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依靠（兄弟）————望橙止渴

顾涵给小宝指一指拐角的一扇门，小声说："以前我就睡那个房间。"小宝好奇地瞧瞧，哦了一声。顾涵又抬头看看楼梯，笑着说："楼梯口做得不好，有道很小的坎，有一次玩的时候晓晓没留神从上面跌下来了，害我被打一顿，呵呵。"小宝皱皱鼻子。
张婶端着茶回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喝茶喝茶，哎呀，多少年没见了。小涵你咋样儿啊，成家了没？"
"还没哪。"
"唉，我瞅着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心都拴不住，成天地窜来窜去，也不知道忙些啥。不过婶子有数，小涵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懂事、稳重，听婶子的，工作再忙也不能耽误了自己的大事儿，啊？"顾涵笑着点点头，张婶毫不掩饰的关心让他心里很受用。
"哟，瞧我这儿尽说话呢，我给你叫你弟去。"张婶迈步刚要走，顾涵忙喊住了她："哎张阿姨，不急，让他睡着吧。你要是不忙，咱就先聊聊，好多年没见了，怪惦记的。"
"成！呵呵。"张婶高兴地坐下来。
"那个。。。家里都好吧？"
"啊，都挺好的，还是老样子，你爸整天地不着家，公司里忙得不行。你妈才从北戴河回来，精神着哪！"张婶没有留意到顾涵的笑容僵在嘴边，还是大嗓门地唠叨着："你肯回来就好，这一家人哪儿没有磕磕碰碰的？都这么多年了，什么不顺心也过去了，回头见到你爸妈，热乎点儿，啊？毕竟一起生活了。。。"
"张婶！"突然一声呼唤传来，三人一惊，一齐抬头去看，只见程晓穿了件棉睡衣斜靠在楼梯上，懒懒的样子。"我饿了，想吃碗面。"看也不看顾涵他们。
张婶立刻站起来应道："好嘞！婶子这就去做。晓晓你来陪你哥吧。"
程晓不紧不慢地下楼来，坐在顾涵对面的沙发上，打了个呵欠。"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要等上几天呢。"说起话来好像不太精神，脸色略微有些苍白，额前的碎发随意地垂着，衬得一双眼睛更加慵懒。他瞟一眼小宝，"你们还真是共进退。跟我到书房来吧。"说着径自站起身朝楼上走去。
小宝扯扯顾涵的袖子说道："哥你还是一个人去吧，我到厨房帮帮张婶的忙。"顾涵想了想，对他点点头。
关上书房的门，顾涵沉着脸坐下。"耍得我团团转很好玩是不是？"
程晓坐在书桌对面朝他嗤笑，"这是求人的态度吗？你不是来投靠我们的吗，先说好，只接收你一个，闲杂人等不要。"靠在皮椅上悠闲地转着。
顾涵冷静地看着他，"你想错了，我来不是为了投靠，而是为了说服福彻继续和扬光合作。"椅子停止了转动。"如果你觉得这样就能把我打垮，那你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程晓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试探地问："你们杨总的态度怎么样？"
顾涵笑了，"火冒三丈，把我给轰出来了，满意不？"
"那你还帮他。。。"程晓瞪着他。
"男人自有担当。"顾涵轻轻松松地说道，"何况这次中了圈套我也觉得不甘心，所以就来了。"
程晓不自觉地把身体前倾，手指在扶手上不停地敲着，顾涵知道这是他正在快速思考的标志动作。程晓突然笑了，"原来你是来谈判的，真是异想天开，你觉得我爸会耐心地和你谈？你觉得他不会用棍子把你赶出去？"
顾涵不慌不忙地问："那如果我是来投靠的，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也用棍子赶我？"
"这个当然我有把握，"程晓自信地说，"我已经把整件事跟他说清楚了，照片是我一时贪玩儿闹的恶作剧，我告诉他我只是想挖你过来，所以你不必。。。"猛然意识到自己嘴快了，程晓倏地闭上嘴巴，又悔又恨地盯着顾涵。
顾涵不由得一笑，"原来你已经帮我把路铺好了，那真得谢谢你，这样我和老头子谈起来就轻松多了，本来还打算再挨一顿鸡毛掸子呢。"
程晓急得失了方寸，言语间不再有镇定。"涵哥哥你别。。。你。。。我布这个局我容易吗我！我为了谁呀？"
"为了你自己。"顾涵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不过从一开始目的就错了，我还是那句话，不适合你的不要勉强，即使勉强也打动不了谁。"
程晓蓦地从椅子上站起，瞪圆了双眼，两只手撑着桌面，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涵。"涵哥哥我就讨厌你这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那个姓杨的那么狡猾，从我一去扬光就暗地里巴结我，你明明知道也不管不问，放任他折腾。现在把你折腾成这样，你还是不在乎。你的心是不是铁打的呀，我要怎么做才能、才能让你心里有我？"
顾涵抬起头，认真地注视着程晓说道："我的心不是铁打的，我在乎很多东西，我的心里也一直有你。可我从来都认为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真的没想到你会做这样阴暗的事。"程晓的眸子瞬间褪了光彩，失神地望着顾涵。
"我刚才话没说完。你不仅目的错了，方法更错了。要想赢得一个人的心，就要拿自己的真心去换，不该去算计他，否则到头来只能是一场空。"
程晓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觉得心里像被掏空了，一直以来坚持的什么正在慢慢碎掉。敲门声轻轻响起，顾涵走去打开门，小宝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站在门口。
顾涵对他笑笑，接过来，把碗摆到程晓面前，柔声说道："快吃吧，张婶做的面，吃了就不想离开家呢。"说完看看他，还是沉默不语地坐着，便不再打扰他，转身拉着小宝走出了门。
来到楼下，和张婶道别，张婶很诧异，"怎么就走了呢，不在家里吃晚饭吗？""不了，"顾涵抱歉地说，"我们现在去公司找爸爸。"
"哦，那快去快去，老爷子一准高兴！小宝再来玩儿啊，婶子还教你做面！"张婶乐呵呵地把他们送出了门。
程晓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书房里定定地坐着，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这一次顾涵离开，他没有哭。心里反复地萦绕着一个念头：这回，怕是真的失去了吧。。。
再也回不来了，我的涵哥哥。
看到顾涵走进办公室，程老爷子明显很吃惊。当年离家的那个青涩毛头小伙子，如今已然变成身材颀长提拔、神色淡定自持的优秀青年，这段错过的成长岁月让程父盯着顾涵久久回不过神来。
"爸！"顾涵坦然地叫了一声，其实他此刻的心情也不平静，老爷子两鬓刺眼的白发和眼角深深的沟壑让他的心绪翻涌不止。
老爷子一愣，无意识地张嘴刚要答应，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尴尬地咳嗽一声带过去，神情有些不自然，又有几分薄怒。
顾涵压住心头的忐忑，走到他面前站定，恭敬地问道："爸，您身体还好吗？"
"嗯，凑合还能对付几年。"老爷子的眼光从顾涵的大衣转到桌上的台历，再转到眼前的文件，就是没有看他的脸。
"妈怎么样？颈椎还疼得厉害吗？"
"前两年开始推拿了，好了不少。"粗声粗气的。
"哦，那太好了。"
"那个。。。什么。。。你那胃。。。"语气听上去别别扭扭的。
"哦，胃病已经调养好了。"
老爷子终于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又很快调转开目光，哼了一声表示听见了。
顾涵暗自吸口气，心想还是我主动说吧，自己承认错误，要打要骂就随他了，于是开口道："爸，照片的事儿。。。真是对不起，又让您老人家生气了。那天其实。。。没那么回事，您相信我吧，我和晓晓现在什么也没有。"
老爷子开始忿忿起来，嗓门也拔高了："当时我一收到照片，真是冲到广州撕了你的心都有！后来我就打电话给你们老杨，把火气儿全撒他身上了。紧跟着那臭小子就回家了，跟我说什么这是他策划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他瞎掰来蒙我，是想袒护你，后来仔细想想，这事儿是奇怪，就跟精心编导的一出戏似的，什么都刚刚好。真没想到那小子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这几天我罚他在家里给我好好闭门思过！"
顾涵一直提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不少，想了想又劝他："爸，说起来我也有错，立场不坚定，您就别罚晓晓了吧。"
"废话，你没有错难道还有功了？"老爷子气咻咻地嚷道："他爱玩儿你也跟着胡闹！总之那小子碰见你就发神经，等过一阵子我把他送国外去，让他离你这个冤家远远儿的，看他还能怎么闹腾！"
顾涵苦笑，知道老头子中年得子，对这个宝贝疙瘩宠上了天，犯再大的错也是象征性地打两下、骂两句就没事儿了。送到国外？舍得才怪。
"坐吧，老站着干嘛。"老爷子又发话了。顾涵心道，您不点头我哪儿敢哪，腿早就酸咯。刚坐上椅子，抬头瞅见老头在摸烟，顾涵忙凑上去又是递烟又是打火，看看杯子空了，又忙不迭地加满了水。
老爷子重重地哼了一嗓子，瞟顾涵一眼，似是不屑地问他："动什么歪心眼呢？别不是在老杨那儿混不下去了吧？"
顾涵再度苦笑，心想这爷俩能不能说点不一样的话啊。他清清嗓子，正色道："爸，不管怎么说，这次是我个人做错了事，和公司没关系。扬光一直是很有诚意地在和福彻合作，请您别迁怒于他们吧。"看到老头摸着下巴在专心听着，他又说道："扬光的产品相信您也了解了不少，性价比真的是很有竞争力，现在国外的订单正在源源不断地飞进来，就这样放弃太可惜了。"
程老爷子高深地笑笑，"那老杨收买人心挺有一套的么，让你这么忠诚。"
顾涵脸上的表情坦荡荡，"这次的祸是我闯出来的，我没想逃避。男人要勇于承担责任，爸，小时候您教我的我没忘呢。"
别扭的老头子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过脸去。顾涵看他的神色有些松动，忙趁热打铁，"话说回来，爸，当初签的那些合同可都还没失效呢，我这也是怕您要真和他们闹僵了，白白受不必要的损失么。"
"费这么老大劲的唇舌，你能得什么好处啊？"程老爷子拧着眉头瞅他。
"等您答应了，我就回公司去辞职。您放心，我也不会来北京，我还想留在广州，已经在那里生活惯了，就另找一份工作吧。"顾涵认真地说。
老爷子愣住了，顿了几秒，又像赌气似地问他："那我要是不答应呢？"
顾涵不假思索地回答："那我就一直求您，求到您答应为止。您养我这么多年，我就求过您两次。上一次还是十年前，为了我和晓晓的事儿，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惹你们伤心了。现在我不会再那么毛躁，所以这一次我的请求，还希望您仔细考虑！爸，我是真心为了两边公司好的，您相信我。"
老头子的眼神柔软起来，凝视着顾涵，自他们见面以后头一次仔细地打量他，线条明朗的脸庞，坚毅的眉眼，紧抿的嘴唇一如小时候一般倔强。老爷子不由得叹息："你真的长大了，我们都老咯。其实你说的我心里都明白，成，公私分明、生意照做！"顾涵脸上一下子舒展开来，笑意荡漾在眼角，真心真意地说了一声"谢谢爸！"。
老头子也笑了，带几分欣慰看着自己的养子，心里不免感慨。"爸，那我就不耽误您了。"顾涵站起身来说道，"我走了。"程老爷子眼一瞪，"什么？！那怎么行，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能不在家吃顿饭呢？"顾涵为难地笑笑，"那个。。。晓晓他。。。还是下次吧，以后我还会来北京看您的。"
老头儿不情愿地点点头，再次把眼光调转开不看顾涵。顾涵眷恋地看着爸爸，又说了一遍："爸，我走了。您。。。保重身体。"说完轻轻地转身走开了，老爷子盯着顾涵的背影目送他出门，无声地再叹口气。
顾涵坐在回酒店的出租车上，心里矛盾着，困扰他多日的问题解决了，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原本以为会生疏淡漠的养父竟然让他感到牵挂和不舍。唉，果真时间能改变一切吗，那么晓晓，希望这剂叫做时间的良药也会帮你平复伤痛，并把真正适合你的人带到你身边。
顾涵无意识地扫视着路边的广告牌，突然看到一只憨态可人的粉红色卡通小猪，穿着薄纱蓬蓬裙，捂着嘴开心地笑着，原来她正在接受另一只傻呼呼的小猪的求婚呢。这幅有趣的广告让顾涵微笑起来，那只粉色小猪圆头圆脑的，眼神娇憨又讨喜，像极了他家的小宝，如此可爱的类比把顾涵心里的沉重一扫而空，嘴角愉悦地勾上去。
小宝在机场看着哥哥买票，神情非常不解，"哥，咱们不回家吗？"顾涵摸摸他的头，对他笑道："急着回去做什么？反正已经打算辞职了，难道公司里没了我，你还想继续呆下去？"小宝噘着嘴摇摇头，"不想！"
"那不就行了。这么多年都没好好放过假，现在总算有时间了，哥哥带你到处玩一玩！"小宝露出向往的神色，"真的吗？太好了哥，我们去哪儿啊？"小鸟一样雀跃。
"第一站，回老家！"
寂静遥远的夜空下，繁星闪烁，微风习习。有两个人依偎在一座小山坡上，安静地坐着。仰头望着星空，窝在顾涵怀里的小宝开心地眨眨眼睛，看到那星星也对他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再眨，璀璨的星光好像又跳跃了两下。。。"傻小子玩什么呢？"头顶传来哥哥宠爱的声音，小宝呵呵笑起来："幸福得都不像真的呢！"
"是吗？傻瓜。"顾涵低笑着，伸手去摸小宝圆溜溜的肚皮，"不相信的话就自己摸摸肚子，我看你是吃撑着了。"
"你吃得一点也不比我少！"小宝不服气地嚷着，"我妈把好东西尽往你碗里送，真是的。"
顾涵得意地搂着他笑，"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丈母娘看女婿。。。哎哟，你下手真狠！"
"讨厌！"小宝毫不客气地指责他。
"嘿嘿，也是，"顾涵挠挠头，"现在说这话早了，程序还不齐全。"
小宝只当他在说疯话，嗔怪地瞪他一眼便不再理他，只是整个身体还留恋着顾涵的拥抱，让他的指责一点震慑力也没有。
"这里没怎么变呢。"顾涵随意往四周看看，深秋的夜里已经听不到鸟鸣虫啾，祥和的小村庄偶尔传来一两声孩子的哭闹，伴随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管外面的世界再怎么繁华，这儿的人还是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看庄稼还是一样的庄稼，山坡还是一样的山坡，就像块桃花源，真不想走了。"
小宝在哥哥怀里惬意地闭起眼睛，头靠上他的肩膀，呢喃着说："哥，等我们老了，挣不动钱了，就回这儿养老吧。在河边盖座小房子，园子里种点青菜辣椒，再养一条狗、几只鸡，好不好？"
顾涵轻吻他的耳垂说："好，宝宝，真好，你真好。"
小宝睁开眼睛，愉快地笑起来，就势躺到他腿上，仰面望着他，眼里的笑意很是调皮。"我好吗，那你还欺负我。"
"咦，有吗？"顾涵无辜地睁大眼睛问他，"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小宝咬着下唇瞪一眼他，讲话突然变得吞吞吐吐："唔，你昨晚。。。就欺负我。"
"啊？"顾涵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可你昨晚的样子明明也很满足、很享受，怎么说我欺负你呢？"小宝立刻伸出手拧他，把他疼得哇呀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