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碰上睡美人————心俞

作者:心俞  录入:12-09

任疏煦见他楚楚可怜,只道他少不更事,一时不熟规矩,当下心也软了下来,口气更温和:「小唯,我知道你读书辛苦,但上课的时候要回课室,不能擅自离开,更不能偷懒睡觉,你知道吗?」见他乖巧地点点头,修长的五指爱怜地抚摸小头颅上柔嫩的短发,「你们父母不幸逝世,遗下你们三兄弟孤苦伶仃,要任叔叔能力大些,便不用强逼你们进这所学校了。」
筑南院校依赖富学生为生,享受最高待遇的却是贫苦优异学生,因为纵筑南师资优良,设备完善(贵子弟的油水多嘛),只接收富学生不免使学院整体成绩节节下降,故此学院对优异生如珠如宝,不但免学费、免书费,甚至免除那些恒河沙数的杂费,优异生更可获一笔不少的补助金,只求他们奋发图强,好让学院拉长补短。
早前莫氏夫妇遭到车祸,双双与世长辞,莫俞唯兄弟三人顿失财政支柱,除了拼命考取好成绩保送进筑南外,别无他法。任疏煦见三兄弟孤苦无依,自愿担当起监护人,莫氏三人对这位叔叔心里感激,不愿多麻烦他,坚持留在原居自顾自给,拒绝任疏煦照顾的盛情。
「任叔叔你做的已经够多,我们已经不知道要怎报答了。」晾在一旁的莫俞殷突然发声。
任疏煦望向刚莫俞殷,他正站在夕阳下,芙蓉脸颊一遍金晕,见到那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轻叹一声:「你刚上初中便要照顾两个弟弟,真的辛苦了。」说着,另一手伸到他的头上轻抚,其实十四岁的莫俞殷身高与任疏煦只差半个头,不过在长辈心中后辈永远只是小孩,任疏煦不期然便待他如弟弟一样。
见凤眼隐含泪光,欲言又止的模样,任疏煦心中再次叹息:可怜了这些乖巧的小孩。
转过头向莫俞唯说:「哥哥很辛苦的,你是二哥,要帮忙照顾小湳,不能再像今天一样任性。」
「对不起,任叔叔我知错了,我一定不会再犯。」小头颅垂得更低。
「今天的事便算了,你们先回家吧,小湳在家等着。」
「任叔叔再见。」兄弟两人齐声道别后,双双走出教职员休息室。
回廊上别无他人,斜阳余光在云石地板上迤逦出两抹人影,一高一矮。任疏煦从教职员室往外张望,两人手拖着手,情景温馨感人,目送身影逐渐远去,他才收回目光,坐在书桌上呆想:这些三兄弟的命运\太坎坷了,幸而他们手足情深,能携手渡困境。
另一厢,刚越过教职员室的视野范围外,一把童嗓酷寒似的说:「还不放手?」
莫俞殷轻轻松手,嘻皮笑脸地对小七岁的弟弟说:「先别板起阎王脸,我刚才交足戏份,今个星期的零用能不能添一点?」已经习惯莫俞唯只对顾客堆砌笑容,他不以为意。
回头冷睨一眼,淡淡说:「昨天你用小湳的钱买了一套护肤品,前天我收到超时的手机账单,再大前天......」
「呃,手机......是有那回事,但小湳的钱我可没拿过!」东窗事发,莫俞殷也不能再隐瞒,只是怨叹自己的二弟太聪明,要是跟小弟的智商均分一下岂不天下太平。
「咦,那么是我误会你了?你参加了宿营难怪不清楚,昨天我跟小弟早午晚三餐也是吃白面包呢。」莫俞唯忽然扬起微笑,笑容既可亲又乖巧,活是小虫也不踩一脚的纯真小孩,「小唯太小了,我记得他的零用钱除了够买每日饭菜外,便所剩不多了。」
莫俞殷暗地扼腕:这是哪门的零用钱,是买菜钱好不好?他竟没想到这小狐狸怎会给小弟那么多零用!这家伙的心肝是金刚石做的,连大哥也欺负,哪会不榨压小弟?可恶!下次不能再向小弟下手了。
自知理亏,为免下场更加凄惨,柳眉弯起,掀出魅人魂魄的笑靥:「小唯你怎么这般狠心,小湳才四岁哪懂买菜?」星眸柔情似水,任人看到心荡神怡。
可是会被蒙去的也不是莫俞唯,并没理会扯开的大哥,小手再掏出笔记,仔细加载:「手机超时要付七百四十三块,润唇膏一支......啧啧,一千六百......你可买得下......还有要加零用......」
只觉脊椎凉了半截,莫俞殷艳颜垮下,摇手连声说:「不用加了,不用加了。」呜,果然人善人欺天不欺,今天甚么人开罪了小唯?竟这样恶毒地计算别人......
呃,虽然平日也是恶毒地计算人......
「真的不用加?」笑容更是和善。
「不用了。」小声不情不愿地咕哝。
「那好,扣去种种超支,下两个月第三个星期我会再发零用给你。」
「甚么?!」就算这样加那样再加手续费也不用这么狠!
「是太早了?看你如此诚\心悔改,我不依你意愿狠狠惩罚也太不够兄弟......」
「够了,够了,我不过是赞佩小唯的裁决如此大公无私,」肚里暗骂:不但无私,简直无血无泪!「古时包青天也不如。」人家是鬼,他精成魔了,「对了,小唯你为什么会在草圃上睡着?」怕再谈这话题会加重惩罚,莫俞殷阿Q地满足一番后连忙扯开话题。
哪知道哪壶不开提哪壶,莫俞唯一听,脸色一沉,敛去笑容定下判刑:「你四个月后才拿零用钱好了。」
「甚么!?」
一小时前,莫俞唯好梦正酣,蓦然被人吵醒,已是不太痛快的了,哪知正要追讨「陪睡费」时,怀中人早就连同照相机不翼而飞。到嘴的肥肉飞走,小脸顿时黑了一半,只是碍于有外人在才强压制不发作。
他视今天的经历为奇耻大辱,现在莫俞殷再提此事,下场当然惨不忍睹。
不管身后的叫苦连天,莫俞唯大眼中燃起一丛火焰:此仇不报非君子,梁景瞳,你跟我走着瞧!

大清早,旭日初升,课室外一遍虫鸣鸟语,又是大好的一天。
就在今天,莫俞唯前脚刚进课室,便见白光一闪,某人正拿着一部照相机扬手砸下。不需一秒,脑海中将照相机兑换成花绿绿的现金,不解思索,他换上商业式微笑,发声大喊:「停手!」
势头稍住,那人一回过头,两人打各照面,莫俞唯的笑容更灿。好啊,他还愁找不着人呢。
梁景瞳冷眼睇向阻止他的人,隐隐记得这人姓莫。他秀眉蹙起,不知道这人为何妨碍自己,手上的动作只是一顿,便继续了。
莫俞唯见他举动直是将一大迭现金撕碎,心痛得无以复加,当下行动迅于思考,抢步上前,左手抓住拿着相机的小手。
「你干甚么?」清泠泠的童嗓响起。
虽然莫俞唯只是第二次听过这声音,但是恐怕永世也不会忘记,毕竟很少人能叫他吃鳌了。上一次梁景瞳不告而别,莫俞唯单个儿被逮到训话一番,这道怒气鼓在心头,怎也吃不下。
「维护我的商誉。」咧嘴一笑,莫俞唯右手要夺下他手中相机,哪知到相机刚沾边儿就像鱼般溜走,回神后,相机仍在梁景瞳手中。「咦?」他错愕一下。
这时一个不起眼的小男孩紧张兮兮地抓住莫俞唯再接再厉的右手,说:「莫俞唯别抢了,让他砸,让他砸吧。」
这人叫王萧,大家也知道他是梁景瞳的忠实拥戴者,不过害羞又窝囊,永远只敢随在屁股后走,他正是莫俞唯日前指明要梁景瞳照片的顾客。
莫俞唯小手不放,笑容不改,可爱又可亲地别过头问王萧:「你有没有看过里面的照片?」
王萧诚\实点点头,小脸挂上一个斗大的问号,不解他为何这样问。
「那就对了,你说过拍照之后送这部相机给我,现在相机是我的,给他砸坏岂不是亏本?」「这、这个简单,你让他砸,我再送一部给你。」王萧苦恼思索一会,畏首畏尾地说。他奉梁景瞳为天,他要做甚么都举脚赞同,这次哪敢违逆?
「那好,你再送我一部?」莫俞唯双目一灿,绽出精光,笑得甜美,连只钟情梁景瞳的王萧也愣神。
梁景瞳面无表情地听他们啰嗦,歪头思索一会,说:「你要帮他?」
「你这样说可不对,」莫俞唯摇摇食指,「第一、这部相机已经是我的了,所以不是帮他,是帮我自己,第二、你欠我的债可多了,身为债权人我也于心不忍你继续添下去,第三......」
「相机是你的?」梁景瞳眉宇间终于出现除了淡漠之外的神色。
「没错,王萧给了我。」
「之前是他的?」
莫俞唯心情大好地点头,这部相机他是绝不会任由梁景瞳砸坏,暴殄天物的,而王萧又平白答应再给他另一部新相机,现在两部相机他也要定的了。
歪头想了想,梁景瞳单手一抓,将莫俞唯扯到面前,迅雷不及掩耳地拥着他。站在旁边王萧煞白了脸,一颗小心碎成七八瓣,这时最擅长棒打落水狗的路人甲乙丙适时出现,一傅了然的模样。
「难怪梁景瞳不喜欢王萧,原来早有喜欢的人......」
「要是我能给小瞳这样搂搂就好了......」
「看定一些才说,刚才王萧承认相机是他的时候,梁景瞳不也要拥他,还没拥到就王萧被推开......」
「不过这次是真的抱得紧紧的......」
「我终于明白爸爸所说的牡丹花想死,鬼也风寒了,这么美好的画面,牡丹也自惭......」(天音:这国文水平真的令人心寒......)
那边厢,仍在相拥的两人浑然不觉自己被受触目。
「先小人后君子,虽然抱我的价钱没陪睡那么贵,但是仍是不便宜的。见你已经债台高筑,我好心提醒你一下,我这是小本经营,赊借免问。」莫俞唯任他搂抱,不若第一次般吃惊,冷静地说。
「凤凰木下,是你?」
「不是我是谁,你别睡了不认帐!」拉到金钱瓜葛,莫俞唯连家人也翻脸不认。要是梁景瞳不付款,哼哼。
若说刚才梁景瞳的举动令王萧的一腔热情化作死灰,这时两人的对话无疑刮起一阵大风,将灰烬吹散,丝微希望不剩。他泫然欲泣,双膝一酸,跌坐在地上。都...都......睡过了,还有甚么希望......
梁景瞳浑然不觉仍有其它闲杂人等,攥住怀中人的衣领直扯他往课室外走,议论纷纷的小孩隐约仍听到莫俞唯的声音。
「......这校服很贵的,弄皱了烫洗费也很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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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前脚刚沾到走廊,没走多远便被第一节的老师抓回课室。第一节是数学课,授课老师的讲解沉闷乏味,昨晚没睡好的梁景瞳竭力撑起沉累累的眼皮,想睡又不能睡,一堂下来秀逸的小脸堵得发黑。
邻座见状,忙识相地挪远两人之间的距离,以免被流弹误炸,梁景瞳幼儿园的所有同学均对那些经历心有余悸。
「起立。」小小年纪的班长老气横秋地喝令。
「任老师早安。」十数把稚嫩的声音齐声。
任疏煦将满怀教材放在教师桌上,抬头讶异地看到长久空荡的座位上坐了个可爱的小人儿,关怀地说:「梁景瞳,你的病好些了吗?」
除了开学礼前一晚,梁景瞳几乎天天睡不好,他的母亲见他脸色不好,干脆一口气替他请病假数天。昨天梁景瞳本应在家「养病」的,但呆在家里郁闷,便回校了。他也没意识要到课室上堂,只想找个好环境睡一觉,哪知道阴差阳错遇到莫俞唯。
梁景瞳点点头,没应声。
见小脸苍白,任疏煦只道他是不舒服故而闷声不响,温柔地微笑:「不舒服可不要勉强,你可以到医疗室歇一会。」见小脸挂上不情愿,他有不勉强,向全班说:「上课之前我们会先换座位,我已经按高矮编排好座位表,王萧你坐......」
扰攘半晌,大部份同学都安顿了,只剩两个小孩东一角、西一角站着,而座位只剩课室最后排的三个连在一起的座位。
「莫俞唯坐在中央,梁景瞳......」任疏煦有点为难地拿着座位表,暗骂自己粗心大意,竟漏了编梁景瞳入座。
「我可以坐在那里吗?」葱白小指点点莫俞唯的左边。
「你先坐在那里试一试,看不到黑板的话要跟我说喔。」思索一会,见梁景瞳的身高跟莫俞唯相差不远便罢了,「大家都试试看不看得到黑板,没有问题以后就这样
坐的了。」
「老师,我有问题!」前方一只小手高高举起。
「你看不到黑板吗?」坐第一个位置都会看不到黑板?
「我不要跟申恒仰坐,他脏兮兮的,谁跟他坐都身很痒,还有他上一次......」
就在任疏煦头痛现今小孩比以前麻烦百倍时,莫俞唯正跟梁景潼大眼对小眼。莫俞唯有点头痛梁景瞳主动坐过来,刚才被他扯得脖子出现了一条红痕,接着还不知有甚么倒霉事。
「抱我。」
「不行,上一次陪你睡累我被骂了,更何况上课时怎么可以睡!」不能叫任叔叔对他的印象更不堪。
「我没叫你睡,骂也不骂你。」
莫俞唯为之气结,还没见过这样没道理的人!「你晚上睡不够吗?」不愧是天生的商人,说话咬牙切齿,脸上仍陪着专业的微笑。
「睡不着。」摇摇脑袋。
「睡不着?」莫俞唯登时两眼发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瓶罐,「这品牌的安眠药一试见效,包保你吃了立即倒下床,你买的话我算你便宜一点。」
「我没钱。」
看到小脑袋轻轻在摇一下,莫俞唯只觉山崩地裂,地动山摇,笑容首次僵硬,难以置信地求证自己有没有听错:「你没钱!你的家里不是很有钱的吗?!」
「我不需要用钱。」一向要甚么有甚么的梁景瞳当然不需要用钱,他是说得一脸理所当然。
闻言,莫俞唯彻底崩溃,抱头大喊:「睡过就不认帐,你现在是要拍拍屁股走人了?!」他浪费一个早上陪睡竟然不得分文?!
任疏煦刚在烦恼申恒仰同学的问题,谁都不愿跟他同坐。好不容易才处理完毕,突然晴天一声雷,爆出一句怒吼,大家不约而同望向声音出处。
「莫俞唯,发生甚么事了?」任疏煦脑门轰的一声炸开,微微颤声说。天!没听错吧?陪睡不认帐??这些还是不是小孩?!
意识到自己的「出众」,莫俞唯不慌不忙地站起,修补错失:「我送了一条毛虫给梁景瞳,但毛虫蜕化成便被他丢了,我一时心急才说他拿了毛虫不认帐,要拍拍屁股走人。」
这番解释漏洞百出,而且莫俞唯那声大吼字正腔圆,宗气十足,课室里没人听不清楚,任疏煦惊吓太过,也想不到两个小孩没办法做出甚么,只是一味相信莫俞唯的说辞,不愿接受他误以为的「事实」。「那......你们握握手言归于好,放学后一起到外面再抓一条毛虫好了。莫俞唯要记住不能在课堂上大吵大闹啊。」
其它小孩早在上课前已知两人「交情非浅\」,向两人挤眉弄眼调侃,对他们的「好事」不觉惊讶。
「老师对不起,我下一次不会的了。」莫俞唯敛目垂头,显得乖巧又诚\恳,只有攥紧得发白的小手透露出他心中愤怒。
见他知错,也不追究了,任疏煦点头示意他坐下:「打开书本第十一页,今天会教......」
屁股重重坐回椅子,莫俞唯转头狠狠瞪了梁景瞳一眼,甚么顾客至上的在商名言抛诸脑后。该死的,他竟然遇一个扫把星,还是没有分钱的扫把星!
「你不抱我吗?我会睡不着的。」梁景瞳像是接收不到杀人的视线,犹不死心地再问。
「现在上课,不是睡觉时间,我管你睡不睡,总之不要碍着我听课!」啪的一声发泄地将书本放在桌上,小脸气得发黑。
梁景瞳轻应一声,呆呆地坐着,也没动作要把书本拿出来,莫俞唯没管他,很快便专注在课堂上。课上了一半,莫俞唯的怒火也消了大半,半晌才发觉身边的人好像手指也没动过,即使上课多投入亦难免有些小动作,翻翻笔袋、摇摇笔的,这样一动不动,就像成了化石。
心生疑窦,他侧首望过左边。
此时日已当空,阳光极为刺眼。左边是窗台,窗帘却未落下,莫俞唯瞟过去,一下子当然只见四周白茫茫地,见不到背光的梁景瞳,搓搓双眼好不容易才能适应强光。
第一下引去注意力的是那羽扇似的睫毛,一根根长翘末端指天,不自主地向下扇,像载着沉重的疲惫,使黑白分明的星瞳半张半合。金灿灿的阳光底下,白皙的脸颊彷如透明,皮肤底下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
莫俞唯张嘴欲唤醒他,双唇开合,挣扎一番最后说:「你困的话就睡在我的腿上吧。」他挪过最右边的椅子,将三张椅子并在一起,然后指指自己双膝,「抱你会太碍眼,是不可能的了,不过你缩下来睡的话老师不会发觉的。」

推书 20234-12-09 :流转————his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