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宣脸色有些难看。
不喜欢我提朱昊吗?我听见自己心底的一声冷笑,凑过去,紧紧搂住他:“这两天你跑得无影无踪,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我,我……”把剩下的话收住,不再多说,静了一小会儿,开始深深浅浅地吻他,逐渐加深,把这个吻变得狂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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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钟。
鸾宣睡得很沉,即使我把灯打开,掀开毯子观赏他的身体他也不知道。虽然早知道他那里会受伤,亲眼看着,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我弯下腰,在鸾宣脸上亲了亲,转身离开。
这个身板打架不行,走走路竟然也会累。逛到六点多钟,乘第一班车离开乌镇。天晓得那班车是去哪里的,不过我也无所谓。
在另一个城市下了车,我找个话吧打电话给白小花,告诉他凌厉的事。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了,还问候了一下我的身体,叫我好好养伤。原来鸾宣已经安排好一切,甚至做出凌厉被击杀的假像上报给总部。
我发了一会儿呆,对白小花说我不想做驱魔人了,打算改行做流浪歌手。白小花还想说什么,我说:“照顾好梵呗啊,等我在外面逛够了就回去。”我挂掉电话离开。
此后,我走过很多的路,见过很多的人,夜里寂寞的时候会想起那个夜晚鸾宣滚烫的身体和低沉的呻吟。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
我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不过问妖的事,远离遇到的每一个驱魔人。
我每到一个地方都会买名信片寄给梵呗,有时候写上一句话,有时候什么都不写。
我以为我和鸾宣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然而生活的千回百折永远超乎人的想象。两年后,东京吸血鬼内部分化,两大天皇夺位之战爆发,最后在某个夜晚以猎杀驱魔人为赌注进行豪赌:收获最多的成为新一代天皇。那一夜,东京驱魔人受到残酷围剿,我从富士山溜冰回来,返回租屋的路上目睹惨剧发生,不得已而出手。
当时是半夜,我住的地方环境不怎么好,又脏又乱,路灯被打坏了一直没人修。我正摸黑走路,忽然看见几条身影从远处蹿过来,空中是高级吸血鬼跳跃飞掠的影子。一声长长的惨叫,一个逃命的驱魔人被撕成了碎片。另外两名驱魔人叫着死去的驱魔人的名字往回冲,冲在前面的只过了不到三招就被扭断了脖子。
最后一个家伙被吸血鬼围住了。
那群外表优雅的恶魔并不打算让他死得太容易,他们戏弄他,吓唬他,那名驱魔人像只落在猫爪下的耗子,被折腾得很惨。
我本来打算走开,可两条腿不听我的,等我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那群高级吸血鬼面前了。两年没伸过手,那些严酷的训练在身上打下的烙印还在,轻易就可以唤醒。可问题是,就算我状态最好的时候要打败一名高级吸血鬼也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现在一个打八个,这个对比也太恐怖了点。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逃。
我把那个重伤的驱魔人背到背上箭一般地射出去,八只高级吸血鬼在后面穷追不舍。我把整个东京城转了三圈之后,发现他们和我的距离没有拉开一点儿,脑门忍不住开始发麻。想活命,只有一个去处:东京驱魔人分部。
生死存亡之刻,为了活下去只能向一切妥协。
然而当我赶到驱魔人分部的时候,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几十名驱魔人被十字架钉在断墙残垣上。有的已经气绝,有的还没有死,正在垂死边缘痛苦地辗转呻吟。血从十字架上蜿蜒到地上,汇成一幅恐怖的画面。
我惊得呆住,甚至无法做出反应。
这时八名吸血鬼已经把我和我肩上的伤者围在中央,八个帅哥舔着嘴唇,发出低沉的得意笑声,其中一个说:“瞧,是个漂亮家伙呢。”
我向他拋了个媚眼,勾勾手指。
他不上当,摇摇头,摆出迷人的微笑。
另外一个吸血鬼发出轻笑,迈着优雅的步伐向我走来。如果你看过布拉德.皮特主演的《夜访吸血鬼》,你一定会爱上里面优雅帅气的男主角,但如果我面前这只吸血鬼出现在吸血鬼皮特的身后,你一定会甩掉俊美的皮特而选择这一只。但假如,你不是看电视,而是站在我现在的环境和位置,你一定希望你对面是个身为普通人的丑八怪,而不要是这么帅的美男子。
我腿肚子抖得不行,却仍然保持着最风情的微笑。我把那个受伤的驱魔人放到地上,镇定地注视缓缓逼近的邪魅美人。
他有一头乌黑的头发,眼珠却是天空一般的浅蓝,眼白是雨过天青色。这是我见过的眼睛中最漂亮干净的一双,可惜长在吸血鬼身上。
“哦,宝贝儿,不用害怕成这个样子。”他故意笑得夸张,轻佻地勾我的下巴。
我把头一低,咬他的手指。他手猛一缩,避开。初次的试探,进攻和闪避的速度都不慢,谁也不敢对谁掉以轻心。
他眼睛微微眯起,嘴角冰冷的笑意加深。
我想,我已经充分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再次把手伸向我,我安静地等待,不急不躁,等他把手指伸到我嘴边时,我张开嘴含住。他的手指很冷,含在嘴里跟含着瓷器一般。
“尼奥。”一只吸血鬼不满意地叫他。
“别急嘛,克里斯。”名叫尼奥的邪魅美人色情地抚摸我的舌头,眼中充满贪婪和欲望,“他是我的,谁也别想碰他。”
“小心玩火自焚。”
“管好你自己吧。”尼奥笑着贴近我的身体,压低声音问:“美人,你在诱惑我。想干什么呢?如果你聪明一点,我可以给你很多快乐,包括永生。”他修长优美的手指拂过我额头的头发,“永远不老的容颜,永远健康美丽的身体,成为黑暗的主人,你还可以……拥有我……别怕,很容易……”
我猛地咬住他的手指,并且一拳打向他的肚子,他毫不客气地回敬了我一拳,我痛叫一声,他的手指从我嘴里松脱了。他的速度比我只快一点,但足够使我几乎要碰到他身体的拳头无力垂下,也足够把我打得趴在地上站不起来。
我痛苦地蜷起身体,试图爬起来。
尼奥用一条腿压住我的双腿,双手一撕,我衬衣的扣子崩开,露出赤裸的胸膛。
“这样的反抗可不够哪!”他直视我的眼睛微笑,俯身下来在我胸口上吻了吻,“很漂亮的身体。不要挣扎好不好,我不想弄伤你。”
我点头说:“好。”
他呆住了。
很好,就是这个时候。
刚才我把那个驱魔人放下时拿到了他胸口的银质十字架,一直用小结界封印在手里。我做得很小心,没有任何人发现那个小动作。我用右手揽住他的脖子,左手在把那个银质十字架按到他胸口的同时解开封印。
但就在我解开这个封印的前一刻,我的左手突然被牢牢抓住。
“这个小动作,我不喜欢。”尼奥浅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仍在微笑,冷静的眼底透出灵魂深处的偏执与疯狂——如果吸血鬼有灵魂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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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一刻的感受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无奈。
一系列的后招只得收回,眼前唯一紧要是收拾下这个吸血鬼。我攀向尼奥脖子的手迅速化掌切下,咔嚓一声,尼奥漂亮的能让全世界影迷为之疯狂的脑袋垂了下去,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右手还紧紧抓着我的左手,但这对我已不成困扰。我用力一推,成功地把银质十字架烙进他胸膛。
这一次他的叫声更加悲惨。
十字架在他胸口烧出一大片明亮夺目的光芒,他的身体在白光里奶油般熔化,最后化成一把灰飘开。
其余的吸血鬼尖叫着迅速退开,离得远了点儿,但仍然保持把我团团围住的阵形。
如果刚才我的偷袭成功,可以趁他们毫无防备朝一个方向突围,在他们以为我要朝那个方向突围的时候倒转方向,从另一个出口突围出现。逃命的关键就在他们错愕时的一点点时间差。尼奥低估了我的力量和速度,我也低估了尼奥的观察力。任何时候低估对手都是不明智的,所以尼奥死,我陷进困境。
经过刚才短暂的休息,那名受伤的驱魔人挣扎着和我并肩站在一起。他长着黄皮肤、黑眼睛,但一看就知道是日本人。
“你也是驱魔人?我没见过你。”他用日文说。
“我不是驱魔人。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活下去吧。”我警惕地盯着缓缓逼近的吸血鬼们说。吸血鬼们前进得很慢,也很小心,包围圈很快就会缩小到无可退让。
他有些意外,但认可了我的话,点头说:“我们已经向总部汇报,相信支持很快就到。”他拾起落在地上的十字架,转头对我说:“你可以叫我藤井。你呢?”
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我死在这里,没有必要让他把我战死的消息带给白小花,如果我侥幸能活下去,也将离开东京不再回来。
其实对付吸血鬼我不太在行。吸血鬼喜欢的是欧洲贵族式的生活,他们夜里睡在棺材里,偶尔会乘着夜间的火车旅行,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参加狂欢派对,在黑夜里俘虏一个个美丽的少女或少年。
虽然不太想用逆刃银丝,这时候什么也顾不上了。我把逆刃银丝抽出来,迎风一抖,逆刃张开,闪着凛凛寒光。驱魔人用的武器都有清圣之气,银质武器又是吸血鬼的克星,这东西对他们很有威慑力。如果我能把逆刃银丝刺进他们的心脏,虽然不能像银质十字架一样把他们变成灰,造成不可愈合的伤口还是足够的。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吸血鬼倒下两个,藤井完全失去行动能力,我后背和左边大腿靠近膝盖的地方各被撕开一个大口子,血从那两个口子不断往外涌,每动一下就觉得剧痛钻心。吸血鬼被鲜血的气息激得发了狂,动作越来越快,像是五只上足发条的电动机不停地冲上来,除了拼命舞动逆刃银丝,我没有别的选择。
藤井开口求我:“不要管我了,你走吧!”
我紧咬牙关,把逆刃银丝舞得更急,割开一只吸血鬼的咽喉。吸血鬼的身体即使受伤也能迅速愈合,但具有清圣之气的银器造成的伤口是不能治愈的。鲜血从他咽喉里往外涌,他捂住咽喉退开,别的吸血鬼前赴后继扑上来。
“你走吧!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藤井捶打我的腿,绝望地叫道。
“你不是说支持很快就会到吗?”我稍一分神,胳膊上被抓了一爪子。
“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到。也许他们到的时候我们都已经死了。”藤井苦笑,“这里是我的战场,不是你的。”
我笑了笑:“不,这里是我们共同的战场。”
刚才扬起逆刃银丝的刹那,分明有几道黑色的身影划破夜空。驱魔人和吸血鬼虽然穿著同样的黑色礼服,但从款式上一眼就能加以区分。
一只尖爪从我胸口伸出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它已经缩了回去,冰一样的东西灌进身体里,我痉挛了一下,把逆刃银丝甩向身后,刺进偷袭者的胸口。背后传来一声惨叫,我用力一拉,又是一声惨叫。我的手不停发抖,连逆刃银丝都拿不住,摇晃了两下,我扑通一下跪到地上,膝盖处的伤口因强劲的撕拉而裂得更开,瞬间又疼出我一身冷汗。
迎风而来的十几名驱魔人杀进吸血鬼中间,战局倾刻逆转,身为猎杀者的吸血鬼成为被猎杀者。
这些驱魔人的衣服并不完全相同,不同款式和配饰是不同身份的象征。衣襟处佩金质胸针的是金牌驱魔士,衣襟处佩翡翠胸针的是翡翠圣战士,排挂三颗银质大流星坠的是九级驱魔人,还有一个家伙没有载任何佩饰,剪裁合体的黑色风衣随风飘扬,每一次进攻都犀利完美得无懈可击,防守更是滴水不漏。他的身手竟然在所有金牌驱魔士和翡翠圣战士之上。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在空中的一个转身终于使我看清了他的脸。
洗去了妩媚风情,那张漂亮的脸上只剩冰霜般的冷漠。我都快忘了这张脸的样子,我甚至已有很久没有想起过他。可只是这样的一个转身,我吃惊地发现爱火像石灰岩一样从我心底喷薄而出。
我的爱是毒药,鸾宣就是药引,不管毒潜伏多久,他只要出现,就能在一瞬间使我毒发身亡。
这一次我恐怕真的要死了。
我苦笑着捂住胸口的血洞往黑暗中爬去。
我的速度很慢,但没有关系,听过《龟兔赛跑》的小朋友都知道只要持之以恒就可以胜利。我终于把自己藏到一排冬青树后面时已累得一动都不能动。不做驱魔人的两年里,我改变了很多习惯,比如随身不再带伤药。血液从身体里不断往外涌,我想撕点布条绑扎伤口,可手软的连衬衣的布都撕不动。
我放弃了,安静地靠在冬青树浓密的树枝上。
现在我可期望的只有一件事:鸾宣不要发现我,别的驱魔人不要认识我,让我默默地死在这里,等到明天像遇难的普通人一样被收殓,送进火葬场。这类死亡的处理一向低调,不会惊动市民。只是不知道白小花会不会像十年如一日地找凌厉一样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