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光————尚云七

"能卖多少钱？便宜了我可不干，要知道我养大他可不容易。"女人毫不犹豫地问道。
"我办事你就放心吧！"说著得意的眨了眨眼。
"行，到时候少不了你的......"
孩子错愕的抬起头，不相信自己在三言两语间被定下了卖人的命运，那个人可是自己的母亲啊！虽然她一不顺心就打他，虽然见他就骂是家常便饭，虽然自打他记事起就没吃过饱饭，可她毕竟怀胎十月生下了他，难道就没有一点亲情？！......
"不要！"意识到自己不知会落到什麽人手里，孩子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沈默，他爬起来抱住母亲的腿，"妈妈，别卖我！我会乖乖的哪里都不去，只要一天给我一顿饭就可以，偶尔饿个三天四天的也没关系，求求你别卖掉我！"他不要！绝对不要被卖掉！孩子惊恐的瞪大眼哭喊.

31
"你哭什麽哭！烦死了！"临了还得闹她！女人受不了的一脚踢到孩子胸口上。
"......"连吭都没吭，压根都发不出声音，孩子捂著心口疼的脸色惨白。
"哎？以前都没发现，你这孩子长的蛮漂亮的！"男人眼睛一亮地奸笑道。
"你又想干什麽？"瞧他笑成这样准没好事。
"反正也要卖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还没玩过这麽大的孩子，不如让我尝尝鲜。"说著一脸猴急的模样。
"哼！就知道你打著坏心眼！得了，就当给你打折，以後别跟我软磨硬泡的少给钱，只要别弄死他，随你便。"女人豪迈地挥挥手，满脸的不在乎。
"成！"男人也豪爽，咧开一口大黄牙向孩子凑过去。
"......"不明白自己为何回落到这步田地，孩子瞪大一双无辜而绝望的眼，连眼泪都没有，干红的像要滴出血来，几乎是眨也眨的瞪著这一对狠心的男女。
就在男人扑过来的一瞬间，孩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夺门而逃，在黑暗中踉跄的逃跑，迈著艰难的步伐，慌乱的心因背後的叫骂声狂跳著，在跑出几十米的地方急中生智的迅速躲进一个黑暗的胡同，静待咒骂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
将手放在狂跳的心口上，孩子张大嘴剧烈的喘息著，睁大的双眼有些无神，似乎游离到了内心的深处，那里藏著最深的伤口和对亲情的绝望......
"红......"轻声的呼唤将红夜从噩梦中唤醒。
缓缓的睁开眼，从红夜的眼角处静静的流下一滴眼泪。"刚刚，我梦见年少时的事情，虽然她经常打我，还想将我卖掉，但其实有时候她对我还是很好的，可是因为没有钱，她的毒瘾经常发作，所以不得不拿我发泄......记得那年冬天，她还给我卖过一次糖。"很甜很甜的糖，虽然只有那麽一次，却至今都忘不了那个味道。
"嘘，别说了。"那人伸手将他抱进怀里心疼的抚慰著。
"可是不知道为什麽，我知道你今天会回到我身边，所以并没有那麽悲伤，而且见到你时我的心很平静。"用手搂住南宫夜的脖子，红夜将头埋在他肩胛处，轻轻的道。很奇怪，明明那麽迫切的希望见到夜，却在看见的一刹那只有松了口气的舒缓感，并没有想像中的激动。只是，不知道为什麽这泪却不停的流。
"我回来了，虽然晚了很久，虽然让你吃了很多苦，但是我回来了，这次不会再离开。"他紧紧抱住红夜说道。没有人知道他这些日子来经历了什麽，只看得出他脸上的坚毅更加明显，刀雕般的线条显示出无与伦比的刚强，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在左眼处投下深深的阴影。
"不会再离开？"死死抓住他衣领的红夜问道。
"至死方休。"亲吻著他的鬓角，南宫夜笑道。
"我等了很久，才等到这一天。"不论是一开始与夜的相遇，还是後来的重逢，乃至这次的相拥，他好像用了一辈子那麽久才挨到这一天，身体里似乎已没有力气与精力去再一次的承受分别。
"我知道，我都知道。"点点头，南宫夜用揪心的表情笑道。"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可你不知道。"不会有人猜的到。
"什麽？！"红夜诧异的抬起头。他刚刚是不是说了什麽了不得的事？

32
"傻瓜，你忘了我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吗？而且晓和我张得那麽像......"南宫夜神秘地停下来。
"难道......"晓就是......
"我还没到可以随意改变大小的程度，不过，我的确是通过意念告诉晓，让他保护你。"这是他当时唯一能做的事。
"怪不得......"那阵子的晓很奇怪，原来是接受了他的暗示。
"所以你的情况我都知道，虽然知道，却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我那时真恨不得杀了自己！"南宫夜抱紧红夜闭了闭眼，想起红受的那些苦，他觉得自己实在太无能了！明明有超常的能力，却保护不了心爱的人。
"别乱说。"笑著摇摇头，他并不在乎这些。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夜回来了，他不想知道他都经历了什麽，也不想知道他是怎麽回来的，更不想知道他还会不会消失，现在的自己只想这麽靠在他的身上，安心的度过每一个可以见到他的日夜。
"我明白，我都了解。"对红来说，自己就是他的一切。所以，他才拼了命的逃出那个牢笼。
"最近，我时常会想到以前的事，就连遇到你的那个夜也记得很清楚。"这似乎是个预兆，不知是好是坏。
"我想，一定是我记得更清楚一点。"和他贴著脸颊，夜笑著说道。
"不，我一定记得比你清楚。"红夜摇著头。
"不，是我。"
"是我！"
"......别争了，一定是我。从我离开你後，每一天都在重复回忆著当时的情景，连你的每个眼神都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他一辈子都不会消散的记忆，因为被他刻印在骨血里。
"难道我就不是吗？"将头深深的埋在夜的怀里，红夜带著些微的悲鸣。
"......是我错了，别难过，我现在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尽量完整的拥抱著他，南宫夜叹息道。
"你是我的一半，我是你的一半，我们谁都分不开谁。"当初之所以把名字分给他，就是已经下定了这个决心。
"红夜，红和夜是注定要在一起的，怎样都分不开。"亲吻著他的额头，南宫夜彻底明白他未说的话。因为他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
"你说，我们找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安定下来好不好？"他累了，不想在这个纷繁的世界度过余生。
"好，你说什麽都好。"他的红想做什麽都可以，他都会陪在他身边。
"然後你伴我，我伴著你，一起看日出日落......"彼此拥抱著，什麽话都不用说，什麽事都不用做，直到反复确定著对方在自己怀里。
"最好是靠海或者是乡村园林之类的地方。"这样他们才有可能远离这里的一切烦恼。
"然後我可以给你跳舞，我还没给你跳过对不对？"他会跳的不止是酒吧里的那些，还有很多很多，虽然是陈松找人教的，却是他唯一喜欢的课程。
"跳舞太累了。"他并不认为红的舞蹈里有什麽快乐的成分，起码，看著他离开的每个晚上和归来的每个凌晨，他都看不到他有快乐的情绪。
"那是因为看的人不一样。"如果是给夜跳，他自信可以跳上很久都不疲倦。"医生说我永远都无法跳舞，可是我不信，我会为你重新站到舞台上。"即使残疾了，没有知觉了，他也能为夜做到。
"好，我等著那一天。"他相信红可以。
"呵呵......幸福，真的很简单啊。"太轻易了，他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没错，很简单。"低下头和他对视，夜也笑得开怀。
"......夜......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没告诉我？......"红夜突然狠狠抓住他肩膀处的衣服，问的颤抖。手在颤，人在颤，心在颤。
"......"南宫夜保持了沈默。他不知道要怎麽跟红说，他没能保护好自己，让红如此伤心，他真不知道要怎麽对他说......
"告诉我啊！你说啊！为什麽不说话？！是谁？！我要知道是谁夺走了你的眼睛！！！"红夜凄烈的喊道。整个人甚至有些疯癫，瞪大的眼里是对现实的愤慨。他不允许夜受到如此的伤害！！他要用尽所有为夜讨回公道！不惜一切代价！

33
"已经过去了，相信我，真的已经过去了，别这样，求你。"紧紧抱住怀里激动到无以复加的红夜，南宫夜将他牢牢的收进怀里，收进心里。不要再为他做什麽了。他只想和红安静的度过每一个可以相守的日子，他只想珍惜每一个还可以看见红的日子。
"什麽都过去了！什麽叫都过去了！！你在哄小孩子吗？！"抓住他後背的衣服，红夜哭喊著问。生生失去一只眼睛的痛苦，怎麽能用"过去了"来形容！天知道夜当时受了怎样的折磨！那些人到地有没有人性！啊~~~~~~！！！！恶魔！！！简直是恶魔！！！
"嘘！乖，别激动。"亲吻著他的发鬓，南宫夜找不到更多的词语可以安抚他，只能皱紧一双浓密的眉深深叹息著。
"为什麽要让你遇上这些，为什麽......"夜那麽可怜，上天为什麽还要让他遇到这麽多悲惨的事。他明明很善良，他明明什麽坏事都没做过，他明明......明明还是个没完全长大的孩子......
"听我说，安静些听我说。"抚摸著他的背，南宫夜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如果一只眼睛是我们可以重逢的代价，那很值得，如果两只眼睛都成为重逢的代价，也一样值得，哪怕是用我全身的器官去换，只要还可以见到你，像这样抱著你，我都甘之如饴。所以，红，不要在这个时候计较这些，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没有什麽是令人愤慨的，人生总是有些坎坷，若要让我用一万种坎坷换跟你在一起的机会，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明白吗？"他相信说了这麽多，红一定可以了解他要表达的意思。
"应该是我换才对......"强忍悲痛说了这句话，便哽咽著再说不出话来。若要换，让他来！让他受！反正自己罪孽深重，遭受不平的待遇也不是第一次，他不要让夜受那麽多苦！不要！绝对不要！
"好，我答应你，下次我们一起受，谁也不抛下谁。"叹息一声，夜苦笑著承诺。即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不会让红跟他一起受苦，但为了安抚他，这样说未尝不可。
"带走我！任何地方都可以！只要不再被人打扰。"红抓著他的胳膊道。夜，只要是有你的地方，哪怕是地狱我也去。
"好，我带你走，我们走。"这次他一定要让红幸福的微笑，而不是悲伤的等待。
"他走了。"看著空荡荡的屋子，晓哭的伤心，却比以往多了份坚强与成熟。
"他会幸福的，所以别难过了。"摸摸陈晓的头，司徒明苦涩的笑了，手里握著红夜留下的信。
明：如果我说这些日子很感谢你的帮忙，那显得太客套，我明白你的付出包含了什麽，但我无法回报，你是个好人，但我无缘与你续情，目前我唯一可以称得上让你安慰的就是获得了幸福，具体是什麽我想不用说，你会明白。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和这些日子来的任性，我会带上你和晓祝福认真的生活下去。不再背光而活。
！！！！！！！！！！！！！！！！！！！！！！！！！！！！！！！！！！！！！！！！！！！！！！！！！！！！！！！！红夜
"我以为他会当面跟我们道别。"晓一脸的不甘。结果他们两人一起输给了那个南宫夜，连最後一面都没见到。或许真的是最後一面了，他们走的那麽匆忙，一定是抱定了不再回来的决心。
"只要我们知道他在某个地方幸福的生活，已经没有关系了。"肯给他们留封信，说明红夜还是有把他们放在心里，否则以他的性格可能什麽都不说就消失掉，所以应该是知足了......可是，这泪为什麽还是流了下来......

34
离开的第一天：
夜带我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那里都是陌生的面孔。没有人知道我是曾风靡一时的红夜，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有超能力，被众多科学家追踪的特异人物。
我们住在很安静的房间里，并不大，可是却有一个满是花朵的後花园，这是我要求的，大房间住的太久，我对此早已失去了兴趣，那样的地方太空旷太冰冷，现在有了夜，只要小小的地方就好，够我和他相望的地方就好。
离开的第二天：
我醒过来看见夜睡在身旁，还是那样天使样的睡脸，我有些怀疑现在的宁静是不是幻觉，让我不敢说话，万一这一切是假的，都是我自己在梦里捏造的，当我叫醒他时是不是就是梦醒时？如果真是这样，我宁愿永远不要醒，只要看著他的睡脸就够了，起码此时他是在我眼前的。
然後，我得到了一个吻，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吻，让我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那是夜给我的。
他笑著说以後每天都要给我这样一个吻，让我敢说话，敢微笑，敢相信。
然後，我也笑了，我相信以後每天都不用担心眼前的人是不是真实，因为有人会告诉我。
离开的第三天：
我不会做饭，这些天都是夜做给我吃，他的手艺很好，好到让我吃惊地步，他总是吹嘘自己是天才，学什麽会什麽，而我喜欢打击他的自大。
这样天天都可以开心大笑的日子过的很快，好像一转眼就过了三天，而我变得爱笑，有时候什麽都不说，光是看著夜我也会笑出来，那种满足的心情无法单纯的用言语来形容，但我可以说，幸福已经在我身边了。
离开的第四天：
我答应跳舞给夜看，这些日子我都很努力的让自己站起来，我不相信这双腿真的不能再跳舞，即使是真的，为了夜，我也要创造奇迹。
现在我可以靠拐杖站起来，夜说用这麽短的时间可以说是奇迹了，而我笑笑，没有告诉他，这才是开始，我会给他个惊喜，我要在他惊豔的眼神下跳舞给他看。
离开的第五天：
今天下雨了，我们没有出去，而是待在屋子里静静的注视後花园，看著雨滴将花朵打得弯下腰，然後花朵又很努力的直起身子，接著又被打弯，如此反复。夜说，我们要像这花朵一样，哪怕最後被折断，也要不屈不挠的站起来。
我没有说话，可是我心想，不站起来没关系，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卑躬屈膝也不能让我放弃你。
离开的第六天：
其实很久以前我的心口就开始剧烈的疼痛，可是我从来不去理会，因为我是故意的，我故意让自己死的快一点，不吃药，不看医生，不治疗，等死。这个世上没有什麽值得我留恋，所以什麽时候走都无所谓。今天突然疼的我上不来气差点昏厥过去，我就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可是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很怕死，我想活的更久一点，我想可以活到很老很老，可以和夜一起安静的死去。
夜说离我二十五岁的生日还有九个月，他要从现在开始倒计时，我很想告诉他，不用了，我挺不到那个时候，我恐怕活不到二十五岁，比医生预测的还要早九个月，因为我自己不珍惜。可当我对上他兴奋的眼神，我哑然，我不能，不能让他从现在开始伤心，开始悲痛，我选择沈默。
离开的第七天：
我们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拥抱，他会紧紧的抱住我，不管用什麽姿势，他都会很紧的抱著我，让我知道他在身边，然後我们会很平静的仰望天空，或眺望远方，或彼此对望，什麽话都不说，就这样任时间一点一滴从身边溜走，然後去想像那一片自在的天地有多广大，我们对自由的生活渴望之极，可是为了彼此，这一切都值得。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过一天都不觉得累。我觉得这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因为那份拥有是如此鲜明。我会用全身的细胞去记住此时的每一个感觉，刻在骨子里，到任何时候都不忘。即使躺在床上咽下最後一口气，我也要记得自己曾经怎样幸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