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觉性还不差。重华柔声道,“我还没见过你对哪个人观察的那么用心呢。”
“不,不是拉,是他这个人真的很讨人厌。”小秦支支吾吾地反驳到。
重华没接下去,只是看着他,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
“公子!你相信我拉。”
“我没说不信啊。”重华率先迈开步,脸上却是与方才相同的表情。
唉,这分明就是不信嘛。小秦苦着脸跟上,他怎么从来没发现原来公子这么难搞啊,他一定,一定要跟他解释清楚。
重华也不理身后陷入苦恼中的小秦,优哉优哉地散着步,今天是这些日子以来最令他开心的一天,因为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第十四章 入宫
重华一脸疲惫的环视四周,终于要离开这里了么,他低头检视手中黄色的纸卷,说是纸卷实在不大贴切,因为那纸是皇帝专用的,换言之,这是一封“圣旨”。
回想桀王离开别苑也不过六、七天的事,他就已经接连收到两封催他赶紧起程的诏书了,进宫的日子迫在眉睫而他却迟迟不愿离开这里,为什么?重华暗斥自己,这儿于他并无美好的回忆,他又何苦痴痴地守在这儿呢?、
可是,重华握着圣旨的手不自觉紧了几分,他放不下啊,纵使那个人已经完全放弃他,纵使这几天来他连他的背影都没瞧见,他心里仍然记挂他,他爱他呵,也明白一旦入宫之后也许就再也没有出来的机会,所以,就算要处处忍受他人鄙夷的眼神,他依旧不愿这么早离开,病好了又怎样?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能捱一天是一天,可是,他再次看向手中的那一卷纸,这个地方也许再也呆不下去了,再不走的话恐怕他先前精心安排的一切就要泡汤了,然那个人会惦记他吗?他不知道,但愿答案是肯定的。
“瑾公子,东西已经整理完了,现在就起程吗。”一个年轻的公公敲了敲门,打断了重华飘忽不定的思绪。
“先下去吧,明儿个一早我们再走。”重华为自己定下最后期限,就让他再多住一晚吧。
“是。”公公应声退下。
禀退了门外的人,重华走出房间准备再看一眼这个他住了仅十天的地方,抬头望向无尽苍穹,他不禁感叹秋天的夜晚来得真早,才刚吃过饭而已,天就已黑了一大半,明天一早,他就要走了,该不该去向那个人道别呢,好苦恼嗳。
“公子,公子。”小秦包袱款款地跑过来。
“你干什么?”重华失笑地看着他,这些天来,小秦可说是他唯一的笑果了。
“公子,你怎么不早点说我们明天就要走的事,要是我睡过头或来不及整理东西而耽误了行程怎么办。”幸好被他撞见从他房里出来的公公,要不然去晚了,皇上怪罪下来他可没胆承担。
“小秦,是‘我’要走,不是‘我们’。”重华慢条斯理地纠正到。
“什么!”他哇哇大叫,“公子你怎么能丢下我。”
“留在将军府不好吗?”这可是他终其一生都向往的事。
“公子去哪里,小秦就去哪里。”在他眼中,这是理所当然的。
“宫里可不比将军府,一旦进去了可能再也出不来了。”他不想小秦跟着他陪了一生,况且他还有事要拜托他呢。
“连市集也不能去么?”
重华摇头,他看到了小秦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不能去市集,不能走出皇宫大门,那岂不是再也见不到那个烂人了么,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里,心里竟有些失落,可是如果留在将军府,那公子怎么办?小秦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艰难抉择里。
“想清楚了么?”重华轻柔的声音响起。
“我决定了。”片刻之后,小秦抬头看他,目光无比坚定,“小秦还是跟公子走。”与公子比较起来,那个烂人算什么,他怎么可以为了那个混蛋而差点舍弃公子,真是该死。
“还是不要了。”重华笑着摇头,眼中却充斥着满满的幸福感觉,有人追随、有人相伴的滋味真好。
“公子,这么多年来小秦一直是片刻不离地跟在你身边,现在又怎么会让你一个人走呢?”见他拒绝,小秦急急地表示。
“你不可能跟着我一辈子的。”总有一天他们会分开,重华笑他的小孩子气。
“可是我会担心你啊,听说宫里的争斗多,公子又不会武功,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宫里头斗的可不是勇,而是心思,就算你空有一身好武艺,恐怕也帮不到我什么。”一个不小心,反而还会成为他的负担,这是现实。
“那我岂不是很没用。”
“当然不是。”重华拉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塞入一块令牌。
“这是什么?好漂亮。”小秦看着手中的令牌由衷地赞叹到。
“嵊龙令。”
“嵊龙令?是皇上的东西吗?”
重华点头。
“哇,那不是很贵重吗?这么重要的东西,公子怎么不自个儿留着?”
“你听我说。”重华凑近他的耳边,“这块令牌你收好,别让其他人看见,如果……如果有一天将军遇到危险,就是那种会被砍头的危险,你再把它拿出来,就可以救他。”重华说得极慢,确保他全部听进耳里。
“那不就是免死令牌了么?”小秦讶异。
“不错。”
“小秦……小秦还是转交给将军吧。”
“不,你收着就好。”就算他拿去给他,只怕现在的他也不会要的吧。
“可……”压力好大啊。
“小秦,答应我,好好保护他。”重华郑重道。
看着他再认真不过的眼神,饶是再迟钝,小秦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跟随公子的这几年来,他从未见到过他用这种眼神看他——那种近乎乞求的目光,仿佛把自己最珍视的东西托付于人的无奈请求,他的公子,原来也会有这样的表情,好辛酸。
“小秦一定不会辜负公子的期望。”就算拼上性命也会守护到底,小秦暗暗发誓。
“谢谢。”他笑得灿烂,因为悬在心口许久的那块大石终于落下。
“公子。”小秦瞬间湿了眼眶,他常见公子笑,公子的笑中有甜、酸、苦,不管心情如何,他都能一笑以蔽之,仿佛能将这世间所有的感情都用笑容来代替。
公子已经笑得麻痹了,现在他还清醒,公子和将军之间的复杂关系他虽然不明白,也一直谨守本分的不去问,可是他不懂,明明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却要把闷气积在心里,将军是,公子也是,难道非得弄成老死不相往来才罢休吗?
他承认不管公子怎么笑都很美,可是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中虚假的笑容了。
“别这样,你已经十六了,怎么还哭鼻子呢?”重华逗他,好象回到了小时侯,那时他经常安抚爱哭的小秦。
“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将军的。”
“好了好了。”重华轻轻地笑,“天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要是起晚了,可别后悔来不及给我送别哦。”
“小秦明白。”他乖巧地点点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天,灰蒙蒙的一片,道上扬着浓雾,昏暗的光线让人搞不清楚是太阳躲进云层里还是还未升起,总之这样的天气令人忍不住垂头丧气。
“公子,你自己要当心,如果需要小秦,小秦不论什么时候都会立刻来陪你的。”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因为要去到那个无比陌生的世界里,而是期盼着心中所记挂的那个人的出现。
“还有……”小秦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可重华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他的心思全被一个人占据着。
“公——子!”小秦突然拉长了声音喊到。
“啊?”重华一吓。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我……咳咳。”
“哎呀,怎么又咳嗽了,快进去马车里吧,外面很冷的。”小秦担忧地催促着。
“可是……”
“别可是了,快进去。”小秦的口气不容置疑。
重华被两个公公搀扶着进了马车,一手撩起帘布,仍若有所思的张望着。
“瑾公子,时辰不早了。”一旁的公公提示他,从出门到现在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再等下去,恐怕到了午时也走不了。
“公子,你千万要保重……”小秦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嘱咐,活像个老母鸡似的,引得边上两位公公憋笑憋得吃力。
“我会的。”重华落寞地回到,还是别等了,他暗忖,正准备放下帘子,突然看见远处闪现一个人影。
“等等!”马夫挥起的鞭在重华突然上扬的声调中硬是收了回来。
巨大的喜悦瞬间充斥在重华脸上,心也跟着越跳越快,他还是来了。
所有的视线都随着重华看向同一个地方,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大烂人。”随着小秦的一声嘀咕,飞扬的心立即冷却了下来,原来不是他。
秦依痕挂着一脸痞笑走来,“一大早的真热闹啊,瑾公子终于要起程了?”
“谢谢关心。”重华温和的应到,心里却在讥笑着自己的虚伪,原来自己还笑的出来。
“这等阵势,难道是在等我吗?”
“你少臭美。”小秦嚷道。
“原来不是啊,那就是在等将军大人落?”他挑眉,把重华不自然的反应尽受眼底,“那你们可要失望了,据我所知,将军大人早就回府里去了。”他嬉皮笑脸地在重华心底投下一枚威力极猛的炸弹。
“秦依痕!”小秦紧张的尖叫出声。blzyzz
重华倏地睁大眼瞳看着小秦,而后者连忙低下头,一派心虚的样子。
“怎么,瑾公子原来还不知道么?”他故作天真。
“公子!”
“多谢秦二公子特地相送,刘公公,我们起程!”重华暮地放下帘子,连声音都变得僵硬起来。
一阵石破天惊的嘶鸣声过后,马车在混沌的黄沙中绝尘而去,而车里的那个人,再也没有回头。
“秦依痕!我不会原谅你的。”别苑门口,小秦哭喊着朝着秦依痕的胸口一阵猛烈捶打之后,擦着眼睛飞奔了出去。
颠簸的马车之中,重华再也抑制不住心里头的委屈,失声痛哭了起来——为那个人的绝情,也为自己的痴傻。
原本朦胧的雾竟然在顷刻之间全数散去,冷风过境,噼啪几声,竟有豆大的雨点自天空落下,打的人好疼,两个地方,两个人,却在同一时刻被自己所爱着的人深深伤害了,而老天,似乎在陪他们一起哭泣。
第十五章 新婚之夜
宫里的建筑以漳河为界分布在河的两岸,南面是桀王处理政务,与各公卿大臣商讨国事的地方,以皇宫大殿为中心向两边延伸开的建筑成一直线排开,无比庄重。
河的北面则是桀王与他的后妃、宠侍们居住的场所,这里各式建筑鳞次节比,有隽美的竹屋水榭,亭台楼阁,也有气势恢弘的城中城,风格窘异。
虽说这些建筑各有各的特色,但在这占地极其广阔的皇城里,倒也是相互衬托,仔细一瞧,它们的排列其实井然有序。
桀王的寝宫与河对岸的正殿相对,宫的东面是一大片修竹林,西面则是各嫔妃娘娘们的宅院,紧挨着正宫的是皇后所在的“风仪宫”,然后是贵妃、淑妃的寝宫,离桀王的宫殿越远的,地位也就越低。
每一座宫殿都有其附属的花园,而一片建筑群的北面是广阔的庭院,那儿则是皇室成员们娱乐消遣和举办各式活动的地方。
瑾公子到达的时候,宫里正在大兴土木,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建造中的正是自己往后将要入住的“瑾园。”而在这项盛大的工程完工前,他被安排暂住在水月斋。
桀王的这项决定可让宫中各妃嫔煞红了眼,水月斋是一座独立的建筑,不属于那排成一直线的建筑群里,而是建在正宫之后水月湖上的一座水上阁楼,而这儿也是除了凤仪宫之外距正宫最近的地方,平日里也是众人有事没事最爱跑的地方,现在居然成了瑾公子的私人领地,怎能不叫人嫉妒?
再加上他与桀王那充满“传奇色彩”的邂逅,一时间谣言四起,一个好端端的正常人硬是被扭曲成了妖孽转世,来迷惑皇帝,祸及苍生。
于是,在外处世圆滑,人缘极佳的瑾公子,初入宫中就已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表面上对他极尽所能的巴结奉承,私底下又欲除之而后快,反反复复令他十分辛苦。
瑾公子进宫一事在京城也渐渐传扬开来,这立刻使将军府处在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再加上将军与公子之间的种种不愉快,更令得府里肃气重重,一点也不像即将要办喜事的样子。
公子走了之后,将军变得更加冷漠了,这是大家一致的想法。
至于公子在宫里头的情况,将军虽然只字未提,但从秦二少爷那里得来的消息说,他才入宫就拿乔,竟侍着桀王的宠幸屡次拒绝侍寝,弄的皇上很不开心,宫里的娘娘们都笑他不好歹,幸灾乐祸地等着才刚上位几天的“侍郎大人”被打入冷宫。
恐怕将军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急着与他撇清关系,现在整个京城可能已无人不知,瑾公子已被逐出将军府,他所做的任何事都与将军府无关。
唉!原本高高兴兴等着吃喜酒的众人不禁大叹一口气,前途堪忧啊!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过得匆忙,转眼之际,就是傲天的大喜之日了。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处处都点上了红烛,将星辰交替下的将军府点缀的蔚为美丽。
然而不同于前厅的热闹喧哗,后花园的池子周围幽静地吓人,而潺潺流动的水声在这新婚之夜里显得无比突兀。
水池边上,蹲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他将岸上的白莲纸灯放入湖中,以手轻轻拨动池水,将它们推向远处——这是民间祭悼的一种方式。
岸上的红烛与水中的白烛交相辉映,照在男子俊逸而秀美的脸上——无限哀伤的神情,仿佛不是在悼念已死的故人,而是埋葬自己。
直到最后一个白莲灯随着水流飘走,男子才缓缓起身,“一路走好,重华。”
傲天满身酒气地向着新房走去,远远地就见到一个男子站立在满院的灯火中,飘散的黑发衬着雪白的长衫,全身都散发着出尘的空灵气息,一种不容于世的傲气。
该死,他来干什么?
尽管这场婚礼是他一手促成,经管曾在脑中勾画着无数他成亲时的样子,但傲天一身大红蟒袍在重华看来仍无比刺眼,他敛去惯常的笑意,任痛苦的表情在脸上肆意扩张开来。
“侍郎大人今日可是来喝喜酒的?”看到他哀怨的神情,不知怎么的一股快感骤然由心间升起,傲天嘴角一扬,抽出一抹性感的笑。
“你就这么高兴?”重华愕然,他不是应该板着脸质问他,你来做什么吗?
“新婚之夜有哪个做新郎的会不开心?”他一脸讥诮地反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