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顿了一下,发觉弗露斯陛下的眼光在催促。
无法拒绝!
我咬了咬下唇。
"弗露斯陛下恐怕已经不行了......而暗地里的密谋者正在为此而庆贺。我即将离开弗露斯,随着某人的未来而牵扯进命运的波动中。战火将在这里点燃,成就新一代的国王。"
我一口气说完了--无声的静默。
我说不出口,安慰也好,同情也罢,我什么话都无法出口。
"这也是命运吧!"低哑的嗓音,是弗露斯陛下不得不对命运妥协的无奈,我也一样!
"陛下,我该离开了!"
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面具,我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了。
"那么一切就都拜托你了,琉风!"
"是的,我的陛下,琉风将不惜一切代价!"
我承诺了无论如何都会救助弗露斯王朝的血脉。
弗露斯陛下满意的笑了,他最后的心愿已了,不管未来会如何都没有关系了。
他目送着我一步步离开大堂。关上了大堂的门,就阻隔了我最后的一份伤心。
这一段平和的日子结束了,未来又将有大波折了!
紧张!只是一扇门而已,可我就是无法轻易的推开。
门后的那个人,也许会成为我的主人,我不知道。主人的身份不是我可以探知的,我只是服从,遵循命运的选择。第一眼的印象往往会左右我的看法,而我对飒南·德露伊王子的感觉就是危险。就像是面对野兽的猎物,无法随心所欲。如果可能,我会远远的避开他。可是命运却将我带到了他的身边。他会成为我的主人吗?在有主人的状态下,我不会有任何感觉。不过现在弗露斯解除了和我的契约,一切又成了未知数。
深吸一口气,我努力推开了门。
"德露伊王子!"
独自一人吗?他的护卫到哪里去了?而且这里有魔法的味道,是什么?
傲然的坐在座位上,男子无需王冠就可以让人感觉到国王的气势。
"欢迎你,琉风大人!"
我的来访在他的意料之中吗?他似乎没有任何的惊诧,倒像是在恭候我的到来。
恭候?我怀疑的稍稍打量起这个空间......果然,有影视的残留。难不成......?
稍稍探视,倏的,我的怒火高涨。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窥伺我和弗露斯?
即使是我的面具也无法消除的怒气,他也察觉了吧。德露伊王子微微笑了。
"真的很抱歉,琉风大人。不过我实在太想知道你的事情了,所以用了影视,还请你原谅!"
"您还真是说笑了,在下区区一个弄臣,怎么敢让王子殿下屈尊!"
即使这个人可能是我的主人,那也不重要了--一个不懂得尊重别人的人,再怎样也不可能会真心的关心别人,他无法给予我想要的温暖。我转身准备离开,一定还有别的方法,我也许还是可以在弗露斯的子女中选择一人作为我的主人。
"你就这样走了吗,琉风大人?主人的事怎么办?"
德露伊王子好整以暇,也不阻拦我。
我稍稍一愣。
"......这不劳您费心!"
"是么?那么弗露斯陛下的心愿呢?"
我立时转过身。
"你?!"
"我可是很有自信的哦,琉风!"
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给人的压迫感更大了。他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在他的目光下,我竟无法动弹。
选择主人的不是我,而是命运。从他的眼神中就得知了--他是命运所决定的王,也是我即将侍奉的人。
他站定在我面前,我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托起了我的下巴,慢慢脱去了我的面具。而我就像是被蛛丝缠住的飞蛾,一动也不能动。
缓缓的,缓缓的,他的头低了下来。
"我会是一个好主人的,如果你选择我的话!"
他最后的话消失在我的唇上。虽然有些意外,却也不讨厌。他不是第一个吻我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并不会介意。我们的唇相当契合,如果要我说的话,想必他的床技也一样高杆吧。
我暗暗叹了口气,放弃了抗争的想法。如果只是这短短的几十年的话,是谁都没有差别。既然他够强,那么就是他了。
"我有一个条件!"
"哦,是什么?"
他饶有兴致。
"请无论如何留下弗露斯的血脉!"
"为了那位陛下吗?"
"是的。"
我退开了几步。
"我答应过他,一定会保护他的血脉!"
飒南无声的沉思着。
"......我不可能放过所有弗露斯王族的人!"
"我只要求保护其中的几个。其余的我不管!"
"那就没问题了!那么--"
"您就是我的主人了!"
我单腿跪下,慎重地施礼。
"我君!"
"琉风,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希望你能帮助我达成我的心愿!"
"是的,我君!"
命运变化了,从此时此刻,走向未知的将来。
现在宫廷中最为盛传的一件事就是关于我和弗露斯陛下之间的事情,有人说,德露伊王子为了攻克弗露斯王国,勾引了我;又有人说我为了自己的野心不惜与德露伊王子勾结,为的是图谋弗露斯王国。他们往日对我的不满,一股脑的都发泄出来,明嘲暗讽,让我不觉好笑。
如此丑态毕露,汲极营生,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根本不在自己手中。弗露斯王国即将崩塌,这高高的城墙之下,能有几人安然?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一切的辉煌都将成为过往。然后这片土地将孕育新的王者,新的命脉。不断延续,不断轮回,这就是历史的残酷。
我们明明知道,却不能阻止,这是我们的无奈。没有办法,我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将伤害减到最小--为了弗露斯。
是愤怒还是认命呢?每一个人都死死地盯着出现在飒南王子身边的我。短短的时日间,就像是天与地的交汰,一切都不同了。日前,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贵族王权;其后,他们是任人宰割的阶下囚。这巨大的反差间是我在推波助澜,也难怪他们会如此的生气,恨不得咒我死。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当他们亲手挥下屠刀斩断我与弗露斯的联系之时,他们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除了发疯只有死亡才能解脱。
弗露斯死了,我所敬爱的人在那一杯包藏着祸心的毒酒前是如此的无力。纵使明了一切,仍要含笑饮下--为了保护自己即将归来的爱子。我该说什么,我该做什么,此时此刻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只要站在他身旁,静静的看着,看着就好。然后将这一切转达给他的爱子:悲伤痛苦,喜悦忧思,上一任的国王的最后的记忆,全部都交给希望。
今天,再一次的人都到齐了,连同远行的小王子也归国了,只可惜王座空了--空空如也,其上再也找不到国王的身影。而我,如今的身份也不同了:是傍上了高枝的麻雀变成了凤凰,是飒南王子面前的红人,床上的新欢。每个人看我的目光更加鄙夷,仿佛在看脚边的蝼蚁。可惜敢怒不敢言让自家减了几分气势。
我笑了。在这里有多少人知道时间在经过?在言谈间,在欢笑间,她以人类知晓却总忽略的速度在掠过,带来新的世界,新的面貌,淡化了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之间的差别。活着的就是国王,死去的总是遗忘,几百年后,人们根本就不会想起这片土地的主人,时光会把一切都带走。不论他们现在有多憎恨我,我所停留的始终都是未来。
成王败寇,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有气度可以坦然面对一切,而我也没兴趣知道。我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什么时候起,我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的站在飒南王子身边了--过往的僵硬和警戒到哪里去了?好像在不知不觉间,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如果不是我,那么就是飒南王子了。可是为什么我不明白。曾经感觉危险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柔情。因为弗露斯而分心的我,一直都没有发现。也许我该找个机会和他谈谈。唔......周遭的人似乎不愿给我深入思考的机会,吵吵嚷嚷的打断我的思路。也罢,就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完吧。
确切地说,我已经无需插手了,所有的事情飒南王子已经全部包办了。该逮的人一个也没有溜掉,而弗露斯的王族也到齐了,包括那个弗露斯最疼爱的么子。
人真的是各式各样的,哭泣的,叫嚣的,哀求的,逞强的,傲然的,就像是天地间不同的风情。而我俨然成了一名看客,我的使命就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我不喜欢看人失去理性的疯狂。不论是之前如何的风光,在面对审判者时,总是怯懦不已。他们愿意陈述心底的罪孽吗?我不知道。
审判开始了:
我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只看到人们眼中恐惧畏怖的目光,像是深夜绰绰的黑影,跟随着我。我不由的攒进了拳头,这种无形的压力让我呼吸困难,就像是没有出口的幻境。
怎样的开始,怎样的结束,我已经没有印象,只是当我意识到时,一切都结束了。
"琉风!"
温润的男声将我从幻觉中解救出来。
"和你的约定我遵守了!"
"是的,我君!"
"一切随你吧!"
剩下的是我的工作。我和弗露斯的约定。
我缓步步下了台阶,众人投射到我身上的目光像针扎一样刺骨。
来到了台阶下,我跪在了飒南王子面前。
"既然这样,请我君饶恕拜安王子,蕾莉雅公主和洁达皇后!"
"你还真会给我出难题啊,我的琉风。他们可是最危险的人物啊!"
轻叹了口气,飒南王子也无言了。
"约定是一定要遵守的。月,放了他们!"
"谢谢我君的恩典!"
"别高兴的太早啊,琉风。你想救的人似乎还不领情呢!"
飒南王子撑起了下巴,看着台阶下不同的人不同的心情,兴趣盎然。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望见拜安王子那张刻满仇恨的脸,我就知道自己的好心遭雷劈了。
果然,小王子还缺少历炼呐,短短的时日是无法让他立刻成熟的。
也罢!
我对上飒南王子的视线。
你,是想见识我的手段吧?为了评判我的能力。
那就张大眼睛,好好看着吧!
我赢了,以我从来没有显露过的实力赢了拜安王子。会有很多人跌破眼睛吧,一个弄臣竟然会有这样的力量。刻意的隐瞒着众人的目光,一直在众人的阴影下闪躲的我,今天是第一次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人前。即使我不想,也不愿,却由不得我逃避。
我一定要赢,这是和弗露斯的约定。
不假思索的出剑,不带任何的犹豫,没有任何的感情,我的犀利只是为了一个信念:赢!
现在结果出现了,我也可以放心了。
"小王子,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啊。死去的人注定死去,活着的人不论如何都必须活着。你有你的自尊没有错,可是我有我的立场,你明白了吗?"
我现在的主人是飒南王子,我不能做出违背他的事情,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他能明白吗?
还是不行吗?!
一脸的愤恨,拜安殿下手中的剑,闪烁着的不同寻常的光芒,他的目标是--我?!
剑刺进身体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痛苦,是因为我的感觉已经麻痹了吗?殷红的血流了出来,沾湿了我的长袍,却因为黑色的深浓,而看不真切,这样也好。
一个挥手,阻止了四周骚动的人群,包括了我的王。
手缓缓抚上了伤处,伤口不算大,只是血止不住。
从震惊的拜安王子手中接过剑,我努力的调节着呼吸。
"王子殿下,您的气消了吗?"
一下子抽出,伤口火辣辣的,混合着痛觉侵蚀着我的神经。我不能在这时倒下去,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我决不能放弃。
"如果您的气消了,请别忘记和我的赌约!"
不太妙,飒南王子很平静,过于平静了。就像是暴风前的宁静,一个弄不好,我的心血就会白费。
可是,我的力量,快要,快要--不受控制了!!
原本摇晃的身躯被无形的力量挡了下来,让我可以略微喘口气。
是天命吗?跨越时空的心灵传递术给了我答案。
"天目的你可以看清任何人的命运唯独自己吗?真是讽刺!"
"你还是这么不留情啊,天命的亚希!"
"别轻言放弃,琉风!要不然天目的力量失控,可是会出大乱子的!"
"不好意思,要你费心了!"
"偶尔一次还无妨,可别经常这样,不让我会找你拼命的!"
虽然是嘲讽的口吻却有着掩不去的关心,浓浓的温馨让我霎时忘记了痛楚。我的同伴啊,背负着同样命运的同伴,不论相隔多远都会送来自己的祝福,是我的永远的支持。
"琉风?!"
原本伸出的手被不可见的墙挡了下来。此时的飒南王子已经是一脸的惊惶失措,是因为自己的伤势吗?一瞬间,我的思路有些混乱,整个人仿佛漂浮在空气中,飘飘荡荡,不知所踪,却也无比的温馨。这样也好,如果可以一直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再有悲伤了。
哭嚎着的人们被带离了。飒南王子挥挥手,连同护卫们也一并撤下,这个大厅中除了他的心腹,就只有王子他们三人。我剩下的工作就是消弥隐藏的火种。
伤口在自动愈合了,微微的酥麻反倒让我无法忍受。我动作有些迟缓的站起了身,喘了口气。就看到一旁的飒南王子正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我。虽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我有着不能推卸的责任,只能说抱歉了。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拜安王子,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一切。成王败寇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如果你执意与我君对抗,反倒会辜负你父亲的一片心意。"
"......父亲?!"
不可置信的神情中依稀可以看到弗露斯的影子,让我顿时有种熟悉感。
"是的,因为这一切都是弗露斯陛下的期望!"
"............"
"陛下并非不相信殿下的能力,可是在诸多的考量下,陛下还是选择了我君。因为由我君的监管,可以确保弗露斯的绝对安全,不会有人冒犯。而且倘若有朝一日,殿下的力量足够强大,还能够将弗露斯要回去。这是最佳的计划也是陛下的意思!"
"这其中,你也是原因之一吧,琉风!"
白玉面具下的我稍稍一愣,没想到王子殿下的感觉这么敏锐。
"也算吧!"
我抬手脱下了面具,该是时候了。
火红的眸子在别人的眸子中会呈现什么样的姿态,我也不知道。可是所有人都一副受惊吓的样子,让我心里不太好受。
"红色是恶魔的颜色,也难怪别人会害怕啊,琉风!"
"你也是吗,我君?"
"我?我刚好想要一个恶魔的心腹!"
浅笑着,飒南王子将众人的视线从我身上引开。伸出手,我的手就交握在他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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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的面具上没有任何的表情--那是般若。
猛一照面,我还真被吓了一跳,那位名为琉风的弄臣。
优雅的举止,纤细的身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叫人无法相信,他就是暗地里掌控弗露斯七年的人。让我差一点动心的人,竟然是传闻中以色侍人的国王的宠臣。
一头长及地的乌黑的发丝,柔细而滑顺的紧贴在身后,使他整个人显得更为修长。一袭贴身裁剪的黑色长袍,将他的曲线完全的展现,引得旁人跃跃欲试。只可惜,美中不足,那个冰冷的面具阻挡外人窥视他容貌的可能。虽然无法确定他究竟是美是丑,可心中就是惦念不忘。就像漆黑夜中的鬼魅,只留有一抹面具的苍白一样,叫人探寻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