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极春城————sleepcherry

作者:sleepcherry  录入:12-08

"许亦你后悔过没有?"
"我没有。"
"我也是。所以不必再想,这条路走下去,回不得头的。"
次日凌晨杨云非就早早起来,祭拜了祖先,才骑了马去黄府迎亲。因为是皇上亲赐的婚事,所以不论是蒙臣还是汉官都赏了脸来,大夫府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杨云非牵着黄丑丑走进大厅时,见到赵剑痕,他站在乌雅的下手处,着一件红色锦袍上绣着团云的七彩花纹,笑盈盈地瞧着也是一身红衣的杨云非走近身前。乌雅夫人笑道:"这婚事可是赵大人做的大媒,阿塔海,呆会你可要好好敬大人几杯。"速忽里阴沉着脸,听着这话的时候狠狠瞪了赵剑痕两眼,只因到场人多,不好发作。
杨云非凑到赵剑痕耳边偷偷低声道:"剑痕,今天你可是抢尽了我的风头。"赵剑痕拍着云非肩膀顺势推开他,道:"好说好说,作为赔罪,今晚的酒我请了。"杨云非笑起来,和黄丑丑两人拜完天地送入洞房。黄丑丑缩在床角,瑟瑟发抖,杨云非见了笑道:"你别紧张,说好做假夫妻的,你放心休息吧,我出去了。"伸手扯了盖头,也不瞧新娘,关了房门就走。剩了黄丑丑一人好一阵子发呆,心念道,这人到是个君子,只不知我那陈郎现在如何,又不能出去看望,想想泛起倦意来,合衣靠着床边就睡着了。
杨云非回到前院各桌敬了轮酒后,徉装醉意上来,在众人善意的笑声里,退回后院。才穿过月洞门,就被躲在门边的赵剑痕截住了,"杨兄哪里去?"
"找你去啊。我们府里有个临水的暖坞,我吩咐他们起了炉子,我们去那里喝酒。"杨云非也不待他回答,挟赵剑痕就要走.
"我的酒还没送来。"赵剑痕笑道。
"无妨,先吃了我的,等你的送来,我让人带去暖坞。"剑痕点头称是。
两人围炉坐下,杨云非问道:"这黄丑丑该如何处置?"z
"她,敬而远之的好啊。"赵剑痕拨动盆里"劈啪"作响的木炭,"陈凉,就是她的情郎,我请许亦瞧过病了,无妨。养些日子就好了。"杨云非早已褪了喜服,从背后抱了赵剑痕,轻声道:"今天我眼里只瞧着你。"赵剑痕在他怀里笑得直抖,"真够酸的。"笑过却也老实,只乖乖让他抱了,两人只对着火盆一言不发,觉着时间仿佛就在此时此刻停滞在这一间小小的暖坞里。
"少爷,赵公子送酒的人来了。"屋外的下人通报到。赵剑痕走去开门,外头进来一人,怀里捧了一大坛子的酒,见了赵剑痕轻声在耳边说了些许话。杨云非见剑痕接了坛子,掩门进来,笑道:"送坛子酒都这样神秘西西的。""你爱喝的,我从绍兴带来的十五年陈的花雕。"赵剑痕笑着把坛子塞到杨云非手里,"这日子原该是喝女儿红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喝花雕么?"杨云非拦了他的话,问道,赵剑痕笑着摇了头,"我第一次喝花雕时见到你在桥上吹箫。"
剑痕笑起来,说道:"那日,我却不是为找你而去。"杨云非握了剑痕的手说,"不碍事的,见到就是缘分。"赵剑痕抽出手,站在水边道:"我要走了,现在就要进宫面圣。这坛子酒,你慢慢吃,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各自多保重吧。"杨云非听了,取了大碗,满满倒了一海碗,递给赵剑痕,剑痕笑问道:"你也不问我是何事?"杨云非先饮了一口,才答道:"你自有你的道理。"赵剑痕点头笑道,"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满饮了这一海,推门而去。杨云非凑着炉子躺下,不觉间拿着赵剑痕方才饮过的那只碗吃下好几海来。
三日回门之期,杨云非带了黄丑丑重登黄门尚书府。杨云非思及赵剑痕那日走得匆忙,心里也不安稳,今日见了黄门忍不住问起,"听说文希侯赵剑痕那日匆匆离京,不知所谓何事?"
"贤婿也听闻此事了么?"黄门自从杨云非上次亲自找回黄丑丑一事,对赵剑痕甚是满意,心下喜欢,如今真成了翁婿,越发亲近起来。
"哦,我也只是听家父偶然提起,却不知内情如何?"y
"这样啊,老夫也只是听说,好象淮北的宁无誉挖了赵家的祖坟,文希侯听闻后气愤不已,向皇上请求回乡,重拣先人遗骨,圣上感其孝贤,准其还乡,又派了一队御林军保他周全。"黄门说得详细,可见这"听闻"已与实情无二了。
杨云非奇异于宁无誉的卤莽行径,说不出哪里有错,只觉得昨夜赵剑痕那句"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面",竟有此生再见甚难之意。顺帝派出的恐怕不是保周全的军队,是索命的铁链,赵剑痕这一去恰似龙出浅滩,日后也不知要搅出什么样的乱子来。杨云非冷眼看他们争斗,猜想赵剑痕向来只把别人玩弄于鼓掌,放下心思也不担忧。转了念头,只与黄门吃茶,闲话起来。
赵剑痕当晚出得城门急行二百里,才命军队暂停休息,顺帝的御林军防他甚紧,即便是休息时分,也轮流派兵来监视。赵剑痕瞧着帐外的身影,大声笑道:"出了这大都,天下就是我的天下,早不是皇帝老儿的了。"腰间抽出长剑,剑光寒凛,剑身如血,长啸一声,营帐之外深草丛中啸声纷纷响应而起,刹那间营里竟被刀光剑影映个透亮。

第二十七章 刀光剑影
杨云非安置了黄丑丑,自己回到书房,冬儿上来道:"爷,小鱼姑娘在咱们院里等爷好久了,说是来辞行的。"赵剑痕走得匆忙,小鱼又在偏僻的院子里住着,直到今天才得了信,想到来辞行,杨云非道:"请小鱼姑娘进来吧。"小鱼只在屋外站着,隔着纱窗道:"杨公子的书房重地,我就不进了,只在这里跟公子辞过,我现在就要追我家公子去。"杨云非也不勉强,问道:"姑娘需要什么只管问管家要,一路小心。"窗外已是无声,冬儿瞧了眼回道:"小鱼姑娘走了。""她真是心急,剑痕哪有这样不安全。"杨云非敲敲红木桌子,摇头道。
其实杨云非有时候到是真的太过于相信赵剑痕的本事,也有些局面是他不能够控制的,眼下的局面赵剑痕觉得头痛不已,虽然他事先已经安排下大量的伏兵,但是考虑到两方的势力,一方是皇帝的嫡系军队,任何一人都可以以一当十,一方是自己的乌合之众,甚至可以说这些简单凑来的人马的战斗力为零。初时,尚可凭借着自己的突袭,占到上风,直到御林军回过神来,却是如大浪席卷力挽颓势。
赵剑痕且战且退,心中直庆幸没带多余的人来做累赘,只要自己能突出重围,这些死去的人就算尽忠了。御林军再英勇拼到最后只剩了十来个人,可这剩下的人既然能浴血而生,也非俗辈,战至此时都是杀红了眼的,逐渐把赵剑痕一人团团围住。剑痕被逼上刀削似的崖壁下,真是退无可退,低头看来这个地势,既无河流,又无悬崖,只被截断了退路,单单困在这里,竟是个困兽之局。
十数人见赵剑痕再不得逃脱,缓下脚步,领头一个狰狞地笑道:"文希侯,皇上早就察觉你的不臣之心,特地下旨着我们来送侯爷一程,我们也想要侯爷安稳地走,谁知道侯爷你不安分,杀了我们许多兄弟,我们一定会代替死去的兄弟好好招待你的。"另一个上前问道:"不知侯爷你喜欢怎么个死法?"赵剑痕见他伸了刀尖前来招呼自己的下巴,笑道:"我喜欢活埋。"双手张了喇叭状,运了丹田的气,只吼一声,虽然不比那狮子吼,情急之下到也有些威力。
这北地的雪,下了不易化,重重叠叠地积在悬崖上,赵剑痕方才一吼,震了两下,山上的经年积雪"蓬"地落下来,把悬崖下诸人都压了个措手不及。御林军的人哼都没哼就活埋在大雪之下,赵剑痕原就受了些伤,大雪压下,只能紧靠着岩壁暂得喘息。谁料大雪深厚,直埋得连出气的缝隙都不见了,赵剑痕只觉得冰凉的雪水在脸上流动,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仿佛有人在耳边叫他,杨云非么?似乎是他,还穿着大红的喜服,灼得人眼里发烫。
赵剑痕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晃得厉害,身上无一处不颠得发疼,"杨云非?""赵公子,是我,杨公子还在京城里。"赵剑痕先未睁眼,听得是女声,叹道:"是沈姑娘么?赵某耳拙,一时间未听出是你来。"那女子倒吸了一口冷气,俏声问道:"原来赵公子你早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赵剑痕张了眼睛半坐起来,盯着面前的人,道:"岂敢,这一路行来许多地方都仰仗沈余小姐。现如今小姐又救了我的性命,我赵某人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小鱼坐直身子,递了盏茶,道:"剑痕公子与我义兄韩童有些交情,扬州城破公子也对我施以援手,我现在救助公子也是应该的。"赵剑痕笑道,"小姐的情谊我明白。"伸手抓了小鱼柔软无骨的小手,拉到身前,问道:"你跟着我也有好些日子了,你心里可有我?"小鱼一直以来追随着赵剑痕见着他和杨云非的一点一滴,明白他心里早已经有了人,却不知道如何说自己,只想看他开心,如今他这样问起来,只姗姗地答道:"我不知道。"
赵剑痕眯了眼摇头道,"是了是了,我如今是家也无,人也无,哪里有姑娘肯跟了我。"小鱼瞧着他才逃得大难又被积雪冻到,寒气入侵脾肺,才说不得几句,又昏昏睡去,叹道:"你心里既有了他,又何苦来招惹我。"掀了帘子嘱咐驾车的马夫放慢行路。赵剑痕偷偷听了一耳朵,心道我心里自然有他,可他哪里能时时跟着我,如今一别恐怕是再见也难,到底是自己的路要紧,是要娶个媳妇了,又想起自己那些个妻妾来,都是些个妄死的,不知哪一日就找来了,找吧找吧只找自己就行了,莫去寻杨云非的晦气。
赵剑痕再次醒来,是天光时分,小鱼竟不觉之间枕着他的腿睡着了,剑痕也不弄醒他,只瞧着眼前的人,生逢乱世大家都是苦命人,一个小小年纪的女子,就要出门奔波,前途在哪里自己都觉得渺茫,这个女子又哪里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良人。只是时至如今,自己手下没什么得力的军队,也是漂泊的人,到要好好找个靠山,杨云非我给你寻了个"免死金牌",自己都不知道哪里去找一个。
"公子醒了,可要什么?"
"到哪里了?"
"南京城外了。"
"宁无誉的大军现在驻扎在瓜洲吧。"
"是。"b
"直接过吧,到湖州是正事。你兄长的人都回去了么?"小鱼愣住了,一个病中的人怎么知道身边有人跟随保护。
赵剑痕见她被吓住了,笑道:"别怕,我没那么神,只不过河北是你你大哥的地头,你一个人照顾我哪里那么容易,他肯定会派人远远地保护,是吧?"
"对啊!你真行。"小鱼笑起来,银铃般的声音清脆悦耳. g
"路上怪闷的,你应该多笑笑才是。"剑痕也勾着嘴角,笑起来。小鱼瞧着他觉得其实剑痕笑得时候很俊雅,如果不是自己知道他对杨云非有心,的确是佳婿。
杨云非从朝上一回府,就听冬儿道,乌雅夫人传话找自己,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急急赶去。"你来了,给你泡了八宝茶,时候刚刚好。"乌雅夫人推了茶盏给杨云非,杨云非见到黄丑丑坐在炕下的红木椅上,谁知夫人拉着他上了炕,自己到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都是自己家的人,坐哪里不是坐,难不成在自己娘亲和媳妇面前也要这般扭捏么?"乌雅夫人笑道,"今天叫你们小两口来,是有东西给你们。方才宫里赏了好些湖绸,你们小夫妻拿去吧,做几件衣裳。"黄丑丑从椅子上站起,福了福,道:"谢谢,娘亲。"
乌雅房里的大丫头进来,手里拿着个包袱,说:"夫人,不要忘了,这里有好些个成衣是给少爷的。"乌雅夫人拍手笑道:"是了,还是你记性好,我到忘记了,这些成衣是你成亲那日,文希侯送的,别人做的衣裳我一向不喜的,不过是他家做的,到是比宫里的还难得。哪想比画了,竟和你的身量纹丝不差,让你媳妇也拿了房去。"
两夫妇谢过出了房门,黄丑丑停在杨云非身边问道:"你们把陈郎弄到哪里去了?"转眼间就不是那个温婉的少妇,而是个讨要情郎的怨女。"我让人去看他,他已经不在你说的地方了。阿塔海,如果你们把陈凉弄没了,我黄丑丑不会放过你和赵剑痕的。"狠狠甩下一句。杨云非瞧着她,笑起来,"放心,我去问问,定会完璧归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陈凉。"

第二十八章 三日火夫
马车颠簸了几天方才到了湖州,赵剑痕原本受了点寒气加上一路并未好好休息,病情愈发加重,到莲花庄时已是缠绵病榻。
"原本这次我回来就是为了重新收殓祖上的遗骨,这却不是诓那皇帝的,如今自己连床都下不了,光有心,却无力。"赵剑痕靠在床廊上,低头看着面前的药碗,那些细微的热气在他再三感叹下都被吹没了。
"公子不要着急,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治病这种事情急不来的。"小鱼捧了药碗安慰道,"庄子虽然烧了,但铺子还在,公子不用担心。"
"你说的在理,如今却有两件事情放在心头,不知道该托谁去料理。"
"什么事情?我可帮得上忙?"
"可不就是你么?"赵剑痕接了药碗,一口喝光,苦涩的药味到底还是让他微微颦眉,小鱼递过蜜饯碟子,剑痕笑着含了一片,道:"我要重建莲花庄,地方都选好了,只是就赵福一人恐怕是照管不过来的,所以想劳动你去看着,让赵福过来弄祖坟的事情。"
"看看而已,我可以的。只你一病着,我走了谁来照顾?"小鱼一听只是监督的事,正跃跃欲试。
"呵呵,我一个大男人,赵福在身边才好照顾,你去了我这里才安心。"
正说着赵福从外头拿了药包进来,"小鱼姑娘也累了去休息吧,这里就留给福伯好了。"赵剑痕闭着眼招呼赵福到床前来,沈余见没她什么事情,悄悄退出房去。
"我跟沈余说过了,她同意了,你安排一下,尽快把她送走。"
"是。"
"我要的东西带来没?"
赵福把手里的纸包交给剑痕,道:"爷,这药......"
"我心里有数,下去嘱咐不要来打扰我,时候到了我自然会通知你们的。"
赵剑痕见屋里没了人,从床上爬起来,躺了几天身上果然无力,趔趄着走到衣橱前,翻出几件粗布衣裳,放在手上摩挲着,擦得他生疼。"被杨云非见了,到要说我是纨绔公子了。"笑着摸了块蓝布做了小小一包袱,又把赵福方才给的药取了一小包和水吞服。脸色稍见好转,顿了会觉得体内升起了股使不完的劲来,才掩盖了重病的模样。推门而出,没曾想自己刚才只是歪了会,已经睡到这样迟,身上穿不得好,忽然被冬夜的冷风激到,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搓搓手向城外走去。
迎面走来一人,低低地吹了声口哨,赵剑痕停下脚步,天上只得一弯新月,路上行人的模糊地紧,只待走到面前才看清是个壮汉,那人上前作揖道:"文希公子是么?刘勇刘大哥着小弟在此等候。"
赵剑痕也不急着回话,上下打量他,道:"哪个刘大哥,我不认识。"
壮汉爽朗地笑起来,"是属下卤莽。宁帅帐下有个火夫回乡安葬父母,今日回来,小弟多行几里来接兄弟,赵兄弟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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