寐人愣了愣,但很快恢复常态,冲他点点头:"好好休息。"
跨出房门,屋外一片阳光明媚,略显刺眼。他抬手遮挡了一下阳光,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顿感心胸舒展。
阿陨,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寐人看了看掌心,那里残留着华陨的温度......
三十九
阿陨,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寐人看了看掌心,那里残留着华陨的温度......
"他醒了?"
"嗯......是的......"寐人应了声,向他看去。
秦狄依在门外,虽然在和寐人说话,但眼睛却紧紧盯着地面:"崇亲王死的事情已经传到朝廷了......太后暴怒,命令皇上一定要把凶手缉拿归案......幸好阿陨他武功高强,又有你陪着他,朝廷想要抓他,恐怖也不是那么......"
"我说了!崇亲王是我杀的!"
秦狄默默望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叹了口气道:"......好吧......我想这次我帮不了你们什么......"
"没有关系,你帮我们安排在这里让阿陨养伤,我已经很感谢你了。"
"你们不能在这里留很久。等阿陨的伤势稍有好转,就赶快找个更好的藏身之处,至于躲到哪里不要告诉我。"
"你快走吧!太子已经急着找你回去了吧?"
"呵呵,才安顿下来,就急着要赶我走啊?"秦狄嘲笑了两句,也觉索然无味,"那我走了,你们保重,下次见面,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放眼望去,鲜红一片。
不知何时变成了海洋,除了红色,还是红色。
--陨儿,你千万要记得,不可以随便动刀......
--陨儿,动手要快,你见不得血......
--陨儿,这些小玩意你带着,要是有人赶欺你,就用这些东西教训他们,杀人不一定要见血的......
这是哪里?好像是凤无崖。
依稀,这些话回荡在耳边,是师父的叮嘱。
梦醒,华陨睁开眼睛,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师父,我没有啊,我也不想的......"华陨自言自语道,想要伸手擦一下冷汗,却牵动了伤口,痛得一阵抽搐。
从小到大还没受过那么大的伤呢!真是该死!
华陨正咬牙切齿地对着空气诅咒,寐人推门而入。
"吃点东西吧,我煮了粥。"寐人坐到床边。
"好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华陨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又是一阵剧痛。
"你急什么?痛死你!"寐人吼道,见他摇头晃脑地要靠过来,不忍心看他一副艰难困苦的样子,只好主动坐到他身边,把他搂着靠在肩膀上,"快吃!你昏迷了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寐人,你不要那么凶嘛!我身上好痛哦!你给我揉揉?"华陨撒娇道。
"哪里痛?伤口又裂开了?我看看!"寐人信以为真,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这里!"华陨笑嘻嘻地抓着寐人的手,就往胸前按。
寐人知道上当了,瞪了他一眼,暗自放下心,又把粥塞到他口边:"趁热吃!我煮了很久了!"
华陨长大了嘴,等着寐人喂,在粥就要灌到口中的前一刻,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
寐人煮的......能吃吗......我正伤着呢......会不会死人......
内心的想法毫不保留地在脸上表现了出来,被寐人察觉到了。
"你想什么呢?嫌不好吃么?我煲了三个时辰,你怎么都要给我喝下去!"寐人沉着脸威胁道。
华陨挤着眉毛拼命咽,一粒米都不漏地吞了下去--嗯?好像味道不错?手艺大有进步!
爱情的力量果然是伟大的!
"嘿嘿,不错吧!"寐人看到华陨的没有舒展,无不得意道,"我连着煲了几天粥,总算有点小进步!可恶那秦狄,居然说我糟蹋粮食!"他愤愤地捏起拳头。
"他是嫉妒我们恩爱,自己孤零零没人疼。"华陨奸笑,咂巴了几下,张大嘴等他喂第二口。
寐人用心地喂,还不时得替他擦去溢出的汤汁,结果华陨每喝一口都故意吐出一点,等寐人来擦,吓得寐人差点以为他肩膀上的伤使他的自理能力都下降了。
"扫把星呢?怎么没有看到他?"华陨问道。
"他说他回凤无崖了,反正这里有我照顾你就可以了。"寐人瞥了他一眼。
"寐人,我牙疼!"华陨咧了咧,作痛苦状。
"牙疼?怎么会牙疼?"
"被你酸的,哎哟哎哟。"华陨涎着脸道,又招来一顿怒视,他用没有受伤的胳膊围上寐人的脖子,在他耳边呵着气道,"寐人啊,现在是我们的二人世界了,你说,我们有没有一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你臭美吧!"寐人又气又笑,"既然你醒了,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吧,我去收拾东西,从此以后,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等等!"华陨拉住他,撅起嘴,"寐人,亲一个!"
"唉呀,你真麻烦!"
"亲一个!一个!就一个!"华陨开始耍赖。
鲜嫩的唇没有因为失血而失去色泽,寐人说不过他,红着脸,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碰了一下,如同留下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印记。
两人收拾妥当之后,就开始往偏僻的地方走,越是人少的地方,越是他们前进的方向。对于这样的逃亡生活,他们倒也自得其乐,丝毫不觉得辛苦,也许是因为总算能摆脱世俗的牵绊,倒也落得一身轻松。至于流亡的辛苦,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再苦也是甜的。
一个小镇上,他们坐在一馆子里吃饭。
"你的伤怎么样了?不碍事了吧?"寐人扯下一只鸡腿。
"没事,虽然还不能拿剑,但平时取点东西已经可以了。"华陨就着寐人手上的鸡腿咬了一大口。
"原始动物的再生能力果然是惊人的。"寐人转了个身,把鸡腿护到身前。
"那是在你的精心照料下迅速恢复--我要吃鸡腿!"他撒娇。
寐人指了指桌上的鸡壳:"吃什么补什么,你吃这个!"
"呜呜,我是病人,我应该吃有营养的东西!"他求饶。
"鸡骨头也很有营养啊!你又不是坐月子。不知道谁前天硬是不肯吃一口有营养的猪肝汤!"
"啊!原来这两天你是在气这件事情啊?猪肝好苦!我不喜欢吃!"
"那是我炖了好久炖出来的!以前再难吃的东西,你不都是吞下去吗?是不是现在情况变了,钓到鱼了就不用喂饵了?"
"啊?寐人,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以后再也不敢了,只要是你烧的,我连锅子都吞下去!"华陨头搭在他身上磨来蹭去。
"那就不用了,那锅子我也是问村里人借的,说不定人家一家只有一口锅,被你吃了多可惜啊!"寐人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心软,把鸡腿放到他面前。事实上除了被华陨最初咬掉的一口,他连舔都没舔过。当然,不排除华陨其实是很希望他舔一下的。
"寐人,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华陨赞美着,大肆开动。
寐人望了一眼狼藉的桌面,便打算结帐,伸手向腰间一摸,摸到一个瘦瘪瘪的钱袋,顿时脸上白了三分。
"阿陨,你身上有钱吗?我的钱好像快花光了,不够付饭钱。"寐人压低了声音道。
"有啊!我当然有钱了!你早说呢!"他在怀里掏了半天,结果摸出了五个铜板,尴尬地嘿嘿一笑。
寐人以绝对鄙视的眼神望着他:"你没有钱还敢点大鱼大肉?我们现在怎么办啊?留下来洗盘子?"
华陨眨了眨眼睛,衡量着利弊,最后坚决道:"我们就这么走吧,吃一次霸王餐。"
寐人犹豫了半天,最后在华陨一句"放心吧,吃霸王餐我有经验"下,终于同意了。
两个装模作样地背上包袱,昂首挺胸地走出饭馆,守在门口的小二看他们理直气壮的样子,愣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们走出十来步,才恍如梦醒,扯着嗓子追出去:"喂,你们两个吃了东西还没有付钱呢!"
华陨拉着寐人撒腿就跑,在与人打架时都没有逃这么快过。
快逃啊!不能留在这里洗碗啊!
他们心里只有这个念头,低着头猛跑一气,从东大街跑到西大街,直到再也听不到追逐的步伐才停下来,大口喘气。
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同时指对方大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笑,他们笑着,笑声响彻云霄,穿过丛林,飞到天上。
幸福在飘荡。
"寐人,能跟你在一起,我太开心了!"华陨扑到他身上。
"我也是!"寐人顺其自然地环上他的腰,却在他腰的一侧,摸到一袋硬梆梆,胀鼓鼓的东西,他缓缓比推开华陨,黑着脸道:"这是什么?"
华陨见事情败露,只好嘿嘿笑着。
"原来你有那么多钱,还骗我吃霸王餐!你知道开饭馆多不容易啊!"这个曾经大兴第一酒楼的东家的良心发现了。
"这样才有乐趣吗!"华陨晃着手指道,"其实我有把二两银子塞在骨头里,只要他们收拾桌子就能发现。"
寐人一愣:"阿陨......你......"
"嘿嘿,有没有发现我越来越善良了呢?不用赞美我,我会骄傲的!"他得意洋洋。
"......你......越来越坏了!"
几天之后,朝廷的通缉令下到了每一个角落,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寐人的画像就贴满了大街小巷。
当有一次华陨指着告示上的肖像喊道:"咦,寐人,那个人画得好像你哦!"他就被寐人拖到墙角揍了一顿,然后他们就再也不进城镇了,只得翻山越岭,往塞外走。
渴了就喝点溪水,饿了就猎野味烤了吃,日子过得艰苦。虽然冬季动物稀少,但也足够他们两个食用了。到了晚上他们俩点一堆篝火,依偎在一起,说着悄悄话,一边取暖,一边烤食,另有一番情趣。这些野味的肉质虽比家禽来得粗糙,烤着入口却也有滋有味。
"寐人,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华陨拍着吃撑了的肚皮,靠在他身上,懒懒地问道。
"今天......有点糊涂了......"只知道不停地赶路,早就无心时日了。
"我算算......"华陨掐着手指,"我被你们救出来那晚是初三,醒过来是初十,到了潼林是十七,看到通缉令是二十五,今天......今天是三十!寐人,今天已经是大年三十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年了!"
"今晚已经是除夕了......好快啊!"寐人轻喃,搂着华陨的手无意识地收紧。
篝火继续燃烧,照得他们的脸庞明寐交错,淡淡的烟轻轻缭绕,熏得他们有了醉意。
树木掉尽一身的绿意,只留下干枝枯叶。冬季的风很烈,可意外的他们并不觉得冷,只要靠在一起,就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没有爆竹,没有饺子,没有对联,没有喧闹,这是一个只属于他们的除夕夜。
有一点点冷清,但并不孤寂,有一点点平静,但并不哀愁。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是他们很开心,点滴的温馨在胸中泛开。
"寐人,我送你点东西!我们也来热闹热闹!"华陨的脑袋瓜子里,总能想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在这里等我,好了我叫你!不要过来偷看哦!"他神秘兮兮地叮嘱着,转到树后,不见了人影。
寐人笑着点头,看他耍宝时得意的表情,似乎也成了一种乐趣。他强忍着好奇心坐在哪里,先听到哗哗声,接着是沙沙声,再后来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他到底在干什么?寐人实在忍不住,偷摸过去一看,只见他正趴在地上往一堆枯枝败叶上撒什么东西,然后挑了一根燃烧的树枝点燃一角,
火苗沿着草堆,呼呼地蔓延,好像一条小火龙游动着身躯,渐渐长大,覆盖了整个地面。
"寐人,你偷看!"华陨嗔道,而寐人早已愣在了那里。
晕黄的火苗在地上烧出的是一副春联"春来芳华风轻催寐醒,冬去寒陨花繁听人笑。"嵌着两人名字的春联,如磅礴的画卷铺满大地。
火苗在微风中整齐地摆动,当寐人看到横批"与子偕老"四字时,泪水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
谁说两人不能过大年?以天为屋,以地为门,以火为联,满天星辰都在为他们祝福,他们的爱以天地为证。
"新春快乐!"华陨跳到他身边,轻声细语,看到一滴晶莹的泪珠在寐人眼角滚了一下,摔落在地,他慌乱地去抹,"寐人,你怎么哭了?不喜欢吗?过年了,要高兴一点啊!"
"不!我很喜欢!我很高兴......"寐人哽咽道,"......我太高兴了!"
"那就不要哭了!你一哭我就心痛!寐人还是笑的好看!"华陨搂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寐人破涕为笑,却依然泪不止,于是又哭又笑。
"我爱你,寐人!"
"我也爱你!"
火燃烧着,像在欢呼,明亮的火光似乎要印刻到天上去,让所有的人都看见。
花会败,人会死,唯有天地不老。
天若有情天亦老。无情天地阅尽人间有情万千,今晚,不知他们动心了没有?也许当天与地还一片混沌的时候,我们就相知了,偶然一声啼哭,我们坠落人间,便注定了一生的爱恋。
海誓山盟又如何?梁祝化蝶又如何?
一起笑过,一起哭过,生生世世太空虚,我们只求朝朝暮暮相依相守。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们紧紧相拥,为了彼此,只要能守住这份爱,即使用尽一辈子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四十
野合果然是比较消耗体力的!
第二天醒来,华陨伸着懒腰,得出这么个结论。
这段日子,寐人一直以华陨身体不适为理由禁欲。可英雄本"色"是华陨一向秉持的理论,于是在昨晚感动加冲动下,他再一次身体力行贯彻了一次。
尽管寐人至少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坚决用眼角看他,但他还是觉得划得来。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风声已经越来越紧了,有时候他们为了通过一道盘查严密的关口,不得不绕远路多走上好几天。
但只要有华陨在一旁笑闹,日子过得也不觉得烦闷,反而会生出,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的念头。
唯一让他们烦恼的就是华陨伤口的愈合速度变慢了。因为他们为了躲避人烟,一直露宿在外,不能安心休息,甚至可能一连几天找不到清洁的水源来换洗伤口。药也渐渐用完了,不得不言路采摘药草,其疗效时轻时重,不利于身体复原。
华陨表面上满不在乎,其实心里担心不已,万一遇上遭遇官兵,若带伤上阵,实力必定会大打折扣。
这晚,他们爬上半山腰,找到了一个山洞,在确定了里面没有冬眠的熊后,便打算在这里过夜。
"今天你去逮吃的,还是我去?"寐人一边清理着山洞,一边问道。
"你去!我要吃兔子!"华陨毫不客气地说出自己馋涎已久的食物。
寐人皱了皱眉:"兔子很难逮啊。"他见华陨张嘴就要撒娇,又连忙道,"好了好了,我去逮兔子!你在附近找点树枝,先烤烤火。"
华陨连连点头,还在洞口挥手目送了他好一段路。
当视线里再也看不到寐人的时候,华陨卸下了那张笑脸,揉了揉手上的肩膀,又摸了摸额头,很烫,发烧了,是伤口发炎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