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儿,你睡著了吗?」
「没有。」
又是一段长长的静默,上官云涯也许是在迟疑,也或许是不想知道答案,所以他一直不愿意将问题问出口。
但赵澄攸却睁开了眼睛,长长的羽睫在美目下方形成一圈优美的阴影,他的眸子无论何时,总是这样清明吗?上官云涯几乎要不自禁的避开视线,但他的指却又眷恋万分的轻抚著赵澄攸柔细的脸颊。
「攸儿,你为什麽不问我要带著你去哪儿?」
「这种小事向来都是你决定的,我问与不问又有何碍?」
淡淡的笑了。「你就不怕我将你带去卖掉?」
「你若将我卖掉,我不就能将自己给买回来了吗?何乐不为。」
听著他的回答,上官云涯下意识地收紧拥著他的双臂。
不想放开,他真的不想放开!
但是,无惜宫......还有他最爱的那个人......正在等他,等他带回赵澄攸!
赵澄攸望著上官云涯的脸,他的指抚上他好似因痛苦而紧闭的眸,轻轻地叹了一声。
「你在迟疑什麽呢?」
「什麽迟疑?我不懂。」迟疑,这个问题不该是由赵澄攸来问他,为什麽要问!
宁可他什麽都不了解,像个想像中的皇家少爷一样,什麽都不懂的掉入他的陷阱,然後......但他不是,赵澄攸不是什麽都不懂的王爷,他知道,赵澄攸也知道。
「我有个喜欢在武林中打滚的弟弟,也许你听过,他名为才剑柳伊月。」
「听说过。」
「他是个很喜欢江湖的人,每次回到皇宫来,他总要跟我说很多趣事,还有一些武林的大新闻,所以,我不是什麽都不懂,对於武林的规矩,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放下了抚著他的手,赵澄攸再次依偎进上官云涯的怀里。
正因他并非完全无知,所以他什麽也不问,知道答案的问题已没有提问的必要,这条路通往哪里,他和上官云涯一样心知肚明。
「攸儿,我带你回宫吧。」这时候,他还能笑著这样说,离无惜宫还有点距离,他还可以这样笑著说。
但当他将赵澄攸交给无惜宫後,他还能笑著这样说吗?
赵澄攸只是摇摇头。「不,我们往前走。」
「你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攸儿!」他不会知道无惜宫的目的,更不会知道无惜宫的手段。
「是你将事情想得太简单。」跃下了树,他跨上马儿,冷冷清清的背影,叫上官云涯心中一紧!
「攸儿......」
「贵宫不惜派出右护法,计画得如此深远、花费了如此大的力气,为的,不就是请本王爷到无惜宫吗?」
上官云涯无法反驳,是的,一切都是计画好的,从他跃入赵澄攸在南吟院的房里时,计画便已开始。
他是一条长长的线,为的,便是钓上赵澄攸这条大鱼。
这是早该知道的事啊,为什麽现在,他会有所迟疑?他不想害赵澄攸吗,为什麽呢?赵澄攸身上系著他最爱之人的性命啊!
「你在迟疑什麽?走吧。」马儿缓缓地踱步,赵澄攸没有表情。「只要你把我卖掉,我就可以把自己买回来了......」
很低、很低的声音,上官云涯没有听见。
进了客栈,上官云涯吩咐小二准备一些酒菜後,便与赵澄攸进了房,赵澄攸一路上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麽,面对眼前像是押解犯人的上官云涯,他的确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攸儿。」
「嗯?」转过头,赵澄攸的呼吸立刻被夺走,他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任上官云涯掠夺。
「攸儿,不要这种表情好吗?」
「你这人要求还真多!」偏过了头,赵澄攸无奈的笑著。
「攸儿......」
「好了,别叫了,外头有人敲门呢,还不过去开门。」
小二送上了晚膳,用膳时,赵澄攸只是静默不语,上官云涯说了些什麽,其实他没听清,放下箸,他起身走了出去,上官云涯也站起身正想追上时,赵澄攸只是冷冷地说了句,「不准跟来!」然後便关上了门。
上官云涯坐回原位,他没有追上去,双手掩住了脸,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那小子,真的是个王爷呢!」像是吩咐下属一样,仅仅一句话,便能叫他完全听从,那是天生的威仪吗?
那麽当初,自己是凭藉了什麽而妄想驾驭他呢?
上官云涯望著窗外的明月,还有几天就月圆了,他没有时间再迟疑......
看著月亮,赵澄攸轻叹了一口气。
就快结束了,不是吗?那麽,他是为了什麽心烦意乱?
早就知道上官云涯接近他是有目的的,所以,他静静地等待,等著目的显露的那一天,等著自己能够离开他的那一天......现在,他就要等到了,他为什麽要心烦意乱?
是因为他能轻易将自己卖掉吗......
「哈哈哈哈!」这真是太可笑了,要不然呢?他企盼上官云涯如何,带著他走?
是啊、是啊,他说过要带自己回宫,但被他的自尊给拒绝了不是?
笑话,他可是赵澄攸啊,就算要走,他也要靠自己走!
猎人和猎物的关系,怎麽会那麽复杂呢?是因为有了肉体的联系吗?唉呀唉呀,上官云涯当初会抱他,不就是为了更进一步的控制他吗?还奢望什麽呢!
还能奢望什麽呢......
无力地跌坐在雪地中,赵澄攸真的不懂,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想要上官云涯吗?他不会是自己的,虽然以他七王爷之名,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但人啊,是不能用这种价值去衡量的,他知道,一直都知道!
所以秋绝夜不会是他的、上官云涯也不会是他的......上官云涯心里一定也有一个像司徒囹那样被秋绝夜爱著的人吧?
真好,为什麽他就是找不到,找不到会那样爱自己的人......对了,因为他们都死了,律儿、风月,他们都死了!
那麽,也许死了就可以遇见他们了,然後,他可以问问父皇,爱究竟是什麽?
「不要坐在雪地里,还有,你的身子不好,怎麽不记得加件外衣就跑了出来?」
一件温暖的雪衣罩上了他冰冷的身子,他抬起头来,只看见上官云涯隐含著些什麽的表情......那是担心吗?
担心他吗?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上官云涯很显然的是被弄迷糊了,他抱起赵澄攸,有点恼怒的问,「你笑些什麽,攸儿?」
「你又在生什麽气呢?」
「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在笑我!」
「呵呵!」
「笑什麽呢,我的攸儿?」
「笑你和我......」
没再让他发问,赵澄攸捧著上官云涯的脸,第一次主动的吻上了他的唇,上官云涯震惊的表情,更是令他发笑!
「哈哈!」
「攸儿!」本来还十分生气的上官云涯,突然笑了起来。「你爱玩吗?没关系,今晚我陪你玩,我的攸儿!」
「怕你不成!」总是不认输的,赵澄攸抬高了眼。
上官云涯低低地在他耳旁不知道说了些什麽,只听见赵澄攸楞了一下,随即胀红了脸。「下流!」
「呵呵!」这会儿,倒是轮到上官云涯笑不可抑了。
笑著,两人将明天抛到了後头......
19
「攸儿.....」上官云涯担心地望向赵澄攸,赵澄攸却只是好奇地打量著无惜宫的大门,双手背在身後,状似悠閒。
「我们还是走吧!」像是下定了什麽决心,上官云涯拉著赵澄攸的手便要往回走去。
甩开了他的手,赵澄攸语气平淡。「你在迟疑什麽?」
「我不该迟疑吗?」
「贵宫不惜以右护法为饵,不就是为了将本王带到无惜宫来吗?既然来了,又有何退却之理?」
明白他语气中的陌生及冷淡,是为了保护自己也保护他......
「攸儿,你不懂!」
「我说过了,不懂的是你!」转过了身子,赵澄攸面对著无惜宫的大门。「快开门吧!」
咬著牙,上官云涯扭开机关,石门开启,门後,早已站著无惜宫之五神将。「宫主已久候多时,七王爷里面请。」
待来到无惜宫之大厅时,赵澄攸依旧面无惧色,神情自若的落坐於次位上,喝著下人送上的茶水。
「七王爷好胆量,就不怕本宫主下毒吗?」声音的主人缓步走出,正是无惜宫之宫主-树钦阳。
嫣然一笑,赵澄攸放下玉杯。「若要杀本王,又何需如此大费周章将本王请来,贵宫右护法可是一身好本领。」
「七王爷过奖了。」
「树钦阳,本王向来喜欢别人有话直说,你有何要求,就开口吧。」把玩著手中的玉牌,赵澄攸眼也没抬,尽是狂傲之气。
「七王爷似乎和传言中的大不相同啊!」意味深长地望了上官云涯一眼,後者却避开了他的目光,笑著,树钦阳落坐於首席。
「哦,传言中的本王是如何呢?像个不知世事的皇室贵族吗?」笑著,赵澄攸亦望向了上官云涯,他只是低下了头。
「这就无须深谈了,七王爷,本宫需要青龙玉珠,希望七王爷能代为向皇上说项!」
「笑话,青龙玉珠乃为先皇赐予当今圣上的东宫信物,岂是你这低贱平民说要就要的?」
「只怕七王爷在本宫手中,皇上没有资格不肯啊!」一挥手,无惜宫之众人立时包围了大厅。
眼一扫,赵澄攸依旧笑得悠閒。「一句话,不可能!」
「赵澄攸,不要忘了你现在身在何处?踏在我无惜宫的土地上,无你狂妄之馀地,乖乖的写信讨来青龙玉珠,也许本宫主还会饶了你一条命。」
「无惜宫高手云集,想要青龙玉珠,自己闯宫取去!」
「赵澄攸,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就不怕本宫砍下你一根手指,面交圣上,以你之命换取青龙玉珠。」
「呵呵!」伸出了纤柔五指,赵澄攸说道:「砍啊,皇兄最了解本王脾性,本王向来痛恨因为自己而拖累他人,若你胆敢砍下本王手指,本王保证,三日之内,无惜宫灭,青龙玉珠更是想都别想!」
「赵澄攸!」
「你的确没有将本王的脾性摸清,本王向来讨厌让低贱平民直呼姓氏,树钦阳,想要青龙玉珠,靠自己吧,本王使不上力!」站起身,赵澄攸嘲讽的笑容看在树钦阳眼中好是刺眼!
「哼,赵澄攸,你再嚣张也没有多久了!来人啊,将他押入地牢,他若逃了、死了,你们都要一起陪葬!」
左右之人立刻上前想要抓住赵澄攸,没想到赵澄攸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轻声说道:「放肆,本王岂是你们碰得的?本王自己会走,带路!」
气得浑身发颤,树钦阳向上官云涯说道:「你给我下去地牢看著他,本宫主一定要得到青龙玉珠,听到没有!」
「是。」
下了地牢,上官云涯随即在地牢最深处看见被重重铁鍊锁著的赵澄攸,过短的铁鍊,让他只能以双膝跪於地面,但他脸上的高傲,却没有丝毫改变。
单膝落地,上官云涯让自己与赵澄攸的目光平行,他轻抚著他的脸庞,有些不舍得说道:「攸儿,你何苦让自己......」
「本王不记得曾经给你这种直呼本王攸儿的权力啊,右护法。」
「攸儿!」上官云涯低喝了一声。「别叫我右护法,也别再以本王自称,好吗?」
看著他,赵澄攸不禁苦笑。「你的要求真的很多......」
「攸儿......」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再也不能是你的攸儿了。」
明明他不再提到右护法、不再提到本王,为什麽这样的字句,还是叫他心疼不已呢?
笑了,赵澄攸知道他的表情所为何来,但他说的是实话啊,这儿是无惜宫,再也不是任他们两人玩笑的广阔天地......
「为什麽要这样,不过就是一颗青龙玉珠......」
「不过?」笑著,赵澄攸无言以对。
是的,不过就是一颗青龙玉珠,应该不难的,他为什麽要用那种方式拒绝?
如果能够用一颗青龙玉珠买回他自己,应该也算便宜且划算吧......但为什麽,那时他就是不想把青龙玉珠交给无惜宫呢?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是因为不甘吗?他不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天,还是他自己不愿走的,不是吗?
「告诉我,青龙玉珠对你们有什麽意义?」那的确是很名贵的一颗珠子,但也不过就是一颗珠子而已。
「我......我不能告诉你。」上官云涯低下了头,但随即抬起。「攸儿,不要问原因好吗?你就乖乖地写封信,让你皇兄将青龙玉珠交出来就是了,不行吗?」
赵澄攸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
「攸儿!」
直到上官云涯走後,赵澄攸才睁开双眼,看著阴暗的地牢,他嘲讽的笑了!
他也有这一天,是吗?在皇宫中,最最受宠的七皇子,要风得风、呼雨成雨的赵澄攸,竟也有这一天!
「上官云涯......」是因为这个名字吗?
不、不,不该是为了他,但自己为什麽不肯交出青龙玉珠呢?不懂,想不透。
好累.....双膝早已失去知觉,纵使习了武艺,但毕竟仍是娇贵的皇子,怎麽堪得起这样的折磨?
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传入地牢,缓缓的走到赵澄攸身旁,正想抬头看清来人时,赵澄攸的颈後却被重重一击,随即失去了意识......
他好像作了梦,梦里,他看见娘亲,啊,那是他与娘亲度过的最後一段时间,那时娘亲究竟说了什麽?他很认真的想要听清,但风雪的声音怎会那样刺耳!
娘亲,您究竟想要同皇儿说些什麽,皇儿听不清啊,娘亲!
「唔......」幽幽转醒後,赵澄攸只觉颈後及全身都传来阵阵疼痛,然後,他发现自己不再缚於铁鍊之下,而是倒在一个男人怀中!
见他醒了,男人仍没放开双手,只是静静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