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枫寒欠了下眉头,忽而转为轻蔑的微笑,"小轩儿,认真一点好吗?"他的态度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见面时的轻佻, "还是说你放不下手来杀我?......对哦,你喜欢我,而且咱们还有了夫妻之实嘛,呵呵"对著林剑轩越来越黑的脸,他更加肆无忌惮的说:"我只是随便说说的话,你竟当真,虽然傻但情欲难持的你好可爱啊..."
"你住口!!"
为什麽,为什麽,他欺骗他,可以!他无视他,他也忍了。但是他竟然,这个人竟然......
"柳枫寒,你这个无耻的混蛋!"
无限悲然的咆哮,林剑轩终於放弃了理智的最後一道防线,他的长发散落在肩上,全身散发出潜藏许久的煞气。
平静的看著他的变化,柳枫寒的心底早已有了打算。
风雪狂搅著天空,掩埋了越来越多的尸体,嘶叫声没有停断,辕冥受到的袭击也在增加。他往山下一望,又有一部分‘正义之士'正向山上赶来。
"他们是不是都太闲了,惟恐天下不乱呐!"在他烦恼该怎麽做的时候一个从身後控制住了他,"跟我走"。
重获自由的辕冥想也没想就跟在那人的後面。两人越过高高的围墙,意外顺利的进入到了景菱宫里面。蒙面人带他穿过一个又一个宫室,这看似小小的景菱宫,内部却是别有洞天,大到足以让他头晕目眩的地步,偶尔一瞥,就连一个微小的装饰都能修筑的如此奢容华贵,辕冥真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了。
随他来到了一间屋子里,辕冥主动帮忙把门关上,率先开口道:"这里是药室吗?"
见对方没有应声,他接著说:"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会被带来这里,但请付公子转过身来可以吗,这样说话我会很别扭的"。
付玄缓缓转身,摘下面巾,"辕公子怎麽知道是我"?
辕冥打趣道:"因为我无敌的第六感啊"。
付玄跟著笑了笑,没再询问自己的破绽,这也不是他的目的。
"今天冒昧的‘请'你到这里,实在是形势所迫"他走到装有五六十个药瓶的柜子旁,拿出一张薄纸"我听说辕公子精通药理,可否请你帮忙配出这味汤药"。
辕冥接过它,大致扫了一遍,说:"这看似完美的药方......是不是还差了一味药啊"。
听他这麽说,付玄显得很高兴"我果然找对了人。不错,却是少了一味药,我总也失败的原因就在於此,没想到辕公子一眼便看出了问题"
辕冥仔细琢磨著药方的配法,脑袋里其实还在想著另一件事,既然付玄能带他来到这里,就证明他和景菱四主之间有著密不可分的关系,而景菱宫还有一个‘药',对‘药'也就是柳枫寒来说这种事根本不在话下,为什麽会找他来帮忙呢?
付玄察觉出了辕冥的犹豫,他叹声道:"实不相瞒,这方子就是枫寒写的,他故意写少一味就是不想让我们配出来,我们也是别无他法才找你的"
"时间很急?"间接的,辕冥同意了。他见付玄已经重新系上了面巾,正准备出去。
"越快越好"付玄推开门,转头对他说:"你可以专心在制药上,这里绝对安全"
"我能问问这方子是要救谁的吗?"
付玄淡然一笑,"能有谁,当然是那个傻瓜啊"
戏闯江湖 第四十三章
晶莹的雪花将月光映衬的朦胧而深邃,夜幕的降临并没有使疯狂的人停下手中挥动的兵器。付玄一面对付那些敌友不分的‘大侠',一面搜寻著一个人的身影,当然这人绝不会是安谨,因为他已被付玄点住了穴道,安置在一处外人难以进入的幽静之地。
浓重的杀气没有丝毫消减的势头,付玄脚下突然踢到了一个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具尸体。虽然雪已经埋下了对方一大半的身体,但付玄仍能认出这人就是付傲天唯一的弟子赵光。赵光脸上有著些许惊讶,像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从後面割破了喉咙,从脖子上那道清晰的刀巴就可以看出,杀他的人所用的手法相当高明,干脆利落绝对是一刀毙命。不用猜,景菱宫里能将这手法运用的天衣无缝的人,也就只有那个在混战中也摆著个冷脸实际上却打得不亦乐乎的佳宸。
"是时候了"付玄心里所想,但说话的并不是他。
来人将手搭在他肩上,那是一只保养的相当细嫩的手,"被你缠著的那个小鬼没来吗,还是...给你藏起来了?"
付玄转过身,一叹气,"我正在找您"
"哦?你这麽说的话,看来那边的几个小朋友快要撑不住了呢"
穿过混乱的人群,付玄的视线停在了林剑轩身上,此时林剑轩的一身青衫早已浸成了血衣,可苍白的脸上不肯透出一点疲乏,柳枫寒却显得有些焦躁,到头来他还是在担心林剑轩流血不止的伤口,却没想到最深最痛的伤口正是他自己加给林剑轩的。离他们不远处,瑛堰显然已经逼出了付傲天的真功夫,但照这样周旋下去,形势难料。
"您打算什麽时候出手"
"等我做完这件事"
忽然,付玄被紧紧地抱在了那人胸前,他感觉到心跳的加快,有一点点兴奋,有一点点激动,就连周围的空气似乎也一下子暖了起来。──那久违的怀抱。
他惊愕的睁著双眼,问不出一句话。
"山下的人我已经收拾干净了,剩下就看你的了"
柳枫寒被林剑轩的剑威胁而一再後退,恰逢这时,他看见一道红色身影正如冽风般朝付傲天所在的方向掠去。本想看清那人面貌,可林剑轩的剑根本不给柳枫寒抽空的机会,他现在的眼里只有柳枫寒,他的剑也只追著他的身影。
瑛堰撤出战局後,来到正忙著往敌人尸体上再补一脚的廖星身边,廖星忙转过身察看瑛堰的伤势,担忧道:"你没被臭老头怎麽样吧,可别硬撑著不说"
瑛堰轻推开他趁机乱吃豆腐的手,指向正在与付傲天交手的红衣人。
"廖星,见过那个人吗?"
廖星先是摇了摇头,定神一想,他恍然大悟"是她!"
──梅夫人!
付傲天喘著粗气,他不明白为什麽到了最後他的对手会是一个女人,一个分外妖娆的女人。更可气的就是这麽个看似娇贵的女人竟让自己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他运出九成的内力才抵过她的一条水袖──那条清舞漫扬的利刃。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宫门前仅剩下十几个人竟一点也不显得空旷,尸体交叠著覆盖地面然後再被大雪掩埋,根本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前方的两组人各霸著两方雪地,夜一过半,大雪突然似雷雨般急速下落,山上登时变的莹亮无比,人的身型也逐渐清晰起来。
剑与剑碰撞,手与手交互,最强的对手,无人可以插入。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一战将会持续几天几夜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却往往在此时发生。
梅夫人万万没料到自己脚边的长裙会在紧要关头误她的大事,付傲天收敛目光踩住对方的漏当运出全成功力,他不是傻子他明白自己现在的体力是撑不了太久了,面对这样一个对手胜败存亡唯此一搏。而梅夫人又怎会轻易地让他趁虚而入,她轻轻向後倾身,向後,向後,退到付傲天的手掌即将拍上她的胸膛时,她的人忽然不见了踪影。
是惊讶,是愕然,她为什麽会知道他招式上的缺憾,几十年来都无人知晓的缺憾。尘封的记忆再次被唤醒──因为她的眼神,忽然又想起了这几十年做过的种种,他惟我独尊管尽江湖事,他贪恋红尘妻妾情妇无数,而这一切全都是从那个人手里夺过来的,那个在地下睡了近三十年的人。
手段,暗器,秘籍还有好多好多......罢了,他冷哼一声,想到又如何,他已经停不下来,他上了她的当,他败了,他的生命也将被她夺去。
一个人绝望等死时的心情大概就是如此罢,这眨几眼的工夫竟能想到那麽多事情。
付傲天感觉的到梅夫人在他身後出手,突然一个背影出现在前方,不,是一直都在那里,只是他没注意到而已。
付傲天想笑,想大笑。
──就算是死,他也要带一个上路!
"喝──!!!"
付傲天大叫一声。果然,前方的人如他所愿将脸转了过来,他喜欢看见对手临死时痛苦的表情,那会让他心情畅快,死的时候也一样。
当林剑轩回头时,他知道付傲天这迎面的一掌他接不接都只有一个下场!
接吗?当然!他没有逃避的理由,他的自尊不允许!
遗憾吗?也许!也许在死之前,他无法再看到身後白衣依旧胜雪的他!
瞬间决定的事。
啪!!啪!!
相同的声音来自两道不同的力度。
林剑轩睁著双眼,付傲天亦没有闭上的道理,他们都有这样做的理由。
而失望的是後者,付傲天终究还是没有在梅夫人刺穿他咽喉之前看到林剑轩痛苦的脸。
林剑轩呢,他觉得幸运,因为他真正看到了柳枫寒的脸,微笑著的脸。欣喜之後呢,他宁愿那是任何一个人的脸。
清淡的白衣何时印上的红花,压上手来的重量又是谁的?为什麽自己还能活动,还可以思考,呼吸。
林剑轩浑身发抖,双膝跪在雪地里,躺怀中的男人像在睡觉一般,闭著双眼,头发披散在身上,发带被震落在不远处,丝线一样的东西,好红好红,然後模糊。为什麽,为什麽天空下著冰冷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还会觉得热,为什麽那根与自己腰间配对的红发带就在眼前却怎麽也够不到。抬起右手,艰难地弯曲,曾经不知在那温柔的胸膛中留恋过多少回,现在却是这只手结束了一切。胸骨碎裂的声音连同感觉一并通过它进入大脑。他不断地发出沙哑的叫喊,那是恐惧啊!
斩杀过无数条生命的手,砍下过无数颗头颅的手,挑断过无数根神经的手,直至今日才知道,它,原来也会恐惧!!
"啊────!!!!!!!!"
戏闯江湖 第四十四章
百花盛开的春天,万物复苏。景菱宫後山亦是芳草萋萋,花香鸟语。其间坐著一个眉目俊朗的青年,淡亮的眼眸被敛下的长睫遮掩,沈静中透著淡淡忧伤。
"剑轩..."远处响起清亮的叫喊,是廖星的声音。
"在这儿"他转过身,迎向他。
"啊..."看到目标,廖星跑上去,稳了稳气息,说道:"走吧,到小十二宫,梅夫人和辕冥来了"
等这两人一进门,梅夫人起身,林剑轩简单向她行了个礼,众人便落座。
佳宸率先开口:"夫人您最近是不是打算开家店铺"
梅夫人掩嘴笑道:"佳宸这嘴,真是管不住事情"
佳宸也知道梅夫人是在打趣他,继续道:"既然是好事又何需隐瞒,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等著哪天景菱宫让我们几个败家的给吃空了,到时候夫人您可不能袖手旁观呐"
"我看,是被你一人吃空了还差不多"说完,辕冥开始大笑。
廖星不服,连忙来到瑛堰旁边想请个救星,哪知瑛堰非但不帮他反而一个劲地点头。
气的廖星只得对著空气大喊大叫,其余四个人更是乐开了。
梅夫人注意到一直坐在那里不时微微一笑的林剑轩,她走过去,摸上他垂落侧颊的几绺长发:"你变了好多"
林剑轩轻轻摇了摇头。很多人都这麽说,但他却说自己什麽都没改变,他还是他们认识的林剑轩,那个爱上当,时而急噪时而沈静的林剑轩。他亦是他们畏惧的杀手,那个嗜血,时而杀人却又时而救人的杀手。
"他呢?"
他还是摇头,这回显得更缓慢更沈重。
欢愉的笑声停了下来,梅夫人看了众人一眼,"我想见见他"
林剑轩犹豫片刻,点头。
景菱宫分二十八刑室和七十六个秘室,这里是第三秘室。林剑轩拉动机关,打开了一道阶梯走廊的入口。这里一点也不幽暗,甚至可用精致美观来形容。来到最後一扇门前,林剑轩轻轻将它推开,清新素雅的摆设豁然出现在眼前,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床。只有一个水晶棺,荧荧的闪著眼。
棺里躺著一名五官俊朗的男子,表情十分安逸好像睡著了一样。
很难想象这人已经死了五年。
"还是无法醒过来吗"
"恩"他点点头,用袖子擦拭上面的零星浮土。
"你就打算一直这样无止境的等下去"她盯著他的侧脸问道。
他没有回答。
梅夫人打量著这个比五年前成熟许多的林剑轩,心升一丝欣慰却参著一丝酸楚。
"你了解他吗?"
他看著她,不明白她在说什麽。
"他的过去,在你不知道的日子里,他的生活..."
林剑轩望著水晶棺内的爱人,"若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他能亲口说给我听"。
梅夫人敛下长睫,不知在想什麽。一会只听林剑轩又道:"如果您想告诉我或者说您是想倾诉一些枫寒也不清楚的事,那麽,我会洗耳恭听"
"你什麽时候变的这麽聪明了?"她微笑,而後她的思绪随著她的感情一起回到了三十五年前。
那天晚上风吹的格外凶狠,庭院外几只不知名的怪鸟‘吱吱哑哑'叫个不停,哥哥在叮嘱过她後就再也没有回来,她知道自己安逸的日子到头了。
她拼命的跑拼命的逃,她不能停,还有好多好多的事等著她去办。没时间处理感染的伤口阵阵袭来的头痛使她最终瘫倒在地上,在失去意识之前,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醒来时,正好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色,是一大片的竹子。坐在床边的男人告诉她,她已经昏睡了五天,之後她就这麽不明不白的住了下来。男人温暖的笑容延续到了第二年冬天,在冬天的竹园里她成了这里的女主人。‘余恋花'这个名字就此成为了过去。
将‘竹园'改为‘盛园'到还说的过去,为什麽连自己的名字称呼都要改?这个问题丈夫问过她很多次,她只是任性的回道:"因为我喜欢"
很爱她的丈夫不知道,她一直都在对他隐瞒她的身份,她也对他隐瞒了一个预谋已久的计划。是的,她并没有忘记仇恨,一天都没有。父母的惨死,哥哥临走前的微笑都会将她从幸福的环抱里拉离,跌入未知的自责中去。
春天永远都是个令人欣喜的季节,经过漫长的等待,她的两个孩子终於降生了。也从那一刻起,拉开了一切阴谋的序幕。
两个孩子是前後脚出生,丈夫高兴的大摆宴席,三个月後先出生的‘哥哥'竟然不见了。丈夫急得直跺脚几天不著家的找孩子,她却只在一旁装了装样子,孩子是她亲自抱走的,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孩子现在在哪里。
那一年,付傲天喜得贵子,付玄这个名字传遍江湖。
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丈夫在生意上被人陷害只得遣散了下人带著她和唯一的儿子过上了逃亡生活。
你後悔吗,跟著我?丈夫抱著儿子,牵起她的手。
她摇摇头,伸手整理他散乱的头发。在丈夫看来她的眼里满是心疼,但在她的心疼中更多的是歉疚。
周假元,富贾一方的财主,真正的恶霸,对珠光宝玉甚是喜爱。如果说哥哥的死是为付傲天所害的话,那麽周假元就是最大的帮凶。
在她的‘提议'下,丈夫和她终於来到了苏州,一次‘偶然'的相遇,他们结识了陈管家,并在不久後进住了周家打下手,一切按照她的计划顺利的进行。周假元是个极其爱现的人,在他的寿宴上,她终於见到了哥哥曾经佩带过的‘晚双',看著那个满身肥肉混蛋来回把玩它时,她的眼泪已经无法抑制的落了下来。悲伤,愤恨,仇人近在眼前,自己却无能为死去的家人报仇,怎叫她甘心。她不能急,现在杀不了他,不代表他就可以高枕无忧的过他的舒服日子,终有一天她会提著周假元的头颅去忌拜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