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太温柔了......
「我以为我会死。」维轩轻声道:「头一次遇上这种事,吓得都忘了要反击,只有呆呆地被打。」
「没事了,我保证他们不会再找你麻烦,真的。」
一阵晕眩倏地袭来,维轩知道这是脑震盪的症状,他记得当时有人踢他的头,好大力地踢,然後,他只能双眼紧闭,弯起自己身躯,双手护著头部,尽量把伤害减到最小。
「我有点头晕,你回去吧!阿婆会担心你怎麽还没回家。」在床上躺好,背向阿福,维轩闭起眼来假寐。
「那我不吵你睡,我晚上再过来。」
「不用来了,我明天自己搭计程车回去就行了。」
「......维轩.....对不起,都是我没有注意到......」
「你用不著道歉,那全是我自作自受,你快回去吧!」
仍然背对著,直到阿福出了门,维轩才敢转过身来。
能活著真好!维轩发出一声感慨,能再见到他真好。
维轩差点就要说了,说了那个发誓绝不说出口的心中秘密。
当阿福打开门的瞬间,不管是下午的那场混乱时,还是刚才阿福进来时,维轩心中总是有股按捺不住的冲动,他好想对阿福说,说他有多麽多麽地喜欢他,但是,不行,因为说出来会更後悔的,他就要离开这里了,绝不能说。
睡了一会儿,睁开眼没想到已是半夜了,维轩爬了起来,动动身体,头是不晕了,但是,全身酸疼无力,尤其以肩窝为中心的四周相当地痛,阿昆那刀正好刺进了左肩,在锁骨跟肩头之间,左手手指是能动,但是连曲一下手都很痛,更别提抬手了。
真是的,看样子青少年的斗殴是不分地方一样凶狠,还以为乡下的小孩会纯朴点,没想到跟飙车族一样疯。
维轩现在想起仍心有馀悸,他们不是在打人,而是在玩。
早知道裁员时就该请几个保镳候著才是,维轩夸张地想著,那群人还真可怕,希望下次别再遇上这麽倒楣的事了,否则就算命再多条也不够用。
好渴!这医院的饮水机在哪呢?
一走出病房,维轩吓了一跳,但,随即又感动得差点掉泪,阿福在顾著他,一直在这儿守著,自己竟然都没有发觉。
病房的走廊上也有像阿福这样照顾住在这医院的人,深夜时刻,大家也都累得睡了,病人的眷属们都躺在简便的折叠椅上入眠,整条昏暗的长廊上弥漫著规律的呼吸声,还有护理站小姐们辛勤的工作声。
好静,跟那天一样静。
医院的冷气很强,阿福裹著一条医院里的绿色床单,就这样斜倚在墙边睡著。
呵,好像流浪汉,护士小姐竟然没来赶人。
维轩蹲了下来,细细地端详著,这张熟睡的脸孔是那样的稚气,这才是该属於他的表情。
只可惜也是同样挂了彩,青一块紫一块的。
「阿福,你不觉得丢人我觉得丢脸耶!」竟然就坐在地板上睡了,地上很脏的。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做,维轩低下他的头,轻轻地将自己的唇印在对方厚实的唇上,轻啄一下,然後,在吵醒对方之前倏地离去。
长长的昏暗走廊,只有细碎的脚步声音。
29
喝完了茶,再躺回有著消毒药水味的床上,维轩却难以入眠,辗转反侧地翻动身躯,一移一挪都牵动著伤口,虽然疼痛,可是皱起的眉头却怎样也无法掩去双颊的腓红。
他觉得自己的心仍跳得跟方才一样快速、一样慌乱,大力抨击著自己的胸膛,他真害怕这样嘈嚷的心跳会将隔壁床上的病人吵醒。
自己是怎麽了,竟做出那样异常的举动,好丢人呀!维轩压著自己的唇瓣,对方的体温彷佛还残留在上头,那股热烫的感觉把维轩的脸烘得炽热,宛若要把理智都燃烧殆尽了。
不行,冷静点!一叫自己冷静,维轩马上又浮出别的念头。
自己竟然吻了男生,而且还是主动的,天呀!变了,真是变了,维轩觉得自己再也不像以前那个自己了,变得好奇怪,好难以控制,乱糟糟的脑袋又一阵兵荒马乱,乾脆一骨碌儿坐了起来,维轩长长地吁了一声。
「别想了吧!别想了吧!......」一直到天明,维轩就是喃喃地重覆这句话。
打开电灯,半掩上门,维轩用著每间病房都会附设的厕所,才清晨六点,整间医院的人都像醒了般,陆续传来琐碎声响,不知是哪间的病人,咳嗽得相当大声。
左手像断了似地垂吊,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只好所有的动作全有劳右手帮忙,怎麽刚好穿的是休閒裤,如果有拉链就简单了。
长这麽大头一次受这麽重的伤,维轩连车祸都没遇上过,全身所弥漫的痛楚真不知该如何形容,稍微动一下骨头就要散了似的,跟记忆里的抽筋比较起来,发觉现在真的很痛,肩头又热又烧,彷佛连另一边肩膀都被传染了,好累,一动也不想动,宛若虚脱了。
咬著牙,用单手有点小艰难地把裤头褪下,掏出宝贝泄洪,好不容易尿完了,门却吱哑一声被推开。
「哇!对不起!」来人惊慌地说了一声。
僵著动作,维轩忘了这是公用场所,还是锁上比较好。不过,这应该是所有男人的通病,谁叫便池是那麽开放的东西,站著就尿了。
「...维轩?」
原来是阿福呀!松了口气,维轩脑筋突地秀逗开口道:「帮我个忙。」右手拉著裤头,「帮我拉一下另一边的裤子。」
果然双手万能,阿福轻而易举帮了维轩这个忙,不仅帮他把裤子穿好,连衣服都理好了。
「手抬起来伤口会不会裂开?」
「不知道耶,还是别这麽做好了。」
总不能光著上身出院,阿福到附近买了件上衣帮维轩换上,既然左手不能抬,套在维轩身上的衬衫就成了有穿跟没穿一样。
办好出院出续,医生交待如果伤口没恶化的话,下星期来拆线就行了。
坐在那辆没有冷气的小货车上,从车窗灌进来的凉风把维轩半敞的衣衫吹得飘荡不定,曼妙诱人,让开车的阿福浑身不自在。
依旧没任何发觉的维轩瞥了对方一眼,说道:「你昨天有回去吗?」
「当、当然有呀!」
骗人,明明就看到你。维轩没有戳破阿福的谎言,他只是心疼地看著阿福手上的伤。
「你手不痛吗?看起来比我严重多了。」
「还好,因为不深,动起来没什麽感觉,你别让这只手骗了,蹦带缠最多,其实才划破层皮而已,二、三天就会好了。」
「是吗?」倚著车窗,维轩的头发也跟著衣摆舞动著。
「你的头还晕吗?」
「不会,只剩下肩膀很痛而已。」
出院後,维轩觉得一扫阴霾,心绪澄明了不少,像是可以更坦然地面对一切,他有种超然的洒脱。
维轩不想痛苦地压抑自己的感觉、自己的心情、自己的感受,他承认了所有,但,他不会泄漏,绝对不会,因为这是最後一道防守,给自己的最後退路,任何一粒沙子、一滴水珠,都不可能从缝隙中溜走,密合的心让他把对这里的最後牵挂全部上锁。
30
从冷气房出来後,汗一流,全身的感受比未吹冷气前还难过,昨天的一场混杂,又流汗又流血的,阿福觉得不舒服,维轩就更不用说了。
「我觉得我好像去爬了座山,好几天都在外头露营的感觉。」回到家後,维轩慢条斯理地说著。
阿福一听,冷汗直流。
「我想洗澡。」直视的眼神,不愠不笑,「你帮我?」
阿福无法看透维轩的表情,也无法从他的声音语气里猜出他的想法。
四周无人,阿妈又是女性,能帮他的只有自己了,可是......阿福踌躇著,维轩明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怎还敢做出这样的要求?
早晨在厕所里也是,因为在床上瞧不见他,连厕所也去找,只是没料到维轩会突然叫住自己帮他忙,吓得魂差点飞了。
「你...不怕我?」
「怕你?怕你什麽?」
阿福搔搔头,是你昨晚在医院里说的呀!被维轩突地转变堵得说不出话来,阿福只好点头照办。
超级危险暧昧的气氛,浴室里,阿福静静地把维轩的衣物全部褪下,霎时春光满室,让阿福的心跳是又快又急,双眼不敢直视。
坐在马桶盖上的维轩,密处盖上一条毛巾,全身裸露的滑腻肌肤映著健康的光泽,原先白皙的皮肤已让乡下炙烈的阳光给晒黑了,黑色素深深地覆在维轩的皮肤上,如染料般溶进去镶入每颗细胞,维轩有身比自己淡了点的均匀麦色皮肤。
这是自己每日朝思暮想一直想碰触的肌肤,维轩的肤触,维轩的体温,现在都真实地显现在自己的手掌下。
只是这身体上所布满的青紫伤痕,清晰可见,东一块淤血,西一块红肿,映入阿福眼帘,心疼难过。
明明是和自己相同的男性身体,可是阿福一点也不排斥,他反倒有种渴望能一睹风采,不晓得原因,不晓得理由,他只知自己非常非常地喜欢眼前这个人,这个叫维轩的男人,在自己的心中,他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他爱他所有的一切。
在维轩的肩头和自己的伤处各裹上数层塑胶膜,用胶带黏牢,伸出战战兢兢的手,用著温水把对方身体打湿。
阿福终於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维轩,要怎麽帮你洗呀?」
「就照你平常洗澡的样子就行了,难不成还有顺序之分?」
平常的样子?还是不太好吧!记得自己曾帮小诚洗澡过,粗鲁地像在拔鸡毛,小诚後来就不让自己帮他了。
「要是我太大力弄疼你要说喔!」
不知怎麽地,维轩一听脸红了起来,刚刚所有的举止全不为所动,怎麽现在才有反应?
「我说了什麽奇怪的话吗?」单纯的阿福呆愣地问著,倒了点沐浴乳,阿福在维轩身上搓出一堆白色泡沫。
「没有,你动作快点啦!」
「喔,好。」
搓完了手脚、身体、背部,就剩那个地方了,阿福僵著手,喉头咕噜一声,幸好维轩右手一伸把沐浴乳抢了过去,否则真不知要如何下手。
「你转过去,我自己来。」维轩站了起来,快速地抹好,接著说道:「帮我冲水。」
虽然维轩的动作是那麽地敏捷快速,但,阿福还是听到了一声轻轻的「痛」,轻轻地溢出维轩的口。
一片匆促下,这件洗澡的大工程总算完了一半,帮维轩穿戴好衣服後,阿福的心跳才逐渐平缓下来。
宛若跑了场马拉松,阿福直想坐下来好好喘息一番,但,这工程还得继续。
「你会帮别人洗头吗?」
「我尽量试试。」
有模有样地学著理容店小姐的架势,披了两条毛巾在维轩脖子的前後,先倒了点水在维轩的头发里,然後又压了些洗发精在双手撮出泡沫来,阿福按摩似地搓揉著维轩的发丝、头皮,从头顶一路抓了下来,瞬间,维轩的头上全是白色泡沫。
维轩的头摸起来不像看时那麽大,还有,他的脖子好细喔!在心里发出这样的感慨,阿福觉得自己一手就可以圈住这细长的颈项。
按摩著後脑与脖颈间的凹槽,奇妙的触感一丝丝地传进阿福心里,满足地储存沈淀起来。
方才洗澡像打场混战,进入眼帘的景象根本就目不暇给,不敢多瞄,现在,双手虽忙,但,精神感觉上宛如悠閒得可以看报,阿福回想著,不,是脑袋不自觉地浮现刚刚眼睛所收集的一切情报。
维轩的身体好漂亮,没有一丝赘肉,胸下的肋骨些微地突出,宽宥的肩膀线条再往下修束出他的窄腰,紧实平滑的背部,四肢纤细修长,曲线实在皎好高挑。
记得他的每寸肌肤,只要自己的手掌一抚过,恍如为它染上了一层云彩,映出了淡红脂泽,像是皮下的微血管瞬间都充血了般粉嫩。
虽然背对著,可是阿福仍瞥见维轩那光洁圆实的双臀,那两丘间所夹的深陷细缝......一想至此,内心有股莫名的焦灼,连血液也骚动似地颤栗起来,急於寻找出口宣泄。
就算阿福再愚、再钝,纵然无任何经验,他还是明了自己的身体想要什麽,想做什麽。
热辣的欲望终於寻得出口,一抹燥湿的黏稠腥味自鼻腔缓滑下来,骇得阿福反射地吸气仰头。
「流、流下来了!」苦涩的泡沫随著水痕落进维轩眼里,辛涩的刺激令他将眼皮紧抿,「泡泡流进眼睛里了。」
「等、等一下!」好慌张。
真是糟糕!阿福将条毛巾一抽,一手用毛巾粗鲁地掩住鼻子,不欲让腥红鼻血掉落,同时赶紧绕至维轩面前,另一手则拉起半边毛巾轻柔地为维轩拭去泡沫。
「还不要张开。」
「阿福,你干嘛捂著嘴说话?阿福?」维轩唤著,宛若这里只剩下他一人,「搞什麽鬼?跑去哪了?可以张开眼了吗?」
快步地离开浴室,直冲到厨房,阿福带著狼狈处理他的鼻血,怎麽还不止呀!快点停呀!
抽了几张卫生纸压住鼻子,阿福打开上层冰箱,几乎要把整颗头都埋进去了,阿福想藉此冷却自己的头脑还有自己烦死人的鼻血,白茫的烟雾夹著鱼腥肉膻味直冒出,一接触外头闷热的空气就消失得无影无昗。
自己真是太不正经了,尽想这些不入流的事,要是让维轩知道他一定会很伤心,也许再也不会跟自己说话了。
但,一想到那些场景日後天天都要来上一次,阿福的头就晕了,不行,责备著自己,阿福努力克制自己的想像。
啊!惨了!把维轩一个人丢著,待会儿不被骂死才怪。
31
这家伙跑去哪了?维轩等得不耐烦,猛然睁眼,果见浴室里只有他一人。
才帮我洗一半而已呀!竟然跑了,这叫自己如何接手?
自己的态度转得太突兀吗?阿福不会是被自己吓跑了吧!
好不容易可以诚实地面对自己心情,他多想再增加与阿福的回忆,虽然决定不说出口,可是,维轩改变了自己的态度与想法。
不管阿福想对自己做什麽都无所谓,只好他高兴快乐就好。
他想抱著来福般地拥著自己,他要抱多久就让他抱多久,他想吻自己,想吻几个他都奉陪。
唉,呆瓜就是呆瓜,阿福太老实了,也太温柔了。
维轩红著张脸,身体各处彷佛都还记得阿福的抚触,又轻又柔,忽压忽搓,维轩想起他的双手,那双精巧的手,总是在沙发椅上游走。
每当看著他工作,他为每架沙发椅套上皮革的时候,那时专注的表情盯著身下快欲完工的沙发椅时,从眼中射出的执著与认真,让维轩觉得阿福手中的椅子彷如有了生命,它像是要燃烧起来似地,对它的主人展现了它的色泽,它的美丽,告诉它的主人它是成功的,它是最优的。
维轩甚至羡慕起那些椅子来,羡慕它们获得阿福用心的宠爱,这样变态的心理使得维轩越察觉自己的怪异,他不得不将结论归纳为自己喜欢上他了。
的确,他现在真的很喜欢他,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欢。
啊,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呢?
嗯,不记得了,算了,反正不重要了,拆完线就走吧!再留恋也是不会有结果的。
『阿福,你的名字里有个福字耶!你将来一定会很幸福的。』维轩微笑地想著。
鼻血总算停了,阿福疲倦地回到浴室,已是十分钟过後。
一踏进去的景象著实令自己担忧,维轩正努力地洗著头,对著洗手台弯著腰,想将头上泡沫冲落,可惜没了左手辅助,拿著连蓬头的右手左右移动,还是有著角落遗落。
「维轩...我来帮你。」怀著忐忑的心情问著,阿福已有被骂的心理准备。
「我这样肩膀好痛,让我换个姿势。」维轩说道,一点也感觉不出怒意。
恢复之前坐在马桶盖上的坐姿,维轩有点斜躺的模样枕在洗手台上。
手指梳著维轩的发丝,阿福静静地将水洒在维轩的额上,瞧著水流往下把头发上的泡沫带走。
「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你去哪里了?」维轩问道,竟夹著关心的语调。
「我、我到另间上厕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