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别这样......" 门僮为难地看着这位棘手的客人,谁都喜欢钱,可是这事情实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推委之间,一个穿着领班服装,长得极高大的男人快步走了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先看了看自己的下属,又扫了尤金一眼,口吻生硬而严肃。
门僮赶紧上前了两步,把手里的卷成纸筒的美圆交到了他手上,低声回答:"这位先生想见那塔莎小姐。"
领班皱起了眉,刚想拒绝尤金,视线却猛然接触到钱卷里露出的一角金属物体。那是半枚袖章,上面绘着鹰的图案。
见到这个,男人脸上立即变了个颜色。
"啊,先生......真是抱歉,耽误了您的事情。" 只听领班的语气异常谦恭,半躬的身子始终没有抬起过。"我这就带您去见那塔莎小姐,请跟我来。"
尤金也不多话,微点了下头便跟了上去。
"天使城"的内部和外观是一样的风格,比寻常酒店宽两倍的楼梯,整面墙做成高4米的酒柜,繁复的水晶枝型吊灯,无一不显示出奢华的气派。
领班带着尤金一路穿过几个大厅,来到了一扇漆成亮红色的雕花门外。这个人对红色的偏爱还是一点没变,尤金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了门。
"尤金......"房间内,一个身穿红衣的美女坐在正对大门的沙发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我早就在这儿等着你了。"
"那塔莎,好久不见。" 尤金摘下了脸上的太阳镜,唇边略勾起一丝弧度,眼睛里却不见笑意。"你还是老样子。"
"尤金还是这么会说话,"那塔莎冲他眨眨眼,浓密的睫毛如蝴蝶上下翻舞。调换坐势时,棕色的长发垂下来,在她胸口打成卷。 "岁月不饶人,我也老了。"
尤金仔细地瞧着她,大概有10多年没见了。虽然光阴无情,但这个女子的年纪在人们眼中仍是个谜。蜜色的肌肤,殷红的唇,脖子的线条就如雕塑般流畅,梦一样迷人的南方口音很好地掩盖了她声音中的冷酷。
只有尤金不曾忘记,曾是同一个贫民窟里的同伴,必要时,她那双纤长细巧的手也有能勒死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
"废话我也不多说了,有事找你帮忙。" 望着她琥珀色的眼,尤金的说法很直白。
"你要我帮你什么?" 那塔莎性感的红唇边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地微笑,像极了狡狯的狐狸。
尤金半垂下眼睑,似乎被空气中的某种物质迷惑了,而吐字却清晰简洁。"沃尔,以前他是你手下的员工吧!"
"他已经不在这干很久了,你要想找他可是找错地方了。"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支雪茄,那塔莎用食指和无名指夹住它,放下鼻下满足地嗅着。
"我知道你有办法,找个机会让我见他。"尤金无声无息地站起,绕到了她身边,把雪茄抽到自己手中。
"一方神管一方事,现在他不归我管了。"身为吉普塞人的后代,那塔莎的眼睛是很富诱惑力的,特别是动情地望着某个人时。但眼中的神色却带有警告的成分,冰冷而危险。"你要是聪明,就别动他的脑筋。"
"我知道照顾他的是个大人物,可我也是非找他不可。"尤金把点燃的雪茄烟亲自放回那塔莎的唇畔,声音低沉轻缓。"帮我一次!"
"你这是在存心害我啊!"吉普塞美女拧起了眉,涂了蔻丹的手指夹着烟,吐出一口烟雾。"到时候出了事,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人,我可是要在这地面上混下去的。"
"你放心吧,既然敢来找你,我自然会有安排,麻烦不到你头上。"尤金的音质听来如北极吹过的风,按在她肩头的手却很温柔,一张支票轻轻地放在了那塔莎的掌心。"这笔买卖不会亏待你,成事后,你要是愿意收山也可以。"
"收山?我可没这个命。"美女"咯咯"地笑起来,掌心却合拢了。"不过念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我可以帮你一次,成不成功就看你自己了。"
从那塔莎手中得到了需要的东西,尤金立刻返回酒店。挂在把手上的牌子没动,仍然是"请勿打扰"。打开那道门,等待他的是斐罗德阴冷的眼。
"你去了哪里?" 斐罗德靠在窗台边,眼睛不动不动地盯着他,手里把玩着一只高脚杯。里头还剩了一些红酒,随着他手指的转动在杯壁泼出一幅抽象画。
很明显,下药的事情是败露了。尤金倒是异常坦然,往他面前一坐,目光中没有一点心虚的影子。"见一个人。"
"谁?"斐罗德眼中的阴霾更加重了,会是什么人,让尤金不惜用迷药来摆脱他也要独身去见的。
"我似乎没有必要向你交代。"尤金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到令人忽略了在其下潜伏的隐隐不安。
斐罗德的表情有一点扭曲,玻璃杯的握柄处在他手里发出咯地轻微断裂声。"说的简单,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点子想出卖我!"
"很遗憾,现在你除了相信我以外别无选择。"尤金用一种温柔的眼光注视着他,唇角扬起的笑意带着几分讥讽的味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把断成两截的酒杯往旁边的矮桌上一丢,斐罗德皱着眉头,显得有些烦躁。
"今晚。"隔着布料抚摸着衬衫口袋里的那两张硬卡,尤金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他的声音很沉着,似乎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看起来很有把握啊!"斐罗德狐疑地瞧着他,从飞机降落只是过了几个小时,可尤金的态度却截然不同,看来跟他去见的人大有关系。
"你不用管这些,我会处理的。今晚你只负责开车,我已经向租车公司借了一辆,大概5点到。"
看着尤金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摆弄一些瓶瓶罐罐。斐罗德几乎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要我开车?"
"不然,要叫出租去杀人吗?"尤金心不在焉地反问道,边仔细地把一种黑色的液体和黄色的乳胶状物质混合在一起。斐罗德顿时语噎了,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等到手心的油膏颜色慢慢变成了浅棕,尤金终于停下了搅拌的程序,小心地从额头开始涂抹,连发线也没有漏掉。
打完了皮肤的基色,再用特制的碳笔加深眉毛,原本修长的眉型顿时变得又黑又粗。眼线可以用来改变眼睛的轮廓,再扫上眼袋,尤金也没忘记在眼尾制造细小的皱纹。
看着尤金原本精巧的五官渐渐变得粗糙,几乎就像披了一层人皮面具在脸上似的。斐罗德可以肯定要不是自己观看了整个过程,现在决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和他结伴而来的男子。
"什么时候学的?"斐罗德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出了一句。
要不是亲眼看见,他真的很难想象尤金居然还懂得化妆易容的技巧,而且看他纯熟的手法就知道不是掌握了一天两天而已。对这个男人自己究竟了解多少?斐罗德不禁迷惑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尤金挑了挑眉,原本故作神秘的表情摆在他目前那张脸上多少显得有些不合适。
回过头来,镜子里显现出的是一副忠厚憨直的当地人长相。尤金露出了满意的表情,这样子和照片上的人应该就差不多了。
整理了一下衣着,尤金从胸口的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斐罗德看到那是一张临时工作证,上面贴着的照片和尤金现在的模样相差无几。
"尤卡·杜洛维,金猫剧院临时道具工。"逐字逐句念出那张工作证上的内容,斐罗德疑惑地望着尤金,这就是他的妙计,改装成一个剧院临时工?
看出了他目光中的困惑,尤金没等他问出口。"沃尔现在是金猫剧院的演员,你如果看过资料就应该记得。"
没错,斐罗德想起来了,那个沃尔现在是歌舞剧演员。这么说的话,道具工......斐罗德的目光一下变得锐利起来,尤金是想混入后台。
办法也算不错,可在斐罗德直接的想法里这样绕圈子未免太愚蠢了。"你还不如直接去买张票看演出,然后一枪从观众席射过去。"
从斐罗德说话的语气中可以轻易听出他的轻蔑,尤金倒不在意。"如果真的这么简单,我也很乐意这样干,可惜是不可能的。"
"你能不能干脆一点,把话全说完?"最讨厌他这样兜着圈子说话,斐罗德不禁有些恼怒地拍了下桌子。
"因为有个大人物在照看他。"尤金依旧面无表情,像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你该去看看金猫剧院开场的情形,不仅要过安检,还有人挨个巡查。有那么多警卫围着,就算可以得手也绝对跑不了。"
"那个人究竟是谁?"斐罗德沉声问道,如果是从尤金口中说出的大人物,那么就一定是个麻烦的角色。
"墨西哥现任的安全局局长。"看着斐罗德勃然而变的脸色,尤金偷偷眨了下眼,带着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喜悦。
"你...疯了吗?居然去捅这个马蜂窝?"很难用一种语句来形容斐罗德此刻的神情,以至于让尤金不免后悔,没买架相机来。
"不是我有心惹麻烦,是罗兰一定要斩草除根。"尤金在用一种很委婉的方式提醒他,目前的情况究竟是谁造成的。
下意识地闭上眼,斐罗德只感觉到太阳穴在突突跳动。他早该想到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罗兰可真是精打细算的高手,这次搞不好就是一石二鸟。
机场里那些像哑谜一样的对话终于有了答案,难怪莫雷说话意有所指,难怪尤金一直都闪烁其辞,早知道是这样送命的买卖,他也许该选死在罗兰的枪口下比较干脆。
"别担心......"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是尤金的手,冰冷却温柔。"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成功的。"
尤金的话就像水,一点点渗进斐罗德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融化了,如同暴露在太阳下的冰。
只是一句没有什么根据的保证,为什么让人莫名觉得安心呢?斐罗德说不上来。也许尤金说的没错,现在的他已经别无退路,只能选择相信,相信这只手,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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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哪一个城市,入了夜的风景总和白天不同。墨西哥城的夜景是极妖娆的,广场上、街道边,少了喂鸽子的老人,多了狂欢的人群。
金猫剧院和以往的每个夜晚一样热闹,贵妇们不分节令地披着华丽的裘皮来衬托自己的美态,令走在她们边上的男士也备添光彩。在门口梭巡的警卫克尽职守之余,也不忘多瞧上几眼进出女演员暴露在外的大腿,气氛一派热烈祥和。
没有人注意到,后门处有一辆黑色的普通中古型车正慢慢驶近金猫剧院的停车库。值勤的门卫扬了扬手,指挥它停在了门线外。
"先生,请出示停车证!"身着金绿色制服的警员正步走上前来行了个礼,照例查问道。出于金猫剧院特殊的安全考虑,在这里进出的车辆都必须持专门核发的停车证,否则一律不能停留。
开车的是一个黑人,短短的卷发像鸟窝一样杂乱无章。身上的牛仔外套还沾着几块油渍,并不像经常出入这种地方的人。
"哦,好的,让我找找。"听警员说要停车证,他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赶紧埋头翻找起来。
"阿尔,你好了没有?我赶时间。"五分钟过去了,警员尚未发问,坐在副驾驶坐上的男人已经先不耐烦起来。这明显也不是个上等人,只是穿的略整齐些,眼睛不时地在手表和自己的同伴之间来回摆动。
"请问先生是来看演出的吗?"警员似乎觉得有必要盘问一下,虽然用词颇为客气,但口吻听来严肃不少。
"哦,不是。"棕色脸庞的男人显然没料到警员会突然跟他搭话,吃了一惊的样子。"我是这里的道具工,剧院说临时出了点麻烦,让我赶过来帮忙的。"
"道具工?"警员有些奇怪地上下打量着他,手肘处被磨得发了白,袖口尽是毛边,手上还有一层粗茧,倒像个做活的人。"你有工作证吗?"
"有啊,昨天刚发给我的。"男人看来没刚才那么紧张了,爽朗地咧开嘴笑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给,您看吧!"
警员接过他递出来的工作证,仔细检查着。正面写着"尤卡·杜洛维,金猫剧院临时道具工",反面是一只卷着尾巴睡觉的金猫。卡上有防伪条码,警员用自己的检码器刷了一下,确认证件的确是真的。
"没问题了。"警员把工作证重新还给了棕色脸孔的男人,这回的口气和蔼了不少。"不过你本人比照片上要英俊多了。"
男人似乎被夸得很不好意思,有点尴尬地抓了抓头。
"你这位朋友也是道具工吗?"警员在这个地方可能也待得有些无聊,索性和他们攀谈起来。
男人瞟了眼仍在东翻西找的司机,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是,不过他不在这里干活。今天正好有事,就让他送我来了。"
"找到了,找到了......"一直低着头的黑人男子忽然发出一声欢呼,只见他上下敲打一番,从车里音响的进片口硬拽出张卡片来。
"是这个没错吧?"满头大汗地把卡片交给警员,黑人一头原本乱糟糟的头发经过这通翻动被拨得更乱了。
草草查看了一下,警员就相当大度地放这辆车过了关,甚至允许他们可以一块进去。"今天让你也开开眼界。"警员挂着一脸神秘兮兮的笑容冲黑人司机眨了眨眼。
"啊......谢谢!"好不领会他意思的男人顿时傻笑起来,只会一个劲地说谢谢,警员摆摆手就回他的岗亭值班去了。
"看不出斐罗德也这么会演戏,这一身打扮还挺适合你的。"眼见警员消失在了视野范围内,棕色脸庞的男人悄然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和他那张憨直的脸孔完全是两个人。
"说到演戏,我哪里是你的对手?"黑人也一改刚才的笨拙,锐利的眼光直扫旁边的同伴。
道具工瞧着那张他那张完全开不出本来的面目的脸,陪上这对话实在是有趣,不禁埋头笑了起来。"下次我们干脆开家电影公司吧!"
"废话少说,还不快走!"黑人司机狠狠瞪着他,一脚踢开门走下车去,本来就晃得厉害的车门更是显得摇摇欲坠。
临时道具工敛起一脸笑意,也跟着他起身下了车,两人一起向停车场深处通往后台的升降梯走去。
笨重的铁栅,喀吱作响的铰链,金猫剧院仍保有最古老的那种电梯。令坐在上面的人不由升起一种忐忑,怀疑这铁家伙什么时候会突然从半空摔下去。
越是靠近后台,一路上的人就越多,化着各种奇怪剧妆的演员到处走来走去,没有人有兴趣注意到两个穿着邋遢的维修人员。
就这样,俩人终于进入到了剧院后台的核心地带。z
"你留在离后台最近的消防梯那儿等我,一旦得手我会立刻来跟你会合。"打量着四周无论男女都穿得花枝招展的演员和乱七八糟的布景,棕色脸孔的道具工人压低声音对他的朋友说。
"如果半个小时内我还没回来,你就立刻离开,一秒钟也别多待。"y
黑人皱着眉一声不吭,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虽然生长在黑道世家,可暗杀这种事向来是轮不到他亲自做的,现在除了依靠经验教为丰富的那个人也没别的办法。
对过时间,临时道具工独自向后台深处走去。他的朋友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大大小小的布景后,深深吸了口气,为什么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