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恋（二）梦魇————花奶油

“这件事绝不能告诉许乔！如果走漏了一个字……”
“王净，你若再敢威胁我，我马上就去告诉她！”只要一提到许乔，魔王对王净的包容立即为零。那个酸味，简直隔着十座城墙都能闻得到。王净心中既好笑又好气，不过也知道王诺不会真的与他为难，于是连手也没洗就与他直奔魔界而去。
夕矢在两年前的塔泽尔王叛乱中为救许乔而生命垂危。当时王诺虽为他守住了元神，但后来他自己也在与桑托斯交手时受了重伤，再加上为悠为王净为情买醉，其他的事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当他想起还有夕矢在魔界等着他救治时，已经为时晚矣。为此，王诺嘴上不说，心里却着实是内疚的。两年多来，他日日用神力为夕矢续命，但毕竟他的疗伤能力有限，终究无法起死回生。所以，当夕矢说他最后的愿望是想跟王净单独谈谈时，王诺心中虽有不豫，却仍是没有拒绝他。
夕矢住的宫殿外被设下了极强的保护结界，王净在穿越那层力量时都身不由己起了一身寒疹。他对夕矢并没有留下什么好的印象，对一个三番两次想要谋害他的人，没有深恶痛绝已是难能可贵了。但是，自从他为救许乔而受伤后，王净对他的感情就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真诚的希望夕矢能获得哪怕一线生机，他不想让许乔因为他的死而背上更重的心理负担。一个狄卡琳已经够她受的了！
当看到夕矢时，尽管王净已是出了名的冷静自若，也没能及时掩饰那一刹那的震惊。
只见往日那个张扬潇洒器宇轩昂的魔界第一王子，如今竟骨瘦如柴，全身泛着濒死的惨白。此刻的他看起来是那么虚弱，那么无助，哪里还有半点当年堵着他要求“切磋”时的精灵狡猾。
王净的眉头微不可察的蹙了蹙，没想到仅仅是两年而已，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真的没救了吗？他若是死，自己要怎么向许乔交待？！
只见夕矢瞟了他一眼，无力的弯起唇角对王诺说：
“撒旦王……我想跟王净……单独谈谈……”
王诺担忧的凝视着他，犹豫片刻，终于向站在床边照料的贝蒂森王子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房间。
当关门声响起时，夕矢朝王净露出一抹难看的惨笑：“王净……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吧……”
王净微微一笑，拖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然后才不紧不慢的说：
“不是我见过最可怕的。”
夕矢被他逗得笑起来，无力的喘息了几声后，他闭上眼睛喃喃自语道：“真不想让撒旦王看到我这副模样……若不是舍不得……我早死了……”
其实，在夕矢对他三番两次的挑衅之后，王净对他的心思又岂有不知的道理。他幽幽的叹息道：“既然舍不得你们撒旦王，那就努力的活下来。只有活着，你才有希望！”
夕矢嗤笑一声摇摇头，“我早就没有希望了。你……你现在对这座皇宫……也基本有些了解了……除了魅以外，你没见过撒旦王其他的情人吧……”见王净似乎怔了怔，夕矢喘了一口气继续说：“因为王无情啊！他的床伴另有住处，而且……而且，来来去去从未停过。能进入这座城堡的，都经过严格的考察……我们是不能对王动情的。而且，撒旦王也从不与他身边的人乱来……”
“可是感情的事不是说不动情就能够不动情的吧？”王净本能的反驳。z
夕矢苦笑，“以前有过例子，上了撒旦王的床后……就会被送到别馆……之后，当王腻了，他就被随便安排个职位打发了。反正……再也没回到这座城堡来……若换成你……是图一时快活呢？还是……还是压抑自己的感情，得以长久的留在王的身边？”
“夕矢，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看他说得那么吃力，王净却半天也没听出重点来。
只见夕矢垂下头无声的耸动肩膀，那表情竟看不出是笑还是哭。王净心中懊悔，面对一个将死之人，自己实在应该更有耐心的！他忍不住俯身握住了夕矢的手，这一握，两人都是大惊。王净只觉得从夕矢身上传来一股阴森森的死气，他的大脑还没有反应，体内已有一股力量本能的反弹了回去。这一切看在夕矢的眼里却像是王净动怒正要对他下毒手了！他一急就厉声尖叫起来：
“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在临死前求你好好的爱撒旦王而已！撒旦王对你是真心的！我从没见过他对谁这么好！他对你是真心的啊――”
他说得太激动，已虚弱不堪的身体立刻就剧烈的抗议起来。他急促的呼吸着，尖锐的咳嗽着，只见一口鲜血随着他的剧咳就那么笔直的喷射到王净脸上！那鲜红的颜色充满了整个视野，王净顿时被这个突发情况乱了方寸。他一边叫喊着“来人”一边努力压下夕矢强直的身体，脑海里只有唯一的一个念头――不能让夕矢死了！绝不能让夕矢就这么死了！！！
就在王诺和贝蒂森闻讯赶过来的那一瞬间，只见万丈光芒骤然从门里射出来，那光亮夺目得令他们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当他们再度睁开眼时，光芒已经消失，王净正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一眼间竟难辨凶吉！
王诺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他连忙冲过去抱起他的身体，当确定王净还有呼吸时，他才发觉自己的手竟是颤抖的！心底深处的某根弦突然被触动，他摇晃着王净的身体失声叫喊起来：
“醒来！王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快给我醒来！我不准你睡！你听到没有！快给我醒来――”
可是不管他怎么摇晃呼喊，王净仍是紧闭双目毫无反应。就在这时，他听到贝蒂森惊诧莫名的叫唤：
“撒旦王！您快来看――”y
听见一向稳重的贝蒂森如此失态的声音，王诺心中一惊，连忙搂着王净站起身。随着贝蒂森的眼神望去，只见床榻上的夕矢也是眼睑紧闭，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面色竟变得如玉石一样晶莹洁白，而且还散发出一种柔和内敛的荣光！
“这是……”贝蒂森惊疑不定的望着他。b
王诺亦觉得不可思议！他空出一只手来触摸夕矢的脸颊，竟在那被他判了死刑的恶魔脸上摸到了一股旺盛的生命力！王诺紧抿着唇收回手，但那双望向王净的眼睛却泄露了他激动的情绪。
王净是怎么做到的？！他自己历时两年都没做到的事，王净是怎么做到的？！
“贝蒂森，你在这里守住夕矢，冰就在门外，有什么情况立刻让她来向我报告！”
“是！”g
听到贝蒂森坚定的回答，王诺微微颔首，打横抱起王净就疾步走出夕矢的寝宫。
王净到底是谁？！
王诺现在迫切的想知道这个问题！当然可以确定的是，他决不是一个普通的神将那么简单！那种光芒！那种气场！那种力量――若不是亲眼所见，王诺根本就不相信这是从王净身上发出来的！他怎么可能忘记，两千多年前，他攻击洛黛时就是被这股力量给阻止的！
他到底是谁？！王诺简直不敢纵容自己去想象去猜测！不……这个答案只能由王净亲口来告诉他他才相信！王净，你快点醒来吧！你快点醒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6
“洛黛，现在你下得了手吗？或者，由我自己来？”
谁？！是谁在说话？！
王净在一片黑暗中茫然四顾，却仍旧除了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不！”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是由我来吧！这是我的责任！”
这是洛黛的声音！王净记得这个声音，那一天就是她说出了那个惊天的秘密，把他的生活彻底颠覆！这一次，她又想说什么了？难道他和王诺现在的局面还不够糟糕吗？
就在他心惊胆战的等待下文时，突然一阵剧痛贯穿了他的五脏六腑。啊――他失声痛叫起来！这是怎样的疼痛啊！用刀割火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他觉得他的身体被扭曲了，被疯狂的撕成了碎片，甚至连灵魂都仿佛被那电光无情的一劈－－
“啊――”王净尖叫一声猛然坐直了身子，瞬间射进瞳孔的光线令他痛苦的眯起了眼睛。旁边伸出一只手坚定有力的握住了他，然后就传来王诺略带沙哑的声音：
“没事了。你一直都在做恶梦，醒了就没事了！”
呜……他当然知道他在做恶梦，但这个恶梦未免做得太真实了！真实到他直到现在还能感觉到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抚着额头缓缓倒回枕头上，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连身上的睡衣也几乎湿透了。他低吟一声，痛苦的问王诺：
“现在几点了？我到底睡了多久？”
王诺体贴的用丝帕为他拭去汗水，然后回答他：
“现在已是星期六下午了，你差不多睡了整整一天。”
“一天？！”王净震惊的张开眼，接着就望进了一双深邃难懂的黑眸里。王诺？他疑惑的皱起了眉头，王诺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正想探究，王诺却突然避开了他的视线，装作若无其事的问：
“你饿了吗？是想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好吧，既然他沉得住气，自己难道还会输给他吗？比忍耐力，王净还从来没有输过！然后在浴池里，他终于想起了为什么王诺会变得这么奇怪。
夕矢！他对夕矢做了什么？！
王净“唰”的一声从水里站了起来。这时，身后传来王诺经过压抑之后显得过分冷静的声音：“看来，你是想起什么来了。”
“夕矢……”王净转身望向他，惊疑不定的问：“夕矢没事吧？我没有对他做什么吧？”
王诺皱着眉凝视了他几秒，然后迈开步子缓缓的走到浴池边缘。“他没事，而且还好得很。两年来，他从未像现在这么好过。”说着，他蹲下与王净平视，一只手扣住了他的下巴。“你是怎么做到的？连我都做不到的事你是怎么做到的？王净，你到底是谁？”
那一瞬间，王净只听到血液结冰的声音。终于来了吗？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吗？他再也隐瞒不下去了吗？
他抬起眼帘，悲伤的望向王诺：
“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想知道！”王诺迫切的紧紧逼视他，“告诉我实话，净！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我是乔羽！”王净打断他，闭上眼睛一口气说了出来。他没看到，听了他的话之后，王诺的表情从一刹那的惊喜变成错愕，然后是不敢致信，最后他颓然一软坐到了地上。
“你……你说什么？你是乔羽？！！”
王净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这个压在心头两年多的秘密终于说出来了！此时此刻，他反而坦然了。他抬起头，用镇定的、平和的语气对王诺说：
“是的，我是乔羽，我就是你仇恨的‘洛黛的孩子’。那天在‘生命之光’，你唤醒了那具身体，同时也唤醒了我沉睡的一部分意识。这就是真相，这就是你我都无法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真相。”
“不――这怎么可能！”王诺失控的大声打断他，“你怎么可能不是悠不是元灵？！你怎么可能突然变成了乔羽？！”
“王诺……？”王净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怎么会认为我是悠？难道－－难道这两年来，你仍是把我当成‘悠’来爱吗？！”
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突然从心底蹿上来，王净一把推开他从浴室跑了出去。再不走，他怕自己又会忍不住狠狠的揍他一顿！这两年来，自己默默承受了那么多的压力和恐慌，全心全意的在爱着他。他就算不能忘掉悠回报他同等的感情，起码也要正视他“王净”的身份吧？！如果在王诺的眼里，自己仅是“悠”的替身，那他再留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当他穿好衣服就要离开时，王诺从浴室冲了出来。
“王净，你要去哪里？”
“离开！”王净转身冷冷的对他说，“王诺，我们完了！我没想到你直到现在还在我身上寻找‘悠’的影子。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分手吧！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王诺倒抽一口冷气，他眯起了眼睛，身上立刻辐射出一股冷厉的气焰。
“你在说分手？”他的面容扭曲着，以一种迫人之姿走到王净的面前，“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分手？你居然把你的身份瞒着我，一直瞒到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分手！即使要分，这句话也应该由我来说！！”
面对他的雷霆之怒，王净不得不大口吸气来稳定自己的声音。“好……很好，我们俩终于达成一致了。王诺，Bye-bye吧，我们好聚好散，不要最后还打一架来做结束。从此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相见之日！”
“你－－好你个再无相见……王净，你够狠。你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我受够了！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 * * * * *
手指猛然被烫了一下，王净从回忆中缓过神来。他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不由自主将身体蜷成了一团。已经快到夏天了，可是为什么他仍然觉得这么冷呢？
直到现在，王诺最后的那句怒吼仿佛还在耳旁。王净清楚的记得他当时的表情，以及他那气到发红的眼眶。这一次，他们俩是真的完了吧？王净没想到自己当时会说出那么绝情的话，甚至连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给他俩留下。是不是在他的潜意识里，其实早就对这样不平等的“三角关系”心存不满了？原来，他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伟大啊……
他撑着额头低低的哼笑起来，一抹湿意却沿着他的掌心缓缓滑下。都道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不过，只不过，是未到真正的伤心之处吧……
7
接连几天，王净都过得有些恍惚。同宿舍的程斌嘲笑他“该不会是被女朋友甩了吧？瞧你那失魂落魄的小样儿——”王净苦笑。程斌说得虽不中，但也不远矣。不过，经室友这一提，王净倒是从失恋的自怨自艾中清醒过来。他实在不该再继续这样浑浑僵僵下去了。失恋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拿得起放得下，这世上谁没了谁不能活啊？！
强自振作了几天，星期五下午回家时，他又不由自主的嘲笑起自己。以前每个周末都坚持坐两小时车回家是为了见王诺，那现在呢？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人会等他了，他回家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在宿舍陪哥们吹牛打牌呢。这个习惯以后一定得改！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一个不留神，王净被一个直冲过来的高个子男人撞进了旁边的小巷。他低呼一声还未站稳，就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最近一定是流年不利！虽然并不害怕，但王净心中的烦闷陡然又加重了几分。他抬起眼，看了看拿刀架着他的凶恶男子，然后又把目光投向对面墙边靠着的华钰。他跟这人好像只有一面之缘吧？难道他追许乔竟追到这儿来了？王净低吟一声，愁眉苦脸的对他说：
“华先生，有话好说，您这是干嘛呀？刀剑无眼，您看咱们是不是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
华钰一声不吭的打量着他。派属下查了一个星期，但现在见到的这个人让他怀疑他那帮属下是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来糊弄他。瞧眼前这少年，面目憔悴，低眉顺眼的，哪还有半点初见时的泱泱风度？
“你是王净？”心中已有不耐，面上却还装得冷酷无比。
王净可怜兮兮的说：“是，我是王净。我绝对不会跑的，能不能请这位仁兄稍稍把刀挪开一点点？”
华钰瞟他一眼，朝属下点了点头，那把散发着寒气的匕首终于从王净的脖子上移开了两寸。
“你老实跟我说，你和徐根戍是什么关系？你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间夜总会里？”华钰又问，不过语气中却有了几分漫不经心。
王净觉得自己简直要冤到黄河去了，“徐根戍是谁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苦着脸叫冤，“我那天是去找我妹妹的。我就一普通的大学生，19岁，家世清白，你们完全可以去查的！”
“少罗嗦！我们老大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若不老实就别怪老子的刀子不长眼！”旁边的壮汉立刻狐假虎威的拿刀威胁他。王净双眼一闭，索性装模作样的尖叫起来：
“我老实！我老实！我说的都是真的――”z
就在华钰倒尽胃口转身想走时，忽然一阵破风声凌空而来，华钰身边一直未出声的保镖闪电般拦到他面前，谁知那暗器却并不冲他，而是一把打掉了王净肩上的那把匕首。众人定睛看时，那摔在地上断成两截的暗器竟是一管女性的口红――