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帝国三鹰幸不辱命,川上左渡已胜利夺回!我军时刻待发,准备反攻人马臂!"渤海朗声回答,语调却毫无胜利的喜悦,反带丝沉痛。
"噢?"凯勒机敏扬眼,没马上向渤海祝贺,而放缓语调,"我军损失如何?"
"叛军前锋总指挥维尔德曼子爵调集人马军先锋舰队精锐,仗着兵力优势在川上左渡截击负责那边战线的拜伦,为叛军顺序登渡轮撤退拖延时间,战况进入僵持。"渤海没正面回答凯勒,却开始汇报战局,"安德烈和下官奉命去支援后,拜伦定计由我三人设下十面埋伏,终于夺取上风。但是维尔德曼子爵突然......"
"维尔德曼子爵阁下突然怎样?"艾尔亚听到他自己在问,刚从昏迷中休息过来的嗓子沙哑不清,却还异常愚蠢的正常冷静,然后就感到凯勒按着他的胳膊一紧。
通讯器那头立马传来太行紧急的叫声,"艾尔亚中校,你果然在殿下那!我就听喀廖莎说,达维亲王殿下把你带过去了!"
渤海喝斥太行,"太行,给我靠边站!艾尔亚兼职皇室特别副官,没外勤时当然跟在殿下身边。"
凯勒听着通讯器里传来的乱七八糟声音,低头瞅瞅艾尔亚直勾勾盯着通讯器的双眼,伸手遮住他的视线,才沉声问,"渤海,你刚才讲到拜伦定计设下十面埋伏?"
"殿下,当时维尔德曼子爵陷进重围,眼看逃不了,却在最后一瞬向紧剩的三百直属战舰发出‘如不死战必然被擒'的突击令,竟杀出血路,虽然旗舰受了伤,还是被底下部属夺条渡轮,簇拥着逃走了。"
艾尔亚喃喃,"......他走了......"
凯勒拿条手帕塞住艾尔亚的嘴。
这时已经听到太行又在渤海旁边嚷嚷,"艾尔亚中校!"
凯勒接着问,"渤海,叛军都逃走了?"
"殿下,这胜仗是拜伦拼命换来的,下官怎能放那帮家伙逃跑?川上左渡剩余的叛军一个没差,全部歼灭!"
"干得好!拜伦在哪?我要亲自褒奖他!"
"殿下......在拦截维尔德曼子爵最后突击时,拜伦一舰当先冲在最前,旗舰‘散步者号'被击中,拜伦身受重伤,现在躺在医疗船。"
"什么......拜伦......他......?"凯勒脸色微变。
"他真是个大笨蛋!"渤海怒气冲天,"他根本不该带叛军那个投降来的小鬼上舰!"
"什么小鬼?"凯勒莫明其妙。
"就是小鬼头阿瑟那个蠢货!"这次传来的竟然是太行的咒骂。
"渤海,拜伦上次带着太行和阿瑟一起从太空埠回来,向我汇报艾尔亚‘失足'掉进太空,这次又带阿瑟上战场?"
"何止带上战场,还带上了他的旗舰散步者号!拜伦这个笨蛋,说是要搞清阿瑟那个混账为什么过来帝军这边?"渤海这次没拦太行,还跟着一起咬牙切齿骂,"混帐阿瑟!我非把他骨头拆散不可!"
"渤海,这到底怎么回事?"凯勒拿着通话器皱眉头打量,"好吧,反正卿和我马上就要汇合,卿一会当面向我汇报。"
太行急扯喊,"艾尔亚中校,一定也过来!"
"咚--",通话器那头一个重物被撞向墙的钝响,然后是渤海的粗野咆哮,"太行,我警告过你站远点!"
信号嘎然而止。
"好乱哪......"凯勒捉摸两眼接收器,才动手关上,低头瞅着固定在身下的艾尔亚,却怡然一笑,歪头枕上艾尔亚的肩膀,"算了,偶尔出轨也没什么,只要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
*****
艾尔亚只觉得方又昏昏沉沉睡了一小会,就被凯勒叫醒。凯勒帮他整理好军服,乘太空梭去医疗船探望受伤的拜伦。
艾尔亚的副官林太行上士,等两人刚一登船,就迎上来。太行头上缠了厚厚的纱布,一只手还用三角巾吊在胸前,对着艾尔亚喋喋不休,"艾尔亚中校,阿瑟那个该死的,花言巧语骗拜伦阁下带他上战舰,我必须时刻监视他,才没跟着达维殿下去救你。"
艾尔亚小心看看一直紧紧盯着他的凯勒,悄声提醒,"太行,安静些,在凯勒殿下面前应注意宫廷礼节。"
凯勒注视艾尔亚,"艾尔亚,我面前没有这么多规矩,卿还不知道吗?"
"殿下......"艾尔亚撇开视线。
"太行常跟着渤海到我这来,我们可很熟呢。"保持着对正艾尔亚的视线,凯勒象要证明他的话,面容和悦对太行道,"太行,卿好象和阿瑟不太对盘哦,每次碰到他,卿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丈夫气概就成了移动小火山。"
太行顿时闹个大红脸,忙乱地"咔嚓、咔嚓"做了两个立正敬礼,才绷回平时不动声色的少年老成气派,"殿下,渤海堂兄刚才汇报过,叛军最后只剩三百战舰,狼狈逃命。拜伦阁下下令‘穷寇误逼,暂时后退'。可他自己的旗舰‘散步者'号,却突然一头冲进叛军舰队,对着那艘叫燕之魂的敌舰胡乱发炮。"
"......燕之魂......?"身心空洞的艾尔亚听到些东西,收拢神志转回头。
"是维尔德曼子爵的旗舰?"凯勒悄悄握住艾尔亚的手。
艾尔亚下意识想缩回,凯勒却捏得更紧。艾尔亚担心被旁人察觉自己两人有异,只好不再动。
太行正破口大骂,"就是该死的维尔德曼子爵,这次损失的兄弟都要算在他头上!"
艾尔亚虽明知养父没死,还是忍不住问,"太行,你刚才说散步者号向燕之魂发起突击?"
"见鬼,那根本不叫突击!拜伦阁下正在准备组织下一轮包围,不可能发出这种愚蠢命令!而且散布者号连防护都没打开。敌舰乐得牙全露出来了。散步者以寡敌众,被其他人救回时已给轰得象个马蜂窝。我的胳膊和脑袋就是那时受的伤,拜伦阁下也......叛军乘乱逃得一干二净。该死的阿瑟!等他伤好了,看我不狠狠揍他一顿!"
"阿瑟......他受伤了?"艾尔亚没跟上太行天马行空的思路。
凯勒在旁微微一乐,"太行,又是阿瑟,这次他又做了什么让卿跳脚的事?"
太行说得情绪激昂,来不及注意凯勒的打趣,只专心嚷嚷,"阿瑟这小鬼肯定有问题!散步者号失控的时候,我们在舰上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只有他抱着肚子笑趴下。"
在其他人面前,凯勒总是那个端重而又平易近人的皇太子。艾尔亚默默想,当初凯勒来病房探望他时,也是这样春风拂柳般让他放松......
正说着话,一行人已来到看护舱。第七舰队指挥官林渤海少将和宪兵总监安德烈
利海因准将全站在舱外。两人平素向来大吵小吵不断,这会却并肩而立,孪生子似的胡子拉碴,面容憔悴。
渤海和安德烈见到凯勒,都立正敬礼,接着瞥见凯勒身后的艾尔亚,竟反应一致地冷哼一声。
渤海阴阳怪气,"太行,你终于把艾尔亚给找来啦?"
太行脸一红,讪讪嘟囔,"拜伦阁下也催我去找艾尔亚中校。"
"那是拜伦脑壳坏了!"
面对渤海凶光毕露的眼神,艾尔亚莫明其妙。
安德烈已推开病房门,礼节冰冷地催促艾尔亚,"进去吧,有人要说遗言。"
艾尔亚听了差点没站稳,"遗言......?"
......虽一直听到太行和渤海话中有话,但拜伦负伤的事只听在耳里,却没装到心里,可是......遗言......
凯勒也丢失刚才的轻松神态,脸色大变,"拜伦他......他......"凯勒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猜疑。
渤海还在不冷不热叨咕着,"是啊,一直叫嚣着‘不见到艾尔亚不肯死',在等着向‘艾尔亚神父'作临终忏悔哪!"
凯勒更糊涂,"‘艾尔亚神父'......?拜伦这么说?"
安德烈重重一摔军帽,"殿下,拜伦不会说什么‘不见到谁就不肯死'那种轻佻东西。"
"噢......"
艾尔亚和凯勒刚吁口气,安德烈又接道,"......不过,拜伦的情况也、也......"安德烈下颌轻轻颤动,"也"字后面却一样接不下去。
"笨蛋!都是笨蛋!"渤海狠狠跺一下脚,背过身去,牙齿"咯吱、咯吱"响。
凯勒扫视两眼渤海和安德烈,脸色慢慢发白,突地大步疾行,率先撞进静敞门扉的看护舱。艾尔亚紧随其后。
17.
看护舱里,除拜伦竟还有阿瑟的病床,拜伦和阿瑟身周围满各种维生设施,插满大管小管一动不动。艾尔亚原本虚软的身体更僵硬。
......所有凶器中曾被养父唯一赞为,"机智善变,能从一切险境自如脱身的机灵鬼"阿瑟......?
凯勒跌跌撞撞冲去拜伦旁,握住拜伦耷在毯子外的手,"拜伦?拜伦?"
"殿下......?"拜伦虚弱应着凯勒,"下官不能再辅佐......"
"别胡说!"凯勒飞快打断拜伦,声音吵架似的又大又响,"卿只是小伤,很快就会好!我可还等着卿为我效力,共建统一强大的帝国!"
"殿下......"拜伦无力答着,视线慢慢移到凯勒身后的艾尔亚,象过了一会才认出来,"......艾尔亚?"
艾尔亚勉强定定心神,从阿瑟身上转向拜伦,看到拜伦失神的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尽量放轻声音,轻手轻脚敬个礼,"阁下。"
拜伦迟缓转动头部,扭向旁边的病床,用眼示意艾尔亚,"阿瑟......在那里......我让他们...... 别伤他......"
"阁下......?"
"......他要见你......我请渤海和安德烈帮忙......好久才......快!快过去......!咳、咳......"拜伦不支地咳嗽起来。
艾尔亚身后"噌、噌"窜出渤海和安德烈,抢上扶住拜伦。
渤海压着嗓子咆哮,"拜伦,给我好好养伤!"
安德烈钻蓝眼眸冷瞟艾尔亚,"还不快过去!要让拜伦再重复几遍?"
凯勒往回冲到门口,大声召唤,"卫兵!快!快过来!叫我舰上的牧备御医快过来!艾尔亚,你先顺着拜伦,赶紧到旁边去!"
"......这......"艾尔亚迟疑望一下拜伦,踮着脚尖走到阿瑟床旁。
阿瑟往日神采飞扬的碧眸闭得紧紧的。
艾尔亚摸摸阿瑟的脸侧,竟没感到什么热乎气。旁边纪录阿瑟生命迹象的仪器上,显示着平缓迟滞的曲线。
跟溜进房的太行已大步冲来,没吊在胸前的单手照样能把阿瑟野蛮摇晃得上下直颠,"见鬼!快睁眼!不是说没对艾尔亚说遗言不肯死吗!......你个......你个......"太行喊到一半,声音猝然破碎,只能断断续续低骂,"......你个......混帐......!"
阿瑟在太行拍打叫骂下,痛苦皱起眉,绷了半天劲,缓缓睁开眼,目光从天花板向旁巡视,落上太行,亮出些神采,顽皮牵牵嘴角,要开口,可努力半天,只发出低咳。
艾尔亚擦去阿瑟额头汗水,"别着急,好好养伤。"
"艾尔亚?!"阿瑟看到艾尔亚,刚才一直不听使唤的嘴巴突地爆出声音,分贝虽不高,却在方才的哑涩后吓了周围一跳。阿瑟两眼发光,盯往艾尔亚,欠身抓他的腕子,死人般冰凉的手指力量惊人,"你终于来了!"
艾尔亚见阿瑟这样精力暴涨,心头反升起凶兆,只能勉强笑笑,轻拍阿瑟的肩膀,"睡一会吧,我会坐在这陪你。"
"艾尔亚!我杀了他!我杀了他啦!哈哈哈哈哈哈哈!"阿瑟根本不理艾尔亚说了什么,只顾抓着他放声大笑。
"阿、阿瑟......?"
"我把散步者号的中子炮都对准燕之魂啦!他肯定活不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瑟笑声还没落,渤海就一步冲来,拎起阿瑟脖领,"混帐!果然是你在捣鬼!"
安德烈也一步步走来,垂在身侧的手指捏得嘎嘎响,"拜伦信任你,可你竟......!"
阿瑟呼吸受制,仍满面都是张扬的笑容,"哈哈哈哈哈!杀死他啦!他和我马上就要在天上见面啦!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太行看到阿瑟在渤海钳制下面孔渐渐发紫,上去要分开渤海的手,"会出人命的!"
渤海的胳膊纹风不动,"这种人死了最好!"
房间另一侧的拜伦低声唤,"渤海......"
"拜伦,看我替你收拾这小子!"
"渤海,咳、咳......"
正催人传唤御医的凯勒,忙走回来轻拍拜伦肩膀,细声安慰,"多歇着,我遇刺那会,卿直劝我好好养伤,要待我伤好后建立同心同德的银河系,卿前次去纳西回廊联络廊外三州的贵族,立下首功。卿可得顾惜身体,我还等着卿继续效力呢。"
拜伦仰头看凯勒,"......下官......其实......是有私心的......"
凯勒眼光闪亮,"我知道,那是帝国子民对我的期盼信任和生死追随。"
"......殿下......其实......下官是好奇......阿瑟为什么......不做忠仆......"
病床上,又传来阿瑟的暴发性大笑,对渤海和太行为他性命的争执恍若未闻,"哈哈哈哈哈哈!我终于做成啦!让我盘算了好久哪!"
艾尔亚惊问,"盘算好久?难道......你来向凯勒殿下献图,是为了这个?"
拜伦望望那边心思各异的众人,清淡忧郁的棕眸突然坚定望向凯勒,"殿下,殿下身为皇太子是贵族之首,下官这样的世袭贵族就象众星,紧紧环绕银心,助殿下凝聚出统帅整个银河系的力量。"
拜伦的声音竟意外变得有力清晰许多。
渤海和安德烈听得都是面上一喜,扔下阿瑟,冲回去,"拜伦,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好些吗?别多说话,静静休息。"
太行连忙扶住被渤海丢下的阿瑟。
凯勒也放心地嘘一口气,"拜伦,先别说话了,好好养伤,我还等着卿帮我征战四方呢。"
拜伦却不肯停,"殿下,殿下知道为什么整个银河系都环绕银心旋转吗?"
"卿和我君臣知心,卿这番心意早就对我表白过了,不急在这一时。"凯勒温言劝着,把拜伦的手放进被里,仔细掖掖被子。
"殿下,别走!"拜伦却挑开被角,翻手猛抓住凯勒,"殿下还没回答,为什么整个银河系都环绕银心旋转?"
"拜伦?"凯勒要松开拜伦的手,"当然是因为银心位居银河系的正中,众星顺应银心的吸引,必须绕着银心旋转。卿还是好好歇歇吧。"
"殿下,下官的时间不多了,请殿下听完!"拜伦却抓得更紧,一反常日优雅从容的贵族礼仪,"其实,每一颗星辰,都有自己的轨迹,在旅途中,和银心彼此吸引,加入为银河系的一员,也许会留下,也许会离开,只取决这份相互吸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