跷家皇帝与木头盟主[上]————雅纪

“新皇终于来拯救我们了——！！”
“劈里啪啦……”
居然有人立刻放起了鞭炮。
“是啊是啊，”始作俑者豪不介意地点头，露出有几分得意的笑，“我也终于脱离苦海了呢……新皇万岁。”
说完，他摇着扇子洒脱地走远。
如果这些欢庆的人们知道让他们痛苦的根源就在自己身边，不得集体上阵把龙越冰打成猪头才怪……
 
 
（４）
 
经营着几间酒楼几间武馆的赵家不愧是名门世家。赵府修得比宰相府还大，堂皇的大门，气势庄重而威严。
不过再怎么样还是比不过皇宫，所以龙越冰丝毫没有被震慑到。
门口没有守卫，龙越冰用力地敲门。
“咚咚咚，咚咚咚……”
奇怪的是，敲了好久都没有半个人来应门。
怎么回事呢？家里没人？不太可能吧……
“咚咚咚，咚咚咚……”龙越冰继续敲。
“别敲了，不会有人来开门的。”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相当冷淡的声音。
“为什么？”
居然连有人走到自己身后都浑然不知，龙越冰惊讶地回头。
然而随着这一回头，龙越冰彻底地愣住了。刚才说话的人，是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
龙越冰喜欢看美人。作为一国之君，他见过男男女女无数美人，不过眼前这种类型的他还没见过。
此人略瘦，身高和龙越冰相仿，着一身白衣，五官精致。相貌不似女人般艳丽，但那飘逸灵动的气质和那对晶亮的眸子让龙越冰移不开眼睛。他最爱富有灵性的美人了。
“大门已经没有在用了，要进的话请走侧门。”那人手一抬，指向不远处一扇敞开的小门。
“你是赵家的人吗？”龙越冰很有兴趣地问。
“恩。”那人简短地应道。
“赵家能收我当门徒吗？”
“现在暂时不收任何门徒。”那人说出了令龙越冰失望的答案，但随即又说，“现在只收一个管家。”
“管家……？”龙越冰觉得有点奇怪，大户人家的管家是可以随便让陌生人来做的么？
“有兴趣的话，自己看看门口的告示。”
龙越冰转过头，这才注意到大门右边贴了一张写满字的纸。他正欲向美人道谢，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估计是从侧门进去了吧……反正等自己进了赵家，又可以再见到他了。
龙越冰把目光重新移向那张“管家招募启事”。
“诚征管家一名，薪俸优厚。要求相貌端正，气质佳，谈吐不凡，擅长与人交往，处事果断坚决，办事能力强，有经商经验。”
龙越冰看了前几排，心中疑惑顿起。这则告示……确定是在找管家么？
“要求文武双全，身体强壮，刀枪不入，对锻造兵器有研究，十八般武艺样样在行，能吟诗，能作文，懂音律，琴棋书画皆精通。”
……请问这又是什么？武师和夫子？
“要求会女红，会做饭，会打扫，会养马，会砍柴，会洗衣，勤劳诚恳，待人和善。”
这条看上去又像是在寻媳妇。
告示的最后一句话是：
“符合以上条件者可来应征，名额有限，欲征从速。”
还从速……龙越冰失笑。从这告示的破烂程度来看，大概已贴出来承受几个月的风吹雨淋了……并且还无人问津。
符合这上面所有要求的，恐怕全国上下都找不出来一个。
这赵家还真是奇怪，为何不收门徒，却没头没脑地想要收个万能的管家？
不过……
龙越冰微笑着，轻轻地一抬手，撕下了那张告示。
这个管家，我可是当定了。
 
 
（５）
 
走进那扇偏门，穿过花园里的一条长廊，就来到了宽敞的内厅。
这一路上龙越冰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甚至连个接待他的下人都没有。于是龙越冰也决定不客气了，坐在主人家坐的上座上，准备倒茶给自己喝。
他伸手一提茶壶，空的，再一掀壶盖……呃，好干净，估计很久都没来过客人了。
“你怎么进来了？我不是说我家不收门徒吗？”
龙越冰听到一个声音，扭头一看，刚才在门口遇见的那位美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这么快就见了第二面。龙越冰心情不错地扬扬手中的破纸道：
“我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管家……？你要当这儿的管家？”美人略显惊讶地问，但随即他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先前的严肃，“你确信自己作好了心理准备？”
“当然，我什么工作都可以干。”龙越冰浅笑，“这上面列出的所有条件，除了我之外没人能达到。”
“是这样么……”美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所以说麻烦带我去见你家当家的，我也好……”
“不用了。”美人打断龙越冰的话，“赵家的现任当家就是我。”
“什么……？”龙越冰一愣，不敢相信地问道，“你就是那个武林盟主赵悠云？”
“对，我正是赵悠云。”美人一脸平静地说。
“不会吧……”
印象中的武林盟主不该是个威严的胡子大叔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年轻漂亮的美人？更糟糕的是，自己原本想利用武林盟主达到投靠魔教的目的，而现在……能狠下心去对付赵悠云吗？纵使自己总被人说良心给狗吃了，可是眼前的人毕竟是自己最爱的类型呐，错过了这一个，今生还会出现下一个吗？
不过……我们的皇帝是个过分乐观加之抗打击能力极强的人，没过多久，他就立刻下了新的决定。
管他呢……名门正派就名门正派吧，将就凑合混混。如果今后发现魔教里还有自己喜欢的美人，再倒戈也不迟……
“什么会不会的，难道我看起来不像吗？”
赵悠云依旧冷着脸，声音没多少高低起伏，说不上他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像，这世上没人比你更像了。”龙越冰打好鬼主意之后，立刻笑着回答。
“赵家家规第十七条，禁止阿谀奉承。”赵悠云毫不留情地浇了龙越冰一盆冷水，“凡是违反家规一次者，罚站五个时辰，违反家规两次者，绕城跑十周，违反家规三次者，在家门口长跪三天，违反三次以上者一律逐出家门。你既然有心要当本家管家，那么从此以后就是属于本家之人，切记千万不可违反家规。”
赵悠云随手甩了一本册子给龙越冰。
“赵家家规共一百零一条，你好好记清楚吧。”
龙越冰翻开那本长长的册子，顿时愣住。
“赵家家规第一条，每日练武不得迟到不得早退不得心不在焉。
赵家家规第二条，夜半不准练歌不得高声喧哗。
赵家家规第三条，家里严禁赌博，严禁燃放烟花爆竹。
赵家家规第四条，不得破坏家中建筑，不得损坏家中物品，不得践踏花草毒害家畜。
赵家家规第五条，每日祭拜祖宗牌位，随时保持灵堂清洁，不得对祖上出言不逊。
赵家家规第六条，弟子之间要和气相处，禁止争吵，禁止打架生事。
赵家家规第七条，未经家长允许，不得私自接受他人的决斗请求。
赵家家规第八条，不得做出任何有辱赵家威名之事，不得违背武林道义。
赵家家规第九条，全家上下勤俭节约，禁止任何形式的铺张浪费。
赵家家规第十条，为人要诚实谦逊，脚踏实地，不得出现言而无信的行为。
………………”
这是人人都能遵守的东西么……？
“你叫什么名字？”赵悠云问。
“岳冰。”
“月饼？”
“不是月饼……是五岳的岳，冰雪的冰。”
“恩。”赵悠云理解地点点头，“跟我来吧，我交代下你需要做的事情。”
赵悠云领着龙越冰走出大厅，一路经过无数客房，练武场，后花园……最后来到了一处显得比较萧条的地方。
可是龙越冰依然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家仆的身影。
“我被录用了么？不用接受考核？”龙越冰没想到过程竟然如此简单。
“不用了。”赵悠云回答，“你是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一个应征者，放掉你太可惜了，总之我们先定个契约吧。”
龙越冰接过对方早已拟好的合约，想也不想看也不看就在上面盖下了手印。
“听好了。”赵悠云折好合约，正色道，“你每天早上鸡一叫就起床，然后打扫全部的房间，劈柴，喂马，烧水，中午去厨房帮佣，下午洗衣，浇花，磨刀，陪练，如果有客人来你要负责接待……”
“等等……”龙越冰忽然有了种奇怪的预感，“我为何要做这么多工作？”
“因为我家只有你这一个仆人。”赵悠云面不改色地答道。
果然……预感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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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６）
 
“那又为什么……赵家只请一个打杂的下人？”
赵家那么大，按道理该仆役成群才对。
“这个……”赵悠云皱着眉头，一副似乎很难启齿的表情，“等一下你自然会明白的。”
说完，赵悠云扣响了一个小房间的门。
“进来。”
里面传出非常微弱的回答声。推门一入，浓重的草药味扑鼻而来。
这个房间里的设施十分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木凳，几个药罐，而且桌子和罐子还是有缺口的。一个身形瘦弱，年约六十的老人，正躺在床上休息。
可能是上一代的老管家吧……因为生病了，所以需要寻找新的管家。龙越冰猜测道。
“爹。”赵悠云轻声唤道，“这是我们家新来的管家岳冰。”
然后他又转身向龙越冰交代道：
“以后你时常要来照看我爹，他长年卧病在床，如果他有什么需求，你就立刻照做。”
“……你叫他什么？”合理的猜测被对方无情地击破，龙越冰以为自己听错。
“爹啊。”
“他是你亲爹？”
“是啊。”
“既然是武林盟主的亲爹……为什么会住在这样的陋室里？”
“我们家穷啊。”
“那外面的房子看上去为什么那么好？”
“充门面嘛……”
龙越冰顿时觉得头晕目眩，腿一软，跌坐在木凳上。然而忽听“哗”的一声，做工很糟的凳子垮塌了。
“赵家家规第四条，禁止损毁家中物品。”赵悠云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修这张凳子的钱，我会从你的薪俸中扣除。”
“悠云……”床上那毫无存在感的老人禁不住发出一声叹息，“管家既然是新来的，你就对他宽容些吧……”
“可是爹……家规……”
“我知道，你这孩子做事向来认真。”老人有气无力地说，“可是赵家就只有门面看起来光鲜了……自从我们家变穷后，仆役们嫌薪俸低，都跑了……家里就只剩下你，我，厨娘和一些弟子，什么杂务都没人打理，现在总算来了个人，简直就是赵家天大的喜事啊……咳咳咳咳咳……”
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赵悠云连忙上前拍他的背。咳着咳着，一口血喷了出来，老人看见自己吐血，脸一白，竟晕了过去。
赵悠云见惯不惊地把老人身子放平，又替他盖好被子。
“他……？”
“我爹的老毛病犯了。以前他跟月灵教的护法决斗遭到对方暗算，受了很严重的伤，一直到现在也好不起来，而且不知怎么的，多出了个晕血的毛病。”赵悠云的口吻轻描淡写，仿佛这种事在他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总觉得这家子人越来越奇特了……和自己预先设想情景的越离越远。
“问一下，如果我现在决定不干了，会有什么后果？”
“赵家家规第十条，做人要诚实谦逊，不可言而无信。这也是所有家规中最重要的条例之一，你就等着受极刑吧。”赵悠云瞥了他一眼。
“不是说只要罚站五个时辰就行了么？”
“现在是非常时期，所以要非常对待。”
“…………”
从来都是刺激别人的皇帝龙越冰，在赵家第一次体会到了被别人刺激的感觉。
 
翻开赵家的账目，龙越冰只看见满眼的赤字。
三间酒店两家武馆的收入除了支付店里工人的工钱外还有盈余，不过这些盈余居然奇怪地变成了负数。
“这是怎么回事？”
“借出去了。”
“借给谁了？”
“谁都有借，已经出嫁的五个姐姐，林家，丐帮……”
“……为什么要借给他们？”
“因为他们需要帮助啊。”
“即使借得自己穷到沿街乞讨也无所谓么？”
“我不能负了我爷爷的名声。根据《怎样当好一个武林盟主》一书来看，身为武林盟主，应该胸怀大义，乐于助人，为武林的稳定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
“《怎样当好一个武林盟主》……？是什么书？”
“上一代的武林盟主，也就是我爷爷写的书。”
“我可不可以再问一个问题？”
“问。”
“你为什么总板着脸，都不笑的？”
“根据《怎样当好一个武林盟主》一书所写，武林盟主必须做到处变不惊，并需要在一定场合里出表现其威严的气度……”
“我懂了……”
龙越冰懂了。赵悠云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灵性”美人，而是一个只会按规章制度办事的木头人……
这种千百年难得一遇的人，被他，遇到了。
 
（７）
 
赵悠云安排龙越冰住的地方是间很大的房子，因为实在是过于简陋，所以看上去才会异常宽敞。赵悠云临走前还塞了一只大公鸡在房间里，说是可以提醒龙越冰起床。
夜半时分，睡得不是太好的龙越冰听到有滴水的声音，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外面在下大雨，而房间里在下小雨。
这房子居然已经破到这种地步了……
龙越冰有点无奈地从床上爬起来，把墙角里放着的木盆拿出来接雨水。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何这间房里没有特别的的家具，却偏偏放有一堆盆子和油纸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