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停手呢?……咳……咳!杀了我岂不更好。”重华忽然抬眼看他,气若游丝地笑说。
“我可不想因一时冲动而犯下会被诛杀九族的罪。”
“那我现在告诉你,咳……咳……我是偷溜出来的,只要毁尸灭迹的事情做的彻底,没人查得到你。”
“你就这么想死?”秦依痕偏头看他,“那我就偏不如你的愿。”说着他毅然扶起重华,撩开他颈后的乱发,单手贴住他的背,将内力自掌心传入他的体内,一波接着一波,源源不断地。
“救了我,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重华好意提醒他,脸上却闪过一抹感激的表情,说实话,他真的不想死,还有那么多的事等着他去做,他怎么舍得去死。
“那到时再杀你也不迟。”收手、运气的动作一气呵成,秦依痕说完这句话再看向重华的时候,他的脸色已有明显的好转,嘴角边不停涌出的血也渐渐止住了。
“多谢二公子。”
“我只是不想看小秦伤心罢了。”这瑾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他不是哭一哭,闹一闹就完事了。
“二公子这般费神,我也放心了。”他露出欣慰的神色。
“我不管你跟傲天将军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想问你为什么会被他打成重伤,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不然我立刻杀了你。”
“公子放心,咳……将军府的人不会亏待秦小姐的。”重华对于他要开出的条件了然于心。
“据我所知,你已经被逐出将军府了,又凭什么这么大言不惭地向我保证?”
“二公子若是对我的话有质疑,又何必要我答应什么条件呢?”重华指出他前后所言的矛盾之处。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秦依痕起身拍拍衣上的灰尘,准备离去。
“等等!”重华喊住他。
“我可没闲工夫送你回宫。”他回头不屑地看着靠在墙边的重华。
“好好照顾小秦,咳,咳……还有,别让他知道我来过。”free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看着他此时憔悴的样子,秦依痕的眼中不自觉的浮上一层怜悯,不过想想自己对他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保重!”丢下两个字,秦依痕遂离开了屋子。
看着他渐然离去的身影,重华的眼里不由自主地氤上丝丝水气,他没想到,真的没想到救他的人会是秦依痕。
重华抚着自己发热的胸口,先前那种火辣辣的灼热感已消失,可伤口处还有存在止不住的剧痛,这种痛,怕是一辈子都消弭不了了吧。
他知道依傲天的性格,断不会放过对他有所冒犯的人,可他还是做了——因为他与生俱来的能力让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被他杀死,他当时真的好高兴,以为那个人终究对他下不了手,就为了这微不足道的原因,他对他死心塌地,不惜伤害自己来完成他的夙愿。
可是他错了,错的离谱,当傲天红着眼一掌击向他的胸口时,他就该知道自己错了,而不是傻傻地期待着那个恨他入骨的人会突然回心转意而赶回来救他,是啊,他好傻,真的好傻,会占卜又怎样,看的见将来又怎样,要是自己没有这所谓的能力他也不会傻傻地为了逆转北堂家的命运而一意孤行,到头来伤了自己。
北堂的兴衰与否与他何干?他为什么要这么多事呢?重华痴痴地笑自己,这条无比艰辛的路,他要如何走下去?如果那时他没有遇见傲天,如果那时他没有跟他离开灵塔,那么他们各自的人生都不会这般辛苦吧。是啊,重华一边咳嗽着一边没命地苦笑,如果自己不曾遇到那个人,那该多好。
他就这样躺着呆呆地望向窗外的天,用找不到焦距的眼看向不知名的远方,脑子里开始浮现出十年前的景象,然后不自觉地傻傻笑着。
天色,随着太阳的高升而渐亮,又伴着落日西沉而暗了下去,在僻静的木屋里的某个人,就这样发着呆度过了一个昼夜。
第十八章 南宫毁
瑾公子回宫了,没有人知道他曾在某一天夜里回到那个他拥有最多回忆的地方,也没有人知道他在那个晚上亲手埋葬了一个人——那个名为“重华”的自己,从今以后,属于傲天的重华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崭新的身份——南宫家的继承人,南宫毁。
世事就是这般的富有戏剧色彩,只不过两三天的光景,原本已差不多形同被打入冷宫的瑾公子又奇迹般的获宠,先是突然得到皇上的传召,再来是他坦言自己就是南宫家寻找了多年的那个孩子,然后正大光明地入主南宫。
虽说在变幻莫测的宫里一个人的沉浮并非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但瑾公子不同,现在的他不只是桀王的男宠,他的另一重身份是南宫家的继承人,对于现在的桀氏王朝而言,南宫可是除了皇室外权势最大的一个家族,南宫家的继承人,多么尊贵而又令人称羡的身份啊!
而此时的瑾公子——南宫毁也一改前段日子的低落与沉寂,逐渐向这个尔虞我诈的宫廷展露出他天生的高贵与社交本事,游走于个公卿大臣与名门贵族之间,迅速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不说,也间接地向世人宣告了他强大的权势,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南宫家的主事者南宫钦对他的态度更为复杂,一方面庆幸当初没有杀了他以至于他能在自己能力渐弱的时候撑起南宫家,并将之带上另一个高峰,另一方面,他又不愿这个血统不纯的“杂种”入主南宫,因为这便代表了南宫家百年来所信奉的家规被踩在了脚底下,此外,对于当初领养南宫毁的擎天将军他更是好奇。
总之,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月就在众人诡异的心思中很快过去,转眼间年关将至,纷纷扰扰的白雪降临至这世间,像是要洗净红尘中的一切污垢般,把京城里的所有东西都裹上了一层素白。
在已结了厚冰的河上,一个飘渺灵逸的白色身影静静地立于日光下,他低头出神地看着脚下的冰面,仿佛那上头出现了什么影象一般。片刻之后,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哀戚地一笑,“傲,你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月色如水,映照在这一片银白的世界中,将这个夜晚衬的尤为明亮,占地广阔的南宫家本宅里,还有不少院落亮着灯,或是传来嬉戏奏乐的声音,然在靠近冰湖边的某个院落里,却静得连风动的声音都能清楚地听见,可见院子的主人已早早睡下。
突然之间,风的声音起了变化,高高的墙头闪现出一个全身被黑衣包裹的身影,他静静望着院落中唯一的那间屋子,无奈外头太亮,根本看不进漆黑的里面。
没有多耽搁,他倏地腾起身子,足尖点过冰湖,冲开纸窗飞入屋里,直奔着床铺而去。
空的?暮地缩回探向被褥中的手,他刚一转身,只见窗前立了个人,将皓洁的月光遮去了一大半。
“我等了你好久。”窗边的身影悠悠地开口。
黑衣人伸手扯下蒙面的布,露出一张霸气俊美的刚毅脸庞,“你是逼我现身,还是逼我杀了你?”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南宫毁走近他,“那天你是不是真想杀我?”
“是不是真心又怎样?你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傲天冷笑。
“如果秦依痕没有出现,你会不会回过头来救我?”明知答案没有意义,却还是执意寻求,南宫毁急切地拉住他的袖却被傲天一挥手甩得老远。
“你到底想怎么样?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不会违背我,又是谁执意要依着自己的意志行事,结果呢?我不但被你摆了一道娶了秦婉柔,连最后的尊严都被你毁了,现在你反而回过头来质问我?南宫少爷!你的把戏我看不懂,你的心计我的自叹弗如,现在我最后悔的就是那天没能杀死你!”傲天骤然扣住他的下颚,狠狠地说道。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啊,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与他拥有的能力相同,为什么他算得到的事他却看不透呢?南宫毁懊恼的想。
“为了我?”傲天嗤笑,一派不信任的样子,完全没把他的话当作一回事,“我没听错吧,你把个女人硬塞给我是为了我?你认祖归宗是为了我?你对我做了那种龌龊的事也是为了我吗?”他不自觉地收紧了手,仿佛稍微用点力就能将掌中的那张俊脸捏得粉碎。
“……那是意外。”南宫毁顿了顿,心虚地表示,是他记忆中最美丽的意外,他没想到自己会那么介意,那么沉不住气。
“那我现在掐断你的脖子是不是也算是意外?”意外?好轻描淡写的说法,想起那晚的事,傲天气得将手移到了他的脖子。
“你不会那么做的。”南宫毁迎上他骇人的目光,“你的理智不允许你做出任何会影响你前途的事,所以你绝不会这么做,至少现在不会。”太过遥远的事他看不见,因为他已做了太多逆天的事,无力去看了。
“你的说不错,现在我不会杀你,但我也不会饶过你,而当我终结南宫一门的那一天,也会是我亲手掐断你脖子的日子。”去他的理智,傲天决然的宣告着,接着长袖一甩,门应声而开,冷风直窜入屋里,打得人直颤,他负手在身后,旋身奔入月色中。
我等着你亲手了结我,南宫毁在心里默念着,还能怎么办呢,这是他的命的,他亲手选择的命运,也是他甘之如饴的命运。
年关过后,桀王的身体越来越差,国力也一天不如一天,对于这时的桀氏王朝而言,南宫一族显得尤为重要,胆小怕死的桀王就算吃个饭,游个园也要南宫毁陪在身侧,替他时不时的观观天象,卜个卦什么的。
而南宫毁的得势使得南宫一门的势力如日中天,在京城天子脚下,其族人俨然仗着南宫少爷的得宠而无法无天,处处欺压百姓,自以为高人一等,更遑论在一些僻远的小地方,他们更是胡作非为,甚至到了目无王法的地步。
有好几次事情闹的还挺大,涉及到部分朝中官员,但都被南宫毁一两句话就给带了过去,弄得许多大人们都敢怒不敢言。
慢慢地,个大臣虽没有明确表示,但私底下都逐渐靠向行事孤僻,且与南宫毁不和的擎天将军。
而此时在遥远的关外,仿佛是嗅到了王朝没落的气息,边境的一些异族在此时频频来犯,若只是些小国也就罢了,偏偏其中还包括了一年前被傲天击退的邻国——赤焰国。
赤焰虽是以游牧民族为住的国家,前几年才在北方定居下来,但其国力不输桀氏王朝,这些年来也已经连连吞并了好几个小国,目前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南方的这块大肉。
赤焰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部队,数量庞大且个个骁勇善战,他们的再次来袭让桀王很是忧心。
“皇上,喝口参茶吧,整日愁眉苦脸的对您的身体不好。”南宫毁端起一旁的茶递到桀王面前。
“孤王哪有心情喝什么茶!”
“皇上可是在为北疆的事担忧?”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事?”
“那件事,派擎天将军去不就好了?”他一派单纯的样子。
“那傲天就算再勇猛,面对这次赤焰的二十万骑兵,也不一定能取胜。”
“我跟他了十年,他的本事我再清楚不过,皇上。”南宫毁的脸上不禁露出异样的表情,哀凄中带着些许迷恋,“只要给那个人五万步兵,别说是二十万铁骑,就算对方再派出二十万也不会是他的对手。”给他五万而不是十万,是因为自己需要时间,五年吧!五年的时间不知道够不够。
“真的?”桀王半信半疑。
“微臣何时说过没有把握的话?”
“好,就照你的意思办。”
于是,桀王的一纸诏书便将新婚未满三个月的擎天将军派去了北疆,也让朝中以礼部尚书为首的大臣对南宫毁的不满愈加厉害:区区五万步兵如何敌的过二十万骑兵,当他们都是三岁娃儿吗?这分明是铲除异己,也不想想是谁将他养大的,好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第十九章 讨伐
映着烛光轻曳的罗帐中,低弥的气息漫布在两人的周围,终于,女子因忍受不了一室的寂静而开了口。
“爷,您真的……明天一早就要走?”
“恩。”傲天背对着她,连眼都没有睁开。
“可是皇上说的是一个月内起程,您为什么要这么急呢。”他是她的丈夫呵,连皇上都念在他们刚成亲而放宽了时限,可他却执意明天一早就走,他就这么不喜欢她么?
“婉柔,别闹了。”傲天的口气已有些不耐。
“婉柔怎敢跟爷您闹呢,早点睡吧。”胸口充斥着郁闷的感觉却不能与人说,她暗恋了他许久,本以为只要成了亲便可以慢慢培养感情,可是事实呢?洞房那天他一夜未归害她担心了一整晚,虽然第二天他们行了房,但那是在他喝醉酒什么都不记得的情况之下,到现在两个多月了,他俩同睡在一张床上,他却始终用背对着她,安稳地静躺在那属于他的一隅,从来都没有越过界的时候。
泪,一滴一滴的跌落,湿了枕头,直到身边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知道窗外渐渐响起了虫鸣鸟叫。
即便是一夜无眠,第二天,秦婉柔也起了个大早,在晨曦中送傲天一行人上了路。
“小姐,姑爷已经走远了,外头风大进屋里去吧。”一旁的奶娘为秦婉柔披上披风柔声道,她可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即使她已嫁作人妇,她仍然唤他为“小姐”。
秦婉柔这才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跟着奶娘回到了府中,殊不知傲天这一仗,便打了五年。
端坐于主营中的傲天手持月光杯,一仰头杯中美酒尽数入喉,浓烈火辣的灼热感立刻自食道一路窜到腹部。
五年的戎马生活将他洗练的更具有阳刚味,原本俊逸非凡的脸部轮廓在大漠狂风与刀剑碧血的浸浴下愈显刚毅,他比五年前更贴近了“修罗”这一称号。
傲天的目光集于一点——由木制框甲固定住的羊皮地图,那恢弘的山势广阔的平原丝毫不输任何一幅名画。
他已经部署了五年,面对敌军的屡屡进攻也守了五年。而今晚,他就要作个了结,还北疆这片广阔的沙漠以久违的平静。
“将军,酉时已到!”手下的一名副将禀告到。
“出兵!”他的嘴角掀起残酷的笑,十指一收,精美的月光杯应声而碎,晶莹的碎片和着血丝四处飞溅,映在他的眼中,仿佛成了战场上敌人的血肉在横飞。
傲天坐于马上定定地望向城内,眼里藏不住惊讶的表情,这里是他所认识的京城吗?昔日摊贩林立,吆喝声不断的市集如今看来却如此萧条,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疲惫的身影,怎么会这样?今天是他凯旋而归的日子啊,六年前他也是这般骄傲的骑在马上站在这里,那时的场面是如此浩大,满城的欢呼声响亮得能传到千里之外,可是现在呢?才过了短短的六年而已,一切就已改变得如此迅速,快的令人措手不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居高临下的环视四周,慢慢地来到皇城门口,只见几个朝中要员侯在外面,神情索然,一见到傲天,他们便立刻围了上来。
“发生什么事了?”傲天翻身下马。
“将军,这里不方便谈话,请随本王来。”德王爷放低了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