慎,手握重兵却忠心不二,所作所为都无法诟病,要想排挤他,还真找不出
能令人信服的理由.于是不遗余力地在国王面前诽谤阿尔芒,便成了亲近洛林伯爵
的大臣们讨好主子的头等大事.先王在世时,对阿尔芒的才干十分赏识,也很信任他
的人品,并未将谗言放在心上,新王登基后,一直与洛林伯爵相处甚欢,常在一
处宴饮逸乐的理查六世让他找到了机会,与乌米尔特签约后对主战派的大清洗,阿尔芒首当其中,被调任闲职,而洛林伯爵当仁不让地接替了他的位置。
现在,黑鹰团新任团长洛林伯爵志得意满地坐在新修建的团长办公室豪华的坐椅上,这个完全按照他的意思新装修的房间处处是一个严格要求自己的军人所不该有的奢华,阿尔芒在任之日,所谓的团部只是几间连着马厩的木屋,办公室内一桌一椅,几张凳子,墙上悬挂着王家纹章,团旗和莱顿家的纹章,一张巴米恩大陆全图,一口旧柜子存放文件,除此之外别无常物。而洛林伯爵下令修建的新团部,豪华的程度足可媲美国王的行宫。
桌子上是写在羊皮上的文件,手边是盛在银杯中的佳酿,洛林伯爵坐在铺着狮子皮的乌木椅子上,身体向后舒服地靠着椅背,望着对面墙上黑鹰团的新团旗,不由露出了衷心的微笑,同时象一位卖弄风情的女子般,向左侧镜中的自己,投去得意的一瞥。
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见,那个荣誉感强烈的男人受到挫折又无法反抗的沮丧模样。
听说他一直没有去新职位上任,一定是被打击得一蹶不振了吧!而且据说他和被处死的詹尼弗关系特殊,还真是祸不单行啊!
想到这里,洛林伯爵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咚!”门突然被用力地撞开了,洛林伯爵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兵变!
看到闯入者的第一眼,大脑里马上蹦出了这个可怕的词。
“你们干什么!未经允许私自闯入,是要军法处置的!”他强作镇定,摆出团长的威严。
“我们不需要你的军法!”说话的是闯入者中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洛林记得他常常跟在阿尔芒身边。
“伯爵阁下,我们无意伤害您,但是我们要带走队伍,希望您能配合我们,我们保证您的安全。”一个高个子文质彬彬的男人走到书桌前,带着礼数周到却暗含杀机的笑容,黑鹰团的文书路德,以知识丰富和头脑冷静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在阿尔芒离开后成了战士们的主心骨,他平日里不露声色,使得洛林伯爵清除阿尔芒旧部的时候没找到他头上。
“你们……想造反吗?卫兵!卫兵!”
“不用叫了,您该明白,这种场合下卫兵应该没什么用吧。”
院子里人喊马嘶,一阵骚乱,洛林伯爵扑到窗边,只见忠于他的人,从团副到马夫,全都被捆了起来。
毕竟是武将,应付突发事件的反应还是相当快,他“唰!”地拔出剑,刺向面前冷笑的男人。
但是有一道剑光比他更猛,更快,钢铁相击的铿锵声之后,洛林伯爵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剑远远地飞了出去,而锋锐的剑尖已抵上了他的喉头,一双大大的少年的眼睛冷冷地盯着他。
不可相信!自己竟然连一个小孩子都打不过!他双眼充血,伸手去抓放在桌上的短剑。
“啊!”一声惨叫,短剑已牢牢地将洛林伯爵的右手钉在了桌面上!
“别徒劳了。”路德冷冷地说,“就算您不配合,黑鹰团也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
这是个月色晦暗的夜晚,一队黑影在京城最偏僻的小巷里穿行着,粼粼的马蹄声惊醒了正做着与游艺场那个漂亮的卖花姑娘风流的好梦的杂货店店员,他嘀咕了一声,又沉沉睡去。
“波特,开门!”高斯拍打着门扇,过了好久,门才慢慢地打开,露出波特那白痴样的呆滞的脸孔。
“阿尔芒呢?他睡了吗?阿尔芒!阿尔芒!”少年的喊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着,不详的感觉袭上了心头。
“阿尔芒呢?他在哪里?”少年揪住波特的领子,厉声责问。
“他……被……”波特的瞳孔忽然惊惧地放大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少年回头望去,门外火把的光亮映照着一片黑压压的人影,夜风哗哗地卷着一面金红色的旗帜,赫然是王家近卫军!

9 陷阱与污名
长长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影,静得令人发秫,心跳声和呼吸声格外清晰。
“陛下突然召见,有什么重要的事吗?”阿尔芒跟在引路的近侍身后,忍不住疑
惑地问。
“见了陛下您就知道了。”近侍的回答简短生硬,阿尔芒知道不便再问。
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前进着,烛光在墙壁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阴冷而滞重的空气吸入肺中,由内向外扩散的寒气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陛下深夜召见有何要务呢?自己不是已经失势的人么?
虽然心存疑惑,阿尔芒还是跟着使者来了。
倒是高斯一直没有回家,令他有些担心。
这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又是个出色的战士,想必不会遇到什么危险。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了呢?他自嘲地笑了笑
前面那个房间,阿尔芒记得是陛下的卧室,连忙整理衣冠。
“抓刺客!”平地里忽然有人一声大喝,阿尔芒飞快地抽出剑,奔向国王的卧室。
烛光忽然熄灭了。黑暗里,四周一片嘈杂的脚步声。
“刺客呢?刺客往哪里逃了?陛下可安好?”阿尔芒握着剑,高声询问。
有人一言不发地冲了上来,冲着他挥剑就刺。
在黑暗中,眼睛派不上用场,敏锐的感觉更加重要。阿尔芒敏捷地跳开,挥剑反击。
几个回合之后,阿尔芒觉出不对劲来,攻击自己的人感觉如此熟悉,象是平日常在一起练习剑术的伙伴。
“马克辛!是不是你?”阿尔芒一边抵挡一边喊。
对方没有答话,动作却更加凶狠。
阿尔芒更加确信他就是王家卫队长马克辛。一位优秀的剑客总有一套有风格有威力的剑法,对剑术有深刻研究如他者,很容易从对手的风格上加以判断。
“马克辛,!你打错对象了!我是阿尔芒!”阿尔芒急于澄清误会,一边闪身一边高喊,一不留神,一群人从身后一拥而上,牢牢地扭住了他
“对,要打的就是你!你这个刺客!”若干火把忽地整齐地亮了起来,站在眼前的正是马克辛!
“你误会了!”阿尔芒又急又气,“我是在抓刺客!”
“哼,别装样了,你倒说说,你深夜闯入王宫作什么?”
“是陛下召见!”阿尔芒挣扎着,用目光寻找引路的近侍,那人却早不见了踪影。
“笑话,陛下会召见你吗?你以为你还是黑鹰团的团长?”马克辛冷笑着。
“陛下呢?陛下在哪里?问问陛下就知道了!”
“荷,好大面子,还要陛下和你当堂对质啊?也好,免得你再狡辩。”马克辛转身吩咐一名卫士,“去报告陛下,说刺客抓到了。”
“不用去,我已经来了!”
“陛下!”
“陛下!“阿尔芒充满希望地抬头望着他。
“你。”衣冠不整的国王冷冷扫了他一眼,“你竟然这样辜负我的信任。你毁了你世家子弟的荣誉!”
“陛下!……”
“不用多说了。带下去小心看管,明天再发落。”国王拂袖而去。
“陛下!陛下!”
“快走吧,别徒劳了。”马克辛冷冷地看着他,目光里尽是嘲弄和鄙夷,还带上了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怜悯。
“一定有什么弄错了!”阿尔芒愤怒地大叫着,他何时遭受过这样的侮辱?忠诚受到怀疑,荣誉受到损害,被人冠以叛逆之名!
“不承认是吗?你谋反可是人证物证俱在!把他们带上来!”
审讯室的门“咣”地打开了,几个人被卫兵押了进来,沉重的脚镣摩擦着地板,发出干涩的声响。
“你们?”阿尔芒的双眼因为过度震惊而瞪大了,在他面前,神色沮丧,满身伤痕的正是他往日的部下们,路德,肖恩,巴林,肯和布莱恩!
“团长……我们失败了……”路德深深地,苦涩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去,从胸腔里发出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你们……快告诉我怎么回事!”阿尔芒大吼着,头脑一片混乱,突如其来的情
况完全把他打懵了。他试图跳起来,揪着面前这几个灰头土脸的家伙问个究竟,他们全都低着头,默不做声。但马克辛走过来,重重地把他按在椅子上。
“把他们带下去!”马克辛厉声命令,转身又居高临下地盯着阿尔芒。
“很不幸,你的计划失败了,阿尔芒。你指示你往日的部下以武力胁迫洛林伯爵,夺取了军队的控制权,把军队开到城外,你又趁机潜入宫中,试图行刺陛下,难道不是想谋反吗?可惜的是,你的阴谋被我们挫败了,黑鹰团已经被全歼,人证物证俱在,不要再存妄想,认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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