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最后排,上课要搅一些小动作还可以,班里人数不多,要躺下睡还是太张扬了。一向精打细算的莫俞唯愿意赌,梁景瞳更不会在意被人责骂这些小事。
嗯了一声,他困得不愿开口说话,顺从提议将小脑枕在大腿上,不刻一会便要进入梦乡。
看到秀逸的小脸露出满足的表情,莫俞唯紧接着说:「你没钱不要紧,记得回家叫父母要,我可不能提供免费服务的。」
「嗯。」头埋得更深,梁景瞳细如蚊蚋地回应。
犹不放心,莫俞唯再提醒:「记得带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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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天音:好个陈腔滥调的懒作者!)莫俞唯跟梁景瞳同座已有一个星期。
梁父不准梁母夜晚踏出房间一步这事对梁景瞳的影响已经不大,他每天也可以回学校睡觉,当然,首要条件是睡在莫俞唯的双膝上。
每一觉睡得酣畅舒适,梁景瞳过得写意极了。相反,莫俞唯只觉自己流年不利,命犯太岁──
「醒醒,吃午饭了。」轻轻拍打梁景瞳的脸颊,莫俞唯黑了小脸,捏着耐性说。
大眼缓缓睁开,从椅上撑起身,梁景瞳有些迷茫地环视一周空无一人的课室。「人呢?」
「吃饭去啦,十分钟前就全跑光了。」呲牙咧嘴地搓揉刚获得释的大腿,莫俞唯只觉下半身又酸又麻,半分不能动弹。每天也这样弄,会不会有候遗症的?
「你不去吃?」
莫俞唯一翻白眼:「没你付饭钱,我吃啥?」一想起要沦落到仗人施舍饭食,他便浑身怒气不打从一处来。
两人同座的第二天,梁景瞳果真将「钱」带回学校,不过并非花绿绿的现金,却是亮闪闪的白今信用卡,莫俞唯气得只差没昏过去。最后他想到一个折冲方法,便是梁景瞳「睡」他一天,便要请他吃一顿。
如此下来,他每天都是白吃白喝地渡过。
不一会儿,未清醒透的梁景瞳乖巧地随在莫俞唯的身后, 两人并肩走到筑南学院特设的餐厅区,挑了一间看模样也知收费不柴的法式餐厅往内走。想到不费一分一毫吃遍学校里所有高级餐厅,莫俞唯一张小脸才稍微缓和。
梁景瞳虽然没现金,但是甚么金卡、白金卡多的是,幸亏学校的餐厅欢迎使用信用卡付款,不然莫俞唯可亏大了。
才沾椅套,便听到一阵窃窃细语响起,莫俞唯扬起剑眉环视一周,餐厅只服务筑南学生,放眼不少都是同班同学。暗骂一声倒霉,他若无其事地替自己与梁景瞳点餐。不久上菜了,众人口里塞满食物,交头接耳的声音稍歇下来,但仍隐隐不止。
「咦,那两口子到来了......」
「真想不到梁景瞳会喜欢他,我还以为是他喜欢的是......」
「哇,那两个小孩很可爱~很少低年级不是一团人吃饭的......」
「诶,他们就是传闻中的『断背山』吗......」
听到「曳」的一声铁具刮过瓷器的刺耳声音,梁景瞳搁下刀叉:「你不喜欢他们说吗?」抬头望向对面黑了一张小脸的莫俞唯,「我可以叫他们住口。」
「你叫他们就会住口的吗?」莫俞唯大呼大吸几口气运\气调息,将怒火压回肚皮底,满不在乎地将铁叉刺向食物,「我才懒得管那些三姑六婆。」
「是吗?」梁景瞳托起腮帮子,星眸直睇着他。
「当然!」愤愤地举起叉子将食物送进口中。
「你好像不吃蕃茄的。」梁景瞳坌开话题。
「对啊,有甚么问题?」他再一次将食物送进口里,暗地纳罕,怎么梁景瞳忽然多话了。
「我没看错的话,你刚才送了一颗蕃茄进口。」清泠泠的嗓音好一阵再响起。
「甚么?!」察觉口中充斥着酸溜溜的味道,莫俞唯管不上甚么仪容礼数了,
「呼」地一声从椅上跳起,「天杀的,你看到我要吃蕃茄时也不通知一声!」
小脸涨红后泛白,之后又再变得铁青,简直是七彩缤纷,异常热闹。莫俞唯感到一阵翻腾从胃部涌起直上咽喉,小脸最终一遍惨白,火烧屁股般冲进不远处的洗手间。
梁景瞳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直觉有趣,直到身影消失在洗手间的门扉后,才默默地低下头继续进餐,平静得像甚么事也没发生。
「咣啷」某食客的铁具松手堕地,一遍寂静中发出颇大的声响,闻声众人恍然回魂。那小刀脱手的食客惊魂不定,胖乎乎的小手抓住其中一个同伴的衣领迭声问:「他笑了?!他笑了?!」
众人一直留神莫梁两人的一举一动,丝许风声也不容错过,虽然那只是稍微勾起嘴角,但绝不会走眼的。
衣领被猛地拉扯的同伴两眼反白,快要断气地说:「没......没......看错,梁......景瞳......笑了......」
晴天一声雷,筑南一年级新的花边新闻喧喧嚷嚷到闹开:梁景瞳巧笑娉婷地与莫俞唯共进烛光晚餐?!(天音:小一便这样能扯,后生可畏啊!﹝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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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睡饱了,一个吃饱了,身无旁事的两人回到课室。
午饭的时间很长,各同学吃饱都四处找乐子去了,课室中跟两人离开时一样,空无一人。双双坐在椅子上,右方的莫俞唯脸色发黑,仍为刚才的蕃茄事件暗生闷气。左方的梁景瞳也不管他,也是不发一声,云淡风轻地转身翻开小书包掏出书本自修。
耳边断断续续地响起书页翻动声,莫俞唯想到自己竟然将蕃茄放进口中,只觉一团气流堵住气管,越来越郁积,快呼吸不来。
自从遇上这个人便没一天交上好运\的!一连几天这么清闲可能也是他克着自己!
一连几天也没生意,莫俞唯愈想愈怒,使劲地瞪一眼身边人。
见到他的异样,梁景瞳合起书本,奇怪地问:「你没事要办吗?」开初那几天都见他为其它同学忙得不可开交的,午饭后往往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几天反倒有闲情逸致陪他坐了。
莫俞唯没有回答,冷哼一声。
梁景瞳不以为意,像想起甚么的,星眸骤然一亮,白皙的小手探进书包摸出一条拖肥糖。「今天给你的。」
横了一眼那甜腻不堪的糖果,莫俞唯皱起眉头。「跟你说了许多次,不用再拿糖给我了,我不喜欢吃。」上一次叫他回家拿零用钱,岂料他妈妈让他拿回来的不是花绿绿的金钱,而是一条糖果!一条糖果!也不知道梁景瞳的母亲是不是脑袋秀逗了,要送,好歹也送一整盒!这样叫他怎翻卖!
「妈妈说,送自己喜欢的东西才有诚\意。」
送现金的诚\意更大!他嗤之以鼻。
「爸爸每天只给我两条糖果。」玉白小手盛着一条糖果珍重地递向他。「这是你的,书包还有一条是我的。」
莫俞唯眉间打折更多,想起天真单蠢的小弟每天收到糖果时的雀跃,头痛得要命。死瞪了好一会花绿绿的糖果纸,见仍是变不了花绿绿的现金,可惜地叹口气。抬头望到梁景瞳亮晶晶的大眼,他再次叹息,真不明白为何这么多人喜欢这些甜得封喉的东西。
「你想吃就吃,省得每天把糖拿回家。」不能让小弟吃那么多糖,看牙医很贵的。
梁景瞳双眼一亮,垂头想了想,摇摇头。
「我不吃,妈妈要我给你的。」z
没好气地一翻白眼,莫俞唯用食指跟姆指捏起小小的糖果,迅速剥了糖果纸。见到掌中央空荡荡,水灵的大眼内涌起一丝失望,红润的小嘴瘪了下去。
「啊。」y
见到对方张开口,本能地跟随,「啊。」
一件异物塞入口中,梁景唯看到莫俞唯慢吞吞地腾到垃圾桶前,扔掉一张糖果纸。诧异地用小舌舔过口中异物,甜甜的,正是自己带来的拖肥糖。
「真麻烦,要吃也不会自己动手,还要别人喂,要我服务可收钱的。」再腾回自己的位置,莫俞唯小声嘟嚷。无所事事,莫俞唯干脆摊开书本当个乖学生,没管呆若木鸡的梁景瞳。
好一会儿,他受不了地对望着自己发呆的人说:「你不是要追回没上的课程吗?我的脸上有字吗?午餐时间也快完了。」
梁景瞳回神,仍有点愣愣的,乖巧地翻开书。b
半晌,两人念了数页,莫俞唯忽然想起一事不明,手肘撞一下旁边的人问:「你的妈妈为什么叫你送东西给我?」
「我没告诉你吗?」大眼有些迷茫。
「没有,你只是给糖我。」g
「妈妈说要定期送些小礼物哄哄女朋友。」
「女朋友?!」莫俞唯今天第二次怒吼。
为什么一碰到这人他的冷静就全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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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萧刚踏进课室,便看见后排的两人各自在看书,莫俞唯俊秀的小脸板起,坐在最右边的座位上,与梁景瞳相距一个座位。
「他们发生甚么事了?」王萧小声询问其它同学。
「不知道,不过听说他们刚才还好好的一起烛光晚餐呢。」
烛光晚餐?王萧狐疑地望向天外,日正当空,两人竟烛光「晚」餐?的确有问题。
鬼鬼祟祟地摸到莫俞唯的不远处,悄悄地招招手,「嘘─嘘──」见没动静,忙轻呼名字,「莫俞唯──」
头颅从书本里抬起,挟带两行冰冷冷的雷射光。王萧不由地一阵颤栗,不明平日笑容可掬,虽然略带那么一点市侩,但容貌还是堪称可爱的莫俞唯为何杀气大增。
莫俞唯气上心头,来了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不正好让他消气吗?王萧这次可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
「甚么事?!」口气极为不佳。
「呃,请......过来一下。」他犹豫一下,还是将梁景瞳的幸福放前。死便死吧!
书本被重重地搁下,王萧额角泯出冷汗,彷佛看到莫俞唯两眼发出警告:你要是没重要事的话......哼哼。
莫俞唯大步走向王萧,小脸迅速换上专业的微笑:「王同学,是不是有甚么要我替你待劳?」
「不,不......是这样。」察觉到对方目光一凝,王萧缩一缩脑袋。
「那请问有甚么事?」嗓音甜美百倍。不是有生意?哼,洗净脖子你等死吧。
王萧受不了杀人的目光,咽下唾液一口气说:「我想问小瞳跟你到底发生甚么事了?我都已经替你推掉所有委托了,你们应该有许多时间培养感情,为甚么反吵起来了?」
「你替我推掉所有委托?」莫俞唯怒极反笑,小声喃喃,「难怪他们都说不敢碍着我。培养感情......他们倒是识趣。」
王萧听不清他说啥,只有「识趣」、「感情」数字是清晰的,见他笑起来,忙陪上笑容:「只是举手之劳,你也不用谢了。」
「谢?我当然要谢谢你,这大恩实在难报啊。」宰了也嫌便宜。
不知怎的,听到这几字,王萧毛骨悚然,立即坌开话题:「唉,小事不要提了,还是说说你跟小瞳怎样了?为什么不坐在一起?」
「我们?」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莫俞唯呵呵大笑,「我们这么『要好』,哪会有事?只不过他刚才说要读书,怕一挨近便睡,我逼不得已才坐开一点。」当然,他们的帐可「要好」好的算!
「真的吗?」他看一眼笑得夸张的莫俞唯,见到一双星眸略带疑惑地望过他们这边,仍不放心这气氛诡异的一对。
「你很想我们有事吗?」莫俞唯佯怒地瞪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老师来了,快回座位吧。」他也该回座位清算一笔烂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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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扫把星不要再睡在我腿上,我跟你从来没有过甚么,以后也不会有甚么!」
回座位后,莫俞唯一句说话,宣告全班陷入冰河时期。
冷战第一天。
莫俞唯没说话,梁景瞳也不开口,可能是早上睡饱了,他下午精神抖擞\地听课。不过两人的座位挪开老远。
冷战第二天。
一甲班刮起一阵小风霜。梁景瞳睡眼惺忪地回校,正打算枕在莫俞唯身上时被一口回绝:「我跟你没关系的了,要睡滚开一点。」一句说话,宣告一甲班同学不能再看见温馨的睡美人图。
冷战第三天。
连续两天没睡好,清秀的小脸阴霾满怖,回复两人不同座时的活火山状态。邻座莫俞唯的脸色也好不了多少,不知道是否没生意的关系,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冷战第四天。
一甲班众小友终于受不了,密集在一起窃窃私语,更不时用眼尾偷看继续冷凝的两人。期间,王萧爆出一句惨叫:「怎么又是我?!」讨论良久,众小友大多满意地散开,各遵分配的工作。
唯一不满的王萧畏首畏尾地靠近地雷区,还没接近危险范围便被人厉一眼。
「干什么?」莫俞唯口气百倍不佳。
替他推掉工作?!哼哼。他手上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满清十大酷刑,细意地将印有斗大烫金字的封面示人,阳光折射底下,金光闪闪。
王萧看得一阵头皮发痒,「我.....我有事要拜托你。」
「酬劳。」
「呃......再一部相机。」回家伸手向爸爸多要几部好了,以备无患。
「要做甚么?」脸色稍稍舒缓,《满清十大酷刑》的光芒也减退一点。
「晚上......你可以出来吗?」王萧一颗心肝半天吊,生怕受到拒绝。
莫俞唯皱一皱眉,但没推诿:「行,要做甚么?」
「这里人多,你今晚七点到中山公园大门口等,那时再告诉你。」王萧心石大石放下,任务完成,立即脚底抹了油,打算溜之大吉,哪知那人唤住他。不胜负荷的心脏蓦地停了一下,幸而还年轻,未有当场心脏病发。
正当他陪上笑脸时,「太夜了,两部相机,加班费。」莫俞唯冷冷地说。
王萧垮下了脸,他家卖相机也不能这样销吧!
月色如水,夏蝉鸣叫。
中山公园邻近筑南学院,中央有个占地广阔的人工湖泊,湖畔种满杨柳依依,环境雅致清幽。月中当中,如此良辰美景,当然吸引不少情侣聚集。
湖堤疏疏落落的长椅上坐了一对对情侣,不知设计者有意或无心,长椅之间距离颇远,每对小情侣均有足够的私人空间,不怕别人听到自家的侬情蜜语。
每张长椅上都是一双一对,唯独有一张形单影只。
银光洒在雪白的校服,一遍炫目,小小的身影坐得挺直,彷佛是一只高踞傲然的小白鹭,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大湖,出了魂般,背影煞是孤独。
莫俞唯被王萧强行拉到湖畔,第一眼就看到这幕,心头不由得一震。
「你带我来干什么?!」他黑了小脸。
大喊破坏宁静的环境,众人纷纷注意这两个小孩,一双黯黑的星眸也睇过去,见到来人时怔住。
「对不起,打扰了,请多多包涵。」王萧抱歉地向四周陪笑,忙将莫俞唯拉到梁景瞳身旁。「你留在这里陪小瞳,不然将相机还给我好了。」
莫俞唯掀动僵硬的嘴角,咬牙切齿说:「货已既收,恕不退还。」
「那就是了,我不碍你们啦。」语音未完,王萧活像身后有鬼追赶般,箭似的溜走。
冷哼一声,莫俞唯不情不愿地坐在梁景瞳身旁:「警告你别挨那么近!」不要再过些霉运\给他!
梁景瞳淡淡扫他一眼,再出神地望着平镜如镜的湖水。
倒底是小孩心性,莫俞唯受不了面前一分钟前跟十分钟后纹风不动的景色,剑眉一挑,直视旁边石化的梁景瞳:「你跟王萧设计我来干嘛?」这里的景色千篇一律,也不知道他看甚么这样入神。他们好狠毒啊,让他毫无准备地来这里,谁不知中山公园的蚊子饿鬼投胎?
拍掉再一只要一亲香泽的吸血鬼,他怨愤地暗骂自己父母,为甚么要将他生得如此诱「蚊」?
清冷的目光移到他脸上,见到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有点不解,「他说来这里便能睡,我不知道你会来。」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莫俞唯看到淡漠的小脸,不由自主将说话吞回肚中,换个话题问:「为什么你会睡不着的,你每天夜晚干什么?」
「原本妈妈陪我睡,可是爸爸不准妈妈再到我的房间,我睡不着,夜晚都在温习。」长长的眼睫垂下,掩去几天没睡的黑影。
难怪他不听书也能跟上课程,莫俞唯恍然大悟。接着又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吃安眠药?」
「爸爸说药物都有副作用,不买。他说我长大了,要自己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