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那是我曼曼的错,的确,春宵一刻值千金,曼曼就陪您这一夜春宵。”我甜甜的笑着,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搭上他的肩。看来,是个练家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知道是谁说的,但是我知道,每次春宵过后,我都会醒的很早。
其实我不是夜夜春宵的,严格的说,自从四年前,我就没有有过春宵了。对付客人,我会用迷幻香。恍恍惚惚间,他们以为是我秦曼曼的温柔,其实,只是一炷香的功用。可笑吧,千娇百媚的秦曼曼,鸳鸯帐里一夜销魂的秦曼曼,其实就是一柱迷幻香。实际上我和他们一样,都是货真价实的男人,而不是他们心中的那个多情女子。所以说,有很多说上去很美好的事情,你一定不要相信。这么多美好的事情都是真的话,那么这时间就没有那么多痛苦的人了。
以前春宵之后,我喜欢早早的起来,坐在软软的榻上,看着那个男人,那双桃花眼。然后用手细细的摸他的眼睛,他的鼻子,想在心里深深深深的刻下那个人的影子。
不是不依恋他的怀抱,但是他纵使睡着,眉头还是紧紧的锁着,不明白当初那个普普通通的书生哪里去了。那个也是桃花眼,笑起来眼睛会弯弯的像月亮一样的男子。
四更天,窗外的雨已经完全停了,就连积水都已经滴干了,窗外安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只有空气里满天盖地的是桂花香,浓得让人以为自己身处在桂花林里。
我轻轻的起身,看来我的小心谨慎还是有好处的。睡前的那支安魂香让这个身手不错的男子睡得很安稳,我低低叹了一口气,披上我的外衣,走出门外。
在关门的那一霎那,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个有着孩子般睡相,却长着一双妩媚的桃花眼的男子。
越往我的屋子走,桂花香就越浓,仿佛那里是一片桂花林子。但是我知道,花香越浓,说明那个人心情越坏。
果然,才一推门,就看见他坐在我的贵妃榻上,一杯一杯的喝着我的陈年桂花酿,那种急促的动作让妈妈看见了,一定会心痛自己为什么不只给他一缸子水酒就好。
当然,妈妈就是看见了,也只能象我现在这样,走上前,为他斟酒。
“怎么了?又和谁生气了?”我为他斟满酒后,退到他身后,为他推拿。
他不说话,我本来也就没有打算他回我话,四年了,我们之间说的话几乎可以数出来。谁能想到呢?我秦曼曼十六岁那年买下这软香阁
固然是少年贪玩,但是没有他的银子也是不可能办成的。母亲虽然疼我,由得我胡作非为,但是却是万万不肯让我干这种逼迫女孩子的差事。小时为了掩人耳目扮作女子,后来发现将我养成女子习性已经叫她后悔不已,在察觉我与子期的关系后更加是火上浇油,直直气得她闭关修炼了三个月才勉强接受。这回,是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无奈之下,他只好出了一万两,以为我不过是孩子胡闹而已,没想到四年里这软香楼居然是越做越大,到了我二十那年,已经俨然是个绝佳的收入。
只是他那一年,却说是要上京去赶考,由得我百般央求也不回头。于是在他上路那天,我便赌气挂了这楼里的头牌。
原本以为他一定会回头,没有想到,他只送来一把桂花香。
二十岁的头牌说出去是年纪太大了点,所以我一直对外说是十六岁。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四年,正是我和他相处缠绵的四年,这一瞒,俨然是把这四年生生的砍去了。
从小为了掩人耳目,母亲就把我扮作女儿来养,加上我长的极像我死去的亲娘,所以挂了这头牌之后也没有几个人知道我真实的身份实际是个男子。本来就是为了气他,加上自己又是老板,哪里需要真的接客?何况这里的人,都是为了女人而来,我一出去,该把我的软香楼的招牌砸了。就是及其难缠的客人,入了房,也不过是调笑几句便被我使上了迷魂香。千手观音本是药圣传人,我是千手观音的弟子,配上一点春药迷魂还是不在话下的。
但是那时开始,我们却是生分了。
后来,他的官越升越高,三年后母亲去世他来看我时,已经是工部侍郎。
那一年,他说是回家丁忧,却是在我这软香楼里,与我温存了一年。
日日笙歌,夜夜春宵,我起初是喜,但是心中却掩饰不住未知的担心,看得出来,他心中有事。他不再会像以前一样笑起来眼睛弯弯象月亮,那双原本美丽的桃花眼里流露出来的也不再是温柔,而是寒光!
于是,他走的时候,告诉我他以后再也不会来过夜,但是,他资助我,帮我把这软香楼开成秦淮河的第一家,随便我自己选择入幕之宾。
条件是,要我网罗各方情报。
果然,他回去后就辞了官,但是投靠了当朝的九千岁大总管杨影,成为了东厂的统领。
而我,从此之后便帮助他收集各地动向,包括各级大员的把柄隐私,本来,烟花之地就是各色消息的集散之地,更何况是在鸳鸯帐里,美人当前,什么英雄也都会气短。
他真的就再也没有留在我这里过过夜,每次心情不好,他都会来,燃起漫天的桂花香,喝着我珍藏的桂花酿。
而我,也就是入他所言,自选入幕之宾。只是这四年下来,今晚的却是第一个。
他没有说话,依旧是一杯一杯的喝着上好的桂花酿,速度却慢了下来,我知道,他的心情渐渐在平复。
帮他推拿着,自己却隐隐有些酸痛,果然是春宵伤身。想到这里,我不由心中一紧,难道说,我选择那个人,只是为了那双相似的桃花眼么?一样的笑起来,便会有如弯月。
心中有事,手上也就一紧,他似乎觉察到。缓缓放下酒杯,说道:“今晚的留宿客人,你可知道是谁?”
我停下手来,没有说话。
他算准我不会说话,便接着说道:“是当朝的驸马,金紫杉。”
我着实吃了一惊,难道说,就是传闻中圣上将月华公主下嫁给江东首富,号称人间财神的金家当家金紫杉么?难归出手如此大方。可是,他一个驸马,如何会知道我的身世秘密,而且一个驸马出入我烟花之地,就不怕公主吃醋一状告到皇帝那里,给他制个欺君之罪么。何况虽然喜好男色之风朝廷上下都有,这么公开的还是不多的。种种疑问,一时涌上心头。
他却笑了,“你以为他是谁?公主哪里敢告状,国库里每年的收入有一大半是他们家出来的。就是公主敢告,皇上也不敢听啊。曼曼啊曼曼,枉费你是着秦淮河上的千手千眼,居然不认识这一方神圣。”
我低头不语,千手千眼怎么样?不还是抓不住他的一方衣袖?
他看着我,站起身来。我知道这是他要走的意思,也转过身来准备送他。
临出门前,他却握住了我的手,我不由抬头,正对上那双明亮的眼。
“他也只好男色,但如果是托付终身的话,他是个好人选。”留下这句话,他就消失在夜色中,留下满屋子的桂花香,浓浓的,浓浓的,像是无边无际的烟雾把我包围。
托付终身?你难道就这么想把我托付了?
苦笑一下,我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香甜的桂花酿,微微有几滴滴在我的脖子,清凉清凉的,就像是我的眼泪。
回到那边时,床上的男人还睡着。借着窗外微微的光,我仔细的观察着他。睡起来的时候,也是如同一个孩子,眼睛闭着,依旧是上翘的眼角。每次呼吸的时候,睫毛都会轻轻的随着气息眨动着。
恍恍惚惚间,我觉得自己眼前这个人,已经变成了他。于是手指便轻轻的触上他的眼角。但是这时,他却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
“曼曼你难道是瞧上了我金某人么?”还是一味的浪荡口气。他轻笑,自有迷人之色。
我亦笑了出来:“驸马爷是公主的丈夫,曼曼不过是青楼中人,若说是瞧上了驸马爷,岂不是损了驸马爷的威名?”这个人身份虽高,却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碰得,一旦触及皇室,后果不堪设想。
他大概未料到我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眉头不由露出惊奇之色,脸上却依旧是微微轻笑,“哪里哪里,曼曼艳名远播,天下人人都像一亲芳泽,不想我金紫杉今日是三生有幸,居然成了曼曼你的第一位客人。”
我心头一紧,是啊,说来说去,他的却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只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好男色的客人吧,不然的话,我秦曼曼还不早就被人丢进了秦淮河?
突然间他神情一变,正色道:“曼曼,不如随我回去吧。”
我不由气结,我秦曼曼虽是青楼中人,而且我只喜欢男人,但是也没有落魄到非被人包养不可,而且这个人的妻子,还是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这不就是自投死路吗?就算是朱宁那个老头子,怕也是不敢惹她的。
“驸马严重了,就算您是我的第一位客人,不过我们都是男人,是没有什么名节需要您负责的。”我微微变脸,想要他知难而退。
“你是担心公主么?实不相瞒,今日我金某人敢说迎娶之事,就不会让你为难。”他却是十分把握,“你可知皇上为何将这金枝玉叶嫁与我金紫杉?”
我不由回转过去看他,“金家如今独掌天下漕运,就连官家货运,都不得不先通融你这里。论起财势,金家一年的收入顶得上几个国库,民间有歌谣‘国库万宝,不过金家一角’皇上纵使下嫁公主,也不过是为了拉拢你。”不然的话,你也不敢有恃无恐的留恋于花街柳巷。
“什么金家一角,我金家富甲天下,也不过一介布衣。祖训:“金家儿孙不入朝”。所以皇上才会把这样一个金枝玉叶嫁与我。”
他的语气,竟然变得有几许无奈:“总不能让天下知道,堂堂的月华公主竟然爱的也是女子吧!”
我大惊,月华公主出阁前颇好武艺,曾经一身戎装陪同皇上接见番邦使者,皇上甚至曾经封她为“峨眉将军”,说是“汝若男子,当为太子耳”但是,却万万没有料到她爱的是女子。莫非说,皇上不惜将她下嫁金紫杉这种没有功名的商贾之家,就是为了避免皇室的丑闻外传么?
“皇上与我密约,只要与公主结为连理,就将江南盐务归入我金家。甚至我可以娶妾,只要公主以无子为名义上请皇上,便是我娶妾的最好借口。当然,我从未与公主同房,哪里会有儿子?所以三月前公主已经请旨,现在我可是奉旨成婚啊,不知曼曼你可否有意?”他的眼神盈盈,一丝笑意望向我。
我故作媚态,“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帮你生儿子啊?”
他大笑:“哈哈,儿子?我们两个人大不了可以一人生一个啊。放心,是月华公主亲自点了你的,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在这夏雨季节直奔秦淮软香而来。”
我心中却又是一惊,我这软香楼虽说是名满金陵,但是这堂堂的月华公主却为何要亲点我入府?何况若是如金紫杉而言,我进了府可就是皇室中人,没得白白要我这个男扮女装的人进去坏了名声。
莫非?莫非他们却是知道我与子期的关系?
一时间我暗下决定,我秦曼曼是个飘零人,在秦淮,在驸马府都无所谓,但是子期却不是他们可以打的算盘。就算是月华公主,就算是金紫杉,也休要借我来做这颗棋子。
何况,他还不定会在乎我这颗棋子。
但是我还是要嫁进驸马府了。真真是可笑,那日金紫杉前脚一走,后脚便是皇上圣旨:“查金陵软香楼花魁秦曼曼本是赵王爱女,遗落人间,误入青楼。但洁身自爱未曾有辱皇家声誉,今特封为添香郡主。月华公主体弱多病,特求郡主适驸马以效娥皇女英之佳话。今朕特赐婚,一月后行大礼。” 我,郡主?洁身自好?
秦淮河的雨,都硬生生的被这圣旨吓了回去。
软香楼里,从来没有像这几天这么热闹。
先是我所有的前恩客们都跑来想看看我怎么一下子就成了洁身自好的天香郡主,结果被公主调来的护军们打了个半死不活投入大牢。然后是我那赵王父亲朱宁大人跑来送了一堆嫁妆,什么夜明珠蓝田玉的足足抬了二十余箱。我冷冷的看着他,他却竟然能用看花魁的眼神含情脉脉的注视着我。
“曼曼,当年是我负了你娘,而今我膝下只有你和你小弟泰儿,他又偏偏现在才7岁,你说要我怎么放心的下呢?”一语未完,他眼角竟是泛出泪光,看得我身边的蝶儿都不由哽咽。
好一副感人的父子共叙天伦图。他似乎是俨然把我当作了女儿出嫁,忘了当初是谁一口一个赵王爷的世子蔫可流落在外的劝着我回府的。看来不论我是男是女,换来了权利富贵就好了。
我依旧是冷冷得看着他,想着纵使是京城里最好的凤阳班子里也绝对出不来了这样的好角色。突然间觉得他好歹也送来了一堆宝物。按以前的说法就是我的金主,所以我恪守职业道德,立刻开始媚笑,缓缓说道:“王爷严重了,您将来若是归天了,我也会把朱泰养得白白胖胖,绝不会比现在瘦上一斤半两。”
赵王马上就离开了我这里。
然后是金紫杉,这回倒是没有易容。眼波流转的就来了我的风云阁。依旧是一身紫杉,眉目含笑,只是配上那双风华绝代的眼睛之后比我这头牌花魁还要媚上三分。妈妈见了他之后一直是盯着不肯放,估摸着是心里恨不得他是自己手下的姑娘好顶上我这出嫁的花魁。
送来的是我的嫁衣,竟是按照郡主的等级做的,到时候花轿也是正门进去驸马府,看来这月华公主真真是大方人,恨不得就把我塞给金紫杉自己好温柔乡里享福去。
我一直在想,这个皇上,就算是有点昏庸,也不该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将我这个世子封为郡主的嫁给他的女婿吧。可是,这圣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当然,只有他是不会来看我的。任凭我每日坐在暗格里默默地看着风云阁外的一片春水,那漫天的桂花香还是没有燃烧起来。
既然是要走,我的软香楼便是没了前途。关门么?舍不得,毕竟是我经营了这么多年的,何况我秦曼曼今日嫁进了驸马府,明日软香楼必会成为文人墨客云集之地。不管吗,谁又来打理呢?段妈妈爱财而已,蝶儿太过年幼。
想来想去,只有她比较合适了。
于是我燃起了漫天的檀香,夜半时分,她果然来了。
依旧是一身红裙,掀起无边的遐想,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浓烈的檀香味,仿佛是千年古刹的香案。
我迎了上去,丝毫不顾及的自己的形象,硬是十指纤纤迎上她的胸口,“红裙妹妹,人家想你想得好苦啊。真是死相呢,居然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这是若是闯进一个外人,定会被这暧昧的情景吓倒。
但是她却是微微的一笑,然后一只手掌就将我的双手拨开,“想发暗器的话,就不要把两只手都按到我的身上来。而且你不是对女人没有兴趣吗?”任我是用尽所学的所有技艺,也没有办法从她的纤纤玉指中逃开。
我微微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还是比不过她,我的同门师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是母亲从襁褓时代就养在身边的,上面却会有一个师姐,还是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师姐。
而且还是这样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永远是一身红裙,散发着浓郁的檀香气息。却不知道这种强烈攻击性的诱惑下面,是一个素面的纤弱女子,只有漆黑犹如暗夜的双眸里,散发出的一丝丝寒气。
母亲从来没有说过她的来历,我也从来没有问过。我和子期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她祝福我们,任我胡作非为。后来母亲死了,她也就自动解除了我的保姆身份,留下了檀香,消失得无影无踪。
“点燃檀香的时候,我就回来。”这是她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那,已经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这四年里,我这个情报网络里,不时也会收集到一些关于她的资料。开始的时候她去了扬州,开了一家医馆。但是在四个月后,伴随着扬州太守的离奇死亡,她也消失了。据说扬州太守的尸体上,散发出淡淡的檀香味。
后来,她又去了京城,只是这次,她已经是一个名满天下的医者。当然,母亲的医术,她得到了真传。但是从那时候开始,每月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死亡,淡淡的檀香,弥漫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